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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030 黄书记召见

韩东在政府办没事看看报纸，抽抽烟，时间倒也过得很快，他现在什么也不需要做，只管等待就行了。卢金元来看了几次，见韩东一点也没有动笔写检查的打算，气恼之余，又觉得十分奇怪，这小子到底有什么依仗，真的不想干了吗？

十二月二十八日，韩东的第二篇文章《改革开放是发展的最强动力》在西川日报登出来了，这次不是头版头条，而是第二版，当然除此之外，还是无数批驳的言论。

市委常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杨林森气坏了，他觉得韩东简直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是在挑衅自己的威严。因此他和市委几个领导交换了意见以后，严令富义县委、县政府，必须从速从严处理韩东。

富义县委书记黄文运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是改革开放的拥护者，在韩东发表了第一篇文章以后召开的常委会上，以他主导的几位常委，就将韩东的问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可是现在，韩东第二篇文章发表出来，市委几个领导都打来电话，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让他必须严惩韩东。而且，黄文运感觉到，原本支持自己的个别常委，也渐渐有些动摇了。

“这小子……”黄文运无奈地丢下西川日报，苦笑了一声，“怎么硬要挑这个时候呢？”

秘书张长河进来倒水的时候，黄文运对他道：“长河，让韩东过来一趟。”

“好的，书记。”张长河轻声道，这几天黄书记一直在为韩东的事情操心，承受了来自市委的巨大压力，他也想见识见识这个胆大包天的韩东。

接到电话的韩东，心中颇有些高兴，不管黄文运叫自己去说什么，但他能够主动接见自己，这总算是件好事。

“你干什么去？”卢金元走到门口，看到韩东往楼下走去，就皱着眉头问，这小子太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了。

韩东笑道：“黄书记要见我，怎么，卢大主任有事吗？”

“去吧。”卢金元摆摆手，冷笑了一声，就算是黄书记也保不住这小子了，就让他高兴两天又何妨。

来到黄文运的办公室外，一个身着夹克的平头男子正低着头写着什么，韩东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也知道他肯定是黄文运的秘书张长河，便轻轻敲了一下门，待张长河抬头起来时，说：“张科长，我是韩东……”

张长河一愣，随即微笑说：“你就是韩东啊，请进，你稍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黄书记……”

“长河，韩东来了吗，让他进来吧。”黄书记的声音从里间屋里传来。

“是韩东来了，书记。”张长河回答了一声，对韩东道：“那你进去吧。”

“谢谢张科长。”韩东礼貌地道，走过去敲了敲半敞开的门。

“进来。”黄文运抬头道，看到韩东竟然这么年轻，也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暗叹真是有志不在年高，自己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还只是个普通的科员，见识也要差他很大一截吧。

韩东上前几步，恭敬地道：“黄书记您好，我是韩东……”

“哈哈，韩东，我可是如雷贯耳啊。”黄文运爽朗地笑着，站起来道：“去那边坐吧。”

他径直走到前面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微笑着道：“坐吧。”

这时张长河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进来，飘着一丝淡淡的清香，韩东说了声谢谢，把茶杯放在身前的茶几上，这才坐下来，身体端正，目光平视着黄文运。

黄文运问道：“这几天你在政府办？”

韩东点了点头说：“是的，在政府办检讨一下思想。”

“嗯，是该检讨一下。”黄文运一脸严肃，语气也重了一些，“你知不知道，你的文章让县委的工作很是被动？”

“黄书记，我……”

“好了，不用你解释，你就说说吧，关于目前的局势你是怎么想的？”

韩东心想关于改革、稳定和发展的问题，自己的文章已经写得很清楚了，现在没有必要多说，便道：“黄书记，我是这样想的，在俄国解体以后，我国对是否要进一步改革开放产生了巨大分歧，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真理的接受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但是，从这十多年来我国取得的巨大成就，可以确信，改革开放是发展经济、增强综合国力、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有效途径。所以我相信，党和国家，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改革开放势在必行，不仅要继续，还需要把步子迈大一些。”

“只有大力进行改革开放，才能够实现发展，才能够真正维护稳定。”韩东语气坚决地道。

听了他的话，黄文运大口大口地抽着烟，半晌没有说话，这小子竟然比自己还要坚决，他到底有什么凭据？如果仅仅是他说的这些理由，谁不知道啊，也不足以成为他这么大胆的理由吧。

从沈从飞那里，黄文运了解到韩东是市人大副主任吴解全介绍来的关系，按说不会有什么特殊的信息渠道。再说了，连吴解全都是主张以稳定为主呢。

韩东的面容白净，看起来还有些稚嫩，但是眼神之中却流露出无比坚毅的神情，“黄书记，我知道这两篇文章暂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事实会证明我是正确的。”

“哈哈……”黄文运笑了起来，“你还很有信心的嘛，那你可知道，县委现在的压力有多大？不仅有市里领导在看着，就连省委领导也因为你这两篇文章而关注我们富义县了，你说我该怎么处理你？”

“我相信组织！”韩东平静地道，黄文运遭受到巨大的压力是很正常的，不过他只要能够挺过去，也可以从这件事上面得到很大的好处！

“相信组织……”黄文运微微一笑，心中却有些苦涩，站起来道：“好，就到这里吧。”

当韩东站起来的时候，黄文运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语重心长地道：“好好工作吧。”

十二月三十日，星期一，寒冬的天气笼罩着华夏大地。

富义县也降下了冬日以来的第一场雪，屋顶、路面、树上，到处白皑皑的一片。

韩东沿着冷清的街道缓缓地走着，不时地搓两下手，现在富义县的局势，就跟这天气一样，寒冷无比。

前天，黄文运在和韩东谈话以后，召开了县委常委会，会上就韩东的问题进行了激烈的讨论。由于来自省、市领导的压力，尽管黄文运极力维护韩东，但是会上还是通过了对韩东的处分决定。

鉴于韩东发表的过激言论，县委决定：撤掉韩东统计局党组书记、局长职务，给予其行政记大过的处分。

现在，韩东每天还是必须在县政府办写检查，直到过关以后才能够回统计局上班。而且，现在他的身份，仅仅是统计局的一般工作人员而已。

昨天星期天休息，今天一早，韩东就按照要求，准备去统计局交接工作。韩东被撤职以后，黄松还是没有挪正，只是暂时主持工作。

上楼的时候，有两个工作人员正好说笑着从上面下来，看到韩东，两人神色一变，目光从韩东的头顶投过去，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一样。

韩东淡淡地一笑，世态炎凉，那是很正常的事情，跟这些小角色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打开办公室，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放着他的保温茶杯，拿到手中，能够感觉到一丝温热。

邹刚敲门进来，脸色有些阴沉，轻声道：“韩局，这是刘翠芬泡的茶。”

心中微微一暖，韩东点了点头，微笑着说：“从现在开始，我就不是局长了，以后你就叫我名字吧。”

邹刚早从黄松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轻叹了一下，“一切会好的。”

韩东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几下，道：“不错，你好好干，天不会塌下来的。”

“我知道。”邹刚的情绪有些低落，心中的希望在渐渐地破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被打成一般的员工。

十点钟，统计局的中层干部全都坐到了会议室，看着台上一脸微笑的黄松，许多人心中在琢磨着，该怎么和他搞好的关系。

葛文国依旧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坐在台上，拿着笔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同志们，今天我受县委委托，来宣布关于韩东同志的处理决定……”

今天到统计局来宣布县委决定的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孙义方。他长着国字型的脸，浓眉大眼，一脸的正气。他代表县委狠狠地批评了韩东一顿，并要求统计局上下，一定要好好整顿反思，要引以为戒，竖立良好的风气。

韩东默默地坐在下面，对黄松不时瞟过来的得意目光视而不见。他已经不是局长，自然没有资格坐在台上，其实如果不是今天这个会是为他而开的话，以他一个背着处分的普通工作人员的身份，连参加这个会议的资格也没有。

散会以后，黄松笑眯眯地陪着孙义方下楼，葛文国默默无语地跟在后面。其他的中层干部，表情各异，纷纷回到了各自的科室。

韩东找到邹刚，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他，说：“这是办公室的钥匙，你转交给黄松，我先去政府办了。”

邹刚默默地接过钥匙，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言。他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起来，或许连办公室副主任都快要当到头了吧。

下楼时遇到黄松，他哈哈一笑，撇嘴道：“哟，你这是干什么去？”

韩东淡淡地道：“办公室钥匙我已经交给邹刚了，东西都在里面，你自己去查看，黄副局长，哦，不，应该是黄主持，黄主持，呵呵……”

“你……”黄松的脖子一下子气粗了，“上班时间，去干什么去？”

韩东冷笑一声，“我去政府办写检查，怎么啦，你也要去吗？”

黄松一甩手，气鼓鼓地往楼上走去。

韩东笑了笑，这小子，以为他就胜利了吗？就算自己不是局长了，那也是暂时的，更何况这还不是他造成的。

马上就是九二年了，记忆中的一月下旬，那位睿智的老人，就会发表一系列的谈话，以大智慧、大决心，将华夏国这艘巨大的航船，调整到正确的航向。

所以韩东一点也不担心，现在仅仅是丢掉局长职位，背上处分而已，再忍半个多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当然，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没有被开除公职，肯定与黄文运书记有关，心中暗自感激。

一九九二年一月一日，星期三。

这天是元旦节，一年开始的第一天。

号称华夏国第一报的华夏日报上面，同时发表了同一个人的三篇文章，而且放在第一版，这简直就是破天荒的事情。

这三篇文章分别是《改革与发展是社会稳定和国家长治久安的基础》、《改革开放是发展的最强动力》、《论改革、发展和稳定的关系》，其中前两篇转载自前段时间西川日报上面发表的文章。

这三篇文章的作者自然就是韩东，他本来是想第三篇文章如果再投西川日报的话，说不定发不出来了，所以就干脆寄给了华夏日报。

只是，韩东怎么也没有想到，华夏日报不仅发表了第三篇文章，而且还将前两篇文章找出来转载，并且将它们放在第一版最重要的位置上了。

看着手中的报纸，韩东觉得头有些晕，这下事情搞大了，要出名了。

华夏日报上面刊登的文章，围绕着韩东的三篇稿子，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支持的，反对的，言辞激烈，互相抨击，似有千军万马厮杀在一起。

看了一会儿，韩东心中暗想：“这才是真正的大辩论啊。”

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那个势力的女人拿起话筒，懒洋洋地喂了一声，随即脸上堆起了满脸的笑容，嘴中连说了几个“好”字，挂了电话，她瞪了韩东一眼，没好气地道：“黄书记叫你过去一趟。”

韩东没有理她，放下报纸往外走去。他已经将这个叫胡梅的势力女人记在了心中，有机会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小人虽然不值得记恨，但如果她三番五次挑衅，那就要收拾她一下让她知道厉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