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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首看着手上明晃晃的护甲套,日光之下,红宝、蓝宝漾出华彩,“本宫一个人去可不成啊,万一让万岁爷轰出来可怎么得了?还要劳烦谙达一趟。”
吴书来忙不迭地回了养心殿,殿内静悄悄的,黄德寿瞧见他回来,低声道:“万岁爷小憩一会子,现在才睡下。”
这可忒不巧了,吴书来一撇嘴,探头探脑地朝着里隔子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才进去,吴书来心里敞亮了,这匡床安置在了明窗下,万岁爷睁着眼睛呢,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吗?弓身走过去,“万岁爷,贵妃娘娘求见。”
弘历正兀自沉思之间,听得此言,翻身坐起来,“见什么见!让她回去!”
吴书来应了声嗻,一头往出走,一头状似不经地道:“可怜七公主和九公主白跑一趟了,唉,这大冷的天儿,真是难为两位小主子了。”
吴书来刻意走得慢,就听得背后传来一声“慢着!”他恭敬回身,“嗻,万岁爷您吩咐。”
弘历轻咳了一声,“让贵妃等进来!”说着,他也披衣趿鞋,理了理微微凌乱的发辫,看了看铜镜中的人并无不妥,依旧是神采飞扬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等出了里隔子,瞧见养心殿东暖阁的情形,弘历不禁沉默片刻,自己的两儿两女同那个没心肝的正忙活着,浑然没把自己当外人,他眯眼看了看,就知道是要做什么。
涵昉和兕子瞧见弘历,涵昉沉静倒还犹可,兕子迈着颠颠倒倒的步子走到弘历跟前,不过他膝盖处的小豆丁拉住他的裤子,“儿臣请皇阿玛安。”
弘历抿唇一笑,将这小家伙抱起来,兕子顺势抱住弘历的脖颈,“皇阿玛不来看兕子,兕子想皇阿玛。”
永珩、永瑆到底年纪大些,行了双安礼,“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万福。”
弘历点点头,幽深的目光移向那个福身的人影,抱着兕子走过去,他顺势坐在表现桌旁,“这是做什么呢?”
永珩拱手道:“回皇阿玛话,额涅同儿臣等在给皇太太制作寿礼,额涅说皇阿玛是孝子,又是难得的书画高手,定然也是愿意相助的,故而儿臣等打搅皇阿玛了。”
这马屁拍的真是滴水不漏,若翾站在八仙桌旁,有些心虚地睨了弘历一眼,她倒是十足来服软的,就不知这人肯不肯给个机会了。
弘历捻起做好的两个,“字儿写得不错,是谁的?”
永瑆小小的脸当即因激动而变得绯红,“回皇阿玛话,儿臣字迹拙劣,都是师父和额涅教导得好。”
她倒是将几个孩子教导地极好,永珩沉稳坚毅、永瑆孝悌善书、涵昉沉静温婉、兕子活泼可爱,弘历看了看垂首抱着涵昉勾勒图画的人,如此弱柳扶风之人,说出来的话倒也真是字字戳心。
六人团团地坐在桌旁,若翾将瓶子递给永珩,永珩装了铁砂,使劲儿地摇晃,这内画瓶要求的细致,若是不把里面弄毛了,颜色难滃,也存不住,永珩力气大些,正适合做这个。只是他素日里爱扮出个严肃模样,今日倒是格外地活泼起来。
有了弘历这个会画画的,若翾这拙劣的画技就不够瞧了,她寻了松香,在香炉上烤了烤,抹在狼毫精细的木管红漆描金夔凤的毛笔上,递给弘历。
她低垂着眉目,白嫩纤细的手微微颤抖,紧抿的薄唇凄凄,弘历心中一软,接过狼毫,二人指尖相触,若翾缩回手。
六个人、十二只手在桌子上来来往往,不过一个时辰便做好了四个,弘历看着整整齐齐码在盒子里的六个鼻烟壶,微微一笑,“皇额涅见了这个礼定然喜欢。”
说话的功夫,宫女端来了净手的热水,弘历洗了手,一个热帕子递到手边,描兰绣葡萄的袖口,是她。顿了顿,他接过帕子,“还知道讨好人呢,真难得!”
永珩很有眼色地带着弟妹出门,若翾跟着弘历走进里隔子,见他要躺下,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略微转了两个来回,她走到榻边,坐在脚凳上,轻轻靠在弘历宽阔的脊背上,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小意的恳求。
“奴才知错了······”
弘历一直侧耳听着她的动静,她衣料摩擦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坐在脚凳上的声音、她恳求的声音,感受到她靠在自己后背上,他心中一松,却又觉得烦躁,向里缩了缩。
若翾不意他有此举,头歪了歪,险些磕在床沿上,颇觉羞愤地站起身,刚走到门边,又忍不住回头:他还是侧卧着,没一丝动静,刚毅的脊背如山般岿然不动。
噔噔噔的元宝底声音响起,弘历感觉一个馨香柔软的身子在背后拥住自己,一张脸埋在自己后背上,“···还要生气吗?要不然您打翾翾吧。”
她这么求和,声音之中都带上了颤音,背后也传来湿润的水意,弘历低低地叹息一声,回身将她包入怀中。
她这么瘦,整个包起来都绰绰有余,可是平常自己却最喜欢窝在她脖颈处,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弘历低低笑了声,听不出是愉悦、抑或是嘲讽。
若翾今儿梳了满翠钿子,有些硌人,她动了动,低声道:“您不动气了?”
弘历哼了一声,“凭你?还不够格。”看在自己比她大十六岁的份上,只当她小孩子胡闹,算了!
眼底涌上泪意,她不想让他瞧见,只能埋首于他怀中,“奴才知道错了,可是奴才真的···那一日,寄荷殁了,咱们永璐又病得那样,我实在难受地紧,却忘了,那也是您的孩子,您同 样疼。”
真是鬼迷了心窍,一边深爱、一边计较,或许这就是身在帝王家的悲哀,心中爱着,却不妨碍算计,完全忘了,死了的不只是仇敌的孩子,更是他的孩子,他也难过、他也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