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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住。
陈竞说的东西,确实一度是困扰着我侵蚀着我,让我极度好奇想要探索,却求而不得的隐秘。可是时过境迁,当我和陈图之间所有的轰轰烈烈落幕,当曾经在我的世界里面,被我当成是亲爱的温暖的可以携手往前走完一生的男人,成为了以后可能不复再见的陌路人,他过去的种种,跟我哪里还有半毛钱的关系。
冷淡一笑,我丢下一句:“不必,好好吃药吧,争取早日康复。”
然后,飞快地跨上车,在车的飞驰中找到一个空位坐下,隔着朦胧胧的车窗,看陈竞的脸,被我气得扭曲成一团。
真他妈解气,也真他妈落寞。
等到公交车驶得越来越远,陈竞的脸总算脱离我的视线,而我再望向窗外,这座被我晃荡了六年多的城市,徒然变得陌生起来。
于是,我决定买个全票,坐着这公交车,到处晃荡一下。
事实上,我并未对深圳的风景有多少眷恋,因为车没停停靠靠几个站,我的眼睛就磕了起来,进入了沉睡。
直到,一声尖锐的报站声,把我叫醒。
“木棉湾站到了,请乘客从后门下车。”
猛然地睁开眼睛,我一下子看到了在阳光照射下的木棉湾广场,记忆翻涌而至,陈图第一次向我求婚的情景历历在目,然后他第一次在我的身体进进出出的画面上前纠缠,时隔六年那些痛依然刻在我骨子的最深处,我抵挡不住这初春的寒冷,在人迹寥落的公交车上瑟瑟发抖。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和他陈图的结局如此不堪。
和他的开始,原本不堪,我又何来要求结局能有多美。
于是,我用手抵住自己的腹部,任由眼泪奔腾滑落,然后我在前面坐着的那一对情侣的惊诧中,像个傻逼一样,勾起嘴角,自言自语:“哭完这次,以后别哭了,眼泪不值钱。”
我果然没有再哭。
接下来的几天,我东奔西走,到处比价,买抗寒性极好的冲锋衣,防滑鞋,帐篷睡袋等等所有高危户外需要的东西。
把所需的东西全部装好之后,我打算明天一早出去换张电话卡,毕竟以后到处跑,用神州行,不及全球通划算。
等换完卡,我就要踏上背包到处走,到处晃荡,开始各种开挂的人生了。
有点小小的兴奋,晚上十点,我依然睡意全无。
坐起来,我正在纠结要不要到楼下吃个炒粉啥的打发时间,我的手机突兀响了。
抓过来看了看,“邓关凤”三个字,格外显眼。
想想也无聊,我正愁没啥打发时间,接电话又不要钱,于是我接了起来。
那头窸窸窣窣几声,邓关凤又轻咳一声,才缓缓说:“小一,睡了没?”
冷淡一句,我说:“你还是喊我伍一吧,我们没有那么熟,不必勉强装熟。”
似乎对于我的挤兑,没有一丝一毫的介意,邓关凤又咳了一下,她冷不丁说:“小一,上次那事,是我的错,我当时太急了,才会乱说话,你别放心里去。”
停顿几秒,她又说:“小菲的肾脏移植手术非常成功,再休养一阵,就可以出院了。我打来,是真心实意谢谢你,要不是你开口,陈图也不会帮我们。”
我以为我和陈图离婚的风声,早就吹向祖国大地,却不想再怎么的风吹草动,也有人信息接收迟缓。
不过这一点也不出奇,毕竟对于邓关凤而言我可有可无。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漠然:“如果你今天打来找我,就是表示感谢,你应该打给陈图。”
却突兀变得神神秘秘,邓关凤语气一沉,说:“还有另外一个事。伍一你不是跟陈图结婚了。我跟你说啊,你得注意着点,这男人要是有个外心,总有点蛛丝马迹…”
听到这里,我觉得我靠和邓关凤来聊电话打发时间,真是踏马的日狗的行为。
打断她,我冷淡地说:“没别的事,我挂了。”
不料,邓关凤却急急忙忙地说:“别挂啊。小一。听我说!上次我为了小菲的事,去找了陈图的大哥陈竞,当时是陈图过来把我送到医院去的,没多久,医院来了个美女,她跟陈图在那里交头接耳,说什么孩子的事。那个美女,好像叫什么林思爱,短发。陈图跟她靠得很近,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猫腻。”
我怔然一下。
原来我和陈图之间,早在他夜不归宿的那一晚,就埋下危机。
那一次,他在我责怪他时,说什么我在梦中喊吴一迪的名字,大概是心虚的倒打一耙?
回想到我当时怎么谄媚着去哄他,我真的想干死那个傻逼的自己。
就算事已至此,被突然喂下这一碗狗血,我依然有些应接不暇:“你既然知道,为何当初不说?”
或者她早点说了,那我可以早一些痛下决心,离开陈图,或者我腹中的孩子,还有活蹦乱跳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
邓关凤沉默了。
而我板滞了几秒,随即明白过来,语言也禁不住变得尖锐:“你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我,那是因为伍小菲已经做完手术了,是不是。如果你早点说,你怕我和陈图散了或者离婚了,他许诺给你的肾源,就会凭空消失是不是!”
那头又是沉寂数十秒,邓关凤沉沉一声:“对不起。”
她匆匆收了线。
而我,则没有丝毫的迟疑,将她的手机号码,彻底从手机里面清空。
我总算确定,还是下楼去吃个炒粉,才是比较靠谱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可是我才刚刚抵达一楼,手机再次响起,这一次是一个陌生号码。
接起来,陈图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正要直接挂掉,他开口问:“离婚证收到了没?”
“收到。”
丢下冰冷的两字,我正要挂电话,陈图又说:“那些房产资料我没快递,还有你那些东西,我还没扔,我没空去扔,你自己过来处理。”
我真是烦透了。
他踏马的听不懂人话是吧!
冷冰冰的,我说:“没空扔就放火烧了。”
说完,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撂电话,然后抠开手机的盖子,把电池拿出来,再把那张电话卡抽出来,随手丢到一旁的垃圾桶去。
一瞬间,世界安静下来。
后面,我当然也有去吃炒粉,5块钱一份的炒粉,加上红辣椒,不断地往嘴里面塞,总能辣出真心实意的眼泪来。好在我的眼睛已经干涸,于是我才能得以在这深圳寂寥的小摊贩上面,以还算完美的形象吃完了我辞别深圳前的一顿饭。
在火车的晃荡中,我背着行囊,我总算走了我曾经向往的无数条艰难的路线,并且很幸运地每一次都化险为夷,好好地活了下来。
在旅途中,我慢慢的开始寻得了稳定的营生的方式,一方面,我给很多旅游社或者是旅游杂志写稿,外加一些现场实拍的照片,这给我带来了还算丰厚的回报。至于另外一方面,我利用自己在户外上面的那些经验,开始在线上做一个驴友高强度路线体验的向导,来自世界各地的驴友,只要上传他们在线下通过各项体能测试的报告,被我通过并且接单后,就可以在线上提前支付预定金,预定出行日。
我在户外这潭水里面浸泡已久,口碑慢慢积累,到了2014年的夏天,我迎来了业务的高峰期。
刚刚从新疆的乌孙古道徒步作业回来,我收到客户支付的余款,还来不及去吃个大餐犒劳自己,我又要开始收拾行囊,前往陕西宝鸡,再和我的客户,一个来着英国的长得很有贵族气质的小伙子皮特,一起包车去塘口。
抵达后,休整片刻,由于皮特的中文水平很是勉强,我不得不用英语循例给他说了一下注意事项。
毕竟鳌太的天气变幻无穷不可测,数十秒前艳阳高照,一声霹雳过后,冰雹大雾各种来。
皮特倒是个上道的小伙子,嘴巴也甜,在我给他细细说完后,他禁不住朝我竖起大拇指,说:“WuYi,You are a good girl。I am very assured。”
听到皮特说他很放心把这个旅程交给我,我在高兴之余,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十一点时分,开始带着皮特登山。
也不知道鳌太是不是为了欢迎皮特这个国外小伙,我们才开始旅程不久,它就给来了一份厚礼,在一路冰雹乱砸中,我们走得缓慢,比我预期的,还要晚一个小时,才抵达盆景园,我刚刚扎好营地,猛然发现皮特有轻微高反现象,于是我喂他喝了点姜糖水,并且细细询问他是否能继续往前。
恢复了些少精气神的皮特,用不太流畅的普通话与我执拗:“伍一,我没有的事,我要走鳌太,走完它。就算结果不太好,我也决定走完它。”
在皮特的坚持中,我给他做了体能测算,他的情况还不少坏,于是我勉强同意他往前。
毕竟,我接下来的每一个客户,都在出发前签下生死状,他们是有自己独立见解的成年人,而我的任务,就是安全地带他们走完他们想走完的路。
接下来的行程,因为皮特的高反和鳌太越来越巅峰变化无穷的天气,我们的进度一慢再慢,等到我们来到大爷海前面一些的湖洼,风雪肆虐,在大雪瓢泼中我为了顾着高反的皮特,由我本人背负照看着的帐篷,竟然在不慎中掉入湖中,漂动几下,彻底沉没。
没有了帐篷,如果不继续往前走,我们都会因为失温,很快死亡。
咬了咬牙,我无奈,只得搀扶着体力已经完全透支的皮特,一路鼓励着他,径直往前。
可是越走,风变得更大,雪也更更猛,天就想要塌下来一般,可见度不到一米,再要往前走,稍有不慎,也是死路一条。
找了能挡住些少风雪的乱石堆,我把皮特搀扶着放在那里,又将所有能用得上的保暖的东西往他的身上凑,却不想皮特却急急抓住我的手,这一次他说的是纯英语,他语速很慢,我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伍一,你能带我走到这里,我已经很感激,现在风大雪大,你再陪我在这里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你回去吧,你回去家里,把我放在这里,别让我拖你的后腿。”
我责怪:“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从挂牌给人做向导开始到现在,接过大大小小不下80个订单,我从来没有做过在危难中把客户甩下的事!我们先休整一下,避一会,等雪小一点,我就算背,也会把你背下山去!”
却是摇了摇头,皮特的脸上露出苦笑:“伍一,我的中国女朋友,她就是走鳌太,有来无回。我要来走鳌太,我身边的朋友都劝我,不要走。我从一来,就做好各种的准备。如果我能安全下山,那么我已经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如果我那么不幸运永远留在鳌太,那我就可以陪着我的中国女朋友。”
我怔然了一下,心一颤,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在来之前,就摩拳擦掌表现出那么多热切,而又在有轻微高反后,执拗地想要往前走。
在我遇不到清深的男人,我对于眼前这个外国小伙,顿生更多的情绪,我狠狠反手将他的手握住,说:“放心,我一定带你走出去,让你开始新生活!”
我的话音刚落,不知道身后是谁,径直扑上来,将我握着皮特的手,简单粗暴地剥开,在风雪漫漫中,他淡淡一句:“你帮我背负我的装备物资,我来背他。”
隔着肆虐的风雪,陈图的脸突兀显露在我的面前,清晰,却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