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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露出浓浓的讪色,陈图尴尬地笑了笑,说:“好。”
我连看都没看他,就像对待其他客户那般,循例地重申了行程中的注意事项后,我们就此出发。
关于乌孙古道,我已经走过六次,这条魅力无限的古道,似乎对我无比眷顾,我的每一次踏过,它都以特别明媚的天气回馈我。
于是,我得以很安静地,没有交流地,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地带着陈图,淌过河水湍急的科伦苏河,走过只是一条羊肠小道,两侧都是让人腿脚禁不住直打哆嗦万丈深渊的龙脊,抵达美到让人觉得窒息的天堂湖。
在海拔高达3000米的地方,在美得让我忘掉所有熙熙攘攘的天堂湖面前,陈图打破沉寂,第一次,他以客户的身份向我提出请求:“我想在这里扎营。”
眼看黄昏已走夜幕低垂,我点头应诺,随即打开背负,就地扎营。
等我支好帐篷,开始生火做饭,在离我有50米距离,陈图扎营的地方,也升起了袅袅炊烟,和着从小天堂湖吹来的熙熙微风,我竟然觉得恍如隔世。
止住恍惚后,我很快手脚麻利地给自己弄好了肉丸汤,吃饱喝足后,拿出单反,开始拍那满空繁星点点。
正忙得满头大汗,身后突兀传来陈图的声音:“你晚上吃了什么?”
离开了陈图以后,其实我又重新变回了一个特别会聊天的人,可是我却不愿意浪费一个多余的字,在他身上。
坐下来,看镜头里面拍好的照片,我冷淡说:“你有事说事,废话少说。”
不想,陈图一个疾步上来,他在隔着我一米远的地方坐下,望着我,说:“想找你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你晚上吃了什么,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开场白。”
侧了侧身,我冷淡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在工作中和客户扯淡的习惯。我只是一个收钱做事的向导,没什么特别的事,你请回吧。”
嘴角勾起一抹不太自然的笑,陈图眼眉敛起,满脸寂寥:“我特别讨厌你用冷漠和无情的面具对着我。以前是,现在更是。”
我愣住,望他,随即冷漠道:“我这个人没有和谁叙旧的爱好。”
与我对峙着,沉寂了两三分钟,陈图的脸色变沉,他的眼眸,突兀像是结了冰似的,将所有目光的焦点落在我的脸上,慢腾腾的,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语气满满的冷漠:“算我有毛病。”
腾一声站起来,陈图伸出脚去,狠狠地踹了一块小石子飞起,他又是一句:“我简直就是大傻逼!”
呵呵,他算是有自知之明!
但他好歹是我的客户,给我钱挣还要让我刻薄一路,他实在是太惨了,我决定做做好心,给他说点好话。
沉思几秒,我淡然道:“陈先生,你倒不必这样消极。走乌孙古道,应该对你的傻逼病症有所帮助,你也别妄自菲薄。”
我承认,一年不见,陈图的跳跃和模棱两可,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在我很“好心”地给他说了这些话之后,他完全没有接我的话茬,他而是不知道脑子进水还是脑子抽风,他竟然接一句:“我不会再因为你,落得个孤独的下场。”
丢下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陈图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朝自己的营地走去。
在如同白昼的星空下,他走得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般。
在他钻进帐篷前,我收回了目光,手不自觉地覆在自己的腹部,放开之后,我满目冰冷。
第二天醒来,吃完早餐收起帐篷前往下一个营地,陈图不自觉地与我拉开距离,后来我赶超了他,把他甩在半公里开外的地方。
穿越的第六天下午,我们抵达南疆,天气越来越热,简直要把人热疯似的,我怕中暑,只得拼命喝水。
在树林间我们遇到了看似是牧民的汉子,由于语言不通,我跟他们笑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而陈图,不知道他是无聊还是事儿多,他在扎好帐篷之后,在一百多米开外的地方,跟那几个汉子比划着,他们语言不太通,却似乎聊得很开心,不断有欢声笑语传来。
在这夹杂着陈图的笑语中,我躲在帐篷里面,用手机写稿。
写得浑然忘我,我完全不知道这群汉子聊到什么时候才散掉的。
直到帐篷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我拽了回来。
用头灯照了一下,陈图面无表情地瘫着一张脸,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地说:“牧民送的西瓜,给你吃。”
丢下这句话,和留下一个小小的翠皮西瓜,陈图转身走了。
天气是真的热,热得快要了我的命,看到这个小小的西瓜后,我禁不住舔了舔唇,也懒得再把它给陈图还回去,我随即用随身带的刀子把它开了,挑出一块,往嘴里面塞。
我正吃得欢,有个十几岁光景的小孩儿跑过来,他瞅了一阵,用不太娴熟的汉语冲我说:“西瓜,分着吃,不多,一个。”
说完,他害羞地撒腿跑了。
我茫然了好一阵,才彻底明白过来,这个维吾尔族的小孩儿,他的意思是说,西瓜只有一人,我不能一人独享,要分给陈图一些。
想想也是,在这酷热的天气中,西瓜是解暑的良品,牧民只送一个,陈图出于绅士风度把他给我,我要一个人吃光,确实显得不那么符合户外的道义。
硬着头皮,我拿着一大半小跑一阵,在陈图的帐篷面前踌躇几秒,最终啥也没说,直接给塞了进去。
突兀的,我的手,被一直温热的手抓住,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种手在颤抖。
一秒,两秒,三秒,我的手被松开。
那大半边西瓜,颓然落下,发出沉沉的闷响。
僵住几秒,我朝里面恨恨地骂了一句:“你丫有病吧!小心我把你的脏手给剁了!”
骂完,我随即转身,走人。
接下来的行程,我和陈图彻底形同陌路。
最后一天,淌过那大大小小40多条的河后,我终于解脱。
在乌鲁木齐BRT站台,我轻车熟路坐上公交车走人,越过透明的车窗,我看到陈图鹤立鸡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的目光投过来,与我四目相对。
不过几秒,他随即移开。
在车的飞驰中,他彻底消失不见。
回到伊犁,在接到陈图打给我的尾款后,我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着高烧不退了两天,最终得给医院送钱去。
好了之后,我继续踏上了带队的征程。
我忙着,追求着,似乎这样就能慢慢忘掉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面,带给我一阵涟漪后彻底消失的陈图。
我不知道我有忘没忘,但当我控制住自己,少点去想起在乌孙古道上他的神态他的肢体动作他的眼眉,以及他对我说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我就自动自觉地认为,我赢了,我终于在和他的这段感情里面占了上风。
可是我的浑浑噩噩,却一直持续着,被无数无数的噩梦惊扰,一次又一次地在梦中重温那个让我彻底死心的夜晚,我在倒挂中看到陈图抱着林思爱离去的身影渐行渐远。
于是我所有假意的平静,全然倒戈相向,让我在半夜惊醒过来,面对着伊犁寂寥的夜,抱着自己的肩膀,止不住的落寞横生。
这样的日子,最终被小段打破了。
八月初,我刚刚带完几个小姑娘去走了一趟尼泊尔回来,我接到小段的电话。
小段要结婚了。
她和刘纯,总算攒够了钱,在深圳坪地那边买了一套小小的二居室,他们终于决定结束爱情长跑,步入婚姻。
考虑到他们一直在深圳打拼,交际的圈子也大多数都在深圳,他们决定在深圳摆喜宴。
似乎怕我并未走出来,不愿回去深圳这座城市,小段在电话里面,故作轻松说:“伍一啊,我就给你说说,你啊,就看你的时间呗,实在忙,不来也行哇,嘿嘿。”
几乎没有迟疑,我很快跟小段说:“放心哈,我肯定到。”
订机票,收拾行囊,买特产,买礼物,我忙碌着,完全没有时间去考虑,回到被我用流浪的方式错开的城市,会有什么样出乎意料的际遇。
在宝安机场,我拖着两个行李箱,正要出去拦车,却暮然看到吴一迪在不远处朝我走来。
他很快把我其中一个行李箱抢了去,说:“小段忙着安排婚礼的事,托我过来机场接个美女,我要知道这个美女就是你,我肯定先回去换件更能衬托我气质的衣服。”
完全没有一点点防备,我被吴一迪贫了一脸,醒悟过来,我不甘示弱:“我要知道是深圳的青年才俊过来迎接我,我怎么的也得去买点金片往脸上贴金。”
咧开嘴笑了,吴一迪往前一步,给我让了让,他说:“晚上,你住哪里?要不,我帮你订酒店?”
我摇了摇头:“不用,我在晚上订了酒店。你把我送到福田会展中心丽思卡尔顿就好。”
浅浅笑了笑,吴一迪逗趣:“伍老板,你果真土豪了。”
停顿一阵,吴一迪又说:“听小段说,你会在深圳待上十天八天,顺道走走栈道爬爬梧桐山对吧?不然我给你准备一辆代步车?”
我也笑:“这敢情好啊。但,你别给准备小奇瑞了。毕竟今时今日,以我的身份地位,开小奇瑞自然无法衬托我的超凡气质的,你怎么的,也得给我准备个比亚迪。”
一路逗趣瞎贫着,似乎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酒店,帮我把行李送到房间后,吴一迪很是恪守界限地站在比较靠近门口的地方,他说:“等会,我让人给你弄辆车过来。”
我点头:“谢了。”
吴一迪走后,我发了个信息给小段,说:“萌萌哒的新娘子,请问你丫在哪里,本大爷要去找你。”
小段很快打来电话:“我在春满园,圣廷苑店这边…”
小段的话还没说完,手机似乎被别人抢了去。
很快,有个耳熟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靠,伍一你这个傻逼,你好意思回来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