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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窝。”赌博场上,袁金林提炼精神,大声喊道。
赵酒窝拔高嗓门,应道:“在。”
“子弹带足了没有?”
“带足了!”
“好,上膛!”
一向视赌博场如同兵阵的袁金林,在东北随几个朋友经历过两场大赌,虽然他当时只在一旁钓鱼,黑话却是学来不少。说这些话,他一为提升士气,二为威慑敌胆。怎奈今晚他的手气一直很背,不出两个小时,所带的十几万就输掉了大半。
俗话说:赢钱三只眼,输钱一摊泥。败军中的袁金林一心咸鱼翻身,以致越陷越深,最后完全输成了一摊烂泥。除去眼睛血红、嗓门沙哑以及手臂的机械摆动,他完全就是一根没有生命体征的废柴。
正当袁金林准备孤注一掷,这时,忽听岗哨慌慌张张来报,说警察抓赌来了,要大家快点逃散。
众人一听,登时就乱了,绊翻了板凳,挤破了门框,狼奔豕突。
袁金林抓起跟前尚未输掉的几摞钞票冲出**,招呼着赵酒窝等人,挤出门外,飞也似地逃往小树林。
赵酒窝跟在袁金林身后一路狂奔,那个绿毛小子和另外两个弟兄,她则要他们分开跑。
穿过那片小树林,爬上马路,刚好有一辆农用货车经过,因为路不好走,开得有些慢。
袁金林一见来了机会,忙拉赵酒窝追赶过去,等他们爬上这辆货车,这才腾出时间大口呼吸,回想方才的情景,后怕之余,找寻着死而复生的美好。
好不容易回到青屏赵酒窝的住处,进了房间,赵酒窝打量她和袁金林狼狈不堪的模样,以及双方浑身上下沾满的泥巴,这姑娘不禁笑得前俯后仰。
接着,赵酒窝兑了半盆温水,又去拿棉签和白酒。等她倒来一瓶盖白酒,见袁金林正躺在床上,额头沁出细汗,非常痛苦的样子。
“怎么啦,你?”赵酒窝惊问,手里的瓶盖一下子掉了。
袁金林说道:“心绞痛又犯了,躺一会儿就好,不要大惊小怪的。”
赵酒窝不知道袁金林的心理活动。其实,此时,他正心疼损失的十余万块钱,又为未来的前途殷忧不已,毕竟,他挪用吻牌公司的货款非还不可。本来,他想做一条江湖上的鲦鱼,啜一些水面的浮食,不想沙窝淘井越淘越深,无望滑向绝望的渊薮,因而,病灶的疼痛愈发加深。
“你心脏不好?要不要送你去医院?”赵酒窝说道。
袁金林硬是撑持,说道:“老毛病,没事,你忙去吧,我再躺一会儿。”
“那你就好好歇息吧,别动,你耳根划破了,我这就帮你擦一擦。”
说着,赵酒窝又去取白酒,取来以后,将棉签蘸满酒,小心翼翼地涂在袁金林耳根伤口处,一边说:“刚才趁乱,我帮你从赌桌上多抢好几万块钱回来,这下,你输得就不至于特别壮烈了。”
袁金林看了看桌子上的好几沓钞票,一万块一沓,还没开封,这钱,应该不是他带过去的。回忆起来,那时他急红眼只顾逃跑,根本无暇观察赵酒窝的举动,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有心。
“你为什么这样做?”袁金林问道。
赵酒窝说道:“你比我妈还心细,比我爸对我还好,我欠你一个报答。”
袁金林听后心里一震,沉默片刻,苦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酒窝,谢谢你。不过,这钱是你拿来的,该属于你才对,我不能要。”说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看得出来心里蛮知足的。
赵酒窝却说:“说啥呢?你都落到靠赌博还债的地步了,我还能往你伤口撒盐?想堵窟窿,你得另想办法,常言说‘花柳巷里出人命,赌博场里出贼情’,他们出老千,那个‘一撮毛’是有名的赌王,你鸡蛋碰石头,不碎也晕,你斗不过他们。”
一边说,赵酒窝一边将毛巾放进温水里摆洗几下,然后拧去水,帮袁金林揩去脸上泥星。
端详着这个知冷知热的小棉袄,袁金林身上有股暖流从眼窝深处向心灵深处慢慢游移。这份激动,让他暂时卸去负担,忘记现实,他竭力把这个世界想象得只有赵酒窝和他二人存在,幸福地感受着这份亲情。为了不让赵酒窝看到他的咸潮的上涌,他将脸转向了墙壁那侧。
赵酒窝捕捉着袁金林糟糕的心情,当看到袁金林眼睛潮湿的时候,她以为眼前这个大老爷们是被债务逼哭的,自觉有些不值,于是放下了手里的毛巾。
在她问及袁金林因何挪用那么多钱时,袁金林只说一句“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懂。”然后,反问她为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赵酒窝站了起来,两臂平展,旋转几圈,故意挺胸翘臀,自塑一条美丽的线条,心里感觉非常良好,就差一个镜子了。
“我这样不好吗?到哪里都吃香喝辣,小鲜肉跟了好几串,还有一个大帅哥陪在身边。”说着,她转到袁金林床前,像要晕倒似的,摇摇晃晃,躬腰故意撩拨袁金林一下。
赵酒窝之所以撩拨,是以为这样可以拨开袁金林脸上忧悒的乌云,换来他的一片阳光。孰料,袁金林不知道她心里所想,还以为她故意卖弄风骚呢,因此,赶忙努力将她的手磕开,一面委婉地说道:“小心摔跤。”
赵酒窝轻佻而笑,“你在心疼我吗?我听说,像你这个年龄段的老牛都喜欢吃嫩草。现在,我的新叶子刚长出来几片,你是舍不得张嘴吧?”说这话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韩功课。
袁金林的心被一根银针狠狠地扎了一下,说道:“你这个熊孩子,少跟我胡说八道。”
赵酒窝挨了骂,这回没有生气,她觉得袁金林严肃的表情挺好玩的,又觉得这个男人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就问:“你不稀罕我?”
袁金林不被心绞痛搞死,也要被这个小姑娘气死了,这时说道:“咱们换个话题吧,别提情啊爱啊,好不好?咱们只谈朋友之间的友谊,我和你,是忘年交。”
赵酒窝可不稀罕什么忘年交,说道:“也好,没有你的在乎,我的生活照样潇洒。”
“是,我承认你很潇洒,不过,我更希望你好好学习,做个好孩子。过段时间,你再回学校复读吧,我跟你刘飞校长说说。”以退为进,袁金林说话也只能先扬后抑了。
听说要她返校,赵酒窝吓了一大跳,拍了拍脑门,说道:“可别,可别,算我求你,好不好?我这个脑子,连26个英文字母背起来都费劲,可别提学习。不过,我汉译英的水平还是蛮高的,尤其擅长翻译人名,比如说,把你的名字袁金林三字翻译成英语,那真叫溜溜的。哈哈,你说我聪明吧?”这丫头说着不无自嘲地笑了起来。
袁金林说道:“很幽默,充满生活的智慧,看来,你是挺聪明的。”
这一得到夸奖,赵酒窝有些受宠若惊,蹲在床前,她有些怀疑袁金林说的是反话了,可端详着袁金林的表情,又觉得不像。
“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现在越来越笨,有点不知孬好了。”赵酒窝说。
袁金林说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确实很聪明,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你是说我没有自知之明?”赵酒窝眼睛放亮,歪头笑了笑,说道:“好吧,权当你是夸我的。不过,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活法。也许,我就该这样的命吧。”说着,她开始讲起自己堕落的过程,讲她如何把童贞卖给韩功课的,又如何混黑社会的,跟多少社会上小混混上过床。讲完以后,她的话根又回落到韩功课的身上。
“不怕你笑话,其实,我的初次除了疼痛,没有第二种感觉,我也不知道韩功课那样做算不算强奸。”
想到童贞那么轻易就被韩功课虏走,赵酒窝难免有些遗憾,可一想到收了人家的钱,她灵魂上的那点小纠结很快就被解开了,想必,系着纠结的一定是个活扣,这与1970年代出生的袁金林比起来,想他对傅忆娇的耿耿于怀,显然,两辈人的代沟太宽了。
“对,不应该算强奸,因为我拿了他的钱,不过,他给我好少。”一句自言自语的话说完,赵酒窝不无自嘲地笑了起来。
袁金林看在眼里,刻在心中,就差气得衄血了。
玷污妻子傅忆娇的旧账未结,糟蹋私生女赵酒窝的新账忽又往他头上猛砸,这换作谁,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这个婊子养的韩功课,禽兽不如!”袁金林破口大骂,可他又不便挑破他与赵酒窝的血亲关系,因此,只得在痛苦与愤怒的夹板里压榨着自己的情感。
赵酒窝审视着袁金林复杂的表情变化,劝道:“这是我和韩功课之间的个人恩怨,与你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你犯不上生气呀。本来你心脏就不好,更应该保持情绪稳定。我猜,你一定喜欢我,你一直在装,对吧?”说到这里,她突然晱了几下眼睛,继而不怀好意地微笑起来,一边手指隔空,不停地点拨着袁金林。
袁金林憋了半晌,然后,十分恼火地嚷道:“竟瞎扯!你视力不好,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