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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人都是慷慨激昂之人,被他们三人齐认为是大事的,必非一般。
不过从他们三人的神情来看,又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叶畅心里还是觉得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他定了定神:“三位有何大事?”
“我三人这些时日雅集之时商议了一番,十一郎你上回所言之事,着实让人心惊,故此我三人决意遍涉边关,了解边情,以备不时之需”李颀年长,因此他先开口。
“啊?”
叶畅张大嘴巴,他向这些人阐述自己对边疆问题的看法,目的只是想要制造反对和亲的舆论,却不曾想,自己做得似乎过了头,竟然激起了这三位前往边关一探的念头
这几位当中,李颀已经年过半百,高适四十岁,岑参年轻,是二十九岁。高适与岑参倒还罢了,李颀这个年纪……还往边关凑个啥劲?
叶畅咽了口口水,打了个哈哈:“果然是大事……不知有何处某可以效劳的?”
“自然少不得你叶畅然。”李颀笑道:“无非四字,出钱出人。”
“啊?”
“出钱,你是富家翁,我们三个捆在一起也不如你家底殷实,这盘缠路费,自然是落到你身上。”
所谓朋友有通财之谊,此时文人间相互赠送资助乃是常事,叶畅自己第一次离开长安时,贺知章、张旭等人便送了他不少财物。听得这个要求,叶畅哑然失笑:“好说,好说……不知出人,是看中了某身边何许人也?”
在他身边,贾猫儿是最当用的,然后就是善直与南八,这二人主要负责他的安全。叶畅琢磨着,三人可能是要借用这二人,以便旅途安全。善直好说,正嚷着在洛阳太闷,倒是南八,愿不愿意花上一年半载陪这三位到边关一游,还要征求他自己的意见。
“非是旁人,乃叶十一你也。”
“啊”
叶畅指着自己的鼻尖,见他们三人又点了点头,当下不由得哭笑不得。
借他……原来竟是邀他一起,去边关一游
他可不愿意往边关跑,要知道此时可没有火车,花上大半年时间往边关跑一次,那都算是顺利的。他有那么多计划,都需要时间,怎么有空往边关上跑
“这个……某在洛阳尚有事……”
“你方才不是说,洛阳之事不用亲历亲为了么?”岑参笑着指他:“叶十一,你好生不爽快”
“某是说,呃,年后在洛阳尚有事……不对,岑兄,你不是要科举么?”
叶畅原是要给自己理由推托的,突然见岑参这似笑非笑的神情,灵机一动道。
“哈哈哈哈……就知道叶十一奇狡如狐,必然会想到的。”高适抚掌笑道。
李颀点点头,无奈地道:“论识人,我等当中,高达夫为最……不过,叶十一,你却错了,我们不是即刻动手。
不是说走就走的旅行就好,除了烧坏了脑壳的,谁会毫无准备就四处乱跑。叶畅松了口气,但紧接着,李颀一句话便让他又慌了。
“我们决定明年夏时出发,先去朔方卢龙,见识一下较为安定的东北。后年至西北,大后年再去吐蕃……初夏之时,科举已经放榜,你叶十一也有小半年时间料理家事。”
叶畅一脸苦涩,几乎要破口大骂起来。
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嘛,李颀三人,还真要将他拉下水不可
“这个……这个……”
“叶十一,莫非你也是纸上谈兵之辈,口口声声说是心忧国事,实际上却不肯出力?”岑参有些不耐:“你事情再重要,莫非还比某科举重要不成?”
叶畅很想说,自己的事情确实比岑参的科举更重要,但是真说了,那么必然翻脸。若是放在一年之前,翻脸就翻脸,可是经历这么多事情,叶畅已经有了别样的想法。
他必须给自己维持一个好的人脉圈子,而李颀、高适和岑参,都是可以结纳的同伴。
但他又确实不愿意跑这一趟。
他虽然不知道边关的具体情形,可是大势却是了解的,因为李林甫担心边将入朝为相的缘故,如今边疆大理使用胡人,无论哪个方向,尽皆如此。
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借口:“实不相瞒,三位还记得某曾说过,将来人口滋生,衣食必将不足,至使国家有奇祸?”
“正是,我三人欲边行去行,也正是为此。”
“某早有谋划此事,听闻南蛮之地,有木棉可织吉贝布,苛借玉真长公主两座田庄,准备试种木棉。若能得在,则丝麻之外,又添一物可以衣天下。”叶畅道:“边关之事,不急在一时,而这木棉种植,却不可耽搁时令。”
李颀三人尽皆不语,只是将信将疑地看着叶畅,叶畅迫不得已,又补充道:“况且北地作战,天寒地冻,将士折损,大半因此。这吉贝布可制棉衣,御寒之效如同皮裘,若我大唐将士皆能衣之……”
“果真有此效?”
“三位若不信,等来年木棉种成,某送棉衣与三位亲身一试就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李颀三人也不好再劝,他们乘兴而来,却是扫兴而归。叶畅见他们离开,以手抚额,长吁了一口气:“侥幸,侥幸……”
这一次是给他侥幸糊弄过去了。
旋即他又皱眉,这三人都是心志坚毅之辈,只怕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打算。
想到这里,他忙将丁典事招来:“丁典事,此间之事,今日便交与你了,我有急事,先要回乡,明公那边,我已告假,你在此间的功劳,我也一并说了。那录事一职,我将辞去,并向明公推荐于你……”
丁典事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跟在叶畅身边,鞍前马后,做了不少事情。叶畅往往只是负责规划,具体执行,还是丁典事做得多些。这一切叶畅都看在眼中,故此临别之时,有这一手。
“啊?卑职还想跟着叶录事多学一些……”丁典事讶然,然后感激涕零:“谢过叶公”
小小年纪,便被人称为“公”,叶畅很是不适应,不过至少不是叶公公。他将交接事宜用最快速度完成,转身便招呼善直:“善直师,咱们回去收拾行囊”
“为何如此之急?”善直有些奇怪。
“不急不成,那三位只怕还不死心,过两天必定会再来劝说——没准今日下午就要来。”叶畅急切地道:“这要再来,他们三个有所准备,怕是不容易打发。和尚,你想去边关一游?”
善直无所谓地道:“只须能吃饱来,再有酒肉,边关就边关……”
叶畅顿时摇头,自己问这个酒囊饭袋可是白问
南霁云乃是洛阳城的士兵,叶畅只是返乡,不可能将他带走,因此叶畅问都没问。带着自己的伴当,他当日中午便动身,离开了洛阳城。
如他的料,下午之时,李颀三人又来寻他,在得知他已经离开洛阳之后,三人面面相觑。
“叶郎君说了,若是几位需要财物以壮行色,只管与某说就是。”留在洛阳的乃是贾猫儿,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人:“不过再过几日,某也要走了。”
“让这厮给溜了”岑参大叫道:“去追?”
“追到修武去?”高适摇了摇头,笑得深沉:“放心,终有再遇之时,他叶十一想要在卧龙谷中高卧……只怕有人不答应”
“谁?”
高适笑着指了指天,没有再答。
众人皆是会意,这个天,可不是老天。
被高适暗指的人,如今正在长安城兴庆宫中。他刚刚从骊山温泉宫回来,人有些疲累,精神头也不是很好。
毕竟是个老人了。
高力士悄悄看了李隆基一眼,李隆基脸上带着笑:“朝中有何事?”
在下首的李林甫做了一个揖:“圣人洪福,天下太平,朝中一切正常……”
“唔,正常便好,朕倦了,先歇一歇,国家大事,有赖于卿了。”
“臣敢不竭心尽力,以报陛下之恩?”李林甫长揖道:“陛下,臣且告退。”
李林甫退下之后,李隆基叹了口气,舒展了一下胳膊:“老了……老了,高将军,朕已经十年未出长安,天下无事,朕欲将政事全部委托给李林甫,你看如何?”
高力士心中一惊。
李隆基很少露出这样的老态,特别是在李林甫面前。
高力士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李林甫能够有今日,一则是他自己颇有能力,二则是因为他在后宫当中有助力。这助力当中,也包括他高力士。
因此,他在短暂一愕之后,躬身下去道:“天子巡狩,乃古之制度,天下权柄,不可借予他人——他人若假借天子之权,成自己之威势,谁敢复议之者?”
这是明确反对李隆基将权柄完全交与李林甫。
李隆基看了他一眼,神情甚为不悦。
高力士心里咯登一跳:自己猜错了,陛下是真的年老倦政,而不是怀疑自己与李林甫有所勾通?
想到这里,他跪下叩头:“臣有疯疾,偶发狂言,此乃死罪,还请陛下治臣之罪”
李隆基见他这般惶恐,心中突然又高兴起来,哈哈一笑,吩咐左右道:“高将军一片赤诚,且为他置酒……”
左右内监们齐呼万岁,不一会儿,酒乐便备,大殿之中又热闹起来。已经起身的高力士额头冒汗,李隆基笑着问道:“高将军何故汗涔涔而下?”
“这个……殿中炭火甚旺,臣不胜热,故此汗涔涔而下。”
高力士知道李隆基并不是在问他,而是在敲打他,他也顺着李隆基的话往下答。在他心中,却是暗暗发誓,再也不就国事发表自己任何看法了。
宴乐正酣,那边有内臣来禀,却是张培求见。
“方才分别,为何他又来了?”李隆基心情此时转好,闻言道:“让他进来吧。”
张培虽然掌管翰林院,却不太管正经政事,一般来都是叙翁婿之情。不一会儿,他出现在李隆基面前,高力士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带笑,目光却闪动,显是在转着什么心思。
“贤婿,此来有何事啊?”一边饮酒赏乐,李隆基一边问道。
“臣承陛下殊遇,随扈温泉宫,如今回来,便处理这些时日积下的事务,却听得翰林院学士李白,说出一番话来。臣觉得此事重大,须得禀报陛下。”
“哦?”
一听和李白相关,李隆基心中就有些烦腻。
去年李白进京,在众人举荐之下,他得以入翰林院为学士。之初李隆基爱其才华,颇为青睐,但如今一年多时间过去,李隆基的态度渐渐有些变了。
此子虽是有才,但只能为文章墨翰之士,空负战国纵横家一流的舌辩机智,却不是能做实事的。而且眼光也差,管不住嘴,当说的不当说的,都爱胡说八道一番。
原本李白颇与人善,因此有“舌粲莲花”之誉,但受李隆基看重之后,心气有所变化,颇有倨傲无礼之举。象是张培,原本向李隆基举荐过李白的,如今却也瞧他不顺眼了。
“不知李太白又有何等惊人诗作?”李隆基问道。
“却是有人自洛阳来,与李白说了些事,李白便在翰林院中传。”张培不动声色地道:“据说叶畅在洛阳城,与张旭等雅集,其间擅自批评如今边疆之策,李白深以为然……”
叶畅在醉仙楼中的话,辗转传到了李白耳中。李白性子容易激动,觉得甚有道理,加之李隆基去了骊山温泉宫,张培也相随而去。李白在翰林院里没有了约束,一张大嘴巴自然就胡说八道起来,或评或讥,总之就没有几句好话。
翰林院里自然有嫉妒他才华者盯着他的那张嘴,在张培回来之后,立刻向张培报告。
张培如获至宝——这可以一举让他瞧不顺眼的两个人同时倒楣,因此也迫不及待便来说与李隆基听。不过,叶畅那三首诗他却有意忽略了,免得李隆基为其诗所动。
听得叶畅对边事的评论,还有李白的那些抨击,李隆基勃然大怒:“竖子,何其大胆”
“圣人,此番妖言,徒乱民心,且有怨望咒骂之意,不可不惩之。”张培乘机道。
高力士在旁撇了一下嘴,却不敢说什么,刚才还被敲打过了,如今能做的,也就是沉默。
可惜了,他心中暗想,却不是为了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