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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气氛缓和下来。
霍以骁没有说话,垂着眼把所有的线索又从头梳理了一遍。
能够理顺。
起码,明面上,都是说得通的。
而且,有些事也可以求证。
母亲葬在江陵城,虽过了二十年了,但以孔大儒的品行,他云游天下多年,路过江陵时定会去祭拜,也定然请了人手看顾那孤零零的坟墓,不让它杂草丛生。
孔大儒健在,旧都再远,也不是天边,霍以骁若自己去不得,温章还在那儿,可以替他向孔大儒问问当初状况。
小十二也回临安了,他跟随孔大儒多年,大儒不会与他说当年内情,但他会知道大儒途径江陵时会不会去扫墓。
母亲在江陵前后住了几个月,外乡来的、孤身的孕妇,兴许会有邻里留下印象。
先前是毫无线索,如今知道了这些细节,再去江陵寻找,相对容易一些。
而牙城那儿……
长公主在追寻当年旧事,可惜她的时间少了些,而在温宴的梦里,长公主一直“追”到瑞雍二十一年都没有收获,她把这归结于时间太久了、证据都随着岁月消失了,但真相是,那年的牙城之战并非她所想象的那般,所以她无论费多少心血,都不会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他们先入为主了。
长公主至死,都把心思放在了牙城。
她给温宴留下了一个牙印,她等着他们去发现“真相”,然后,与皇上反目成仇。
岂会不是仇家?
当爹的害了外祖一家,害了母亲,哪个子女还能与这样的爹泰然相处?
沈家和永寿长公主输得彻底,但死前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在地底下等待好戏开场。
思及此处,霍以骁看向皇上。
现在看来,地底下那些人是等不到好戏了。
皇上看霍以骁那毫不掩饰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朕很是可惜,”皇上苦笑,“当年追着你母亲去江陵的亲随,若是活下来一二,现在还能给朕做个佐证,与你详细说说他们那一路的事儿。”
霍以骁没有接这话,他在想惠康伯。
惠康伯显然是知道什么,亦或者是,他隐瞒了什么。
平西侯府平反之后,徐其则私下里询问惠康伯,伯爷都不愿意吐露一句真话。
看来,他得寻个机会亲自问惠康伯了。
“惠康伯……”
霍以骁一愣,猛然抬头看向皇上。
那三个字不是他说的,是皇上提的。
皇上主动提了起来:“惠康伯当年跟着平西侯打到了西域王庭,朕可算是还有一个能向你证明的‘证人’。”
说完,皇上唤了吴公公。
吴公公从帘子外进来,站在那儿,垂手等候吩咐。
“去请惠康伯,”皇上交代道,“让他赶紧过来。”
吴公公应了,退出去让徐公公亲自去一趟惠康伯府。
夜色沉了下来。
惠康伯府里,略显清净。
徐其润今夜当值,早早就去衙门里了。
惠康伯和徐其则父子在书房下棋。
听说徐公公来请,惠康伯讶异地抬头看天。
星子都没有几颗,再过会儿就该关宫门了,皇上这么晚召见,莫不是有军机要事?
可看徐公公的神色,不似有战火突燃。
惠康伯随徐公公进宫,打听道:“这个时辰,皇上批完折子了吗?”
徐公公哪里听不出惠康伯的意思,笑着道:“伯爷放心,四公子在御书房,皇上请伯爷一块说会儿话。”
惠康伯干巴巴笑了一声。
四公子在御书房才让人不放心!
那厢父子说话,寻他是做什么?
惠康伯心里擂鼓一样,只觉得很是不妙。
这个不妙,在见到候在帘子外头的吴公公时,升到了顶峰。
连吴公公都避了,皇上和四公子父子到底在说什么?
惠康伯赶紧轻声问道:“吴公公,脸色不太好啊?”
吴公公道:“一般一般。”
换作其他人,在听了这么惊天地的秘密之后,脸色能跟见鬼一样!
他这还算可以的了!
惠康伯硬着头皮进去。
皇上待他行礼后,道:“你给以骁说说……”
“请伯爷说说平西侯。”霍以骁打断了皇上的话。
惠康伯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看吧,他猜得没错,这么晚召他来,肯定没好事!
在御书房里直接断皇上的话、自说自话的,也就四公子了。
而且,平西侯……
这个话题,他要如何说?
皇上倒是没有对霍以骁的插话有什么异议,只对惠康伯道:“以骁问什么,伯爷就答吧。”
惠康伯嘴上应下,心里发虚,想了想,道:“四公子想让我说平西侯的什么?”
“平西侯府出事时,伯爷为何不救?”霍以骁看着惠康伯,沉声道,“我知道,明哲保身并不是什么该被谴责的事情,伯爷当时寻求自保,没有什么不对。
可我始终觉得,这不合伯爷的性子,伯爷将门出身,亦是征战过沙场、立下无数功劳的猛将,贪生怕死这词,用在伯爷身上不合适。
事情都过去了,我与徐其则、徐其润亦是好友,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伯爷定然有伯爷的考量,我只是想知道这个考量。”
惠康伯绷着身子:“这……”
这让他怎么说?
他要坚持自己“贪生怕死”,能混过去吗?
霍以骁观察着惠康伯的神色,心中疑虑更重。
皇上靠着椅背,一言点破,道:“看来,自己瞎捉摸、想歪的了不止是沈家和永寿,伯爷大抵也是想岔了。
朕跟你说实话吧,以骁是阿薇的儿子,阿薇当时假死有她的考量,永寿误以为是牙城另有内情。
沈家陷害平西侯府时,朕无法化解,伯爷是不是以为,朕因牙城恼着平西侯府,是朕坐视沈家发难?
既是朕要平西侯府的命,伯爷当然也不会来碰硬石头。”
惠康伯:……
这话更难答了!
难道要点点头说,没错,臣不信皇上,臣在听您这一番话之前、都觉得平西侯府的死说不得吗?
他不能那样说。
只能是,惭愧再惭愧、惶恐再惶恐地,惠康伯拜服下去:“臣、臣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