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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的垃圾场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收费的中年男人已然不见,空气中飘散的废料味大了很多,头顶漂浮着的黑烟仿佛随时都能淹没半个城市。
赵明昊随意将车停在路边,抱着骨灰坛,与叶一诺一同走进了这片死寂沉沉的区域。
虽说刑场发生的一切都是楚秋川计划所为,但“鹰吞蛇”的部署和青榆市蛇吻尸残党的参与依旧是真,叶一诺特意询问过唐念优,得知唐廷煜让鹰吞蛇终止之后,蛇吻尸残党没有收到张天永的消息,也随之撤退,所以并没有人被抓。
按理来说,市局如果知道这条消息,完全可以随机应变,来一个回头望月,反而将暗中埋伏他们的蛇吻尸抓捕归案,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也就是说楚秋川并没有向他们透露这条消息。
除开刑场里的知情人外,其他的外人根本不知道蛇吻尸残党参与了进来。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叶一诺并不知道唐廷煜这么做的用意,他始终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如春风一样的男人,但此时就算再蠢,也明白其打算用什么手段阻止自己继续调查下去。
只要牢牢把握住一个人的弱点,造成阻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走到厂房前,赵明昊主动打开了入口处封着的井盖,两人挨着脏兮兮的墙壁跳了下去,却闻到了一股刺鼻中裹挟着腥臭腐肉的味道。
叶一诺脸色微微一变,走到那条长长的走廊前,用手掌扯住一道铁门,将其拉开了去。
将近十具已经呈现腐败巨人观的尸体被堆叠在一起,原本应是血红的肉,变得苍白如肉干,脚底下流着一些肉眼可见的白脓,上头爬满了蛆虫。
叶一诺捏紧了拳头,心中升起一股浓烈的反胃感,他只好将铁门重重地关了上去。
“这些人的日子到的不是时候。”赵明昊显然也注释到了这一幕,但并没有多少怜悯,反而淡淡道,“没人管他们,就只能关着一起死了,没什么好惊讶的。”
叶一诺沉默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往走廊尽头走了过去。
在路过最后一扇铁门时,他还是忍不住将其打开了去。
“呃……啊!”
房间里传来一道小男孩的惊吓喘息声。
走廊的灯光和上次一样覆盖了进去。
叶一诺清晰地望见那个被羽绒服包裹着的男孩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脏兮兮的衬衫,原本浓密的头发却已经掉的一干二净,脸上的皮一块又一块皱着,却比上一次多了点回光返照般的活力。
啪——
一个类似玩具般的毛绒品砸了出来。
叶一诺轻轻将门关了上去,转身走向了拐角处。
黑场的大门半掩着,但里头不再传出浓烈嘈杂的音乐声和谩骂声,反倒安静地只剩下了脚步摩挲声,就好像一个被毁了喇叭的迪厅一样。
叶一诺和赵明昊走了进去。
场内的灯光暗黄无力,像是失去了颜色的树叶枯萎在枝头;两人望见那一个个目光无神,面容死寂的家伙们歪歪扭扭地倒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脚边是一把把不知道从哪个黑市淘来的枪械;偶有几声窃窃私语,也像是无助的呐喊,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让人窒息的绝望感。
叶一诺吸纳着这些足以致命的死寂,让心中保持着共鸣感,他从赵明昊手中接过骨灰坛,跨步走到了黑场的正中央,环顾着在场的足足百人。
他咳嗽了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刷!刷!刷!
几乎不到三个呼吸,那些尚有力气顽抗的蛇吻尸残党们,纷纷举起了地上的枪械,对准了叶一诺身上的每个部位。
绝望中包含了杀意,冰冷怨恨的眼神也随之到来。
这时,察觉到异常的张东绍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他悲怆的看着叶一诺,大叫了一声:“姓叶的,你还敢来这里,你不要命了!?”
叶一诺平静地看着举枪对着自己的每一个人。
他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在这一刻成为了豺狼眼中用以发泄的猎物,能给这些将死之人带来充足的泄愤感。
赵明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唯独脱下了身上的衣物,露出了一道满背的夜叉纹身图,其眼眸之处便是蛇头吞蛇尾的淡金色骷髅纹身。他就这样站在叶一诺身后,淡淡地盯着几个最先带头举枪的家伙。
若说颜刚身边才人众多,可称得上最强打手的也只有赵明昊这个从十几岁就开始学习怎么才能更轻松扭断大人脖子的家伙。想凭借凡人之躯跟那一颗颗子弹作对自然是一件不自量力的事,但随着他这么往前一站,场内依旧有不少人本能的恐惧了起来。
远处的张东绍见叶一诺没有走开的意思,便抬脚急匆匆冲进了人群,先前站的太远看不清后者手中搂着什么东西,走近了这才发现是一罐骨灰。
他正准备说出口的话像鱼刺一样卡在了喉咙。
“张天永替我挡了一枪,死了。”
叶一诺也没有避讳,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张天永亲兄弟的面,说出了这句话。
“死……死了?”
张东绍颤抖着身体,即便他知道去刑场势必会凶多吉少,但体内血浓于水的亲情让他依旧有些接受不了,脑子里面全是张天永的一举一动。
他又一次尝到了失去亲人的滋味。
砰!
不算坚硬的拳头落在了叶一诺的左脸上,巨大的力道让他身体往后倾斜,快要倒下时,一只手臂轻轻撑住了脊背将他扶正了去。
叶一诺用力让双脚固定,不顾颧骨处传来的疼痛,低头看着张东绍,轻声道:“一拳,够吗?”
张东绍双肩颤抖,他挣扎着抬起手,想再度挥出一拳,但四肢却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他通红着眼,嘴里像含了一块海绵:“当年被警察赶到边界线,没日没夜逃了两天,看着幺妹被开枪打死,大哥跪下来求我们不要回去送死,我听了。今天,大哥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跪下来求你,有没有用?”
叶一诺把骨灰坛放在他面前,平静道:“没用。死了,就是死了。”
张东绍一把抱起骨灰坛,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将这几年来东躲西藏,过着比狗还差的日子的压抑一并释放了出来。
场内的蛇吻尸残党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枪,回复了死气沉沉的表情,不再针对叶一诺。
是啊。
死都快死了。
挣扎,发泄,又有什么用?
叶一诺没有继续说话,静静等待着张东绍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停止,他才面向众人,用平淡却清晰的声音道:“我知道你们中有无家可归的人,有拖家带口的人,有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社会抛弃的人,更有迫不得已走上犯罪道路谋求一线生机的人,我也知道你们仅仅是活着就有已经用尽了全力。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当你们盲目,你们愚昧的被一颗药束缚着有限的生命时,就已经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了?如今死期将至,你们光顾着悲怆,绝望,能为你们带来什么?其实什么也带来不了。”
场内的部分蛇吻尸残党抬起了头,像是内心的某些东西被强行揭开了外壳一样,眼中带着怨恨地望向了叶一诺。
人们最听不得的就是被文字描述出的现实,纵使可以有选择的欺瞒自己,但当它真正取代生活时,你通常只能捂着头皮叫喊“命运为何如此不公?”,“老天为何这般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