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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旦妈顺着唐婶儿微微掀开的襁褓往里头瞅了一眼, 也不知道看没看清楚,她只笑裂了嘴,连声道:“好看, 真好看!长大后一准是个漂亮的大姑娘!”
落后一小段路的许学军和唐红玫这会儿也到了跟前,正好听到了李旦妈这话。
许学军一脸的茫然,不过他原就不爱说话,哪怕想要反驳, 也仅仅是张了张嘴, 没出声就放弃了。至于唐红玫,昨个儿她刚生产完, 哪怕她身子骨还算结实,这会儿也还没恢复过来, 听了这话后只在心里纳闷, 刚出生的孩子有长得好看的?再说她生的不是个胖小子吗?李旦妈这是瞎?
“看过就得了, 忙你的去吧。”唐婶儿可没打算在楼道里跟这个讨人嫌的老邻居唠嗑,说完这话后, 就侧过身子挤了过去, 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学军你扶着红玫进屋, 过会儿再去还车。”
眼见人家忙活了起来, 李旦妈忙往后头让了让,满面笑容的道:“你们忙, 你们先忙着, 等回头安顿好了, 我再去你们家看大胖孙女。哎哟,这丫头长得可真好看哈哈哈哈哈。”
说罢,她目送小夫妻俩慢吞吞的进了屋,转身走出楼道,留下了一长串杠铃般的笑声。
“笑得可真难听,还好我孙子胆儿大。”唐婶儿让小夫妻俩进屋,她自个儿在关门之前,冲着门外啐了一声,这才关上门,抱着襁褓进了儿子儿媳那屋。
彼时,唐红玫已经在床上半躺下来了,身上还盖了一床薄被,见婆婆抱着襁褓进来,忙伸手去接。
“你躺着,我给你放边上。”唐婶儿并没有把大孙子给儿媳,而是小心翼翼的搁在了床边上。他们这屋的床不小,这会儿只唐红玫一人躺着,身边空出了老大一块地儿。
唐婶儿安顿好孙子后,扫视了屋内一圈,很快就把嫌弃的目光落在了儿子身上:“你还待这儿做啥?还不赶紧把车子擦擦,给人家送还回去?去啊!”
许学军忙转身出门,临了又回头欲言又止的看了过来。
“出生证搁外屋饭桌上了!你记得先去领奶粉,再去领棉花,咱们今年的新生儿都可以领三斤新棉花呢,记住,是新打的棉花,别叫人给糊弄了。还有,户口本也要赶紧上,你想好你儿子叫啥了不?”
“我想的是闺女名儿……”许学军弱弱的提醒亲妈,不止您老人家一个人误会了,所有人都觉得唐红玫这胎是闺女。毕竟,酸儿辣女,还有肚子形状啥的,都清晰的表明这是个丫头片子。
唐婶儿一个眼刀子甩了过去:“先把能办的赶紧都办了,这事儿回头再说。”
许学军赶紧走人,很快屋里就又只剩下了婆媳俩,并一个睡得昏天暗地的胖小子。
胖小子是真的胖,连接生的护士都说,少有长得那么胖的。主要是这年头物资奇缺,哪怕会上医院待产的都是家境不错,能吃得像唐红玫这么好的,也寥寥无几。当新生儿普遍都是四五斤大小时,这个足足七斤重的胖小子,确实十分的惹眼。
唐婶儿再度走到床边,伸手解开了大孙子的襁褓,又从角落里搬出早先收拾干净了的小摇篮,把准备好的小褥子小被子,让他舒舒服服的躺里头。
“你说咋会是个小子呢?”直到把大孙子安顿好了,唐婶儿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天知道她昨个儿冲进产房里,看到一个肥嘟嘟的小子咧着大嘴蹬着双腿不停的哭闹时,内心有多迷茫。
说句实在话,当奶奶的就没有不喜欢亲孙子的,问题在于,这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啊!
要是早知道会是个大孙子,她何苦费那么大的劲儿跟人家换这么多颜色鲜亮的料子?胖小子穿啥不成呢?黑色灰色褐色咋都成,偏现在等待他的却是大红粉红桃红艳红……
太绝望了!
唐红玫默默的看着她婆婆从迷茫到不敢置信,又从不敢置信到深深的绝望,她是真的想安慰婆婆,于是她憋了半天,只劝道:“妈,我下回生闺女。”
“这是你说了算的?”唐婶儿并没有受到安慰,反而更沮丧了,“就算下回生闺女,那现在咋办?我大孙子要穿粉嫩嫩的小衣裳?回头我漂亮孙女要穿她哥哥穿旧了的小裙子?”
好像是有些不太妥当。
本来就不大会安慰人的唐红玫,在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后,决定老老实实的闭嘴。横竖儿子乖得很,她作为尚在月子里的产妇,还是闭上眼睛睡觉吧。
好在,唐婶儿也是随口抱怨两句,眼见儿媳困了倦了,她把摇篮摆摆正,转身出门去了。
刚走到外屋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小声的敲门,虽说音量是不大,可还是叫她紧张了一下,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门前,拉开门制止:“别吵吵,我儿媳睡觉呢。”
来人倒是熟人,当然不是刚碰过面的李旦妈,而是素来跟唐婶儿交好的周大妈。
周大妈心道,看来外头人猜得不错,这老姐姐还真是死鸭子嘴硬,原先是一口一个大孙女咋咋好,这不真得了个孙女,还是没崩住?不过再一想,这老姐姐对儿媳还是不错,就算孙女不合心意,小日子倒也不会差。
还真别说,周大妈挺了解唐婶儿的,虽说最关键的部分出了错,可总体来看,倒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正确的版本应该是,就算心心念念的大孙女变成了胖小子,唐婶儿依然会对儿媳好的,连带孙子也是。就是吧,心里有点儿气不顺,老觉得是街坊邻里连同亲眷们一起联手忽悠了她。
好气啊!!
真要说起来,比起气别人,唐婶儿更气她自个儿,原先觉得自个儿挺牛气的,没想到叫别人随便一忽悠,就直接给忽悠瘸了。
周大妈是个好性气的中年妇女,见老姐妹一脸的不高兴,也依旧笑着:“我刚买菜回来,要不要匀点儿给你?今个儿菜农那头有苦瓜,我瞅着像是刚从地里摘的,买了仨呢,要不?”
“苦瓜好,苦瓜降热去火!”唐婶儿勉强挤出了个笑来,却反而把周大妈吓了个够呛,索性自家一个都不留了,全匀给了她。
及至唐婶儿付了买菜的钱,周大妈才语带小心的劝着:“老姐姐,我听李旦妈说,你得了个漂亮孙女?”
“哪漂亮了?贼丑!”唐婶儿面对李旦妈是没好气,对她好姐妹还是有耐心的,把人让进屋里,又把苦瓜抱到厨房里放好,出来时满口抱怨,“不光贼丑,还是个孙子!”
周大妈恍然,看来她老姐姐是真的气狠了,谁叫那娃儿不单贼丑,还是个孙子呢?
“我特地换了那么多鲜亮的料子,费了多少布票,贴了多少脸面?……我跟你说,别信那啥老话说,老话说‘酸儿辣女’,我儿媳怀孕就没馋过一点儿酸,尽吃辣了,结果呢?尽瞎扯!”
“这不是刚出生的孩子都那个样子,瞧瞧你家学军和他媳妇儿,长得多俊儿呢,等回头养伤个十天半月的,一准儿白胖好看。”周大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的安慰着。
等等,孙……孙砸?!
周大妈恍恍惚惚的离开了,因为太过于茫然,连菜篮子都忘在了唐婶儿这边,还是后来还了自行车的许学军被差遣着又往楼上跑了一趟,顺便帮着证实了他媳妇儿生的确实是个胖小子。
重点不是胖,而是个小子。
不提其他人得了真实情况后的反应,单说隔壁的李家,知晓自个儿闹了个大乌龙,李旦妈气得揪住二桃的耳朵好一通叫骂。偏生,隔壁家的产妇和新生儿都是个心大的,睡得喷香,完全没有丁点儿被打扰的迹象。
更凑巧的事情还在后头,李家这边上午才闹了一场,当天晚上,约莫刚过饭点,李旦妈就又陪着笑脸敲响了隔壁家的门。
又是唐婶儿开的门,且一开门她就看到了李旦妈那格外假的笑容,弄得她好悬没忍住把门板再拍回去。
“唐姐……”李旦妈不知道她差一点点就要惨遭毁容了,只径自笑得一脸倒霉样儿,“我有个事儿想要拜托你。”
隔了有些时候,唐婶儿先前的不忿也渐渐平息了下去。主要吧,她这人比较能够接受现实,亦如二十年前她男人工伤过世,她虽然难受得很,可还是坚强的站了起来,并且早早的给自己和儿子做好了一应打算。
所以说,不就是想好的大孙女变成了胖孙子吗?虽然还是好气,但除了平静的接受,还能咋地?
到底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唐婶儿把李旦妈引进了屋里,红糖水是别想了,白开水还是可以倒一杯的。
“啥事儿啊?”
李旦妈双手捧着装了大半开水的搪瓷缸子,既不喝也不开口说话,就这么呵呵呵的假笑着。还是唐婶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主动问她,她这才勉勉强强的说了起来:“这不是……唐姐,你也是当妈的,这当妈的不就盼着儿女们好吗?”
“别介,用不着拐弯抹角的,直说就行。”
“就是我家二桃的婚事,我娘家亲戚给介绍了个人,就下半晌那会儿,我领着二桃去瞅了瞅,瞧着也还行。”李旦妈一脸的为难,扯东扯西了好半天,才总算说到了点子上,“唐姐你肯定认识那人,他叫许建民。”
唐婶儿愣了一下,定了定神才想起李旦妈说的这人是谁。
还真别说,她确实认识许建民,不单认识他本人,跟他爹妈,尤其是他那个牛逼的妈,简直就是熟得不能更熟了。明嘲暗讽那是别提了,当面撕掳的次数也不少,最后更是吵了个天崩地裂,基本上就已经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简单的说,许建民就是许学军的堂弟,也就是许父亲弟弟的儿子。
如果说,唐婶儿和许建民那个妈最初仅仅是妯娌之间的矛盾,那么后来随着许父的意外身亡,唐婶儿直接跟许家那头彻底闹崩,算下来已经有二十年没有任何来往了。
既然是那家的话,情况就再明显不过了。
“是建民那孩子呀……”唐婶儿大概犹豫了有那么三秒钟,在良知和看邻居倒霉之间,她到底还是选择了自己的良心,“你要只是问建民咋样,这个我不好说,那孩子小时候看着挺好的,大了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就是他那个妈哟,你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可得仔细想清楚了。”
李旦妈僵着脸谢过了唐婶儿,一出门就啐了一地。
“呸!什么想清楚,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家二桃嫁得好。许家咋了?我看许家挺好,这门婚事我还就非成不可了!”
……
第二天,李旦妈喜气洋洋的告诉街坊邻里,她家二桃要订婚了,跟县政府的许干事。
唐红玫二姐只觉得自己终于熬出头了。
娘家姐妹仨,她一贯都觉得自己主意最正,能耐也比姐妹大,瞅瞅两眼一蒙胡乱嫁人的大姐,再瞧瞧好命嫁到城里却跟个面团子似的三妹,她觉得自个儿咋样都得把日子过得火火红红才对。哪怕不说别的,她娘家弟弟还小,到时候自家日子过得好了,也能拉拔弟弟们一把。
偏生,她自打过门以后,肚子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眼瞅着小叔子们一个个娶了媳妇儿,虽说还没开怀,却也叫她急得不得了。毕竟,这都快三年了,她别说儿子了,连个闺女都没有。
好在总算这回有了好消息,刚开始她还不敢相信,等笃定没问题了,这才告诉婆家人。正好不久之后就是过年,她抚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头一次拎了像模像样的年礼,回了娘家。当然,这一次她男人也跟着来了。
安慰了眼圈泛红的娘家妈,她又同姐妹聊了起来。这大姐嘛,其实日子确实不差,毕竟个性立得住,又有儿子傍身,除却家里穷得叮当响这一点外,旁的确实没啥不如意的。因此,她只管拉着三妹叮嘱了又叮嘱。
唐红玫也是好脾气,确切的说,在大部分情况下,她是对人不对事儿的。横竖她二姐也是关心她,甭管说得有理没理,听着也就是了。这以前她还没出嫁前,因为两家隔得近,隔三差五的还能碰着面,可就眼下这个情况来看,只怕一年到头也就见那么一两回面了。
“……我知道你脾气软,以前在娘家里,前头有姐姐后头有弟弟的,叫你硬气也不可能。可嫁出去了就不一样了,你呀,还是得抓紧时间赶紧怀个孩子,有了儿子这腰杆子才能硬,千万别学你二姐我,也别听妈的。”
有些话,早先唐红玫她二姐也不好说,毕竟她这个当姐姐的都没孩子,哪有底气说妹妹?就她娘家妈那样儿的,翻来覆去就那些话,让她们脾气软和点儿,别跟婆婆斗气,要孝顺,要勤快,要打落牙齿和血吞。
甭管二姐说了啥,唐红玫只一味儿的笑着,既然应承也不反驳,就跟尚未出嫁前一模一样。
她二姐瞧着她那软和样儿,又来了气:“你说你……老话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当婆婆的,哪会真的对儿媳妇儿好?她现在哄着你疼着你,那是指望你给她生个大胖孙子。你看我婆婆,她得了仨儿子,也抱上了大孙子,不照样对我这个没开怀的儿媳妇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婆婆统共就一个儿子,你住得离娘家又远,要不抓紧点儿,回头保不准她怎么蹉跎你呢!”
唐红玫心知她二姐还真是在婆家吃了不少苦头,毕竟要是没亲身经历过,也不能说出这些话来。只是,她虽然瞧着脾气软和,这心里还是有数的,因此只说:“二姐,你的意思我明白,我记着呢。”
“记着就好!”
眼瞅着二姐还要继续说,唐红玫忙拉过大姐:“我婆婆跟大姐说的一样,都说年后政策要变。这要是真的放开了家禽养殖,日子倒是能好过多了。”
很显然,这个消息二姐还不知道,虽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天大地大都没有肚子里的孩子大,可她还是耐不住细问了起来,唐红玫赶紧趁机闪人。
二姐太能说了,她还是进灶间帮娘家妈干活去吧。
彼时,唐妈已经在灶间里忙活起来,虽说家里的仨闺女都嫁出去了,可唐家的人口原就不少,加上唐家爷奶都是住在这边的,每到逢年过节时,几个叔叔家里都会来人,看看长辈,帮着做些活儿,凑一起热闹不说,也能省下不少花销,毕竟听说过自带口粮的,没见过连油盐酱醋都一并带了的。
唐红玫过来时,灶间的活儿已经好了大半,唐妈本来不想让闺女干活,可架不住唐红玫手脚利索,还没等唐妈制止,她已经卷起袖子,熟门熟路的摸着活儿,亦如未出嫁前一般。
“你二姐同你说了啥?我说她也是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呢,诚安还在呢,她也不避着点儿。”
诚安就是她二姐夫,全名叫江诚安,虽说两家挨得挺近儿的,可唐红玫就没瞧见过他几回,反正每次都能叫他寻着由头不陪媳妇儿回娘家。这真正的由头大家伙儿心里都清楚,就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见三闺女只埋头干活不吭声,唐妈又道:“你呀,在娘家倒是用不着这么勤快,难得来一次,去屋里歇着不好吗?只记得,可别听你二姐乱说,哪有儿媳妇儿跟婆婆对着干的道理?她那是被欺负狠了,我瞧着你婆婆人和气得很,不难相处。”
二姐让别听妈的,妈又让别听二姐的,偏两边还都是为了她好,弄得她哭笑不得又旁的法子,只能继续笑着蒙混过关。
幸好,她妈没二姐那么精明,见她点了头,就没再揪着这事儿不放。
唐红玫总算松了一口气。
其实,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很多事儿本就不能一概而论,拿别人的经验套在自个儿身上,天知道能把日子过成啥样儿。
在娘家用了一顿午饭,又被家里其他人拉着说了好些话,想着冬日里太阳下山早,唐红玫和许学军不敢多耽搁,赶紧话别离开。
跟他们一道儿离开的,还有大姐和大姐夫。不过,因为两家并不顺路,等出了生产队,他们就分头走了。
走出一段路后,唐红玫还下意识的回望了一眼,心下略微有些惆怅。
上次回门的感触还不深,毕竟那会儿她才刚出嫁不久,别说对县里的生活还不习惯,就连许学军,于她而言也是个陌生人。可这一次,她就清晰得感觉到了,自己已经从自家人变成了客人,甚至连隔房小堂妹在她娘家都比自己更像个主人。
就这样吧……
因为天冷路滑,小夫妻俩走得并不是很快,等回到县城里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正月里的街面完全没了往日里的热闹,更别提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一路走回家,端的是安静异常。而累了一天,唐红玫也没心思弄吃的,简单的下了半锅面条,又烧了热水,好一番洗漱了一番后,早早的上床歇着了。
……
又一天后,俩人一道儿往唐婶儿娘家赶。
算起来,这还是唐红玫头一回去许学军他姥家,临出门前问明白了,才知道他姥家其实离得并不远,同一个县城的,就算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也就这么点儿路。
唐红玫奇道:“既然离得不远,早先妈怎么没带我去瞧瞧姥他们?”
按着道理,新媳妇儿进了门,定是要叫两边长辈都瞧瞧的,尤其是许家这边的。偏早些时候,唐婶儿绝口不提,唐红玫到底年轻没经历过事儿,又忙着适应县里的生活,一时半会儿的真没往那方面去想,甚至还下意识的认为,可能两边长辈都离得远。
许学军迟疑了一下,仔细琢磨了措辞,这才边走边简单的把事儿说了一遍。
总结一下就是,两边的关系都不好。更确切的说,许学军他奶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而他姥家则维持了点儿面子情,反正平时能不碰面就不碰面,要不是年前他姥病了一场,只怕唐婶儿正月里都不带去拜年的。
至于原因,归根结底就是许学军他爸的工作。
许爸是在上班期间出了意外,厂子里当时发了一笔不算少的抚恤金,另外也保留了车间工人的位置,并且原先的房子也仍叫他们母子俩接着住。可以说,厂子里已经仁至义尽了,毕竟那场意外许爸本人也有责任。
可许家爷奶却不这么想,儿子没了,总该赔偿吧?钱要,工作也想要,毕竟他们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于是,矛盾就这样出来了,不过最终还是唐婶儿获得了胜利,赌咒发誓这辈子不嫁了,只守着儿子过日子。就这样,两边闹翻了。
至于唐婶儿娘家那头,只能说早先两边就互看不顺眼,那头的意思是,你男人都没了,赶紧把儿子丢给婆家,趁年轻赶紧再嫁一回。至于许学军,终究是老许家的孙子,还能苛待了不成?
闹来闹去,许家这边是彻底不来往了,唐家那头一开始也别扭,可最后到底是心软了,尤其自打十年前许学军顶了他爸的位置,在厂子里上班后,家里的日子一下子好过了很多,两边又恢复了正常的来往。
从城南一路走到城北,唐红玫就听许学军磕磕绊绊的讲了个大概,其实多半还都是她脑补出来的,毕竟就许学军那个表达能力,能说个大概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听完全场,唐红玫就一个想法,她还是继续当她的乖乖儿媳妇儿吧。
殊不知,唐婶儿娘家姐妹早就在翘首以盼了。对于同胞姐妹这些年来的遭遇,她们曾羡慕过也曾同情过。如今,她们都娶了儿媳妇儿,且全都当上了奶奶,就等着看唐婶儿这个新鲜出炉的儿媳妇儿了,并“殷切”的祝福她早日抱上孙子。
然后,她们就看到了一个低眉顺眼的“婆宝”儿媳妇儿。
——在家里婆婆最大。
——听婆婆的话一准儿没错。
——工资婆婆拿着,票证婆婆收着。
唐婶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她的娘家姐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满的不敢置信。
这女娃儿真的是唐婶儿的儿媳妇儿?不是她失散多年的亲闺女?
每个月月初,必然是全家上阵抢购各种物资,那几天辛苦归辛苦,一日三餐倒是丰盛了不少。到了月中,终于该意识到要节省了,就开始扣扣索索的减少菜色饭食。就算这样,很多人家也是撑不到下个月月初的,因此很多地方都有“借粮”的习惯,没到二十五日这天,就可以提前去粮店支取下个月的粮食,当然只能是粮店,其他地方那是不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