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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还没有完全把它摊开,陈图忽然伸出手来,用力一抓。
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我急急避开这突如其来的爪子,我把抓住纸条的手扬起来离陈图远一些,我瞪着他:“你要干嘛?”
没有多大的情绪异动,陈图淡淡然:“伍一,这废纸多脏啊,别把手弄脏了。给我吧,我拿张纸巾把它包起来,回头扔垃圾桶里去。”
如果陈图从一开始就这么淡定地提示我这纸张太脏,而不是第一反应就是伸手过来抓,我不会心生疑云,进而更好奇更迫切地想知道这张纸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不想让陈图知道我看透了他的掩饰,于是我作没心没肺状:“怕啥。我包包里面有湿巾,等会我再擦擦手消毒就好了。陈图你开车吧,别太大惊小怪的,我闲着无聊,拿这个当折纸玩儿。”
用漫不经心的余光瞥着陈图观察着他的反应,我放慢动作,再一次作势想把这折纸揭开。
嘴角迅速地抽动了一下,陈图突兀露出璀璨得无比自然的笑容,他镇定自若:“哦,好。你开心就好。”
老神在在地把脸转了回去,陈图斯条慢理地发动了车子,稳稳地朝出口驶去。
我的心皱成一团,凝滞了几秒,将这折纸摊开,我发现它应该是从A4纸撕下来的一角,在不算是太大的面积上,有大半的空白,只有一小块印着一些小小的字体。
把它凑过来一些,我念了出来:“白细胞计数(WBC)…中性粒细胞百分比(NEUT%)….淋巴细胞百分比(LYM%)…”
越念越觉得不对劲,再一个激灵我想起几天前陈图接到的那个只有寥寥数字,提示陈图报告已出的信息,不安在心里面盘踞,我侧了侧脸:“陈图,这一小块纸片,是体检报告?是你的体检报告?陈图你该不会是有事瞒着我吧?”
陈图稳稳当当地开着车,波澜不惊:“我刚刚听了你念的,这应该是谢斌的体检,其中的一部分。”
我疑惑万分:“谢斌的体检报告?如果是他的,为什么这碎片会在你的车上?”
在红灯前把车停下,陈图伸手过来拍了拍我的脸,他气息平稳:“最近这段时间,谢武显得精神不太好,我催促他报友漫的帐去做个全身检查。前些天,报告出来了,我刚好跟谢武在外面办事,就一起去拿了。取到报告后,我开车谢武坐副驾驶上,看报告没大碍后,谢武没打算把这报告留着,他就随手撕了,这碎片可能是当时不小心落下的。”
我半信半疑:“真的?”
陈图笑了:“伍一,你要当侦探呢?这么一惊一乍的。”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不对,总之像是有一根紧绷的绳索勒在心头,那种不适的感觉一直缭绕着找不到出口,我强撑着潦草地笑了笑:“没事,我就随口问问。你好好开车吧,绿灯了。”
车在飞驰中,我抽出一张纸巾把这小小的纸片包住,随手把它揣进口袋,又掏出一包湿巾,沉默着细致地搓着手。
正当我用不太纯粹的全神贯注来武装自己,陈图冷不丁跳跃说:“伍一,等忙过这一段,我们去度蜜月吧。”
我怔住:“啥?”
难得的无比认真,陈图一板一眼:“我是说,等我们忙完这一段,我们出去度蜜月。”
我皱成一团的心并未被这个消息所抚平,提不起多大的劲,我淡淡:“不是已经度完了。我们当初在湛江多呆了那么多天。”
腾出一只手,在我的脸上轻抚了一下,陈图的嗓子沉沉的挺好听:“不够。才那么几天,太亏待你。”
像是被什么肆意撩动,我的心轻轻一颤,勉强打起精神来:“再说吧。陈图你好好开车吧,我先思考一些,昨天的一个案子该怎么入手。”
陈图一副了然理解的模样,就此沉寂下去。
来到楼下,陈图执意要送我到办公室,我拗不过他,只得由他去了。
等我打开门,他一把将我抱住,在我的脸颊上蹭了将近十下,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我,该干嘛干嘛去。
把不久前被我揣进口袋的纸片掏出来,在桌面上摊开,我盯着看了一阵,然后我掏出手机,给小鸥去了一个电话。
不想因为我的缘故,给小鸥制造麻烦,电话接通后,我把声音压得很低:“小鸥,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那头传来一阵错落有致的脚步声,十几秒后,小鸥也是沉声道:“现在可以了。你说。”
再把声音压低一些,我拿捏着度说:“小鸥,你有办法弄到谢武最近报销的单据吗?我想知道他最近有没有报销体检费。”
在那头沉寂了将近半分钟,小鸥说:“是有点难度。不过也不是不能实现。这样吧,我去想想办法,有结果了马上通知你。”
挂了电话之后,我沉下心神,忙工作去了。
大概是中午时分,小鸥给我发了微信过来。
挺简洁,她说:“伍一,我直接给你看单据。”
过了半分钟后,她给我发了一张图片过来,那上面白纸黑字标识着,谢斌确实在几天前,向友漫提交了一份报销体检费的申请。
心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我很快给小鸥敲下一行字:收到,麻烦你了。
隔了大概十分钟吧,小鸥再给我回复过来:人多眼杂,回聊。
没再给小鸥回一句好的之类没有营养客套到极点的话,我把手机收了回来,勤勤恳恳地干活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给陈正打了个电话,问候了一下他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接到我电话陈正挺高兴的,但他也跟我吐槽,这么多人就我最有良心,陈竞和陈图这两个混小子,都不知道问候他。
陪着陈正吐槽了一圈后,我的心情回暖不少,干活的劲头一足,自然可以事半功倍。
下午三点左右,我手上彻底没事了,于是我拿了钱包,到楼下一个衣服质量挺不错的专卖店,买了两套风格各异但纽扣都挺大的衣服。
又顺手买来一些针线胶水小刀等等工具,我把衣服拎回来办公室,关上门就开始摸索着把我之前在华强北买来的录音笔和追踪器,把它装进了上衣和裤子的扣子里,又用尽一切方法,将扣子复原到就算细细去看,也看不出毛病的样子。
最后剩下的各一个的录音笔和追踪器,我把包包的夹层隔开,将它封了进去。
忙活完,我给吴一迪打了个电话,把昨晚陈正遇到汤雯雯袭击的事给他说了一个大概,我又告诉他,我已经把追踪器和录音笔埋好,我需要把这追踪器的终端机交由他和邓七七保管。
在那头安安静静地听完我的叙述,吴一迪迟缓了片刻,他说:“伍一,虽然我还是不太赞同你拿自己去冒险,但如果你真的确定了,我会竭尽全力去保全你。我们从三水线上死里逃生回来,汤雯雯肯定更急躁了,她后面肯定还会有别的动作,你最近还是别太频密跟我走动,省得引起汤雯雯的怀疑。这样吧,你把终端机快递给我,你做好标识,我再交给邓七七好了。总之,你后面有什么计划什么变动,跟我联系就好,我再进行信息传达,这样会安全很多。”
即使吴一迪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说,叫我不要跟他客气,但我也深知就算是最好的朋友,都该保持着你来我往的状态,你帮帮我,我再给你搭搭手,这样势均力敌有来有往才能把一段友谊保持得历久弥新。
喉咙有些发干,我轻咳了几下:“吴一迪,说谢谢太俗,但我还是得说,总之你后面有什么需要帮忙,只要你开口,只要我能做到,我义不容辞。”
吴一迪爽朗地笑:“一言为定。”
又跟吴一迪侃了几句大山,吴一迪后面说他有客户过来,我很识趣挂了电话。
把追踪器的终点器包得密密实实,我喊来顺丰的小哥收件后,眼看着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我又想起吴一迪之前提出能看以邓七七为原型的故事,我还没帮他问呢,所以我又捏起手机,拨了邓七七的电话。
在电话铃声差不多响完了,那头才接起电话,邓七七的声音有些焉巴巴的:“伍一。”
一听到平常总是活力十足的邓七七,这么没劲,我一下子紧张问:“你生病了吗,邓七七?声音那么憔悴?”
在那头咯咯笑了两声,邓七七的腔调慢慢变得鲜活起来:“生个仙人球的病啊。我刚刚在睡觉啊。”
确定她没事,我放心不少,却抱着歉意:“我把你吵醒了?”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邓七七的声音变得更清晰:“没有。我校的闹钟,其实在十分钟前就响了,要不是你打来,我不知道得赖床到几点,才能起来。再睡下去,我今晚不用睡了,我得日夜颠倒了。伍一,你这个电话对我来说就是及时雨哈,别太在意。”
我挺惊讶邓七七大白天不去上班,在家里睡觉的。
在一起经历了生死之后,我跟她说话更随意了。
所以我没忍住,挺直接的问:“你丫今天不上班啊,这个点还在睡觉。”
邓七七嘿嘿笑:“昨天我有客户过来,陪吃陪喝陪玩,闹得很晚,我把那些人收拾到酒店,再回办公室把一个案子改改,忙完都早上九点半了,把工作的事交代一下,我就滚回家睡觉了。反正钱是大家的,身体是我自己的,我现在不睡,总不能等我死了再睡吧。到那时候我再睡,也体味不到睡觉带给我的满足感了,哈哈。”
我被邓七七这番逻辑雷得不要不要的,但细细品味,又觉得她说得挺在理,我也嘿嘿笑:“你赢了。”
隔着信号,邓七七用极其纯粹的笑感染着我,她很快接上我的话茬:“妞,你很少这个点联系我啊,说吧找我啥事。”
本来我打算,先绕个山路十八弯,再出其不意地把话题兜回来,旁敲侧击着问问邓七七到底介意不介意有些她熟悉的男士去看以她为原型的小说,但邓七七的开门见山干干脆脆让我觉得,我要真的那么绕圈圈,她会拍死我。
于是我也直奔主题:“是这样。昨天我有事要找吴一迪帮忙,见面时我们聊天,他向我问起,我知道不知道那个以你为原型所写的小说名字,他问我哪里能看,我当时有点蒙,但反应过来之后,我觉得这事得问问你。我当然知道你不介意让我看你的故事,但吴一迪是男的,我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出乎我意料,邓七七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干脆利落地接上我的话茬,她沉寂了将近两分钟,声调忽然降了一大半:“伍一,站在你的角度,你觉得我和吴一迪是不是走得太近,已经有些偏离正常朋友的轨道了?”
我板滞着,小半响才反应过来,眉头蹙起一些,我沉声道:“怎么这样说呢?”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邓七七在那头略显自嘲地笑:“昨晚我去应酬客户,吴一迪知道了,他说要过来帮我挡酒,我拒绝了他。后面他就说,等我应酬完,他过来接我,我说我不确定几点,不想麻烦他,但他挺执拗的不管几点都可以。我倒不是想跟朋友客气,我只是觉得,再好的朋友,该有的界线还是得有,太过模糊着拎不清,只会徒增烦恼。我觉得男女之间的友谊,要比同性之间的,更泾渭分明才好。我觉得一个男人他可以去帮朋友应酬客户,但他不该给一个跟他仅仅是朋友的女人他随时守在夜里去接她的特权。我觉得我跟他不过是朋友,我不该享受他这个特权,我最终还是拒绝了他。”
老实说,邓七七的思路挺清晰,她叙述得也挺有条理,但因为这其中涉及到了她和吴一迪,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我只听到一半半的,不好发表什么意见,所以我说:“然后呢?”
寂寥的脉络越发的明显,邓七七自嘲的笑意更浓:“然后,我凌晨两点从KTV出来,吴一迪等在外面,他靠在车头,朝我招手。我有些还没完全喝上头的客户起哄,问他是不是我的男朋友,又说什么秋天的半夜多凉啊,在门口等我,真的对我挺好之类的。吴一迪笑着看我,不说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特别难受。当然,我当时那些难受,可能是因为我喝多了。反正我后面没上吴一迪的车,也没跟他说话,我招了的士把客户全送到酒店去,就一个人回办公室干活了。我当时手机是没电了的,一回到办公室我赶紧的把它充电开机,但一个电话也没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但不管我期待什么,它最终未能如愿。不过,无所谓了,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我们经常需要用期待来点缀,再用失望来成长。”
停顿了一小会,邓七七又说:“我今天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他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当作没听见,没接。后面他没再打过来,而我也不会给他回过去。这事就这样过了,我以后会减少跟他见面的次数吧。”
如果我不过是一个毫无恋爱经验的毛头小孩,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爱情中那些暧.昧横陈却一时之间让我抓不住也不舍丢弃的柳暗花明,如果我没有经历过那层纸将破不破时的迷惘和抓狂,如果我不曾站在爱情的门外辗转忐忑七上八下,或者我可能需要把邓七七这番话拿个录音机录下来,再在网上抓个爱情专家帮忙细细解读一番,才能确切地明了吴一迪已经慢慢地激起邓七七内心的涟漪,此刻的她正站在进退维谷的境地,她似乎想确定什么,又害怕什么被确定,总之她在飘摇着,但她其实挺渴望吴一迪能比她稳当。
握着话筒相持了好一阵,我努力拿捏着词措说:“七七,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的事情感兴趣,那证明他的内心已经起了涟漪。”
没有面对面,但我能从邓七七的笑声中听出浅浅淡淡却挥之不去的苦涩,她好不容易止住这些笑,再开腔,就撂给我一句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