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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顾永丰那边有信来,你就去盂县吧。”石头抚了抚章杏的脸,看着她说道。
章杏沉默点了点头,石头预备抄红莲教的老窝,也要防备红莲教同样这么做。人度人心,谁也不能保证算准十成,这庄子距离江陵太近了。
“金耀呢?他会不会阻拦?”章杏低声问。
石头笑一下,缓缓摇头,道:“他不会,他这番主要是为粮食而来,章记遭殃了,对他可没有半点好处。我带过来的人中有一些是自己人,有大半是其他旗中的。沈怀瑾虽是说将人都交给了我,但我估计其中的几个首脑是听命金耀的。打西北来的这一路上,我也算是跟这几个搭上了腔,只要金耀不吭声,他们多半听我的。”
“你小心些。”章杏低声交待。
“嗯。”石头贴着她的脸,应了一声。
到了半夜,房门传来了轻叩,萧得玉在门外小心说道:“老爷,庄上来了要客求见。”
石头一鹫起来。章杏也醒了。石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按住她不让起,说道:“估计是盂县来人了,你睡吧,我去看看。”
章杏看了看外面的天,心里吃惊。寻常时候从盂县到江陵少说也要一两天功夫。盂县这么快就有信来,也只有昨日夜里送信过去,快马加鞭方才能行。看来顾永丰也是极力想促成这事。
石头走后,章杏也睡不着,索性坐起,披了件歪在床上做针线。萧得玉也进来了。见她不睡,陪在旁边。外面一片安静,这夜里竟是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了。萧得玉低声说道:“夫人,我们明日真要去盂县吗?”
“嗯。”章杏应了一声。风雨欲来,已不是他们所能承受。她斜看着萧得玉。微微笑,“你担心小暑啦?明日就让人去一趟京口,让小暑也暂放下那边的事,直接就去盂县。”
萧得玉脸瞬间红了。石头是先去的京口,京口那边的事正在收尾中,小暑一时走不开。便派了身边得力的一个伙计带着石头等人直接往庄子这边来。
“你去睡吧。”章杏笑着说,“要熬成了个黄脸婆,小暑也要心疼了。”
萧得玉嗔道:“他才不会了。”
“我这儿也没事,许是明日一早咱们就要动身,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快去睡,养好了精神,才好上路。”章杏又说道。
萧得玉终于还是听进了,收了针线去睡。
章杏又坐了一会,石头回来了。章杏问:“真是盂县来人了?”
石头洗了手脸,脱了外衫,一上了床,便捞了章杏在怀里。女子身上的柔软馨香使得他心里踏实宁静起来。他轻轻嗅着,一边说道:“嗯,通县巡防营原来也是顾永丰的人。到那一天,他们会一起行动。”
章杏愣了愣,问道:“通县巡防营,他们那边也来人了?”
石头的脸埋在章杏的乌黑的头发,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嗯。来人姓宋,你也认识。”
“宋其吗?”章杏一口叫出。她想起在青蒙山的事来。王继业唐宇跟着他们一道上青蒙山救人,在青蒙山的聚义厅里就遇到了唐宇的表兄宋其。他就是通县巡防营的人。是跟着顾惜朝一道上山的。
“嗯。”石头又应一声。几乎是快快说道,“我们约好行事后,他们就各自返回了。”
章杏察觉到石头的紧张,没再说话。
次日一早,车马都备好了,石头将章杏送上马车,又跟孙新交待一番。孙新慎重应下。石头又到了金耀马前,笑着说:“金掌柜先去几天,这边事了了,我们就会过来。”
金耀笑得风轻云淡,道:“我不着急,你别让尊夫人久等就是。”
石头也打着哈哈笑起来。
车队离开了,石头忍不住呸了一口,揉了揉牙梆子,冲着马背上儒雅飘逸的嗤地冷笑一声。
车队清早出发,到傍晚时还没有到盂县。眼瞧着天快黑了,谷雨过来问章杏意思。章杏探头往前后看了看。他们车马繁多,浩浩荡荡占了大半官道。
“去跟金掌柜说一声,今日赶盂县恐是来不及了,我们就在前面新乡镇住一晚,明早再走吧。”章杏说道。
谷雨应下了,前去传话。不大会就返回来。金耀应许了。
谷雨带了几人快马前去打理。天黑下时,车队就到了客栈,歇息的院子食水都已是备好了。当下里各自安置了下来。
一夜无话,次日午时他们就到了盂县。魏闵文也接到了石头递过来的信,章金宝早早迎在城门口。他四月底才过了府试,这消息还没有来得及传给章杏听。
金耀看着骑着马走在章杏马车旁边的章金宝,笑着问谷雨:“那位就是李总旗的妻弟?”
谷雨已经从章金宝与章杏的话里得知章金宝过了府试。十三四岁过了府试成了童生在乡间可是十分少见的。谷雨大声说道:“就是呢,金掌柜别看我们舅老爷年纪小,他已经过了府试,成了童生老爷呢。”
金耀微微笑着说:“是吗?那真是可喜可贺啊。”
谷雨听得更加高兴了又跟金耀说了些章魏两家的事情。金耀微笑听着,时不时插嘴几句。正与章金宝说话的章杏见了,眉头轻皱一下,转眼笑着对章金宝说道:“那位是金掌柜,是跟着你姐夫一道回来的,你快跟人打声招呼去。”
章金宝顺着章杏所指看了看金耀。金耀冲他微微点下头微笑。章金宝心中立生好感,问道:“姐,这人是做什么营生的?姐夫怎么会跟他走在一起的?姐夫怎么没有来?”
“金掌柜也是做米粮买卖,你姐夫是专程护着他过来这边收粮食的。”章杏看着章金宝,低声说道,“你姐夫他在江陵还有些事情未了。等忙完了就过来了。”
石头在江陵那边的事情跟章金宝说了无益,还是不要让他们平添担心了。
章金宝脸上现出诧异。他如今已是不小,更兼之章杏和魏闵文都搀和进米粮生意里,他多少也知道些这行的暗涌,一听石头是专程护送这人过来收粮食。心中便料到这人许是与西北军有关。当下里收了散漫,驱马过去,恭敬说道:“这位是金掌柜吧,小子姓章,见过金掌柜了,一路上多有怠慢。还望见谅了。”
金耀笑得温煦,道:“章生太客气了,我们打西北过来,接下恐是要打搅章生多日了,还需得请不要嫌弃的好。”
“金掌柜是我姐夫的朋友。那也是我们贵客,说什么打搅?金掌柜只管将这里当做自家就是了。”章金宝也笑着说。
章杏听得那边说话,缩回了头去。
到了盂县魏宅之后。魏闵文特让人收拾出一处僻静小院来,招待金耀住下。
傅湘莲怀胎已是足了三月,胎象稳定下来,也回了盂县。魏云海与叶荷香也都很好,叶荷香见了章杏,自少不了一顿唠叨。话里最多还是落在她的肚子上。
章杏早被她说得耳朵长茧了,一贯敷衍。
叶荷香恨铁不成钢,指着她说道:“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说你都不听?你怎么就不明白,这女人要是没个儿子,日后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头?”
章金宝在旁边听着,连忙咳嗽一声,叫了一声:“娘,大姐才到家呢。你少说几句吧。”
依着叶荷香原来性子,她的话要是被儿女打了岔。一准是要发作的。也是她如今日子越发过得好了,要什么有什么。呼奴唤婢比之叶云兰家也不逊色多少。更加上章金宝又给她大大长了脸,年方十三就过了府试,成了盂县仅次漳河前里正何永华的儿子何元青的少年童生,周围人没有不夸的。她看看越发清丽出尘的大女儿章杏,又看看渐长成大人的小儿子,心里由不得想起另一个女儿来。
到底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叶荷香拍了拍章杏的手,说道:“哎,你有没有你妹妹的消息?”
章杏一愣。叶荷香便有些怒了,“石头不是在西北当兵吗?你妹妹也在西北啊,怎么,你没有让他打听打听?”
章杏看看章金宝。章金宝低着头。在旁边的傅湘莲插嘴说道:“娘,石头那是在军中,军令如山,连轻易出入都不能,怎么能打听到内院女眷的消息?”
叶荷香呆了呆,脸色有些灰败了,对章杏说道:“罢了,是她自己要走的路,她都不认我这个做娘的,我是不会管她死活了。”
章杏心上压了一块石头,头低下了,没在说话。叶荷香又唠叨了一阵后,也是乏了,带着丫头走了。章金宝待叶荷香走后,跟着站起身来,看着章杏问道:“大姐,你真没有她的消息吗?”
章杏摇了摇头。章金宝于是也低头走了。傅湘莲说道:“杏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婆婆的性子变了?”
章杏看着傅湘莲。傅湘莲又说道:“胡兰儿死了。”
章杏惊住了。胡兰儿是她大舅家女儿叶昌月的大闺女,算起来是要叫她一声姑。她前一次回魏家庄,还听魏云儿说起过她。胡兰儿嫁得漳河镇上一个杀猪的做了填房,日子也是不顺,打打杀杀都闹过了。
但怎么着也不会弄得年纪轻轻就夭折了命运?算起来她辈分比胡兰儿高,胡兰儿比她还小一岁呢。
“你也知道她嫁得是咱们镇上一个杀猪的做填房,那杀猪的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货,吃喝嫖赌样样都精,他前头一个婆娘就是被他打死的,这事在咱们镇上也不算是秘密了。好人家的女儿谁肯嫁他?也是你那表姐家贪他家的聘礼,将女儿嫁给他。这两个打打闹闹不知闹了多少回,胡兰儿一连掉了好几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伤了身,最近几年再没怀上了。那刘杀猪便往家里抬女人,这后抬进的女人是窑子里出来,整个就是狐狸精,也不知是揣的谁的种,偏那刘杀猪当个宝。她那胎掉了后,就指到胡兰儿头上,刘杀猪哪里清醒的?将人打了一顿不说,还关在外面不让进屋。到了第二天,人就没了。胡家的人不肯作罢,找到魏家庄来,我婆婆跟公公都去了,至此后,婆婆的性子就有些变了。”
章杏听傅湘莲说完,沉默了良久。这年月人命低贱,女儿尤甚。不知有多少家里为着点钱物就将女儿换了出去。胡兰儿是如此,章桃如此,她何尝不是差点就如此了?
叶荷香就喜欢跟人攀比,在叶大舅家跟叶昌月比,跟叶云兰比,如今她算是将这些都比下了,只怕是一回头有些心惊了。胡兰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就这么没了,由不得她不心惊。然而她的小女儿还不是一样流落在外?
她如今衣食无忧,穿金戴银,使奴唤婢,日子再悠闲不过了,曾今被她以五两银子卖出去的小女儿,却还在别人家里做使唤丫头。
刘杀猪将人打死之后,胡家没什么家底,求到了魏家门口。叶荷香与魏云海就去了镇上。如今魏家的声望在盂县都算是排的上前几了,更别说在漳河这小小镇上了。只是这案子实在不好判,一来魏家势大,而刘杀猪还与目前漳河刘里正还沾着亲。二来,自古都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当家汉子打死婆娘,牵扯到家务事里,鲜少有判罪的。
最后刘里正做了和人,将两家的人都邀到一起了,坐下来商议一番。刘杀猪愿意赔钱,胡家得了钱财,就撤了诉状。
叶荷香和魏云海就坐了坐就气呼呼回来了,胡家都愿意的事情,他们还能怎么着?
“这事胡家愿意拿钱了事,公公他们不过是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也只能由他们罢。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杏儿,你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傅湘莲低声感概道。
这自然是个吃人的世道。
章杏见她面露伤色,便拍了拍她的手,道:“别想这些了,都过去的事儿了。”孕期不宜多思多虑,傅湘莲这胎原本就怀得艰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