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脑死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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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可以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可是我总是盲目自信。

面对着慨然不动围观着的人群,我一只手手颤抖着按在陈图的伤口上,另外一只手在瑟瑟发抖中摸索出手机来,我拼命压制住自己就快要消失殆尽的理智和从容,用还算平稳的声调打了急救电话,报了地址。

电话挂断之后,我的手机滑落在地不知所踪,而我两只手全部按在陈图的头顶,却依然止不住那些欢快奔腾的血。

两眼发黑,我勉强撑住,在眼泪奔涌中疯狂地骂:“陈图,你给我醒醒!你别睡!你给我醒醒!你是傻逼吗你!我们已经没有一毛钱关系了,你跟着我做什么,你帮我挡花盆做什么!你不知道那么高的地方落下的东西威力有多大吗!你这个傻逼!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让你睁开眼睛看着我!你不能睡!你听到没有!”

回应我的,只有一片寂静,和周围的人,更热烈的讨论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来来来,说一下。我刚来,没看到。”

“女的应该是住咱们小区的,男的不知道哪里人。女的掉东西了,正捡东西呢,楼上不知道哪家造孽,牛大的花盆直挺挺砸下来,男的英雄救美,给砸了个大窟窿。”

“实在太惨了,被砸成这样,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晦气,我最近正在放盘,打算把这里的房子放出去,换个大的,这下出了这晦气事。这男的要死在这里,多多少少影响房价。等会我得回去跟我老公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缓缓。”

“男的也傻,好端端的去挡什么。还真把自己当超人,撑面子的英雄救美,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我心如刀割,崩溃更甚,死死按住陈图的伤口,冲着那些嚼舌根冷漠围观的人张嘴就骂:“全他妈的给我闭嘴!”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狰狞,可能是我的声音太过绝望凄厉,也可能是我凶狠的眼神太过骇人,那些声音先是稀稀落落一阵,最终全然无踪。

而我的眼泪,压根干涸不了,之前掉出来的风干后,又有更多接踵而来,它们落在陈图的脸上,落在他的脖子上,在橘黄色的路灯照射下,显得触目惊心。

而被瑟瑟发抖抱在怀里的陈图,他的身体越发沉重,沉沉地压在我的大腿上,他的眼睛依然紧闭着,那张曾经把我迷得七荤八素万劫不复的脸,僵硬,皱成一团。

我一点也不敢动用我的想象力,想象可能会有的后果。

在我的眼睛干涸掉不出一滴眼泪时,救护车总算在我煎熬得快要撑不下去时过来了,我的手被那些医护人员拨开,整个人毫无思绪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些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给陈图做紧急止血。

来到最近的仁爱医院,我的大腿像是被灌满了铅,重得很难抬起,我却不得不告诫自己冷静,在陈图被送入急救室后,我支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在医院的前台给小段打电话,强作镇定,以最简单的方式,让小段给我送点钱过来。

在拿到小段急急送过来的钱,我像没事人那般给陈图办好所有手术,再让小段帮忙通知陈正后,整个人才像是被抽空了气体的气球那般,软绵绵地瘫坐在急救室的门口,木然地望着天花板。

我原本不是一个迷信的人,我也没有太多宗教信仰,可是在这一刻,我不仅仅是跟老天爷祈祷,我还叨扰了上帝和耶稣。

我像所有普通平凡的人那般,在面对生死危急的情况下,总能轻而易举地把自己变成那个不太像自己的人,我的嘴里面不断地叨叨着什么,小段过来拉了我好几次,她说:“伍一,坐椅子上吧,医院的地板就算消过毒,病菌也很多。”

我仰起脸来看着小段,眉头皱了一下,我似乎是毫无情绪渲染,可是那些语无伦次完全暴露了我的慌乱无措:“小段,陈图肯定他肯定不会死掉的是不是?他不可能死掉的,他命大得很,他的命真的很大!”

小段皱眉,安慰无力,捉襟见肘:“伍一你冷静点。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可是急救室里面躺着的是我即使想要放弃掉,却无法放弃掉对他的深爱的男人,我曾经怨恨他在生死关头救别人不救我,可是这一次,当他用这般决绝的方式,毫不犹豫把生的可能留给我,我却更加怨恨,他怎么能这般自私!

如同走火入魔般,我明明干涸得如同撒哈拉沙漠的眼眶里面,再一次下一场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大雨,那些咸涩的眼泪涌进口腔,满满是苦涩,我无力地挪了挪贴到冰冷的墙上,顾不上双手上面的血迹斑斑,把手交错抱在双肩上,嘴角咧开,自言自语:“是啊,我要冷静,我怎么能不冷静,我肯定不能自己吓自己。陈图不是说过,自古好人不长命,只有祸害活千年。陈图把我祸害得那么惨,我又把他祸害了一番,我们之间那笔账,压根还没算清,他怎么可能有事嘛。他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不能自己吓自己,我肯定要冷静。”

在我像个傻子般一遍又一遍重重复复自言自语间,陈正已经过来,在安排了两名看起来更靠谱的医生进入急救室后,他扫了一眼坐在地面上的我,语气冷冽:“坐在地板上做什么,起来!”

我扬起脸来,茫然地看了看陈正,再看了看小段,我又犯傻气,继续自言自语:“陈图肯定没事的。我不能自己吓自己。陈图他是傻逼啊,他为什么要帮我挡那个花盆。不过他肯定没事的!”

突兀的,陈正冲我吼:“我让你站起来!听见没有!”

陈正的声音,原本是比较粗犷的那种,他再提高一下音量,这其中的震慑力自然不小,小段被彻底镇住,她很快弓下身子,使出浑身的劲,架着我的胳膊把我提着移到了椅子上。

坐在我对面,陈正的手抱在前胸,他冷冷瞥我一眼,语气稍微放缓:“收起你那些一文不值的自责。当日在白云嶂,小图欠你一命,这次他不过是还给你。他是我陈正的儿子,我就算上天入地拼尽全力,也不会让他有事。”

我停止了自言自语,抿着嘴与陈正对峙一阵后,我把脸拧过去死死盯着急救室那边,一动也不动。

一直到凌晨两点,急救室的灯关掉,一众的医护人员鱼涌而出,我飞快地蹦起来冲上去,瑟瑟发抖地把那些人挡住,有无数的话语如鲠在喉,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陈正三步作两步站到我身边,他的语气很淡,可是他不稳的气息出卖了他的情绪,他甚至有过两次的断续,才完完整整说出一句:“情况怎么样?”

那个头发半白的医生眉头微微蹙起,说:“陈先生,小陈先生由于硬物撞击力度过强,病人的头部组织大面积受到重创,失血过多….”

忽然咬牙切齿,陈正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废话少说,直接说结果。”

似乎被陈正震慑住,那个医生微微后退了一步,他的言辞越发小心翼翼:“如果小陈先生在72个小时内醒不过来,那么他可能会保持着现在的状态,作为一个再无行动力的生命体….”

陈正的脸色,满是凶狠:“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说话!”

连连后退了两步,那个医生缓缓吐出一句:“现在暂时不能排除小陈先生将会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

几乎是同时的,循着医生这话,我和陈正都连连倒退几步,踉踉跄跄差点站得不稳。

对视几秒后,陈正掷地有声:“转院。”

接下来的事,我连叙述的余力都没有。

我在茫然无措中,被陈正分配去ICU照看陈图,而小段则去帮忙办理那些繁复的手续,陈正自己去安排联络医院。

我们奔走着,努力着,在早上的六点,总算把陈图送到了北大医院,找来北大医院最声名在外的脑科医生坐诊,可是得出的结论,却更残酷。这边的判断是,陈图现在的状态,已经进入高度昏眩状态,脑干的反射已经消失殆尽,如果他这样的状态在12个小时内得不到舒缓,他会被直接裁定为脑死亡。而陈图这剩下来的时光,只能在漫漫沉寂中,与冰冷的医疗器械常伴,他甚至不能再自主呼吸。

拼命地忍住眼泪,我让跟着奔走了整整一晚的小段回去休息,小段执拗要陪我,我实在不忍她太累,就把她赶走了。

ICU只能安排一名家属陪护,在门口,我对一脸倦容的陈正,第一次用软下去的口吻:“能不能让我来陪护?这次是我求你,以后我会还你人情。”

陈正把脸转到别处:“伍总监,你和小图已经离婚了。事你留在这里陪护,不妥,你回去休息吧。”

我连连抽了好几次鼻子,才忍住想要溢出来的热泪,语气更软,语无伦次:“我进去跟他说说话。电视上不都这样演的,跟他聊聊天,说说话,说不定情况会好转。我会一直一直跟他说,一秒不停跟他说,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他说,我和他之间还有很多算不清楚的帐,我求你,可以吗?”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陈正把脸转过来,我蓦然看到他的眼眶红成一片:“如果小图曾经做过什么偏激的事,伤害过你,这次事件之后,不管结果如何,你能原谅他就原谅他。他的极端和偏激,不是他自己可以控制的,是我无能,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没有给他提供一个好的家庭环境,他从小到大没得到很好的引导,在情感表达上,有所缺失,也没有多少安全感,患得患失,有时候会失去方寸。”

脸微微埋下,陈正又叹了一口气,说:“你陪护吧。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就做你认为是正确的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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