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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如眉的映衬下,许如月的事就变得有些微不足道了,许丞相下令解了她的禁足。
许如月在自己的院子里待习惯了,也没想着要出去,反正出了这道院门还有府门,总归是走不出丞相府的,她便安安心心地绣嫁妆,只是每日都按照时辰出去给老夫人请安,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
不过长期这样,难免觉得日子枯燥,她让人送了帖子去江府,请江亦嘉来玩。
江亦嘉收了帖子便换身衣裳动身了,来到许如月房里的时候,见她正在绣嫁衣,每一针每一线都那么的认真,火红的嫁衣颜色衬得她的白皙的手指好似削葱根,细嫩而修长。
“月姐姐的女红可真是一绝。”江亦嘉忍不住赞道:“瞧瞧这针脚,又平又密,这得练了多少个年头啊?”
许如月羞赧得脸上起了一层红晕,迅速地低下头去。
江亦嘉又问:“怎么你要亲自绣嫁衣?”
许如月听罢,有些局促地说道:“闲来无事,就想着自己绣了,免得被禁足的日子太漫长。”
江亦嘉掩嘴笑道:“哪里是嫌日子太漫长,分明是等不及要嫁给那位四少爷了。”
许如月被她说得面红耳赤,伸出手假意要掐她的嘴,嗔道:“坏丫头,你才多大点年纪就满口胡说!”
“我可不是满口胡说。”江亦嘉挑眉,看向桌上的嫁衣,“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那嫁衣是用心做的,可见是有心,才会用心,否则要换了别人,月姐姐可不一定能拿出这样的耐心来。”
许如月又羞又恼,无地自容,只一个劲地拿眼睛瞪她,“别胡说,亲手绣嫁衣的待嫁娘又不止我一个,既然都上手自己绣了,自然能做多好就得做多好,否则大婚之日穿到了婆家,没的让人见了笑话。”
江亦嘉见她实在是羞得很,便不再打趣,目光一扫,瞥见江亦嘉腰间挂着一枚缀了流苏的铜鱼,她微微晃了晃神,问道:“月姐姐腰间挂的是什么呀?总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
许如月心下一慌,面上却强自镇定,摸了摸铜鱼道:“没什么,就是普通的小配饰。”
普通的配饰?
可江亦嘉觉得,自己一定在哪得见过,难不成是上一回来找许如月的时候就见她佩戴过了?
许如月见江亦嘉面上露出几分疑色,当即心跳如擂鼓。
在崖底遇到杜晓骏的时候,她便知自己找到了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所以从皇觉寺回来,便把珍藏了多年的这枚铜鱼缀了流苏挂在腰间,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不管待在丞相府的日子有多难熬,那个人都在前方等着她,只要挺过这一时,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见不到杜晓骏,这枚铜鱼便是她唯一的牵念。
连丫鬟们都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嘉妹妹却一眼就看出来,这让许如月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江亦嘉仔细看了一眼许如月的反应,若有所思。
这时,红玉端了点心进来,笑道:“老夫人知道江姑娘来,特地让厨房做了点心送来,两位姑娘趁热吃。”
许如月也马上回拢了思绪,对着江亦嘉道:“嘉妹妹请。”
江亦嘉便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赞道:“味道真不错。”
“嘉妹妹喜欢的话,就多吃一些。”许如月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之间变得愁眉不展。
江亦嘉问:“怎么了?”
许如月低声道:“我出不去,但是听说杜家前些日子出了事,也不知道如何了。”
江亦嘉宽慰地笑笑,“放心吧,这事儿早过了。”
许如月激动地看着她,“嘉妹妹知道?”
江亦嘉目光闪烁了一下,说道:“我去过杜家。”
许如月更激动了,忙追问,“那你能否跟我说说,杜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好。”江亦嘉吃完糕点,喝了口茶,这才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许如月。
许如月听得心情跌宕起伏,一会是担心杜晓骏,一会又为杜程松能平安出狱而高兴。
江亦嘉说完,觉得有些渴,又抿了一口茶水,这才看向许如月,“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许如月后怕地拍着胸脯,“只要人没事就好。”
江亦嘉笑笑。
许如月幻想着杜家前些日子的状况,忍不住叹气,“原本这件事,我祖父能帮上忙的,只不过……”
江亦嘉知道她想说什么,别看许家乐意把女儿嫁入杜家,事实上那些所谓的“友好往来”,全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许丞相那一干的长辈,直接从骨子里看不起杜家。
杜家出了事,他们自然是能避则避。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案,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往跟前凑,便是许丞相这样的朝廷重臣,也得掂量掂量。
更何况,就算许家和杜家已经定了亲,这桩亲事也算不上多光彩,许丞相大可以借着杜家儿子辱了许家姑娘清白这一点完全坐视不理,袖手旁观。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江亦嘉见许如月难过,劝道:“都已经雨过天晴了,咱们要往后看,再说,你还没嫁过去,就算丞相府这边帮不上忙,杜家也不会说什么的,放心吧!”
许如月抿唇。
就因为杜家不会说什么,她才会越发的觉得愧疚。
可惜她处在深闺,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忙也帮不上。
“江姑娘,我真羡慕你。”许如月看着她说道。
“羡慕我?”江亦嘉一愣,心说我还羡慕你呢,能嫁个那样的如意郎君。
“嗯。”许如月道:“我祖父祖母对我太严格了,很多的事情我都是有心无力,只能想,不能做。”
江亦嘉道:“对你严格,那是因为对你期望大,我跟你不同,我爹娘对我没什么太大的期望,所以相对来说,我就比较轻松了。”
“可我连上街都不被允许。”许如月心下觉得悲哀。
时下对于女子的束缚虽然严格,但上街这种事,再正常不过,顶多戴上面纱不让人瞧见就是了。
可她长这么大,上过街的次数屈指可数,多数时候还是去宫里赴宴回来以后偷偷掀开帘子往外面瞄上一眼,然后知道了外面的街市是什么样子。
否则要想带着三两婢女直接上去买一些女儿家喜欢的胭脂水粉,那简直就是一种奢望。
因为她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有人准备好送来,而在定亲之前,她每天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自己变成一个合格的准王妃,准皇后。
所以丞相府对她而言就是一座金丝牢笼。
外人看来锦衣玉食,她却时时刻刻都想着逃离。
对于这一点,江亦嘉倒是有些同情她,不过,“再有两个多月,月姐姐就要出门子了,还想那些做什么,等嫁了人,你想出去可不就简单多了?”
这话又让许如月脸色红了红,说得也是,马上就要出嫁了,以前没有自由不打紧,以后尽量让自己过得舒心就是了。
“对了,月姐姐有没有给四少爷绣过香囊荷包之类的物件儿?”江亦嘉突然神秘兮兮地问。
“没……没呢!”许如月脸颊发烫,她就算是绣了,也送不出去啊,更何况若是让祖母晓得了,指定又是一番数落,说她上赶子。
江亦嘉道:“其实你们都已经定了亲,送一些小物件没什么的,姐姐要是有心,便做一样吧,等我改日得了空,帮你拿去给五姑娘,请她转交就是了。”
许如月愣了愣,“还能这样?”
江亦嘉点头,“五姑娘人很好的,她要是知道你对四少爷这样用心,想必也会觉得高兴。”
许如月还是犹豫,“可万一……”万一这事儿要让长辈们知道了,那岂不是羞死人了!
“所以啊,姐姐的香囊上就不能绣鸳鸯之类的图案。”江亦嘉提示道:“我听五姑娘说,四少爷似乎很喜欢兰花,你不如就绣兰花好了,这样的香囊做出来,就算他佩戴在身上,别人也看不出多少寓意来,更不会深究。”
许如月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
说实话,她从来没想过在婚前给杜晓骏送香囊荷包之类的东西。
或者说,不敢想。
因为从小的教养束缚着,让她觉得在出嫁之前都是不能和外男有任何来往的,况且那个人是她心仪的男子,就更不能做这些事害了他。
可是江亦嘉今日的话,却让她开始心痒痒了。
与其这么没日没夜地等着,不如先绣个香囊送过去,也不至于让杜晓骏觉得自己冷落了他。
毕竟从皇觉寺回来,他们就一直没见过面,她也有些害怕时间一久,他的心会等冷了。
想到这里,许如月当即便做了决定,目光灼灼地看着江亦嘉,说:“那我晚上就开始绣香囊,三日后,还请嘉妹妹来帮我带到五姑娘手里。”脸上泛着红晕,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若是可以,尽量不要让旁人知道。”
江亦嘉笑着说:“好,三日后我再来找你。”
许如月吃了颗定心丸,当天晚上就裁布料开始绣香囊。
红玉坐在矮凳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姑娘似乎不知疲倦的模样,嘟囔道:“往日这个时候,姑娘早睡了,怎么今夜熬得这样晚?”
许如月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说道:“再绣半个时辰就去睡。”
红玉忍不住好奇,“姑娘又不喜欢兰花,怎么突然绣起兰花来了?”
许如月嗔她,“谁告诉你我不喜欢兰花的?”
红玉道:“姑娘以前的香囊荷包上都没有兰花呢!”
“那不就是了。”许如月压下心头砰砰跳的感觉,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以前没绣过,如今觉得新鲜,便换一换花样了。”
红玉咂咂嘴,没再多说什么,怕许如月冷,去衣柜里找了件斗篷来给她披上。
原本约定好的三天,但许如月热情高涨,两天都不到就做好了,还打了个漂亮的络子配在上面。
三日后,江亦嘉如约而至。
许如月借口要和嘉妹妹说体己话,把红玉给打发了出去,然后起身去把自己做好的香囊拿了出来。
江亦嘉接过,见一针一线都那么精致,不由得有些恍神。
“嘉妹妹?”
直到耳边传来许如月的声音,她才回拢思绪,“怎么了?”
许如月紧张地看着她,“我见你一直盯着这香囊,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你说出来,我改改去,要再不行,就干脆重新做一个吧!”
“噢,没事,挺好的。”江亦嘉把香囊收了起来,笑了笑说:“我刚才只是在想,四少爷要是见到未婚妻给自己绣了个这么好看的香囊,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呢!”
每次江亦嘉一说起这个,许如月就羞得很,羞的同时,心里又觉得甜滋滋的。
江亦嘉没坐多大会儿就站起身,说:“我还要赶着去杜家呢,就不陪姐姐了。”
许如月点点头,嘱咐她,“那你路上当心些。”
江亦嘉颔首,出了丞相府,坐上马车朝着杜家而去。
到了才听说杜晓瑜在外面坐诊,并不在大院里。
江亦嘉心中略有些遗憾,目光往大门内瞟了一眼,似乎在期待看到谁。
片刻后收回视线,她又重新坐上马车,让车夫去同乐街。
马车在同乐街杜晓瑜的铺子前停下,江亦嘉挑帘下来,发现隔壁回春堂门前停顿着一辆十分熟悉的马车,江亦嘉那日在街上见到杜程均乘坐过。
不知道为什么,江亦嘉觉得自己心跳突然有些不正常,因为光是看到马车,她就立即想到了杜程均那双古井不波的深邃眼睛以及说话时低沉平稳的语调。
那种身为长者的一本正经肃穆内敛,总让她在每一次刻意接近他的时候都有一种想要立刻转身逃走的感觉。
但江亦嘉敢拍着胸脯说,今日真的只是巧遇,而并非像前几次那样是她蓄意安排。
“江姑娘是来给夫人抓药的吗?”里面翠镯先看到了江亦嘉,笑着出来打招呼。
因为杜晓瑜坐堂时是“第五姑娘”,那些病人都不知道她是杜家五小姐,翠镯便不敢露馅,只好找了个合适的说辞和江亦嘉打招呼。
江亦嘉点点头,眼尾不经意间扫到杜程均刚好从隔壁出来。
一身藏蓝色圆领袍,简简单单的一条腰带,除此之外,连个香囊玉佩都没有,身形颀长而挺拔,出了奇的干净利落。
深沉的颜色让他周身上下都透着分寸不乱的严谨。
尤其是那双眼睛,淡然中透着能洞察一切的深刻。
“江姑娘?”正巧这时翠镯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江亦嘉眼皮像被针扎似的猛跳两下,急急忙忙转过身,跟着翠镯进去。
“四叔,看什么呢?”杜晓骏从里面出来,见杜程均目光落在一个方向,问道。
杜程均今日是出来拿药的,杜晓骏闲着无事,就跟来了,没成想刚进铺子就被坐堂的二伯父给拦着考验了一番,好在他这些日子跟着小妹勤学苦练,二伯父问的问题,他都能答得上,否则哪有那么容易离开的。
杜程均没回话,走下台阶。
杜晓骏亲自给他打开车帘子。
二人落座以后,杜程均才问:“那位江姑娘,和五丫头很熟吗?”
杜晓骏想了想,说:“江家虽然与咱们家有些交情,可小妹以前都没在京城长大呢,眼下又回来没多久,要说和江姑娘有多熟,倒也未必吧,不过听说最近一段日子江姑娘常来找小妹,想来是投缘。——对了,四叔为什么会问起这个?”
杜程均淡淡答:“没什么。”眉心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杜晓骏想到了什么,突然激动起来,“四叔,我记得前两天小妹跟我说,或许有个办法能让您痊愈呢!”
“什么办法?”杜程均偏头看他。
“具体是什么,小妹还没跟我说,只告诉我还要等几天才能确定。”杜晓骏道:“不过既然小妹说有,那就一定有,我相信她。”
杜程均轻轻颔首,并未多说什么。
——
江亦嘉走进铺子,杜晓瑜心想她大老远找来,应该是有要紧事,便把前堂扔给翠镯她们照管着,自己带着江亦嘉去了后院。
“江姑娘怎么来了?”杜晓瑜很讶异。
江亦嘉小声道:“我来替许姑娘送件东西。”
“许姑娘?”她那即将过门的四嫂?
“嗯。”江亦嘉说着,把许如月给杜晓骏绣的香囊拿了出来,递给她。
杜晓瑜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江亦嘉担心她会生气,会觉得许如月轻浮,忙道:“月姐姐的意思,是想着成婚的日子还长,先送件信物给四少爷定定心。”
杜晓瑜其实对于这些东西并没有那么讲究,在她看来,给杜晓骏送信物没什么不好的,起码能在婚前就先增进一下感情,免得什么都留到婚后才开始,还得好长时间才能适应彼此。
江亦嘉一直紧张地观察着杜晓瑜的反应。
杜晓瑜爽快地把香囊收了起来,说道:“等晚上我回去就送给四哥。”又悄声补充,“你替我转告三姑娘,就说不会让旁人晓得的,请她安心。”
听到这一句,江亦嘉总算是放下心来,“谢谢五姑娘了。”
杜晓瑜挑眉,“这声谢,还是等我四嫂亲自来跟我说吧,你可代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