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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正是饭点, 小区里人不多, 因为太过老旧,没有电梯,钟意自己慢慢地爬楼梯。
越靠近家,她的心就越忐忑。
钟意刚刚推开门,一个玻璃杯就落到她脚下,啪的一声,炸裂来, 碎裂的瓷片飞溅到她的裤脚上。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宫繁皱着眉, 双手在胸前交叠,她抬着下巴, 向钟意发号施令:“出去,向青松道歉, 告诉他你只是被气昏头了, 婚约不能作废。”
钟徽坐在沙发上,只是抽烟, 一言不发。
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钟意低头把那碎瓷片一片片捡起来, 声音很轻, 但带了股执拗:“我不和他结婚。”
宫繁因为这句话, 彻底炸了毛, 她大踏步走过来, 拎着钟意的耳朵,把她从地上硬生生拽了起来:“为什么不,啊?赵青松哪里对你不好?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这个家考虑考虑……”
钟意疼的眼睛都冒泪花了,但最让她难受的不是耳朵的疼,而是来自母亲的逼问。
一句又一句,像刀子狠狠地捅进了她的心口窝。
宫繁伸手掰住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
钟意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和她对视。
她这双眼睛,与宫繁的一模一样,长睫毛,大眼睛,卧蚕,眼皮薄薄的,里面是一双灵动的眼珠子。一双漂亮的眼睛应当具有的优点,宫繁有,钟意也有。
只是如今,宫繁的眼睛被生活的重压折磨到失去光彩,而钟意还在。
她这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继承了她的美貌,却没能继承到她的气骨和才华。
宫繁冷冰冰的说:“你该去对着青松哭。”
钟意苍白的脸几乎要被她掐出指痕来,可怜到让人心都要碎了。
但宫繁不同,她的心肠是石头做的。
“婶婶,您别生气呀。有话好好说,您先放开姐姐呀。”
一个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钟恬像只百灵鸟,轻盈地从钟意卧室里走了出来。
宫繁松开手。
钟恬扶住钟意,嗔怪:“姐姐你也真是的,把婶婶气成这个样子。你快点向婶婶赔个礼道个歉,母女间哪里有仇呢?你哄哄她就好啦。”
钟恬比钟意小上一岁,因为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格外得家里人喜欢。
钟徽终于发话了:“繁,你也过来,别拿孩子撒气。”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就像是点了炮仗的引线一样,宫繁炸了。
“拿她出气?我这是恨铁不成钢!”
宫繁长腿一迈,几步就回了钟徽面前:“要不是你溺爱她,她现在怎么会成了这么一个废物?!”
钟徽额头青筋都跳了出来,他重重地把手机拍到桌上,站了起来:“宫繁!你说话也讲点分寸!”
“够了!”
钟意终于忍无可忍,眼看着这两个人又要争吵起来,她的忍耐力已经宣告消失殆尽。
大概是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宫繁和钟徽两个人都愣了,齐齐回头看她。
钟恬说:“姐姐,你再怎么着,也不能对着叔叔婶婶发脾气呀。”
钟意没理她,她问宫繁:“你们是真的希望我嫁给赵青松?”
宫繁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不然呢?青松那孩子多优秀啊,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孩子。你别因为任性,就毁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你要是真错过了他,以后是要后悔终身的。”
钟意摇摇头:“妈,我不希望未来的丈夫心里藏着白月光。”
“你懂什么,”宫繁烦躁地说,“什么白月光不白月光的,你还能指着赵青松一心一意喜欢你不成?”
叩叩叩。
不紧不慢的三声,打断了家里的沉闷气氛。
门一直没有关,楼道里的灯光昏黄,钟意泪眼朦胧地望过去,只看到梅蕴和站在门口,身姿挺拔,像极了林中秀木。
他问:“我可以进来吗?”
钟徽认出了他,慌忙迎了出去:“梅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论起来,虽然梅蕴和比他辈分低,但到了生意场上,钟徽还不敢摆长辈的谱。
梅蕴和长腿一迈,进了家门。
其实他与这个简陋而陈旧的家,格格不入。
尤其是现在——地面上是破碎的瓷片,茶几上还有刚刚震落的烟灰,空气里的烟味还没散去,钟意的眼睛还是红的。
梅蕴和不动声色地瞧了钟意一眼。
钟意没有看他,从发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贴墙根站着,低着头,拿纸巾擦着眼睛。
宫繁也露出了微笑来,这就是她的厉害之处了,甭管发多大火,到了该应酬的时候,都能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梅先生请坐,”宫繁指使钟意,“快去给梅先生泡壶茶过来——梅先生喜欢佛手还是熟普啊?”
“不必麻烦了,”梅蕴和温和地说,“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事情想和二位商量的。”
宫繁的微笑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侧脸,看了眼钟意。
钟徽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抖着手捏了捏,没点,又放了回去。
宫繁说:“我家钟意啊,年纪小,做事有些急躁。若是她做错了事情,我先代她向梅先生道个歉。”
她不知道是不是钟意昨夜退婚的事情,惹恼了梅蕴和。当务之急,是先稳住他,再谈赵青松和钟意订婚的事情。
一说到这里,宫繁不由得心里起了烦躁。
钟意真的是叫他们夫妻俩给宠坏了,做事情也不经过大脑思考;这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姻缘,就让她自己硬生生给作没了。
钟意竖着耳朵听,只听得梅蕴和淡淡地说了一句:“钟意很好。”
依旧是不轻不重的四个字,让她的一颗心,被藏起来的小猫偷偷地抓挠了一下。
宫繁看梅蕴和的表情不像是生气,松了口气,决定趁热打铁:“那与青松——”
“宫阿姨,”梅蕴和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我这次来是为了其他的事情。”
宫繁的心猛地沉入谷底。
钟徽手里的烟几乎要被他掐断了。
客厅里有一个老旧的钟,忽然响了起来,咚,咚,咚,像是个暮年仍不失威严的老人。
七点整了。
钟恬被钟声吓了一跳,往钟意旁边走了几步。
她今天来是预备看钟意笑话的,可没成想,遇见了个气质非凡的大人物。
梅蕴和调整了下坐姿——家教使然,无论坐立,都不会放松。虽说是在这破旧的房间中,他却像是置身严肃整洁的会议室里。
宫繁艰难开口:“有什么事情,梅先生但说无妨。”
“那就恕我失礼了,”梅蕴和微微点头,声音清朗,“我想娶钟意。”
细微的破裂声。
钟徽手里的那根烟,终于被他给掐断了。
烟丝从破损处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钟徽的手如同被烫到了一般,迅速地将手里的东西丢进垃圾桶中。
顾不得整理落在桌上、身上的烟丝,钟徽结结巴巴的问:“梅先生,你……你开玩笑的吧?”
“钟徽!”
宫繁严厉地叫了声他的名字,示意他不要再乱说话。转脸看向梅蕴和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浮现出那种温和的笑意:“蕴和,你把我们吓到了。”
“我知道这么说很唐突,”梅蕴和面带歉意,他看了眼钟意,后者瞠目结舌,让他忍不住想起发呆的兔子,“我想和钟意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宫繁当然觉着可以,现在哪怕让她把钟意洗干净打包放在梅蕴和床上,她也肯做。
两个人单独谈话的地点,自然是钟意的卧室。
一进去,梅蕴和就关上了门。
他并不希望接下来说的话被别人听到。
钟意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在门关上的瞬间,她就如同受惊的兔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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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坐不住了。
她甚至想赶紧追过去,把礼物要回来。
看了眼时钟,已经晚上八点了。
这个时候,梅蕴和肯定已经拆开了吧,他肯定看到里面的东西了啊!
钟意犹豫再三,硬着头皮给梅蕴和发消息。
她手指抖的厉害,打了好几遍,又逐个删掉。
啊啊啊啊,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乌龙啊。
最后还是发出去了。
【不好意思,我把给你的礼物拿错了,明天方便换回来吗?】
这一次,梅蕴和回的很及时。
【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
是看了,还是没看啊?
钟意丢开手机,躺在床上抱着话梅哀嚎。
话梅温顺地拱了拱她的脸,蹭了她一嘴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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