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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尚从见到孟千寻的妈妈开始,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用随风潜入夜般的沉着冷静,帮帅戈处理突发事件。
哪知道问题处理到最后,却在他自己的身上,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
“我……妈妈?您的意思是,您认识我妈妈,对吗?”楼尚到了艾莱岛,就知道自己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
但当真相真正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是还没有准备好的。
如果引爆深水炸弹的人是帅戈,楼尚说不定还可以给自己一点时间缓冲一下。
孟千寻的妈妈这会儿想说的话,他要是错过了,就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了。
这就变成了一个楼尚不得不直面的问题。
“嗯,第五绮雯,我认识她。”孟千寻的妈妈认真地看了看楼尚,才略显沉重地开口:“你和你妈妈长得挺像的。”
十九年前,孟千寻的爸爸到布伦施威格酒厂外面,遇到了孟千寻的妈妈。
对于孟千寻的爸爸妈妈来说,那样的开端,或许还是有些浪漫的。
但那个浪漫,却和第五绮雯的死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十九年前,孟千寻的妈妈来到艾莱岛,并在艾莱岛南部的拉加武林村生活了三个月的时间。
拉加武林村也是布伦施威格城堡和酒厂所在的地方。(注)
孟千寻的妈妈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进入了格拉斯哥大学在全球久负盛名的食品工程专业学习。
她的毕业论文,写的是泥煤在食品工程领域的应用。
泥煤是一种像炭一样的“活化石”,属于松散的有机物质堆积,由没有完全分解的植物残体、腐植物和矿物质等组成,像炭一样可以燃烧。
和传统意义上的煤炭相比,泥煤要松散得多,也个性得多。
因此,泥煤还有一个别称,叫草炭。
每一个地方的泥煤,都有自己独特的“风土”。
泥煤并非艾莱岛所独有,但只有艾莱岛,是因为泥煤威士忌而闻名于世的。
艾莱岛的人会在冬天,拿本地的泥煤取暖。
他们喜欢泥煤燃烧时散发的青草的味道。
艾莱岛有旅游业但并不属于旅游胜地。
一年大部分的时间,艾莱岛的气候都算不得是有多么的宜人。
这一点,从文艺把第五夏的家族威士忌带回中国,想要再在文化酒业的年度白酒Top100发布会上播放的“风光片”,就可见一斑。
救场女孩的视频才开了一个头就被掐断了的,但就是那么短短的几秒钟,也一样能感受到风景的色调有些奇特。
像一幅古老油画。
沉淀了岁月,蒙上了薄雾。
天空看起来紫紫的,并非蓝色。
那是艾莱岛壮烈风景最真实的写照。
那里的海风会像疯了似的呼啸,那里的海浪像泥煤风味一样狂野。
像一首壮美的史诗,只有“热爱”在恶劣天气追逐候鸟的人,和泥煤威士忌的狂热信徒,才会去艾莱岛朝圣。
但这也正是艾莱岛的魅力所在。
有很多为酒痴狂的人,会觉得酒一旦离开了原有的风土,就不再是最本真的味道。
这实际上并不难理解,就像你最爱的餐厅,开了好多的分店,而你却始终觉得,只有总店的味道,才是最正宗的。
所有的分店,都会差了说不上来的那么一点点。
艾莱岛的风土,造就了泥煤威士忌的王国。
一说到泥煤,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艾莱岛。
孟千寻的妈妈就是为了完善自己的毕业论文,才来到艾莱岛调研泥煤。
很多人都说,没有去过艾莱岛的人,就没有办法真正了解泥煤。
在艾莱岛人看来,理解不了泥煤的人,就不能真正懂得威士忌。
孟千寻的妈妈并不研究威士忌,但艾莱岛的泥煤和威士忌,从来都是不可分割的。
这也是为什么,孟千寻的妈妈会出现在艾莱岛的一个又一个酒厂。
考察完所有还在营运的酒厂,最后去了当时传闻要重启的布伦施威格酒厂。
作为学者,孟千寻的妈妈,希望尽可能地完善自己的论文。布伦施威格酒厂,成为了她离开艾莱岛之前,最后一个收集泥煤应用的历史数据的地方。
孟千寻的妈妈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了第五绮雯。
艾莱岛的总人口,就几千人。
十九年前的艾莱岛,更是几乎没有什么亚洲女性。
就算有,也多半是从日本过去旅游的。
像第五绮雯和孟千寻的妈妈这样,同样来自中国的,更是少之又少。
第五绮雯知道了孟千寻妈妈的来意。
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中国人的第五绮雯,非常热情地带她参观了酒厂,并解答了她很多关于泥煤的问题。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都有点不记得我妈妈长什么样了。”楼尚沉默良久,才用感谢回应了孟千寻的妈妈。
“我见到你妈妈的时候,她还是容光焕发的,布伦施威格酒厂要重启,她是很高兴的,还和我约好了,等酒厂重新开始蒸馏,如果我还在苏格兰的话,就过去喝装木桶陈酿之前的威士忌新酒。”
“威士忌陈酿之前的原酒,一般度数都很高,应该不会太好喝。”楼尚搭话,却没有问问题。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就是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
更为重要的是,楼尚有关注孟千寻之前和帅戈吃饭的时候,当成八卦来说的那些信息。
楼尚有点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准备好接受和第五绮雯有关的事实以及事实的全部。
“也不知道会不会好喝,我最终是没有喝到,并且一直为此感到惋惜。我记得你妈妈和我说,威士忌和中国白酒一样,是没有颜色的。威士忌的颜色,源自于装入烘烤过的橡木桶,威士忌在装入橡木桶陈酿的时候,渐渐染上了木桶内壁的颜色,像焦糖一样的颜色。”
孟千寻的妈妈非常认真地开始回忆当年的细节。
这些事情,她从来都没有和人说过,包括孟千寻,也只是知道布伦施威格酒厂是她爸爸妈妈相遇的地方。
孟千寻是偷偷回国找的帅戈,也没有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找爸爸妈妈打听更多的消息。
“一直以来,我对泥煤都有一些抵触,我有时间,一定认真看一看您的论文。”楼尚依旧表现地风轻云淡,他已经与世隔绝了五年,一直都是求甩联盟粉丝心目中,被甩哥应该有的样子。
“你妈妈那时候,挺可惜的,因为我能看得出来,她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事业,就像我找到了足够支撑论文的研究材料一样,那种开心是藏不住的。但是没过多久,就在报纸上看到布伦施威格酒厂出事的消息。”
孟千寻的妈妈看了楼尚一眼,发现他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情绪,或者想要崩溃的迹象,才接着说:
“我看到消息之后有回去看过,但是酒厂已经封了,谁都不让进。我那时候也年轻,经不住事,就一个人蹲在酒厂外面哭,一直哭。然后就被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你妈妈更多消息的记者给围了,是千寻的爸爸帮我解的围。”
孟千寻的妈妈当时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哭什么,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那种无助,总会在不经意间就出现。
“那,您当时,有见到我的妹妹楼夏吗?她那时候应该差不多四岁。”
“没有,你妈妈带我参观酒厂的时候,就是一个人。我没有发现酒厂还有别人。没看到老人,也没看到小孩。我之所以会想进酒厂看看,就是因为看到了新闻图片里面有个小女孩,我那时候就想,不知道她需不需要帮忙……”
孟千寻的妈妈说到这里,才忽然想起来,楼尚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新闻图片的事情,开始有点欲言又止。
“谢谢您,我也看到了那几篇报道,那应该是楼夏最需要帮忙的时候。”楼尚终于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担不得你的这声谢谢,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布伦施威格先生也拒绝接受一切探视和采访。那件事情但是轰轰烈类,满城风雨,就是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倒是有一件事情,你可能没办法从当年的报道里面看到。”
“您请说。”
“你妈妈带我参观酒厂的时候,说酒厂荒废了太多年,她要认真打扫一下,不能让布伦施威格先生,有更大的负担。她希望尽可能快地帮老先生重启酒厂。”
“老先生?”
“是的,你妈妈对布伦施威格先生的称谓,就是对一个长者的称谓,这听起来,不像是传闻中要结婚的样子。”孟千寻的妈妈又犹豫了一下,才对楼尚说:“只不过那时候,初相见,也不好问太过隐私的问题。”
楼尚既然说自己看到了当时的新闻,那么当时坊间传闻,布伦施威格先生要娶一个神秘的亚洲女人的事情,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孟千寻的妈妈是在女儿吐进医院之后才开始研究帅戈的直播间的。
很自然而然的就能看到帅戈和孟千寻吃饭的时候,说过的那些八卦和热度经久不衰的#被甩哥找妈妈#话题。
孟千寻的妈妈并不是特别喜欢八卦,只不过刚好是这件事情的亲历者,就作为帅戈和楼尚,大老远地从艾莱岛跑到格拉斯哥来安抚孟千寻的回报,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楼尚。
“我参观布伦施威格酒厂的时候,有和你妈妈拍了一张合照,那时候很多记者都想要知道神秘的亚洲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我没有把照片给他们,今天我把照片带来了,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楼尚没有接照片,他装得再怎么若无其事,都无法抹去他心里面的惊涛骇浪。
楼尚已经习惯了不去表露自己的情绪,看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实际上,内心已经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了。
“谢谢孟夫人,那我和楼尚就先走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千寻这边有什么问题,您随时和我联系。楼尚他回国之后,可能不怎么会用手机,您要是有事找他,您也可以直接找我。”
兄弟,就是要在彼此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楼尚会在帅戈不知所措的时候,临时提升自己的语言能力。
帅戈也会在楼尚需要的时候,给他有力的支撑。
比起楼尚遇到的事情,帅戈觉得自己刚刚遇到的小情小爱,压根也就不算什么了。
楼尚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已经多到超出他的接受范围了。
如果可以,帅戈会希望,等他先和孟千寻的妈妈谈过之后,再慢慢地用比较温和的方式把一些消息告诉楼尚。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帅戈又觉得,一切真相都出现在最短的时间,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帅戈前一天坐着飞机赶到艾莱岛,帮楼尚处理他一个人处理不来的事情的时候,在空中看到的艾莱岛,是和周围的任何一个岛屿都界限分明的岛屿。
就算是离得最近的朱拉岛,也一样隔着奔腾呼啸的海湾。
这次不赶时间,一路坐着车和渡船上岛,却发现岛屿和岛屿之间,其实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海浪豪迈地拍打着渡船,甲板上的风,发出像野兽一样地嘶吼,船舱里面,却很是安静。
孟千寻妈妈的出现,让楼尚心存感激。
不仅仅是因为知道了关于他妈妈的一些消息,更重要的是,他原本以为会非常难熬的一天,因为帮着帅戈处理孟千寻的事情,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
同样的一件事情,仅仅只是角度不同,结果也会变得完全不同。
从格拉斯哥的医院出来,楼尚在回艾莱岛的一路上,一言不发。
他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妈妈第五绮雯和孟千寻妈妈的合照。
那个原本他以为,过了很多年,早就不再清晰的人,就这么鲜活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就好像,妈妈从来都没有离开。
就好像他心里的那道光也一直都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