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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过一个阻隔墙后,我一边小跑一片朝前看,只见在那个监护室的门口,有医护人员和保安大概六七名,他们团团围在一起,不断地对着中间那个人进行劝说,总之一群人撕扯成了一团。
因为那些人围得过于密实,我压根无从分辨被围起来的人是谁。而我因为过于焦灼,压根也去分辨去哭腔是男声还是女声。
一想到在我在送小智去幼儿园前,陈图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我一个潜意识里面,直觉是不是陈竞出了什么事,让陈图的精神崩溃了,跟医护人员起了冲突?
魂飞魄散,我拖着已经软绵得快要成一团烂泥的腿,径直蹿到人群中,用力地拨着:“都让一下,我是他老婆!都让一下!里面的人是我老公!”
刚刚还喧闹成一团的人,瞬间安静了不少,好几个人转过脸来看我,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目光中甚至带着暧.昧的玩味。
我的心更慌,更用力去拨,却哪里看到陈图在里面,那正在跟工作人员闹得不可开交的人,是消失了几个小时的林思爱!
她已经换了一身跟她平时穿衣风格极度不搭甚至有些显小的粉色T恤,穿着一条已经洗得发白的老旧牛仔裤,披头散发的,怀里面不知道抱着个什么,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她似乎已经完全跟这个世界脱轨,她的眼神涣散成一片,不管别人跟她说什么,她都在重重复复一句:“我要见陈竞那个混蛋。”
看着这样狼狈的林思爱,我非但没觉得有多痛快,更没有丝毫幸灾乐祸的鬼心情,我的心里面涌动着一股特别复杂的情绪,我再用力拨了一下,钻进去大半个身体,环视了一下,我说:“陈竞先生,是我家大哥,这位林思爱小姐是他的朋友,我也认识她的,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大家先别扯她,她可能情绪有些激动,这样会让她更崩溃。”
为首的那一位医护人员打量了我十几秒,她半信半疑:“这重症监护室里面住着的确实是陈竞先生,但登记在册的病人家属,只有一个叫陈图的,请问你是?”
我赶紧的:“陈图是我老公。”
转过脸去望了望那个等候室,里面已经空空荡荡,我又说:“早上我过来,陈图还在等候室,我送孩子去幼儿园了,刚过来。我想请问一下有谁知道陈图去哪里了?”
又扫了我一眼,那个中年女人的语气好了一些:“他可能是去医生的办公室咨询一些事了。这位林思爱小姐,你认识对吧?那你帮忙劝说一下林思爱小姐,现在陈竞先生还处在高度昏迷状态,家属也好朋友也罢随意探视,可能会把病菌带进去,导致病人受到感染。我们可以理解家属朋友的心情,但为了病人可以多一线生机,还是忍耐忍耐。陈图先生其实一大早就跟医生申请陪护,但医生就病人的情况驳回了这个申请,也是为病人考虑,家属更应该加以理解和支持。”
这番交谈下来,我虽然不知道林思爱脑袋里面忽然卖的什么药,但也明白了这场纠纷的起源,我忙不迭地赔着笑脸:“好,谢谢医生。能不能麻烦一下,帮我搀扶一下林思爱小姐到等候室来?毕竟在这走廊上,怕影响不好。”
也不知道林思爱是不是吞了几百斤的石头下肚,她明明看起来挺瘦,但却沉得跟什么似的,在三个护士小姑娘的帮忙下,我又搭了一把手,才勉勉强强把她弄到了等候室的沙发上。
等到那些医护人员散去,林思爱依然目光涣散,她紧紧地抱着那个咖啡色的铁盒,不管我怎么尝试跟她交流,她都对于我的存在,视而不见,她的嘴里面重重复复着,不外乎是她要见陈竞。
我本来就为陈竞的际遇感到焦虑不已,而此刻林思爱不断地念叨,就如同魔音入脑,带给我一浪接一浪越爬越高的焦躁,我又尝试了一阵,再败下阵来,已经没有余力再试,我连连踱步了十几圈后不得解脱,只得摸索着掏出手机给陈图发了个信息:“你在哪呢陈图,我和林思爱在等候室。不过林思爱她情绪崩塌了,她一直在念叨要见陈竞,我没辙了你快回来。”
几分钟后,陈图推门而进,他不知道是因为跑得太快还是因为输血之后没得休息,他的脸白得吓人。
我看着既心疼又心慌,也不顾林思爱还在那里坐着,麻溜的上前抓住了陈图的手,不料他的手指冷得吓人。
一个下意识,我将他的手团住:“陈图,你不舒服啊?”
陈图的眼眸中似乎有别样的内容一闪而过,他轻声应答:“没事,输了血都这样,不过伍一你别担心,我好着呢。”
变被动作主动,陈图用力地捏了捏我的手,他说:“伍一,我们先看看林思爱。”
即使我知道陈图和林思爱曾经有一段过去,但事态发展到了这一步,我肯定没有那么白痴和愚蠢到用那些事来闹心自己膈应自己,我也确信陈图所有对林思爱的关注,不过是因为他答应了陈竞,他答应陈竞他会让林思爱也好,小智也罢,这两个对于陈竞而言无法取代的人,好好的。
于是我顺着陈图的话茬,把刚刚我看到的那一幕给陈图一五一十说了。
眉头深皱,陈图呲起牙:“你过来看到她之后,她一直没跟你有过交流?”
点头,我略显郁闷,把目光移到林思爱的身上:“没有。她当我不存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喏,她还一直抱着一个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的铁盒子不愿松开。你看到了吧,她一直抱着那个玩意不放。”
也投去半盏目光,陈图瞥了几眼把视线转到我身上,他小心翼翼般罗织词措:“伍一,我想试着跟林思爱交流一下。你介意吗?我真的…”
我赶紧的摇头:“行了陈图,在这个时候,你就别先顾着考虑我什么感受的。更何况,我也没有那么事儿精。你去试试,反正我是落败了,她压根不理我。”
摸了摸我的头,陈图很是牵强笑了笑:“我家的伍一,就是大气。”
在陈图的示意下,我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旁观着一切。
拉过一个椅子,陈图坐在林思爱的对面,他缓缓开口:“刚刚,小智去幼儿园了。伍一送他去的,他还问起你了。”
随着陈图这句话,林思爱一直埋着的脸微微抬了一下,她涣散的目光在陈图的身上游弋了几秒,她简直像一复读机:“我要见陈竞那个混蛋。”
身体微微一僵,陈图在沉默了小半响后,他接上林思爱的话茬:“陈竞确实是个混蛋,混球,不懂事的幼稚鬼。”
瞳孔徒然增大,林思爱忽然用那种极致怨恨的眼神瞪着陈图:“你知道个什么!滚蛋!”
说完,她忽然伸出手去,用力地推了陈图一把,提高声音咆哮道:“走开!滚!你知道个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乱说个什么!”
我坐在大概三米远的地方,都被林思爱这突如其来过激的反应惊了一下,身体条件发射地颤了几下,等我回过神来,林思爱的眼眶里面,忽然冒出了一串接一串断线的珠子,在她的脸上逶迤成一片,她的眼眸里面全被绝望所覆盖:“陈竞才不是什么混蛋,他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我也是!我不仅仅是一个可怜虫,我还是一个害人精,谁待在我的身边,谁就要倒霉!好多人都死了,都死了!我爸妈,林思琪他们都死了,都死了!为什么我还要活着?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为什么只有我这个神经病活了下来!陈竞他会不会也死掉,他会不会活腻了就此死掉?都是我害的,我为什么要带小智走,我为什么要他来追我的车,都是我的害的!这个狗屁不通的世界!狗日的世界!为什么不该死的人都死了,我这种人还活着!”
小智昨晚在不解中给到我的信息,再加上林思爱的暴走,我隐隐约约能判断出来了,可能林思爱是和陈竞因为一些隐藏久远的秘密而掀起了这一场战火,在这一场战火连绵中,林思爱大概是知道了什么让她特别崩溃的事,她在情绪崩塌下压根没有想过后果,她带走了小智,而陈竞一时心急,发生了车祸。
而事实上,林思爱虽然跟陈竞已经走到了水火不容相互对峙的境地,她并没有想让陈竞去死。
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信息是,林思爱和陈竞相互骂对方是背叛者,这样的对骂,应该只发生在两个还有感情尚存的人之间,这是不是昭示着,即使林思爱表面上对陈图念念不忘,其实她的内心深处,依然为陈竞保留着一方位置?
我真的觉得,我眼前的这个世界,太过精彩纷呈,也太过复杂,所有人的心都藏在一副漂亮的皮囊底下,让我在一窥再窥,依然迷雾重重。
我正在走神,林思爱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啕号将我的视线再拽了过去,只见她已经抓上了陈图的手臂,用力地掐进去摇晃着:“你帮帮忙,让我见见陈竞,我有话跟他说啊,我要跟他说话啊。”
真的是完完全全的进入了暴走的状态中,林思爱一边晃着陈图的手,她的头一边大幅度地摇动着,她的瞳孔越放越大,最后那些黑被白彻底吞噬,她整个人忽然往后一歪,倒在沙发上,手无力地垂下去。
腾一声站起来,陈图与我视线交汇几秒,他随即冲了出去。
不一阵,一堆的医护人员鱼贯而进,把林思爱放在推车上,推走了。
叮嘱我在等候室好好休息,陈图也跟着出去,重新给林思爱办入住手续。
当一切回归平寂,我蓦然看到不久前林思爱紧紧搂着不放的那个铁盒,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摔在了地上,那个原本紧紧闭合的盒子,已经被破开,里面的东西弹出来了一大半。
尽管我对那个铁盒里面到底装着啥玩意好奇不已,但我那丁点儿素质还有的,我知道我不能没经过林思爱的同意就擅作主张去看她的东西,可她已经晕厥过去,那盒子已经摊开一半,我总得去把它捡起来放好吧。
于是我疾步上前,弓下身去,眼神漂浮着,急急把摊在地上的东西往盒子里面塞。
突兀的,我的手指被重重地划了一下,我一个下意识,把目光放定看着自己的手指,视线的余光却在不经意中,完完全全地黏在一张照片上。
这是一张没有过塑,而且已经有些年岁的老照片,因为没有隔离保护,那画面已经有些模糊,但我依然能从这其中看到了年轻的陈竞和年轻的林思爱。
像一棵参天大树,陈竞屹立着,林思爱有大半个身体靠在他的怀里,他们十指紧扣,他们的身后,是一片浩瀚壮阔的海。
再盯着看了几秒,我猛然发现,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分明就是鲨鱼涌!
不知道是被什么力量所牵引,我忽然像是中了邪似的,把这张照片捡了起来,想都没想就径直翻了过来。
一行小而清秀,被岁月的湿意弄得有些斑驳却依然清晰可见的字,赫然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