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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外头的声音喧哗嘈杂,而刚才那道声音又只是溪光低声嘟囔的, 因此, 裴溯挑眉反问。
溪光因着他这疑声而蓦然打了个哆嗦, 反思刚才那话……好似的确是说得不那么委婉。她深深觉得, 自己在裴溯面前还是有些沉不住气。这实在不好, 往后一定要改正了。
一番飞快自我反思之后,溪光立即就转了态度, 声音又软又糯还透着几分小可怜:“你早上答应过的……”
裴溯也轻轻笑了起来, 明显此刻神情闲适放松,“我答应什么了?”
溪光撇了撇嘴,可再开口说话,却还是好声好气的:“就是早上你在穿衣裳的时候, 我央求你带我会宁府,你说下午回来……”她小心翼翼的提醒, 说话时目光还一直偷瞄着这人,唯恐错漏了他脸上的神情。
“我记得是说过这话。”
记得就好, 溪光倏然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裴溯这是要跟自己耍赖呢!
然而,还未等溪光再次开口, 裴溯却又继续道:“不过……我只是说我下午回来, 几时说要带你去宁府了?”
溪光闻言瞪圆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呆了半晌, 还未能回过神来:“你、什么意思?”
裴溯再度开口, 语气温和好像这是在好心跟她解释:“我从未提过要去宁府。”
“……不是, 不对!”溪光有些急了,明明不是这样的。“你昨天不是说要亲自去宁府解释宁溪光的事情的?”那话她可听得一清二楚,溪光发誓绝对不是自己凭空臆造出来的这话。
“我昨儿跟祖母说过这事,特地请了祖母亲自上门。”
溪光听他这番解释,一时很难接受,她仔细看着裴溯这人的脸,一点儿都不像奸诈狡猾之人,可为何……他要这样戏弄自己!这事对溪光而言满怀期待,可直至此时她才发现,原来这人根本没带她回宁府的念头。
“那你为什么带我出来!”溪光不甘心,再度发问。
裴溯这下午还真是特地腾出了时辰为了“玉枕”而来这一趟西市的,“修补——”
溪□□急了,“谁要修补了!我就喜欢现在这样子!”她本来就不相信裴溯的那什么审美,先前还指望配合他这事后能跟着回宁府。
可现在得知裴溯根本没有这安排,溪光自然就不打算委屈自己了。
“裴溯!你太过分了!”溪光心里压着的怒意爆发了。肯定是她之前太好说话了,使得裴溯就以为自己是个好欺负的了。前一刻还想着要讨好裴溯的溪光,这会却深深的体会了一把“马山被人骑”的辛酸苦楚。
“你个骗子!”
裴溯也没料到这“玉枕”反应会这样大,眸光闪过几丝愕然,他将手搁在玉枕上,习惯性的想要用指腹轻轻摩挲。
可溪光正生着气,半点都不接受裴溯这样的触碰。她要划清和这人的敌我关系,因此凶狠狠的开口道:“你别碰我!”
这语气真是厉害极了,就好像是龇牙咧嘴的冲着人发威的老虎。然而,虽然是老虎,却只是一只小老虎。
裴溯有些好笑,却也应着她的话,将手从“玉枕”上拿开了。“你就这么想回去?”
“哼——!”溪光对这样的问话嗤之以鼻,觉得这人就是明知故问。分明她已经表现得这样明显了,他难道就看不出来?“不要——和我说话!”
裴溯不由笑了几声,低声道:“你的性子倒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他这话自然是想起了小时候在裴府祖祠遇见“玉枕”的经历,那时候这“玉枕”也是这样的傲娇。可那段回忆,溪光早就不记得了,所以怎么听这话就怎么觉得别扭。
琢磨来琢磨去,溪光认为,这是裴溯再讥嘲自己。只因她之前太过狗腿,此刻稍露几分脾气,他就开始嘲讽她前后不一的态度了。
真是好气人!
溪光越想越生气,明明是这厮哄骗自己在先,怎么最后她反倒要被讥笑?她气不过,一腔怒火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就堵在胸臆间叫她胸口生疼。“裴溯!算你狠!”
“……”这一声十分响亮,震得裴溯耳朵都有些发麻。他觉得,自己必须收回刚才那话。哪里是一点儿都没变,分明是变得更大了。回宁府,倒也不会是不可以。正当他要开口时,马车旁忽然挨近了几道马蹄声。
紧接着,周贺在外头道:“公子,有消息了。”
裴溯长眉一皱,刚才的些许闲适此刻全都收拢了起来,深邃的眼眸当中透出了几分寒意。他撩起帘子,目光朝着外头略微扫了一记便收了回来。溪光此刻正闭着眼睛生闷气,自然也就没发现他收回目光看的是“玉枕”。
“马车在前面巷子停下——”裴溯紧接着又道:“周贺,你将‘玉枕’送回府去。”
在外的周贺有些讶然,他向来是寸步不离他家公子的。“公子?”
裴溯沉声:“回府后,你将‘玉枕’给观言,她知道放在哪里。”
“是。”这下,周贺是听得清清楚楚了,他家公子的确让自己送玉枕回去。向来他家公子吩咐的事都是紧要事,周贺虽然不解公子为何对这么一块残缺破损的玉枕如此看重,可他应了这差事,也只会谨慎去对待。
而对于溪光而言,接下来自己到底要去哪儿,根本是半点而都不在意的了。除了让她回宁相府,旁的什么地方对她而言都是一样。所以,即便经过一番折腾她再度回到了今早醒来的这张床上,她也仍然一幅死气沉沉的模样。
还是好气!好气!
溪光仰天长嗷嗷,最后紧紧握拳——不成,她一定要报复回来,不能任由裴溯捉弄了自己。可现在她宿在“玉枕”当中,就是想动手打人也是不成的。
因此,溪光打算今晚立即实施自己先前的计划。
可事情总归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溪光的计划定在了晚上,而变化则在傍晚时就出现了。
彼时裴溯才从外头办完事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渝州过来的幕僚。等几人都落座后,其中一个才恍然想起来些什么,赶忙从袖子当中取出了一个不足半臂长的锦盒。
“六公子,这是寒山子新制的紫毫。”
这寒山子是闻名天下的制笔巧匠,一年所制的笔寥寥可数。而裴溯所用之笔,皆是出自此人之手。
溪光在里间,听见外面这动静很不以为耻的撇嘴,心中暗骂裴溯臭讲究。转念,她又觉得,怪不得裴溯不好相处了,原来他居然连这样小的事上都这么苛求。
那外头再谈些什么,溪光无意去听,一门心思的闭上眼打算养精神。她可都打算好了,只等入了夜就“虐哭”那厮。光是想一想,溪光就已经觉得很过瘾了,憋不住咯咯笑了两声。
溪光也不敢真大声笑出来,还是怕裴溯听见了,所以这会很辛苦的憋着笑。
“哈哈哈哈……”
怎么回事?
溪光吃了一惊,怎么会有另外一重笑声?此刻这屋子当中,除却自己之外可都是男子,可刚才的声音却是女子发出的。她警惕的观察四周,不一会,又听见刚才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裴家六公子,原来你长这样。”
溪光屏气凝神的听着,越听越是将心悬了起来。这书房内,能看见地方,她都看了个遍,的确是没有旁的女子。何况此刻若真有人说了这话,外间的裴溯等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为此,溪光生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有什么“物件”在说话?
就跟她一样,虽然是玉枕,可因着有魂魄寄居其中,所以能说话。
可是……为什么裴溯没任何反应?他能听见自己说话,难道听不见刚才的这声音?
太多的疑惑盘旋在溪光心头,使得她此时不敢贸贸然开口说话。以往在裴府祖祠时,她总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巴不得有个跟自己一样的能说说话。可眼下真遇见了,溪光却谨慎了起来。
“哈,生得可真好看!每天被你这样握着写字,我倒是愿意得很。”那边,声音又响了起来。
溪光闻言判断出了这说话的是只笔,看来……也就只有那只才被人从渝州带过来的紫毫了。虽然她以前幻想过这样的情形,可现在,却真有个会说话的“物件”出现了。
自“紫毫笔”开口之后,溪光再也不能平心静气在那睡觉了。那笔说的每一句话,仿佛都跟长了腿一样,一字不落的落到了溪光的耳中。渐渐的,她竟觉得有些……烦人。这种情绪,当溪光自己意识到后,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书房中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裴溯就着灯火伏案,直至深夜才回里间。
溪光听见那“紫毫笔”嬉嬉笑笑同裴溯告别心里微微一默,暗道裴溯这厮压根就听不见。而她此刻,正精神奕奕的等裴溯沐浴回来。
可裴溯回来之后,立即就灭灯躺下就寝了。
“……”
他就这么睡了!
溪光居然有几分怅然若失,他怎么一句话都不跟自己说就睡了?听着身侧沉稳绵长的呼吸声,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可溪光也要面子呀,绝不愿意自己先开口。
所以,一番斟酌下,她开始……对着裴溯的耳畔轻轻吹起了气!
呼——
呼、呼——
溪光坚持不懈,不信裴溯察觉不到。
终于,裴溯闭着眼睛开了口,缓缓吐出两个字:“幼稚!”
瞧,虽然是这两个字,可她不还是逼得裴溯先开口了么!溪光才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是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