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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公公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陛下想带走皇后娘娘。”
芳华大惊,就连宋巍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崔公公耳朵灵敏,听到后就第一时间走出去,当看到赵熙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突然说不出话。
赵熙缓缓抬头,看向崔公公,声音有着些微的哑,“公公方才的话,是真是假?”
崔公公垂下眼皮。
赵熙只听到崔公公的最后一句话,他脑子里有些乱。
原来真是父皇要杀了母后。
十指根根攥紧,赵熙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里面光熹帝中气不足的怒喝声传出,“逆子,你可知罪?”
赵熙掐着掌心,“儿臣,知罪。”
崔公公:“殿下......”
赵熙平视着前方,“边境告急,儿臣身为储君,早该在父皇之前便知晓此事。围场狩猎,是儿臣学艺不精刺伤父皇,请父皇降罪。”
“你的罪,何止这两桩?”光熹帝的声音充斥着怒意。
赵熙坚定道:“除此之外,儿臣不知何罪之有。”
他的回答,只换来光熹帝满腔怒火,“孽障!”
崔公公在一旁小声提醒,“殿下,挽秋。”
赵熙看懂了崔公公的口型,却是不肯认罪。
崔公公急得险些跳脚,“哎哟我的殿下祖宗,您就快些认了吧,陛下撑不住多少时日了。”
赵熙听得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崔公公犹豫着朝后面看了一眼,尔后挪到赵熙身边,小声把之前对宋巍和芳华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赵熙深深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父皇真病了?”
“要不然,殿下以为圣上为何回来这么久一直不肯上朝?”崔公公满脸愁容,“偏偏该死的杨家不安分,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作妖,气得陛下加重了病情。”
赵熙真没想到是这样,他被关入宗人府好几天之后才收到北燕集结大军准备攻打楚国的密报,他当时就隐隐有种猜测,父皇的目的可能不是废太子,而是借病将远在宁州的姑父陆行舟调回来委以重任率兵北上。
因此他当机立断,让董晗帮忙,用海东青传信去了宁州。
事实也确实如此,光熹帝想在最后这段有限的日子里让芳华回来,可之前他的提议被太子和百官给否了,正好杨家在作妖,他便借此机会,让芳华来救驾立功,一旦有功在身,他再提让芳华回京,想必谁也不敢阻拦。
前面的,赵熙都猜中了,唯独没猜中光熹帝想把齐皇后也带走。
回想着崔公公在内殿说的那句话,赵熙心里隐隐作痛。
崔公公望着赵熙痛心疾首的模样,叹息着摇摇头。
赵熙道:“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崔公公道:“在老奴心里,殿下是最出色的储君,不论文采还是武功,都鲜少有人能出其右,可这样的殿下却不受宠,您可曾想过是为什么?”
“大抵,是因为我的生母不受宠。”
崔公公直摇头,“殿下错了。”
赵熙抬眸看他,“错在哪?”
“老奴想问殿下,您可知宋巍宋大人是怎么来的京城?”
赵熙不明白崔公公的话题跨度为什么这么大,但还是回道:“宋巍文采斐然,策论中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自然是一路平顺考上来的。”
“又错。”崔公公说:“宋大人是陛下亲自去宁州相中的人,一路给保上来的,虽说他文采不凡,可如果没有陛下的庇护,他不一定有命活到京城。”
赵熙面上浮现一丝惊讶,“父皇曾经去过宁州?”
“当年殿下只有八岁。”崔公公回忆起往事,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怅惘,“那个时候,殿下是这皇宫中唯一的皇子,也是陛下认定的未来继承人,他去宁州,是为给殿下寻一个有大智慧而又忠心耿耿的辅臣,最后相中了宋巍。”
这些事,赵熙从来都不知道,当下听说,只觉得满心震撼。
“或许在殿下心里,陛下从来都不待见你,不肯给你好脸色,可事实上,老奴陪着陛下去宁州那会儿,他没少夸殿下。为了寻一个中意的辅臣,他纡尊降贵,乔装打扮亲自去往坊间,一个府一个州甚至是一个县一个村地跑,从北到南那么多州府,他都为殿下跑过来了,宋巍,便是陛下送给殿下的礼物。”
赵熙低眉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崔公公接着说,“陛下对殿下的关心,从小到大都没停止过,他疏远你,不待见你,甚至是想带走皇后娘娘,只是为了磨砺殿下,您可知因为一个挽秋,殿下大受打击南下养病带来了多大的影响?那段日子要不是陛下一力压着,朝堂上非得闹翻天不可。正是因为殿下把‘情’之一字看得太重,陛下才会动怒,才会生你的气,他不希望你动情,不管是儿女私情,还是父母亲情,他希望你能把自己打磨得寡情绝义,只有这样,将来没有陛下护着的日子里,殿下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没等赵熙开口,崔公公又道:“今日在议政殿,杨首辅把挽秋的事拿出来作为抨击殿下的把柄,有不少大臣动摇,殿下就算没亲眼得见,也应该听探子说了,这是很危险的,往后若是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便等同于让暗处的人捏住了殿下的软肋,您如果狠不下心,就一定会落入别人的圈套。殿下,为君者都是孤独的,您必须早早学会适应,学会习惯,否则往后陛下不在了......”
“崔福泉,你在外面跟他嘀嘀咕咕废什么话,给朕滚进来!”
内殿里,光熹帝阴沉着脸。
他没听到崔公公跟赵熙的谈话内容,但猜也猜得到那个老阉奴不顾他的警告,把什么都跟赵熙说了。
崔公公闻言,当即止住话题,小声道:“殿下自己好好反省吧,老奴先进去了。”
“熙儿还是个孩子,兄长都病成这样了,又何必大动肝火自伤身?”望着光熹帝憔悴得不成人形,芳华温声劝道。
光熹帝摆摆手,吩咐宋巍,“你出去,让那个孽障滚蛋,朕不想见他。”
宋巍站起身,行礼告退走出内殿。
赵熙还跪在殿门外。
宋巍弯腰去扶,“殿下,地上凉,快起来。”
赵熙问:“父皇还是不愿见我?”
“不见,或许是好事。”宋巍说:“见了,反而尴尬。”
赵熙不置可否,父皇那么强势的人,把身患重病的消息瞒着,自己演了这么一出大戏,最终真相揭开,便是公开面对身染重病的时候,他才不屑卖惨,更不屑从旁人眼睛里看到同情的目光,哪怕是亲生儿子。
“宋巍,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你。”
二人走出乾清宫,宋巍跟在赵熙身后,“殿下想问什么?”
“你是我父皇亲自寻来的人吗?”
忆起往事,宋巍不觉失笑,“说来惭愧,那个时候臣并不知晓他便是皇上。”所以有几句话,说得毒舌了些。
赵熙又问:“那么在你看来,为君者该不该重情义?”
宋巍听出赵熙想问什么,其实这些年,他多少感觉到光熹帝在故意疏冷赵熙,大抵是想磨砺他。之前在内殿,崔公公那番话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想——光熹帝确实是想把赵熙磨砺成一把不带感情的锋利宝剑,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提出去狩猎,让皇后留宫,借机弄死她。
拉回思绪,宋巍答:“为君者或许是孤独的,但这个信条不适用于所有人,臣相信,殿下能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那个平衡点,便是最适合殿下的位置。”
听宋巍说话,赵熙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心中沉郁消散不少,“我记住了。”
俩人走出乾清宫不远,就碰到陆行舟。
“姑父。”
“岳父。”
赵熙和宋巍同时出声。
陆行舟走过来,看了赵熙一眼,“皇上情况如何?”
“似乎不太妙。”赵熙道:“姑父亲自进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