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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韶华寄出给闻知秋的上海朋友们的信后, 就打算再去纽约的两所女子学院面试, 她并不是想去纽约读书, 毕竟, 她更喜欢波士顿的气氛, 这里有许多她新认识的朋友。褚韶华是想着, 趁着现在没什么事,到纽约走一走,见一见世面。
毕竟, 纽约也是世界知名的大都市。
艾玛就在这个时候找到褚韶华,请褚韶华吃中餐。
虽非雕梁画栋,却也是兼具中国风情的餐厅。这家餐厅的老板褚韶华认识,叫汤姆.杨,这是在美国的洋名儿,中国名字叫杨耀祖。褚韶华是波士顿名人, 一般有点名气的国人,她都认得。有时褚韶华会过来, 这时候杨老板就会让厨下做些正宗的中国菜, 有空时还会陪褚韶华坐会儿, 说说话。其实,俩人的老家一个天南一个海北,杨老板是安徽人。
可在这异国他乡, 就多了层亲切。
艾玛是认识褚韶华后才对中餐多了兴趣, 一试之下就有些爱不释口的意思
杨老板这餐厅能在波士顿的繁华地界儿开起来, 与别的中餐馆颇有不同, 一则他这装潢是花了大心思的,二则他厨房并未锁在后头不见人,而是用几块大玻璃做的落地窗,里面的厨师都是雪白的厨师服,厨房内干净整齐,客人只要一进店就能瞧见,与别的中国餐馆后厨的脏乱差完全不同。三则,这里虽是中国餐馆,从杨老板到厨师员工都是西式打扮,长袍马褂一律没有,都是便捷合身的西式服装。四则,杨老板这里的中餐也都经过改良,酸甜口居多,颇合西方人口味儿。
故,生意兴隆,颇有名气。
杨老板见褚韶华来,亲自过来招呼,见到艾玛小姐,也亲切的打了招呼。艾玛小姐因有事和褚韶华说,特意远了个窗边角落里坐,既能看到风景,也少人打扰。
艾玛小姐点了一壶红茶,中餐都是配茶的,西方人多是偏爱红茶,褚韶华也喜欢红茶,这一点,两人倒是一致。艾玛小姐先倒了一杯递给褚韶华,说,“我很喜欢杨这里的茶,比印度红茶味道更好。”
“杨先生的家乡出产极有名气的红茶,这种茶就是他家乡种植的,名字叫祁门红茶。”褚韶华接过茶,曲指在桌间轻叩三下,艾玛小姐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国家一种风俗,向递茶的朋友表示感谢。”
艾玛小姐笑,“可真有趣。东方文化里有很多隐喻。”
“哪种文化都有自己的隐喻,只是你不大了解东方文化,所以觉着有些神奇。”漫呷口茶,褚韶华说。
“不只是东方文化神奇,东方人也很神奇。”艾玛望向褚韶华,眼睛里带着一种西方人的狡黠聪慧,“像你,克莱尔。你肯定猜到我有事找你,是不是?”
“这个用猜么,好端端的突然请我吃饭,一看就有事。”褚韶华说的艾玛都忍不住笑起来,艾玛收敛笑意,郑重的望向褚韶华,“克莱尔,你现在已经拿到史密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你大学要读的是政治专业,我想请你过来帮我。”
褚韶华挑眉。
艾玛很坦诚的说,“是我们女性选举协会的事,你知道,今年国会还要进行州议会的投票。去年去年众议院以304 : 90通过关于妇女选举权的修正案,参议院以 56: 25支持这一决议。今年如果有3/4州支持妇女选举权,那么,全美利坚的妇女都将获得选举权。”
褚韶华点头,她知道这事。褚韶华道,“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一直在等着听好消息。”
“我就知道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都期盼着国会能通过女性选举权的□□修改。”艾玛认真的说,“我们就要为这一目标做准备,克莱尔,你肯定不知道,现在我们的州政府马上就要进行女性选举权的投票了。”
褚韶华看艾玛眼中浮现担忧,问,“是不大顺利吗?”
艾玛道,“我们的州议会至今对此存疑,还没有举行投票。州长先生不信任女性的才智,认为女性感情敏感,不适合在政事上表态,不能做出客观判断。”
褚韶华想,她也不认识州长,艾玛应该不是想她去找州长谈谈什么的。褚韶华性情直接,“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定不推辞。”
“克莱尔,美国大学的暑假是非常长的,这么长的时间,如果你没有别的计划的话,我想请你加入我的智囊团,我希望能借助你的智慧来推动州议会的投票。你也知道,只有整个联帮3/4的州议会同意,才能修改□□上关于女性选举权的条款。虽然马塞诸萨只是五十个州之中的一个,我们也要用尽全力,现在对于女性选举权来说,是最重要的时刻。”艾玛很真诚的做出邀请。
褚韶华以前也帮助过艾玛她们出去演讲的事,何况,这件事褚韶华也愿意提供帮助,她正色答道,“我非常乐意。”
艾玛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拂过额前并不长的流海,雨后的阳光氤氲着水气透过玻璃窗,落在艾玛的侧脸,她的脸颊有些红,还是要先同褚韶华说清楚,“以前是朋友帮忙,现在是正式请邀请你与我组成团队。我们协会是完全公益性的社会组织,平时也没有多少薪水。”其实基本就是没有薪水,就是艾玛这个波士顿女性选举权协会的会长,也没有薪水,她平时是靠做记者生活。一些协会的活动花费,主要是依靠捐款人的捐赠,如褚韶华就是捐赠人之一。
褚韶华一直有让报社资助女性选举协会,她当然知道这些社会组织的结构,她善解人意的为艾玛的白瓷杯子续上茶水,“没关系,只要能帮上忙,能促进州议会通过女性选举权,我并不介意。”
艾玛脸上终于露出灿烂的喜悦,春水一般的绿眼睛熠熠生辉,那雀跃似乎要溢出来。褚韶华也感觉到艾玛的开心,不禁笑了。艾玛握住褚韶华的手说,“谢谢你,克莱尔。”
“希望美国女性走出这一步,能给全世界女性以鼓舞。”褚韶华的话并不全是客气,长久以来男权对女性的压迫,让褚韶华深有体会。时代正处在一个巨大的变革期,工业的发展带来社会结构的变化,褚韶华是真的希望,世上女性群体的地位有一个大的进步。哪怕她并不是美国人,她仍是愿意看到这片土地的女人能率先取得成功。
“肯定会的。”艾玛信心满满,她先前还很担心褚韶华不会答应。因为褚韶华是《正义报》的老板,而她现在是《正义报》的记者,如果褚韶华认为,身为老板加入她的团队比较没面子,可能会拒绝。但在这种时刻,艾玛希望能为州议会通过女性选举权的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还是问了褚韶华的意见。
她果然没看错克莱尔小姐,就像她母亲所言,这是一位有着极开阔心胸的小姐。
艾玛与褚韶华达成一致,更加热情的请褚韶华吃中餐馆的名菜,那什么浇了酸甜汁的炸的酥香的左宗棠鸡,还有艾玛大力推荐的糖醋猪肉,以及酸甜口的宫保鸡丁,艾玛和褚韶华都吃的不少。吃过饭,两人开车去了艾玛的家。
说来波士顿女性选举协会都没一个正式固定的聚会地方,一般不是在咖啡厅,就是在艾玛家。艾玛一个人住,有事在家里倒也方便。只是,褚韶华原以为还能看到副会长内维娅,艾玛道,“内维娅家的小女儿病了,她得陪着孩子,咱们先想个好办法。”
艾玛放下包去煮咖啡,褚韶华很喜欢艾玛家的位置,既不过分热闹,也不过分冷清,附近还有公园,早上可以散步,其他商店餐馆也一应俱全。
因为刚下过雨,褚韶华打开窗户,让带着雨气的空气涌入室内,她坐在窗畔的休闲椅中,楼下是一条林荫路,阳光落在树间残留的雨滴水雾上闪闪发光,像一条缀满水晶宝石的绿色飘带。路间有步行的行人,也有现代化的自行车与汽车,偶尔驾过一两辆具有欧洲风范的高高的马车,车上缀有铃铛,清脆的铃铛声叮叮当当的飘散在空中。
艾玛端来咖啡,褚韶华道谢接过,收回视线,道,“波士顿一直被称为美国的雅典,没想到这里的女性歧视也这么严重。”
“说波士顿是美国的雅典是说这里的大学多,受教育的比例大,可那些历史名校多是男校,女子学院太少了。你没见过有些男性学者教授对女性的态度,他们平时对女性也彬彬有礼,但是一提到赋予女性平等的政治权力,他们就一幅‘你们是在说笑’的蠢样!”艾玛耸耸肩,“就是在智力上,许多男人也并不信任女人,你看有多少大学愿意招收女大学生的,我们多是在女子学院就读。不过,现在也好多了,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女性出门工作。”
褚韶华知道世界对女性的歧视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她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我们来说说州长大人吧。”
艾玛与褚韶华说起波士顿州议会的事,说来,美国这个国家的政体与中国完全不同,中国一直是几千年的封建皇帝制度,美国历史很短,它是联邦制。在褚韶华看来,每个州就相当于一个小国家,因为各州的设置与国会一模一样,如同马萨诸塞的州议会,一样是有上下两院,有自己的军事装备,自己独立的立法系统。
所以说,美国的联邦制很像许多小国联并一起的感觉。
美国各州的独立权限非常大,所以,各州不一定要看国会的脸色,那种什么事全由国会说了算,更是没有的。
如今的州长阿莱克斯.格林先生对于女性的政治权向来持保守态度,而且,有个不是很好的消息,阿莱克斯州长的夫人的娘家姓氏是姓米勒的。
这件事,褚韶华在支持克拉拉打官司后不久就知道了,她并未如何放在心上,米勒家族可能进行一些小事的推动,但,褚韶华相信,纵是州长也不可能干预司法公正。因为美国的选举制,怕是州长先生的死对头就盼着他出个丑闻好拉他下台。
但是,州长对她们这些支持克拉拉打官司的人没有好感也是肯定的,褚韶华道,“我听说,政治家想获得选举,必要投入大量金钱。州长想必得米勒家族帮助不少。”
艾玛为什么哪怕厚着脸皮也要请褚韶华加入她的团体,这就是原因了。艾玛一向认为,褚韶华拥有一流的才智眼光,如果她想走的更远,褚韶华的智慧能给她很大的帮助。
“从以前州长对女性的看法,到近来的表态,她都不支持女性选举权。当然,他更不可能喜欢我们。”艾玛同褚韶华说了一件机密事,“我们协会有一位奥德丽小姐,是州长的表妹。她想说服州长在女性选举权上表态,州长拒绝了。”
“州长夫人是一位什么样的人?”
“非常优雅,在外界颇受好评。”
“看来是一位聪明的夫人。”褚韶华问,“我记得州长是共和党人,共和党内最有可能取代州长位置的是哪个?还有波士顿民主党的首领现在是谁?”美国最大的党派就是这两个党,褚韶华没有专门研究过美国的政党,但对于一个读过《史记》和《资治通鉴》的人来说,许多事是有共通性的,并不妨碍她做出决断。
艾玛接下来做的事令褚韶华震惊,艾玛请褚韶华稍等,她放下咖啡,起身去了书房,片刻后,拿着个厚厚的笔记本回来。翻开来,褚韶华看到艾玛笔记本上整整齐齐的记满了波士顿政坛人物的各种资料。
从出生到读书,从父母到妻儿,从朋友到政敌,从逸事到佳话,当然还有各种黑历史,各人的喜恶,有些还细心的备注是传言,尚未确定。
褚韶华敬佩的看艾玛一眼,由衷赞叹,“真厉害。”
“我是跟华盛顿的会长学的。”艾玛把笔记本递给褚韶华,神色庄严,“女性的路当然还有很长,可只要我们努力,哪怕只能进步一点点,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终有得到真正平等的那天。”
褚韶华觉着双手接过的,仿佛不是一个厚重笔记本,而是一朵跳跃着的,纵不够强大,却十分坚韧温暖的,代代相传的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