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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还只是二月份的缘故,所以夜风吹起时,还有些微凉。
吴大海站在阴影之中,看着一个个跟在他兄弟身后来的人,其数量足足有五十余个。
旅顺的水共总数超过了三百,吴大海拉来的便占了六分之一,有这些人手,完全可以将两艘船开走了。现在关键在于,能不能攻破船坞的防守。
“大哥,还不动手?”吴大蛟有些不耐烦。
“莫急,我要等一下消息。”
“消息?”
“那是自然,只凭咱们这几十人,抢他的船是有余了,但要抢人,就有些困难,我岂会不另作安排?”吴大海笑道:“看,来了”
一个黑影小跑着过来,吴大蛟望过去,因为夜色的缘故,看得不是很真切。等那人近前,他才认出对方,不由怔住了。
这人并不是水工,而是都里本地汉人,也不知道吴大海几时与他勾搭上。吴大蛟心中念头猛转:难道说,兄长口中所说,高句丽人、扶余人欲叛乱之事,也是真的?
“如何,船坞那边有多少人?”吴大海问道。
“人被调走了,我刚刚看到,船坞那边没有了守卫”那人笑着道:“正是行事的好时机,吴大,你的人可有胆子?”
“我的人都是海上的亡命,岂会没有这等胆量,倒是你的人,莫要出了纰漏才对”
“废话不多说,有胆就行,我已经安排了人手,过会儿便会四处起火,那时咱们发动,你知道叶参军宝库在哪儿了?”
“我自然知道,几百斤金银,你我对半分了。”吴大海低笑了两声:“大蛟,你带着人领着这位一起去”
吴大蛟应了一声,分出十人来,然后奔向刘锟的宿处。又有人前往码头,去控制住那两艘大船,吴大海则亲自领人行向船坞,那些船匠都住在船坞边上,只要能带走他们当中重要的几个,吴大海深信,今后自己也可以造许多这种有水密舱用软帆的海船。
如那人所说,船坞这边没有了守备,吴大海等人轻手轻脚闯入其中,根本没有引起任何喝问。如此顺利,让吴大海心中欢喜,现在就只等火起了。
没有待多久,突然间都里方向火光起来,紧接着,旅顺几处地方也起火,火光中传来呼喊之声。吴大海大喜道:“成了,动手”
他带着人径直冲向船匠所居的木楼,叶畅对这些匠人甚为重视,每个人的待遇比照军官,其中匠人首领叶楝的待遇最好。吴大蛟的目标,也正是这个叶楝,此人虽然技艺不是很精,可是整个造船流程却熟记在胸,只要得了他,再绑几个关键人物,哪怕其余船匠都未能抓到,也足以完成吴大海的目的。
门被他一脚踢开,然而就在踢门的瞬间,吴大海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太安静了,外边闹成那模样,这船坞里的船匠居住区却太安静了,竟然没有任何人出来察看
心中一觉得不对,吴大海满腔的欢喜,一瞬间就变成了冷汗。他几乎可以肯定,这船坞里……有问题
“啊”
与此同时,惨叫声传了来,吴大海听得这声音就在身后,掉头便欲跑,里边却传来笑吟吟的声音:“吴大海,你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吴大海听出是叶畅的声音,他浑身一颤,转过身来。
原本以为这里有诈也只是船匠被转移了,却不曾想,叶畅自己竟然在此
火把被高举起来,吴大海看到屋里,叶畅手握一卷书正端坐于榻上。他神情从容,身边只有两个卫士,可看向吴大海的目光,却是犀利如箭。
“我……我……”
“吴大海,或者说,海寇吴令光的残党,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听到这里,吴大海顿时明白,连自己的老底,都早就被叶畅端出来了。他面带惨笑,心中犹自不服:“叶参军原来早就知道我们兄弟身份……只是不知,叶参军从何时开始怀疑我们?”
“自一开始便怀疑了。”叶畅道。
“那为何还要用我们?”
“我手中急缺熟练的水工,你们兄弟虽是贼,可海上能力着实不错。这大半年来,我让你们连轴转动,几无歇息之日,几乎所有水工都跟你们学过了。”叶畅一笑:“你们可谓劳苦功高,原本该给你们兄弟发放谢旗的。”
吴大海心中顿时明白,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兄弟就被叶畅算计了,叶畅根本打的就是废物利用的主意
“你就不怕我此次举事,坏了你的安排?”
“有何可怕的,只凭你……”
“兄弟们,事情急矣,今日吾误中叶畅奸计,不过这厮也太过托大,他身边只有两人”吴大海突然转脸飞快地说道:“擒下叶畅,咱们还能反败为胜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几个人向着叶畅冲过去,但他们才跑到半途,就发出了惨叫,因为跟在他们身后的数人,突然间将短刀、匕首等利刃插入了他们的身体
“这……这……”
吴大海大惊失色,他方才虽然惊慌,可总觉得还有丝希望,叶畅爱以身犯险,这是他知道,却不曾想,叶畅出现在这里,根本不是以身犯险
“倒是有几分泼皮胆量,只不过还是蠢了些,你也不想想,既然信不过你,在你身边,我岂有不安排人手的道理?”叶畅冷笑了两声:“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吴大海向来自负聪明,吴令光败亡,他们几人却能逃脱,便是靠着他的智计,而在叶畅这边潜伏起来,伺机借尸还魂,更是他精心策划的妙计,不想被叶畅随手揭穿,还给了个“蠢”评,他心中羞怒交加,提刀便想要冲上去。
但身后两只胳膊伸了过来,将他死死按住,他回过头,发现不只他自己,就是吴大河、吴大江等,也被死死按住。
他带来的人当中,竟然有一大半是叶畅安排的人手
“你……你在我身边安排了这许多人?”
“倒不全是我安排的,你看清楚了,不少都是你招来的人,只不过他们都识时务,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吴大海此时都没有精神却骂这些背叛他的人了,可想而知,他招徕这些人,原是想给自己当助手,结果却全被叶畅笑纳了,辛辛苦苦,为了别人做嫁衣。他恨恨地看着叶畅:“你就是想用我来替你招徕人手?”
“那是自然,苏粗腿虽然擅航海,但是他一人分不开身,我当然需要能识水工的人替我去慧眼识英,你们兄弟虽是蠢,眼力倒是有些的,招来的人手,都相当不错。”
“那你为何还要纵容我……我明白了,你是要除去内部不稳之人”吴大海原本还要问,但旋即明白叶畅纵横他们起事的用心。
叶畅新收都里、卑沙,投靠过来的人手相当多,但是谁是真忠心,谁在背后有怨言,叶畅不可能去一一分别,让吴大海将那些心怀鬼胎者聚拢来,然后再一网打尽,从而纯净一下队伍,应当算是代价比较低的了。
“不仅除去内部不稳之人,也是一次警示。”叶畅道:“你们兄弟死不足惜,别的有几分能力的人可以引以为戒。”
“好,好……以你之意,我是必死的了。”吴大海惨然道:“我在地下等着你”
说完,他便狂吼一声,试图挣脱按住自己的手,结果用力过大,他的关节都被折得脱臼,也未能挣开。
“莫急,你还可以看着呢。”叶畅慢悠悠地道。
他马上又要离开旅顺,此次离开少说有两三个月不在,军政事务准备分明委托南霁云与刘锟,南霁云倒好办,刘锟能力有限,若不替他将某些不安分的人扫平了,只怕会出乱子。
吴大海不知叶畅说的“莫急”指的是什么,他怒视叶畅:“给我一个痛快
“你休要将自己看得太高了,你根本不是我此计的主要目标,虽然你挑起此次叛乱,但以你之智谋层次太差……与我见识过真正的智谋相差太远了。”叶畅道。
他是真心话,看到吴大海这种气氛而又绝望的神情,他不由自主就想到自己。
当他面对李林甫、皇甫惟明、安禄山等人,特别还有李隆基时,他也只是比吴大海略好一点罢了。他在面对吴大海之流轻松自如的同时,面对这些真正玩弄心机阴谋的高手,却总感觉到捉襟见肘。
实力不足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些就是历练不够,思考问题没有这些人深远,故此会处处被动,若不是侥幸,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叶畅估计自己现在,其实也就是和元载、卢杞等人水准相当,只不过比他们更善于借势罢了。
此次再去长安,又要面对这些人,不可不谨慎。
过了小半时辰,外头的嘈杂之声终于安静下来。不一会儿,一个人走进来,向着叶畅行礼:“参军,小人叩见参军”
“你”吴大海看到这人时,险些再度跳了起来。
竟然是卞平
卞平笑着侧脸,对吴大海点点头:“吴大哥,真巧啊,你也在这里。”
“你这奸贼,你这良心给狗吃了的东西,你这条毒蛇”
吴大海破口大骂,这个时候,他觉得浑身发冷,哪里还不明白问题出在何处
原来从一开始,卞平就是叶畅安插在他们兄弟身边的探子,难怪他们去向叶畅举报卞平,叶畅并未上当,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这厮身上
那个时候,自己自以为聪明,看在叶畅眼中,大约和小丑差不多吧。一想到这里,吴大海就是羞愤交加,恨不得立刻就死了才好。
“情形如何了?”叶畅笑着问卞平道。
“已经分辨甄别了,跟着吴大海、曾伟一起叛乱者共有三十七人,全部被拿下,被他们诱使者有六十九人,亦被控制住。”
“人数倒是不少。”叶畅听得这个数字,目光一凝:“吴大海,我倒是低估了你们。”
吴大海默然不语,叶畅冷笑了一声道:“将他们都带下去,乱首必诛,其余人等,也需要受惩戒。”
自有人来带吴大海走,但吴大海却挣扎站定,他没有看叶畅,此次败于叶畅之手,他可谓心服口服,正如叶畅所言,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层次的对手。他盯着的是卞平,卞平依旧是笑容满脸,象是随时都有可能开口拍他马屁一般,吴大海原本还要骂的,但如今却骂不出去了。
他叹了口气,被叶畅操纵倒还罢了,竟然还被这个渔夫出身的家伙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是奇耻大辱。
“叶参军,我自知必死,有一句话却不得不说。”他回过脸,对着叶畅道:“这卞家子乃是一条毒蛇,你留他在身边,终有一日,会为其所噬”
说完之后,也不用人带,他转过身,便昂然出门而去。身后的吴大河突然间嗷叫嚎哭起来,拼命跪下,向着叶畅求饶,发誓要为叶畅效力,却被吴大海踹了一脚:“丈夫死则死耳,为何效此儿女之态”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都是你,若非你我如何会落得这般田地,叶参军,我原是想在此为你效力的,都怪他……”
“拖下去吧”叶畅摆了摆手,吴大河便被拖走,他的嚷嚷求饶声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了。
“卞平,你辛苦了。”叶畅转过脸对卞平道。
卞平脸上却没有了笑容,他跪拜下去:“某只是东海一卑贱之人,参军殊遇,善待于某,某……”
“这些话不必说了,我是何等人物,岂会为吴大海临死乱噬之语所动?”叶畅又是一摆手:“你也勿往心中去,若是因此而束手束脚,反而不美。”
卞平不敢再作声,只是跪着,叶畅上前将他扶去,又摆手示意其余人退下,只留他下卞平二人。
“此次你功劳甚大,谢旗、功赏自不必说了,另外,我去朝廷,会上表为帐下诸有功者求官职,名单中亦少不了你。”
卞平闻言大喜,他只是一个穷渔夫,竟然也能当官
“自然,这只是你此前功劳应得的,不过将来你有何打算,是留在水工中,还是至岸上来?”
“请参军下令就是,平惟命是从”
见他如此,叶畅笑了笑,吴大海的话终究还是在他心中留了个小疙瘩啊。他拍了拍卞平的肩膀:“既是如此,我倒真有一件事情,怕是非你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