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1 / 1)

江浔 石头与水 2237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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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

给江奕扫过墓, 顾守锋又到江浔读过书的学校看了看,顾守锋知道村镇小学的一些情况, 与A市的学校资源教学质量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H市一中是全国有名的高中,但江浔初中小学都只是很普通的乡镇公立学校,只能说江浔天赋过人。

“真厉害。”

江浔则认为很正常, “我妈妈以前都没在市高中读书, 就是在我们县高中读的书,照样读A大。学校环境很重要, 但也不是决定一切。尤其现在, 资讯这么发达。”

江浔抓紧时间提前到孟家拜了早年, 各位老师那里送了年货, 才告别家里, 跟顾守锋回了A市, 约好过了年办好转学手续就来接雯雯。

“有件事,你有时间考虑一下。”顾守锋在车上跟江浔商量,“你如今在读大学, 以后工作估计也会很少回老家了, 你妈妈的骨灰是不是迁来A市, 以后清明方便祭奠。这事不急, 不过你先想着。”

“嗯。”

没想到爸爸会提这事, 爸爸比他想的周到。

顾守拙一家过年也会回A市,顾守拙还问了夫人程雪一句, “第一次见阿浔, 有没有准备礼物。”

“我准备了两块手表, 一块运动款,一块比较正式。都是国内品牌, 不是国际名牌。”

“这就很好。守锋比较喜欢大牌手表,我在这上面一向主张实用。”顾守拙拿个苹果,一掰两半,一半递给妻子,“老爷子电话里就念叨了好几回,夸那孩子懂事,会读书。”

“小月这次年终考试进了学校前五十名,班级第八,真是念佛,多亏阿浔给他补习。”程雪一直对江浔的印象也很好。

“可能学霸有自己的诀窍。”顾守拙笑,“他们这一辈孩子本就不多,能热闹些也好。”

顾守拙的长子顾繁灯也在年下带着妻女回到A市,只是大家都不能久留,基本上过了年就各回各的工作岗位。

年三十是顾家最热闹的日子。

江浔见到大伯一家,收到两份礼物,也送出一份礼物,是给顾繁灯家小闺女的,小丫头三岁,说话奶声奶气,童言稚语很有意思。

顾家传统年三十会一起包饺子,江浔在学习上一点就透,但在家事上完全废柴,连撵饺子皮都不会。不过,他也不闲着,一会儿给爸爸倒水,一会儿给爸爸送水果,一会儿又问爸爸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顾守拙直笑,“阿浔你也问侯问侯大伯。”

“大伯有繁月哪。”江浔就只管照顾他爸爸一个。

顾繁月从手机屏抬头,“阿浔哥你歇会儿,你这样我爸总找我茬。”

“叫你伺候伺候老子就是找你茬,老子还没叫你一天三问安呢。”

顾老爷子从棋盘抬头,不满,“你是谁老子,一口一个老子的。”

顾守拙忙说,“您是我老子,您是我老子。”

顾繁月哧哧偷笑。

顾家的家庭氛围很轻松,顾守静跟程雪说着顾繁琳今年数学竞赛不大顺利,打算明年继续考的事,顺嘴同江浔说,“过年正好去李老师那里打声招呼,阿浔你跟姑姑一起去吧。李老师不也带过你么,你该去拜年。”

“我都是手机拜年,就不去了。”

江浔清楚的知道顾守静不喜欢他,怎么会好心带他去拜年,无非是为了顾繁琳竞赛的事。让江浔说,顾守静实在想多了,IMO竞赛选拔全部是依着成绩来的,拜年送礼也没用。何况,顾繁琳联赛成绩一般,连CMO都进不了,更不可能参加IMO了。

顾守拙听的好奇,“哪个李老师?”

“B大李教授。”顾守静道。

“这几年李老师一直是IMO的领队。”江浔说。

顾繁灯就有些明白了姑姑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江浔去拜年了,“小浔,我听小月说你IMO竞赛拿的是金奖,IMO很难考吧。”

“难度有,解题过程很有意思。”江浔唇角微翘,神色惬意,“集训也有意思。”

顾繁灯觉得这位学霸堂弟的确有些书呆气,或者学霸思维与寻常人是不同的。“不会很枯燥么?”

“像游戏打怪。”

顾繁月唇角直抽,“我们老师听到这话,得高兴坏了。”

“繁月你考好不也很高兴么?”

“高兴。但是读书跟玩游戏是两码事好不好。”

“没什么本质区别。高兴是因为有成就感,学习考的好是成就感,游戏打怪也是成就感。”

程雪,“小浔说的没错。”

顾守静问江浔,“小浔你大学是保送A大吧?”

“不是。我是普通高考。”

“参加IMO的不是都会保送么?”

“CMO获奖就有保送资格了。当时A大、B大也跟我谈了,不过他们都是让我读什么数学、物理、信息技术类的专业,很烦。”

顾守静每每跟江浔说话都有种噎的慌的感觉,转而跟大嫂程雪说,“大嫂你要不要让小月试一试高中数学联赛,要是能到最后参加IMO直接保送的。现在小月的成绩挺不错,就是参加不了IMO,能在全国联赛中拿到奖,也有可能拿到保送名额。”

程雪看一眼正手机玩儿游戏的顾繁月,“小月没什么兴趣参加竞赛吧。”

顾繁月已经说,“我可不参加。”

江浔不喜欢顾守静这种完全外行还到处撺掇人的行为,直接说,“繁月对数学兴趣不大,为什么要参加竞赛?只要保持现在的学习进度,繁月不论考A大还是B大都不是问题。”

顾繁月险没给江浔这口气吓死,拉着江浔的袖子,“二哥,你可别替我吹这大牛。”

“我是根据你现在的成绩说的。你们学校前五十名就是一流大学的水准,这不是吹牛,是事实。”

程雪笑容温婉,“小月是近朱者赤。”

江浔很懂大人世界的人情世故,“繁月人聪明,肯用心,当然会考好。”

顾繁月即便成绩一般,凭顾家的家世,送他读一流大学也不困难。但是,那种靠家族面子得到的入学名额与靠自己考进去的自然不同。

顾繁琳见江浔这样夸赞顾繁月,而且,以往顾繁月成绩很差,这一年突飞猛进不说,今年年底还考过了她。顾繁琳素来好强,难免不忿,“二哥,你看我能不能考好?”

“把心都放在高考上就能考好。竞赛是要花很多时间的,你年底没考好就是因为你准备联赛分散大量精力,反而两头不靠,得不偿失。”江浔直指她失意处,顾繁琳脸色微白,程雪帮着打圆场,“琳琳你基础好,只是一次没考好,趁寒假稍一用心又是名列前茅。”

“是啊,你才高二,急什么。”江浔也给顾繁琳铺个台阶。

顾繁琳年纪不大,也有真性情,郁闷的说,“每次考不好我都会急。”

家里女孩子少,大家都安慰她,夸她成绩一向很好。江浔也说,“一次失利不算什么,谁都有失手的时候。”

顾繁琳立刻问,“二哥你也有考不好的时候?”

“当然有。”

“什么时候?”顾繁琳有个跟顾守静相似的缺点,不懂见好就收。

江浔欲言又止,顾繁琳追问,“你不都一直是第一么?快说说,让我心平一些。”

她这样直言快语,又有些可爱。江浔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说了怕你受打击。”

“快说快说。”顾繁琳催促,顾繁月这点就比她聪明,“我劝你还是别问,万一阿浔哥说他失手只考了个第二,那咱们不得郁闷死。”

“第二我也愿意听。”

“不是第二,是第三。第一次IMO竞赛,我以为能考满分,结果经验不足差了两分,总分只能排第三。”

顾繁琳气的捏手指,瞪着江浔,气鼓嘴巴,“我现在特别想吐血!”

逗的大家伙都笑起来。

正在跟老爷子下棋的时堰也露出些许微笑,一向冷淡的面孔柔和起来,几能见些许年轻时的清隽温柔。

这笑容落在顾守静眼中,却如一根钢针刺入眼中,直入心头。

凌昀适时递了杯热茶给顾守静。

新年是每个家庭团聚的日子,凌昀并不是顾家人,他原是老爷子的警卫,后来顾守静创业,凌昀一直陪在顾守静身边,是顾守静的得力助手。

凌昀话不多,是个斯文低调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男人,性情却是奋发自强。他早年文凭亦止步于高中,后来全凭自学,如今已取得博士学位。这些年,凌昀一直没有成家,老家父母也已过逝,节日都是跟顾家一起过。纵不姓顾,也是半个顾家人。

顾守拙笑说,“阿锋你小时候数学一直很普通。”

顾守锋得意的挑挑眉梢,儿子好就行。

饺子包的差不离,李嫂端到厨房下锅,程雪赵佳去厨房帮忙,老爷子顾守拙顾守锋父子三人坐沙发说话,顾繁灯在一旁听长辈说话。顾繁月顾繁琳不喜这种拘束,两人一人一只手机时不时嘀咕着说些什么。

老太太哄着重孙女玩儿,江浔觉着屋里暖气有些热,去后门透透气。

顾守锋见江浔套上大衣便没问他,后门是门斗设计,挡风御寒。隔着玻璃,江浔见天空一粒粒雪花飘落,不禁惊喜,这几年,北方下雪越来越少了,一年能有一两场大雪都是惊喜。他推开门站在院中看雪,听到隐隐一声低喝,“你给我站住!”

这声音是压在喉咙里说出来的,声音不高,却含着隐而不发的怒气。江浔没有那种非礼勿听的道德感,他听得出,这是顾守静的声音。

江浔放轻脚步,循声走了过去,院子里绿植很多,有一株极大的合欢树。声音便是从合欢树那边传来,江浔掩在不远的一丛芭蕉后。雪粒沙沙落在芭蕉上,江浔听到此生最恐惧的一段对话:

“你发什么疯?”这是时堰刻意压低的声音。

“我发什么疯?你很得意吧?看到那杂种笑话琳琳,你笑什么?笑琳琳比不上那杂种,还是想到你那旧情人,那下贱的婊子!我看你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她了是不是?!”顾守静的话恶毒至极,声音也很低,显见知道不能大声嚷嚷叫人听到。但万簌俱寂的夜里,压低的声音与冰冷风雪如千万钢针刺入江浔的耳膜。

“我看你是疯了!”

“你最好别招惹我,不然……”

“不然什么,你敢碰阿浔一根手指,我……”

“你什么?你什么!你还要杀了我不成。”

“我不杀你,我就把当年的事告诉守锋告诉老爷子,你看他们饶不饶你!”

“当年的事?你要跟我爸我哥我弟诬蔑我?”

“的确,我没有证据。可你说,我若说了,他们是信还是不信?只要他们肯信,你就完了!”时堰的声音带着警告,“你也可以找人撞死我,我时刻等着,等十几年了。”

江浔感觉,他的灵魂仿佛被一列疾驰而来的列车撞的粉碎,灵魂的碎片在这寒冷的雪夜里冻成冰晶,化为齑粉,与这漫天风雪融为一体。

顾守静时堰短暂争吵后先后回到室内,江浔感觉自己连一根手指都有千斤重,他脑海里不停回放着顾守静与时堰的话:

当年的事……

找人撞死我……

江浔浑身颤抖,幻象破碎后血淋淋的真实让他恨到极致也怒到极致,原来竟是这样吗?他妈妈,他妈妈竟是这样死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喊他,“阿浔,阿浔。”

是爸爸的声音,可江浔半点不想理会。顾守锋在院里转了一圈,没看到江浔,便拿手机拨江浔的电话。

手机铃声蓦然在口袋里响起,江浔以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控制住眼中因激怒而升起的泪水,他从芭蕉后走出去。顾守锋正说,“饺子好了,我刚刚叫你,没听到么?”

江浔先一步扑向顾守锋,扑他一身的雪,江浔哽咽,“听到了,就是想看爸爸能不能找到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回答顾守锋。

顾守锋含笑抱住儿子,听他声音不对,“怎么了?”

“有点想妈妈。”

江浔吸吸鼻尖,在爸爸肩头蹭去眼泪,顾守锋拍拍江浔的脊背,给他拂去发丝肩头的雪,“在外站了多久?”

“难得下雪。”

“那也别久站,当心感冒。”

“嗯。”

父子俩踩着院中薄薄积雪进屋,过一时,合欢花树后走出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那人撵灭指间烟蒂,轻轻一抖身上积雪,也向屋内走去。

雪地留下的脚印很快被新的落雪掩埋,自门厅透出的橘黄灯光缓缓勾勒出这人的面貌,斯文瘦削,沉默俊雅,正是凌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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