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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中有扰嚷不堪的地方,也有清静秘地。
两人上了香油钱,寺僧知客便很客气了,寻了一处可容几人坐的小亭,又叫上奉茶来,然后略坐一会儿,便很识趣的告辞走人了。
如此这般,倒有点坐而论道的意思了。
“原德兄,近来朝局更张,不知道原德兄心中想法如何,此地除了你我再无第二人,可以畅所欲言了。”
张佳木不是那种畅谈竟日而不知所云的那一类人,他说话,直截而有力量,在一开始的时候叫李贤这样的文官极为不适,时间久了,倒也听习惯了。
这般单刀直入,李贤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自管自的啜茶慢饮,半响过后,才道:“我想,太保召我到这里来,不会是来问我的意见如何吧。”
这般回答,张佳木倒是尴尬的很了。
这么些天下来,内阁等于是他的副手,其实就算是他自己,也是把内阁当自己的秘书班子来用。
大权在手,诸事顺畅,所以格外的随心所欲。
此时李贤这么一说,张佳木忙起身,双手合掌,连揖了几下,然后笑道:“原德这么说,我只能揖谢了。”
李贤平素很是谦逊冲淡,绝不会受张佳木的礼,但此时却是安知若素,坐在原地,等张佳木揖完了,他才道:“原是不该受太保的礼,委实当不得。但,最近内阁所为,尽在贤一身,这么一想,倒是只能坐受了。”
这般说法,张佳木唯有微笑以对,彼此知心,倒不必说太多了。
当下两人又是饮茶,过了一会儿,李贤才道:“我看太保所为,取法唐宋的多些,那么我要请问,是不是就此为止?”
“以原德兄来看呢?”
“这,我无可措词了。”
今日秘会,李贤其实猜到了几分。但,以他的身份地位断然不会先出口,所以索性试探两句,但张佳木反探回来,李贤便索性闭口不言了。
“原德,这么多天下来,咱们多置了不少监寺部寺,地方行政也改了,吏员也多了,国家收入也多了。但,我要和你说,这不过只是开始而已。”
因为心中已经有了准备,李贤并没有被张佳木的话所震惊,只是皱着眉,把手中茶杯放下,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三件大事,必须做的大事。”张佳木看着李贤,缓缓道:“第一件就是火耗归公,断了贪官的路,所谓改吏治就是这一条的带来的收益,原德,你也看到了成效如何。”
“是的,最近地方来报,大半的火耗全数归公。今年的收入,火耗归公以后,折银要多出百万以上,粮食在二百万石以上,去掉地方改制的支出,还余下很多。至于商税摊派,所省的当也在百万以上,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矣。”
明朝的地税商税向来很多,以准安关为例,在到了崇祯年间开海贸易多年之后,那么重要的关口一年的商税才是四万多两银子,而到了清朝,杀落了滚滚人头之后,就是六十万一年。
这是多少倍的差距?
火耗一归公,商税和摊派一整理,果然政府的收益大增,就算去掉增强了中央集权的必要开支,地方到中央,都会落下一大笔钱。
在从正统到万历年间的一百多年里,明朝的全部财政收入就是银二百五十万两,粮食起伏不定,明早期到中期,米和麦子的收入高些,但每年也会减免数百万石的赋税不等,到了明晚期,粮食收入锐减,而白银收入剧增。
当然,明的财政失败之处是不必多说的,商税是统一的,地税也是统一的,放在西北太多,放在江南太少,粮食赋税也是如此,放在陕北是要命的赋税,放在江南,也不值一提。
大明是一个完全没有办法发挥自己能力的国家,没有关锐,没有数字管理,没有通用体制,没有会计制度,银行,民法,和技术。税制二百多年不变,对富商和士绅同样的没有办法,账面上的俸禄极其菲薄,而实际贪污的损耗又极为惊人。
生铁的产量到达几千吨的时候,税收才是几十吨,不知道多少官员中饱和商人发了大财,官府却穷的要当裤子。
事实上就是到了明末那些年,沿海的商人富的流油,朝廷却收不到一毛钱的关税,崇祯在北京穷的穿打补丁的衣服……真是失败中的失败!
人的失败好办,制度的失败就很叫人头疼了。
张佳木所说的几件大事,第一件用来改革俸禄制度,实在也是抓到了个中的要点。
不把官员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哄好,如何能谈改革官制和吏制,又如何谈及火耗归公后的好处?
怕是官员会全部和他拼命,他手中的几万人,能把全天下的士绅全部杀光不成?
做成了最关键的第一步,底下的事犹如顺水行舟,做起来会比第一步要轻松许多,难道张佳木能弃手不做?
“下一步,是转漕运为海运,但最终的目的,是开放海贸。”
“这件事,似乎听你说过,海贸之要紧,恐怕现在知道的人也很多了。”
自从漕运改海运的风吹开之后,京师关于禁海的讨论已经很多了。
明初禁海,原因很多,关键之处还在于明太祖的小农思想。因为倭寇和生民出海常有不归者,又怕在海外生事,所以干脆禁海。
这种禁令当然不得人心,明朝的禁海除了在洪武年间最为彻底外,到了永乐年间就大肆出海,仁宣到正统年间,因为永乐浪费的资财太多,百官趋向保守,禁海又一次占了上风。
到弘治年间,除了神经病的地方官员外,已经没有人对禁海的事当真了。当然,此时还没有正式开海,到嘉靖年间,开放了几个通商口岸,隆庆和万历年间,才真正的放开海禁。
海禁一开,活力自现,简直不需要官府来做什么,一切都是水以渠成,顺畅之极。
现在因为充实禁军,增加官员俸禄,而每年漕运到京师的粮食是有限的。
大明现在一年的粮食收入是三千万石左右,麦子是四百多万石,还有生丝、铁、铜、钞、棉花等杂七杂八的收入,最为要紧的,当然还是粮食。
以现在的漕运水平,也就只能运这么多粮过来,就这样,耗费也是极大。
一百石粮到京师,最少要加二十石的损耗,沿途还要动员几十万人。从水陆到起旱,一路艰难之极。
如果是改海运,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永乐年间连西洋也到了,可以说,在技术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一改海运,运粮的数字可以增加一倍,而人手可减少一倍,耗费只是以前的七成都不到就可以了。
海运之利当然是明显的,妙就妙在,还是为了给官员们加增俸禄,所以反对之声,简直就淹没在赞同声里了。
这就是张佳木做事的高妙之处,你们想涨俸禄,这自是好办。但漕运不改海运,粮食是有限的,就算增加一些粮食拨给的份额,但还是有很大的缺口。现在的新官制已经拟定,就等正式施行,为的什么,自然是粮食。
所以海运已经提上日程,松江府和苏州府,加上镇江等地已经奉旨调拨海船,并且在南京等原本造宝船的地方已经在开造新的大海船。
宣德年间被一火焚烧掉的造船业,又重新回复了它的勃勃生机。
“我就知道。”李贤面露苦笑,向着张佳木摊手道:“改漕运为海运,想来就是为了开放海禁做准备吧?”
“是的。”张佳木坦承道:“海上都是千帆万舸了,再谈海禁,岂不是笑话?既然禁不了,就要有规矩,也不能乱来,我的想法是,设海关司,开放泉州、广州等地为通商市舶司,由海关来管,收关税,增益国库。”
李贤很注意的问道:“关税是多少?”
“看货物不同,不能一律而论。越是贵的奢侈品,收税就越高,民生用品,三文不值两文的,收税就低些。不过,总的原则就是,一百两的货物,最低不能低于十两的关税银子。”
“这就是百分之十了,会不会高了些?”
明朝的商税和地税一样,都是三十税一,在很多税卡其实连这个数字也收不到。当然,这是官面上的税制,实际上税卡还是很肥的,特别是宦官把挂的税卡,他们损公肥私,反正官税就那么点,收或不收都不打紧,皇帝也不会把商税收取太过当真,因为官员会批评政府与民争利,残苛百姓。
张佳木冷哼一声,道:“原德,又要和我争商税一事了?”
其实当时士大夫的考虑也不能说是全错,因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薄弱,很多事情是兴一事就坏一事。
比如商税,中央征十文,一个县一百多衙役加上一千多帮闲,就能把这个税收到一百文以上。
所以中央税制规定的越低,百姓受到的伤害就要相应的低一些。
这也是儒家统治的无可耐何之处,低效统治就只能从实际的情形出发,而不是从需要出发。
“得看看新吏治下,实在的情形再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