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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钱瞎子,江湖人称钱半仙、钱半瞎。
他的确瞎了一只眼,换做别的行当肯定有很多不方便,可换做算命先生这一行,瞎的那只眼却反而成就了他。老人就常说,窥探天机者,多是五弊三缺的命理,不是鳏寡孤独残,就是缺钱命权。钱瞎子少了一只眼,可不就是应了那“残”吗?
然而事实上,他瞎眼跟什么天谴没有任何关系,单纯就是幼时出了意外而已,可因为年代久远,他又是外来户,没人知道这些往事。
凭着瞎的这只眼,以及巧舌如簧的能耐,钱瞎子在天桥底下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随便扯几句就能挣几包烟钱,一天下来起码两三百。不过,因为纯属骗人,他这心里也是发虚的,琢磨着这地也待了蛮长时间了,看着差不多了,也是时候换个地方继续骗了。
袁艺大舅妈的运气不大好,她带着人杀到天桥底下时,钱瞎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问旁边下象棋的俩老头,人家笑着告诉她,钱瞎子老早跑了。
“跑了?好啊,他果然是个骗子!还说我小弟和那女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全是扯谎的!他有本事就别再出现,我见一回揍一回!”
不光袁艺大舅妈极为生气,她带去的亲戚们也都义愤填膺的破口大骂。这骗个五十一百的反倒没什么,关键是这么瞎扯淡,也不怕遭了报应!
偏生,在一群义愤填膺的人们之中,有个特殊的存在。
赵秋萍简直就像是被钱瞎子买通了一般的,好声好气的劝着她大嫂别气了,并道:“也不一定是跑了,兴许人家正好家里头有事脱不开身,今天没过来出摊呢?谁家还没个突发状况的?”
“你可别再信那骗子的话了,他要是真的能耐,我弟怎么会闹离婚的?这才结婚多久啊,一个月都没有呢!”袁艺大舅妈又是生气又是伤心的,都说长姐如母,她虽然不是娘家仨姐妹里头最大的,可她却完全是长姐心态,尤其是对最小的弟弟。
一方面,她弟弟年岁跟她差了一大截,是她父母的老来子,也是她娘家唯一的男丁;另一方面,她父母接连过世时,小弟还不满十岁,她们姐妹仨在父母的灵堂前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拉扯他长大成人,给他讨一个好媳妇。
往事还历历在目,现在她弟刚结婚不久,居然要闹离婚了?
赵秋萍完全不知道她大嫂那已经全崩了的心态,还在那头好言相劝:“其实钱半仙也没错啊,他不是说要好好处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那也架不住见天的上蹿下跳,各种作死吧?我看,还是大嫂你娘家弟弟、弟媳的责任更大一些。”
袁艺大舅妈捂着心口不敢置信的看着小姑子,她真想问问,你会说话吗?
至于说,那对新人的责任更大……
她当然知道!
其实也不是谁的责任更大,而是这俩不相上下的作幺、作死。一句话,两个都不是好东西,都是占惯了便宜的货色,一旦没占到便宜就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从订婚开始算计,到领证办酒以后,彻底抛开了脸面,把算计明晃晃的摆在了台面上,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机关算尽的结果,当然只有一个,彻底撕破脸闹掰了,现在只余离婚一条路。
可离婚就容易?给的彩礼怎么办?结婚戒指怎么办?订婚时的礼物怎么办?还有订婚和结婚酒席的钱,双方亲朋好友给的红包,拍婚纱照的钱,租礼服的钱,以及俩人恋爱一年多的各种花销。
哦对了,这是男方这边的账单,女方也有话要说,她要精神损失费、青春损失费等等。
男方觉得女方除了退还所有的礼物外,还得承担至少一半的恋爱订婚结婚的花销。女方则反过来认为,已经到手的绝无可能退还,还想索要一笔巨额赔偿金。
……
袁艺大舅妈头都大了,这档口,小姑子还来给她添乱,赶紧叫停:“你不是单位还忙着吗?回去吧,反正钱瞎子都跑了,人海茫茫怎么找得到呢。”
偏生,赵秋萍还想劝和:“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要离婚了?大嫂你劝了没?男人嘛,忍一时风平浪静,让让老婆也是应该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坐下来再好好谈谈呗。”
“好好好,我会劝的,你先回单位吧。”袁艺大舅妈真的是一个头有两个大,偏这位是她小姑子,要是她亲妹子,她早就插着腰破口大骂了。
这天晚上回到家,袁艺大舅妈一脸颓丧的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老半天都没动静一下。直到老公儿子都回家了,她才愕然发现,晚饭还没做呢。
赵睿急得上晚自习,一看没晚饭,赶紧拿了钱跑去小区外头的饭馆子里将就了一顿,就又回学校了。
而袁艺大舅赵国昌则是一脸的好奇,他当然知道小舅子的婚事告吹,却不知道白日里还发生了那些事。等他听完了全场,面对一叠声抱怨的妻子,却只苦笑的摇了摇头。
“秋萍打小就性子固执,再说了……她这话也没错,你小弟是不大上道,没听说哪个人靠娶老婆发财的,给了彩礼又要人家娘家出双倍嫁妆,疯了吧?不光要嫁妆,还要买车陪嫁,他又不会开车,买车是来当摆设的?还有那个房子,我老早就说了,你娘家的老房子,你们姐妹仨不要都给他倒没什么,可他不能临近结婚突然卖了,又出首付买了个套大的。还特别走后门弄了两成首付,剩下的房贷没还清,连名字都不好加,偏房子是他的,贷款又要俩口子一起还,别说你弟媳不傻,再傻也不能同意这种事情吧?”
袁艺大舅妈本来就烦得不得了,又听了这么一大通的话,气得拿过抱枕就砸了过去:“那是我弟!”
“对啊,那是你弟,打小就习惯了从你们仨身上占便宜,一下子没便宜可占了,可不觉得自己吃了天大的亏吗?不是我帮理不帮亲,就他这做派,这回离了,下次就算再找,也是继续离。”
“你……”袁艺大舅妈被气得心塞心堵心梗,“你们俩兄妹简直就是一个鼻孔出气,敢情全是我弟的错,那女人就没错?”
赵国昌正打算实话实说,关键时刻,求生欲拯救了他:“也有错,一个巴掌拍不响,闹成现在这个样子,绝不可能是一个人的错。”
这话听着倒是在理,可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儿呢?
所以,结论就是,这俩全不是好货,闹掰也是活该?
袁艺大舅妈感觉自己活不了了,最后关头,她想到了可怜的小外甥女:“小艺啊!舅妈对不住你。”
“啊?”赵国昌没听懂。
“你妹是个死心眼!她信了钱瞎子说的每一句话,你等着看她逼小艺考清华北大吧!”
赵国昌:……哎哟他把这事给忘了。
袁艺还不知道这茬事儿。
其实吧,她对自己的记性不太自信,毕竟过去了二十年时间,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又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做卷子上面,很多事情都是听她奶讲了一耳朵,对于具体的时间事件并不太清楚,而其中细则更是一问三不知。
无知是幸福的,她还不知道她妈有多固执。
此时的袁艺又在做什么呢?当然是在复习备考。
高一第一学期的首次月考即将到来,考虑到这是入学后的第一场正式考试,哪怕再怎么对学习不上心的学渣,都难得的开始用功起来。再联想到学校的那些惩罚措施,以及要是考砸了国庆小长假必然不好过的惨烈结果,所有人都是一副积极备考的用功样儿,乍一看,氛围居然比市一中还要好。
这是理所当然的,市一中平常的学习氛围就很充足,而且他们的月考虽然还没开始,可自打开学后,就各种单元考、随堂考、抽考不间断。这考试一多,同学们可不就习以为常了,更别提他们每日里都要做海量的卷子。
一边是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书山卷海,相当于橡皮筋已经崩到了最大值,还能怎么紧张?另一边却是平日里浪得没边没际,冷不丁的被月考吓懵,对比之下,那学习氛围别提有多浓了。
因为只是月考,博雅这边并没打算弄得很严肃,换教室没必要,甚至连换座位都不考虑,就琢磨着到时候把课桌反过来,直接考试。连监考老师都是自个儿班上的,不是班主任就是其他科任老师。
老师们这边的状态很是轻松,同学们却仿佛上战场一般,早不早的抄了考试科目时间表,又难得大清早的到了个齐全,七点整全班同学开始早自习复习功课。
到了月考那一天早上七点五十分,班主任邱老师抱着考卷进班时,还被吓了一跳,不敢置信的后退一步看了看边上的高一一班门牌,确认无误后,这才进了教室,一眼扫过去,同学们已经将课桌转过来了,这会儿正伸长了胳膊往前面课桌肚里塞课本。
八点整,第一门考试开始了。
对很多偏科生来说,高一上学期其实是很惨烈的,不管是偏文还是偏理,都会有自己不擅长的科目。就算难得有平均都好的,那也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儿,因为这学期末就该文理分班了。
好在,博雅充分的尊重了学渣们,出的卷子一点儿也不难。更确切的说,是绝大部分都不难,这部分大概占到了考卷的百分之七十,而剩下的那百分之三十,就够呛了。
换句话说,只要稍微用功了,百分制的卷子至少能得七十分,既给学渣们留了些许颜面,同时又敲响了警钟,让他们清晰的感受到实力碾压,省得没本事还飘得慌。
邱老师站在讲台上扫视全班,看着同学们的表情从一脸庆幸到轻松愉悦,渐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最终定格成懵逼脸。
第一门是语文,这个倒不会出现完完全全不知道该如何写的题目,可要答对也难得很,尤其是作文,想拿分相当不容易,老师挑刺扣分倒是别提有多简单了。
而从第二门考试开始,就直接演变成同学们的末日天灾了。
神啊!
最后的大题不会做!
哦不,应该是连看都看不懂!
仿佛要凉了……
就这样,每一场考试都是由易转难。假如说刚开始的题目给了同学们自信,那么后续的难题却足以将他们的信心全然击溃。然而每当他们心态即将崩溃时,下一场考试的开头又再度给了他们信心。
如此反复,全是套路。
月考足足考了两天,老师们是乘机修整了一下,却把同学们考了个外焦里嫩,都快烤糊了!
要说这两天的月考有什么额外收获,当属袁艺了。
原本,赵秋萍都打算去学校问问老师了,怎么上个高中,校园活动那么多?身为学生,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学习和考试吗?偶尔搞个活动是能轻松一下,可老折腾这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等她给袁艺班主任打电话,人家班主任主动打过来问候了,俩人还聊了一会儿,邱老师顺便告诉赵秋萍,本学期第一次月考的时间。
这下,赵秋萍心里舒坦了。
考试啊,这才是高中生应该做的事儿。再一看,袁艺一改从前每天九点准时上床睡觉的习惯,难得的开始啃书本背重点,她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开始心疼了。
从月考前一周开始,袁艺就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赵秋萍每天给她做好吃的,汤汤水水接连不断,搁的全是好东西,才一周时间,就把袁艺养得红光满面,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脸色也格外得红润有光泽,瞧着气色绝佳,一点儿也不像是每天复习到十二点的样子。
再对比用功苦读却连个夜宵都没得吃的住宿生,袁艺只觉得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子幸福感。
这还不算,赵秋萍仿佛徒然间忘记了清华北大那一茬,非但不再提起,反而柔声宽慰袁艺,让她别紧张,只是一个月考而已,又不是高考,尽全力就好。
袁艺:……突然希望天天考试。
天天考试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袁艺也就是这么一说,等两天的月考结束后,她比谁都感到轻松。
没办法,她离开校园太久太久了,之前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里,虽然也有翻看书本回忆知识点,可那个学习进度是由她自己来安排的,当然是轻松而又愉快的。等开学后,博雅的画风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她非但没感到压力,反而如鱼得水,小日子过得不要太高兴。
直到月考到来。
好在,只是两天而已,一晃眼就过去了。
最后一门功课的考卷上交后,袁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再一次活过来了。
碰巧,这天是中秋节,就像早一周邱老师说的那样,学校是没打算搞中秋活动,不过却在食堂里提供了免费的月饼,说是一人一个,不过打饭师傅压根就不计数,想要你就拿,大气得很。
本以为这么一来,月饼绝对会不够吃,没想到还能有剩下的。
也不是没想到,因为免费月饼全都清一色是五仁馅儿的。
袁艺压根就没去领月饼,横竖每年家里的中秋月饼吃都吃不完。
她爸妈单位都有发节日月饼,看着倒不是什么上档次的,不过质量不行数量来凑,俩人一共提回来七八袋,还不是礼品包装的,而是实打实的份量。
这还不算,她姑和她叔也相继送来不少月饼,毕竟她奶一直住在她家里,赡养做不到,节日孝敬还是该有的,不过这些月饼的质量就好很多了,看着就特别有档次,好不好吃暂且不提,反正就一个字,贵!
除了这些,还有袁艺大舅,因为职业的特殊性,他每年都会收到好多礼物,钱和卡是不敢的,月饼就无所谓了,基本上过个中秋节,他家能收到至少五十盒以上的礼品装月饼。
因为袁艺外婆跟小舅夫妻俩都住在县城里,市区这边就赵国昌和赵秋萍俩兄妹,自然当仁不让的承担了消化月饼的重任。
反正等袁艺中秋这天傍晚回到家里,赫然发现,家里的月饼已经堆积成山了,不由的庆幸自己中午没吃那块免费的五仁月饼。
袁老太还在那儿整理,见袁艺回家,忙招手唤她:“小艺来看看,你爱吃哪个馅儿的,都挑走,搁你房里,回头晚上写作业饿了还能啃两个垫垫肚子。”
“呃……”袁艺走上前瞅了两眼,突然觉得好饱。
“对了,小艺你考完了?”袁老太想起来了,她的宝贝小孙女这两天在考试!
“考完了,月底放假前就能出成绩。”袁艺还是顺着她奶的意思拿了几个月饼,剩下的就敬谢不敏了。事实上比起月饼本身,她对装月饼的礼盒更感兴趣,挑了两个颜值高的礼盒,连带月饼一起抱回了房间。
考试考完了,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可副作用也不是没有,那就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尤其他们老师不像市一中那样见缝插针,考完了也没什么作业,昨晚还能复习考点,今晚就只剩下闷头睡觉了。
这一回,赵秋萍倒是没说什么,还心疼袁艺考试期间吃了大苦头,好在她算了算,离放假只剩下最后两天时间了,到时候小长假好好休息休息,肯定能养回来的。当然,前提是月考成绩得好,要是考砸了,那就只能趁放假努力补习赶上去了。
袁艺还不知道她妈盘算了什么,次日一早背上书包继续去学校。
月考结束后的第一次早读,理所当然的没人影,连值日生都很晚来,堪堪在上课铃之前把卫生打扫好了,倒垃圾这事只能等大课间再去了。
各科老师们也都明白考完必松这个道理,皆一脸宽容的笑看着,只是这笑容背后颇具深意,总仿佛在说,你们先浪着,等成绩出来看你们怎么凉。
被好几个老师用相同的眼神看了一整天,再迟钝的人都醒悟了,因此到了九月最后一天时,所有的同学都摆出了一副严肃相,正襟危坐等着老师过来发考卷和成绩单。
要发下来的何止这些。
袁艺作为班长,被邱老师赋予了重任。
大课间里,袁艺就捧着一堆东西回到了教室里。一看到她回来,同学们立刻蜂拥而至,瞬间围了个水泄不通,争相恐后的抛出各种问题。
“班长班长,成绩和排名是不是公布了?你拿的不是卷子啊,是成绩单吗?咱们班有人不及格吗?卷子等下会发吗?”
“你们就不能让班长先把东西放到讲台上?对了,班长啊,国庆小长假是放七天吧?咱们学校不用补课吧?有没有作业啊?我表哥他们居然还要开家长会,咱们不用吧?”
“别光说不做好吗?班长,我帮你发!”
袁艺一脸冷漠的看着同学们,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班上是如此的受欢迎,当然她更明白这是成绩单的魅力,不是她的。
还好,班委们也不是纯吃闲饭了,在片刻的愣神后,赶紧上来解救她。
卷子还待在办公室里,等着袁艺找人过去搬。告家长书和成绩单倒是立刻发下去了,与此同时还有一张班级总排名的表格,被袁艺贴到了黑板旁的课程表下面,就跟镇灵符一样,威慑着全班同学。
班上瞬间陷入了混乱之中,闹哄哄的一团乱,瞧着比大清早的菜市场还闹腾。
而在一片混乱之中,袁艺却看着自己的成绩单默默的叹气。
分数倒不重要,关键是排名,她排在全班第十名。看似比她中考成绩要差上很多,实则对她来说却是进步了,毕竟在短短三个月里就将九年制义务教育给补齐了,还学了高中的知识,已经很不容易了。
袁艺本来很满意自己的成绩,可在办公室里听到邱老师说的那一席话后,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不是成绩太差了,而是太好了。
就在刚才,邱老师跟她说了校长大人的决定,就是关于体育生和艺考生的事,同时也提到学校已经请好了相关老师,那些老师会被国庆假期之后入职,而他们高一年级,有幸成为第一批小白鼠。
让袁艺头疼的是,体育生和艺考生的报考,看似是自愿原则,实际上却反而是优先差生的。按照校长的意思,挑选的最好是学渣中的学渣,假如有那种门门功课不及格,或者大半功课不及格的学生,优先报考。
都不需要邱老师特地解释,袁艺也猜到了校长的用意。
想也知道,博雅高中就算不如市里的其他高中,可不管怎么说,每年都有相当一部分同学成功升学的,甭管是过了本科线还是专科线,都成。等于这部分人,校长是舍不得分流的,仍会叫他们按部就班的上课学习准备参加三年后的高考。
至于那些连会考都需要使出洪荒之力,一不小心就连高中毕业证都拿不到手的人,才是校长要抓的主力。
死马当作活马医,考上了当然好,考不上也无所谓,反正依着他们的成绩本来也上不了大学。
很不幸的,分流的标准就是首次月考。
邱老师当时就说,一次月考虽然说明不了什么,可那么简单的考题都能考得无比惨烈的,回头就算参加了高考,意义也不大,还不如趁早换条路。至于袁艺本人……
“老师已经跟你妈妈电话谈过了,她答应了暂时不会给你太大的压力,也同意在本学期末文理分班时,尽可能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听她的意思,大概是不希望你走上艺考之路的。”
邱老师说这话时,颇有些同情她。艺考之路其实也不好走,可对于学渣来说,却比高考要简单太多了。尤其袁艺长相出众,又能说会道,而且毫不怯场,起码在艺考的面试关,会占很大的便宜。
袁艺也很懊恼,她悔的是,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月考交白卷。在意识到这事无法改变后,她又问邱老师,国庆之后到底有哪些艺术课程开课。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体育方面会有短跑和中长跑的,另外你之前说的普通话培训肯定也有,再就是舞蹈美术声乐方面。校长说会开一两门乐器,报考这个的,最好是有一定基础的。”邱老师安慰她,“你们这一届算是幸运的,高二也还有机会搏一搏,高三就只能走高考这一条路了,他们来不及。你呢,也不要着急,回家跟你妈好好谈谈,说白了她也是担心你出事,本心是好的,就是担心过了头。”
是啊,吃饭还能被噎死呢,还能因噎废食不成?
……
瞧着这一教室活蹦乱跳的同学们,袁艺简直悲从中来。这时,也有同学看够了成绩单,将目光放到了告家长书上,顿时尖声惊叫起来。
“圆圆!”
袁艺差点儿被吓死,小眼神怨念的看过去,就看到同桌步莲已经跳到了椅子上,只差没飞身上桌了。
“告家长书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国庆以后要开专门的体育和艺术课程?这是加课?还是把其他科顶掉,给我们上体育和艺术课?”
“加课。”袁艺幽幽的说,“下面写着呢,每天中午午休时间加课,当然你可以选择不上。”
步莲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学校多一点点信任,毕竟学校给了自主选择权,又是午休加课,这就代表着学校有着相当的自信,让同学们主动去上课。由此推算,这个课一定好玩!
神逻辑的结果就是,班上多半人都对此有了兴趣,决定国庆小长假回来之后,先去试着上一节课,好玩就接着上,不好玩就下回不去了,反正上面写的是自愿报名。
袁艺:……
对呀!所以她干嘛要告诉她妈,自己每天中午偷偷的跑去上课不就好了?等学出成绩来了,到时候再谈判,起码也有了底气。
当局者迷啊!
再细细一盘算,播音主持太招摇,声乐她的基础一般般,乐器倒是个好选择,只是她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钢琴的,其他都是随便玩玩的,还有就是……
美术!
以前她挺嫌弃美术的,因为她爱干净,偏生美术总是能弄到一团乱。这还不算,学美术特别费钱,各种绘画材料的价格都巨高,偏偏学出来后却反而最不容易赚钱,除了金字塔顶端的那群艺术大师外,想赚钱也就只能去当美术老师了。
可这不正遂了她的愿?
她要的是顺遂的考上个不错的大学,至于毕业以后的找工作问题,从来不被她看在眼里。想也知道,做上辈子做惯了的事情,比开创新道路容易太多了。
正好步莲在她耳边叨叨的说个不停,袁艺索性跟她说:“我打算国庆以后上个美术班,你呢?”
“我都想学!”步莲兴冲冲的把告家长书翻来翻去的看了好几遍,又跟袁艺打听细则,完事后更高兴了,“我都喜欢怎么办?美术声乐舞蹈,还有乐器,不管是什么乐器我都喜欢,都超级想学的,你说这世上要是有什么都能学的专业该有多好啊!”
袁艺看向她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学幼师多好啊,又能唱歌又能跳舞,还能学钢琴学画画,就连心理学、卫生学都有,简直就是交一份学费,学多个技能,太划算了!
于是,她高高兴兴的去了师范大学,度过了四年悲惨时光。人人都说大学是轻松的是愉悦的是专门用来谈恋爱的,唯独她们这些幼师专业的,连着四年都在各种学技能考证书中度过。最惨的是,这专业还是她自己选的,完全无处伸冤,简直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怎一个生无可恋了得。
尽管这是前世的事,尽管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尽管她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去考幼师专业……
可遥想当年那些惨案,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
而现在,步莲居然想学?
迟疑了一下,袁艺还是没劝出口,反正步莲又不知道幼师什么都要学,她怕的是越劝越把人往坑里推,思来想去,还是权当没这回事。
饶是如此,学校即将开新课的事情,还是点燃了同学们久违的热情。明明即将放国庆小长假,同学们却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开始算时间,恨不得明天就是小长假的最后一天。
放学前,所有的卷子都发下来了,老师们是肯定来不及讲卷子的,只叫同学们放假回去自己订正,不会的也只能等国庆放假回来后,再一一讲解。除此之外,各个科任老师都布置了不少作业,不过这个“不少”是针对于平时的作业量而言的,假如跟其他高中比起来,那简直就跟没布置作业一样。
告别了老师和同学,袁艺慢吞吞的往家里赶,一路上光琢磨艺考的事情了。
平心而论,在艺考里,除却各大影视学校外,最难的当属美术学院和音乐学院了。当然,综合性大学的艺术专业不在其中,那些还是很好考的。可试想想,走艺考这条路已经够丢人了,考上的还不是专门的艺术院校,那岂不是面子里子一块儿丢?
摇摆了一路,袁艺还是把重心放在了美院上。不考虑成为美术大家,光是美术老师这个名头,应该够唬她妈了。犹记得上辈子她妈就对老师这一神圣的职业,有着莫名的好感。幼师尚且都能接受,美术老师应该更没问题了。
确定之后,袁艺倒不急着跟她妈摊牌,不管怎么说都得等国庆结束后,她先去看看专业课老师的水平,才能下定论。要是很不幸的,校长大人被人忽悠了,请来了中看不中用的那种,那她估计只能埋头苦读了。
尽管再怎么头悬梁锥刺股,她都不可能考上清华北大的。
“月考成绩出来了没?小艺你考了多少分?在班上第几名?”赵秋萍下班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跟袁艺要成绩单。
袁艺自然是给了,赵秋萍看完之后,却陷入了沉默中,久久没有言语。
讲真,袁艺的月考成绩并不好,作为基础题的那百分七十,她倒是全部做对了,语文的作文分也扣得很少,可另外那部分难度颇高的精英题,她就只能随缘了。运气不错的是,物化生卷子里的其中几题是她曾经看过的题型,不是来自于博雅,而是从表弟赵睿给的课堂笔记里看到的。
托那几题的福,她才堪堪挤到了班级前十名。
赵秋萍当然不满意这个成绩,而相较于成绩,她更不满意的则是袁艺的班级排名。
“你们的卷子是不是很难?还是高中知识跟初中不一样了?分数不提了,你说你这个排名,你的中考成绩不是全年级第二名吗?开学才一个月,就退步到了第十名?”赵秋萍倒没发火,而是好声好气的帮着找原因,“是老师上课说的不清楚?还是作业太少了?不然,你干脆趁着放假,去补习几节课?效果好就继续,不好就算了。”
听了这一席话,袁艺第一反应不是“凉了,又要上补习班了”,而是邱老师真能耐。果然,跟家长沟通这种事,还得老师出面,她虽然没有软件上的问题,可她硬件设备不足。
话是这么说的,该拒绝的还得拒绝。
“妈,外面的那些补习班质量都层次不齐的,我听说,好多老师都是上课不好好讲课,留着知识放到补习班上讲。还有些老师喜欢在考前泄题,这样学生考的好了,就显得老师本事大,补习班的效果就是这么被夸大的。”
赵秋萍完全没想到补习班里面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被袁艺说得一愣一愣的,狐疑的问:“老师还能这么干?上课能讲的,为什么要特地放到周末补习班上?这不是多费工夫吗?”
“为了钱。”
“怎么会呢?老师们都是很有师德的。”
袁艺心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在后世严禁在职老师有偿补课后,那些家教补习绝大多数都销声匿迹了?要知道,禁止的并非补课,而是有偿补课。
怎么说呢?这就好比北京奥运会那一年,国家突然宣布塑料袋需要有偿使用,超市等地方仍旧提供塑料袋,但必须购买后使用。这个规定一出,尽管还是有人会购买,不过从统计的数量来看,却是一下子少了九成以上。
而禁止有偿补课以后,补课班也少了九成九。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在很多人心目中,师德没钱重要。
“妈你要是不相信,就去问问大舅妈。睿睿应该有在补课吧?他文科差,以前在初中时就没停止过补习,大舅妈应该清楚的。”
赵秋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倒是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姑嫂两个是怎么沟通的,袁艺并不清楚,她更不会知道,就这么一番无心的话,差点儿崩了她大舅妈的三观。
事实证明,并不光赵秋萍对老师有着天然的信任,袁艺大舅妈也是。
大舅妈本来就已经为了她娘家幼弟离婚这事忙得焦头烂额,结果又听说了这个事,她一个没憋住就问了儿子,得到的回答却犹如晴天霹雳。
莫说赵睿是个真正的十六岁少年,就算在袁艺上辈子,他已经毕业多年工作多年结婚多年,那他也是个单纯的性子,凡事都直来直去,倒不是那种会得罪人的直性子,而是想事情特别直接,稍微绕个圈儿,就完全听不懂了。
他这种性子其实并不适合官场,好在他成绩不错,名校毕业后的第一年就考上了公务员,又因为当时他爸赵国昌在市里还算说得上话,给他安排了一个比较清闲的位置,权利没有,福利倒不错。尽管他为人处世不够圆滑,却胜在不惹事不闯祸,又爱闷头做事,因此多年来从不出错,升职难了点儿,原先的位置倒是坐得挺稳当。
可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如果说以后的他只是不太会来事,那么现在的赵睿就是天真到令人崩溃了。
问他,老师是不是把上课的内容搬到了补习班去讲,他回答说是。再问他,老师有没有考前泄题,他一脸的恍然大悟,只道难怪这次月考考得比预估的好,因为好多题目都熟悉的。
赵睿他妈:……
袁艺还以为赵睿只是补习了文科,毕竟他偏理科是大家都知道的,可袁艺却算漏了一件事。
人家都已经确定要学理了,为什么还要补习文科?再说赵睿那理科成绩,放在初中那绝对是名列前茅的,可搁在市一中,尤其是实验班里面,就算不垫底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补习的还是理科,数理化都补。
当然不是三门课的老师都不行,可藏着重点不教,或者故意含糊带过去的却有俩,而考前泄题的则有一个。
小长假的第一天都还未来临,袁艺已经间接的崩了她大舅妈的三观。
更叫人生气的是,担心老师为难自家孩子,做家长的还不能去找老师的麻烦,只能自我安慰,破财消灾,最起码这钱是没白花,知识学到手了,老师的马屁也拍到位了,肯定比没上补习班的同学要好。
话是这么说的,袁艺大舅妈还是被气得病倒了,也不光是因为老师的问题,绝大部分原因还是在于她娘家幼弟。
上辈子,等袁艺听说这个消息时,那对作精已经成功的离婚了,她并不知道离婚的过程是多么的一波三折。哪怕俩人都不是好东西,可袁艺大舅妈的弟弟好歹还要脸,只是把别人当傻子,而另外那个为了拿到所谓的精神损失费、青春损失费,那是彻底豁出去了,一副不咬下一大块肉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直到小长假结束,袁艺再度回到学校时,那对作精才总算有了个大致的章程,准备正式离婚了。
袁艺才懒得管那俩,在决定走美术艺考这条路后,她就一门心思的盼着校长大人寻个靠谱的美院老师回来。关键不在于自身水平有多高,而是教学经验一定要丰富,尤其是应考经验。
不光袁艺心心念念的体艺课,其他同学也是一样。
整个周一上午,大家都是边听老师讲解月考卷子,边浪过去的,只一心的盼着赶紧放学。
终于,中午放学的铃声响了,同学们百米冲刺去食堂匆忙吃了一些,就立马冲向了体艺楼。
……
不远处的办公楼上,捧着新买茶杯的秃校长,站在三楼校长室外,凭栏远眺。
看到高一新生冲向体艺楼时,他笑得一脸欣慰,还不忘对旁边的教导主任分享自己的心得体会:“这就是主动学习,与其逼迫学生被动的接受课本知识,不如让他们先对知识产生兴趣,积极主动的开始学习。”
教导主任并不买账:“高一有一千名学生,假如他们都积极主动的学习新知识,我们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教室数量,全都跟不上。”
“这个……我自有主张。”校长大人干巴巴的说着这话,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秃脑门上渗出的汗,只觉得这十月的天啊,怎么还那么热呢?都快把他晒秃噜皮了。
校长大人一直认为,他的发际线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各种原因,慢慢往后挪的。目测仅剩下的这些,大概撑不到这一届新生毕业了。
不光是校长在发愁,高一学生也在愁。
新开的课程感觉都挺好玩的,选哪个好呢?不能都选吗?真希望把物化生、政史地都取消了,只学这些有意思的课程该有多好啊!
没有哪门课是好学的,最多也就是初期觉得有趣,深入学下去后,只会感觉愈发枯燥难耐。事实上,多数学生真的只是三分钟热度,想来很快他们就会发现,学习不如睡大觉,大好的午休时光,当然要好好睡一觉。
而此时,就在其他同学被新课程迷花了眼,摇摆不定的陷入了选择综合症时,袁艺已经决定走美术艺考这条路了。
值得庆幸的是,比起其他零基础的同学,她有着先天优势,只需要捡起当年的素描功底,起码基础课程可以跳过了。
然而,到底多年未曾捡起画笔,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还剩下多少底子。
可不管怎么说,再难还能难过高考?想想母上大人对她的殷切期许,袁艺突然就有了莫大的勇气。
再不努力,她就要被逼着去考清华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