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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
对于林晨阳的两个建议, 方红有些犹豫。
林晨阳不急不徐的沏了碗明前茶,在明前茶清淡的香味中, 听到方红犹豫又负气的声音, “当初分家,什么都没分我,凭什么叫我养爸?”
林晨阳永远淡定, “法律上规定, 赡养父母是每个子女的义务。另外,父母向子女求助, 于情于理, 我们都有救助老人的责任。”
理性总结后, 林晨阳叹口气, 看向妻子, “较这个真儿做什么, 咱家的也不缺岳父那点东西。一家人要真斤斤计较,哪儿能算得那么清?差不多就得了。岳父并不是太重男轻女,要不你当年也上不了大学。”
方红气, “我爸也想供我哥, 他考得上么?还有二弟三弟, 一个两个都没考上高中, 难道怨得了别人!”
娘家这事吧, 管,生气!不管, 也生气!
方红道, “这些年, 我哪个少帮他们了!自己个儿不争气,我过得好, 就好像我沾娘家多大光似的!我读书时晚上都是读到十二点,没钱买书,借同学的书抄!我受的苦他们就不说了!”
“还有我爸!也是自己活该!当初我就劝过他,还活的好好的,也不知道着急分什么家!原本没事儿,叫他分出事儿来!”方红气的端过林晨阳的茶灌下一口,烫的直吐舌头,“怎么这么热!”
“刚沏的茶,能不热?”林晨阳去饮水机给她接杯冷水,方红直接去冰箱拿根冰淇淋。看到公公搬家前送她的冰淇淋,方红格外怀念林爹,说,“我现在最佩服咱爸,别看平时不靠谱,大事没有一件不叫人心服口服的!你看咱爸分家的英明,再看看我爸那糊涂蛋!不怪他落这个下场啊!”
方红连吃两个冰淇淋下火,还得继续管娘家的事。
一来她本就是个爱张罗事的性情,二则像林晨阳说的,哪怕爹娘什么都没分,父母到这个地步,做子女的怎么能不管呢?
想来想去,到大哥那里无非就是吵架。
这吵了一个月,方红也累了。
方红联合另一个分家只分到一只纪念怀表的妹妹,把方老爷子接了出来。这个妹妹日子也过的不错,所以分家时勉强比啥都得的大姐方红强一点,分了一只不走针儿的怀表。
方七妹的儿子开车,方红跟七妹两个给方老爷子收拾的东西,把老头儿接到方红家。
方红别看嘴上抱怨的很,对父亲是很孝顺的。
因为岳父要来,林晨阳没出去,林晚照今天上午两节课,下课她就没约同学吃饭,而是到大哥这里,帮着准备午饭,等大嫂把人接来,饭就做得了,也省大哥大嫂的事。
林晚照边剁馅儿边说,“听说那老爷子三高,能放猪肉么?”
“少放点没关系。一点儿不放,岳父得说素了。”林晨阳把面和好,放在盆里醒着。
方老爷子喜欢吃饺子,林晨阳为人细心,对岳父的饮食喜好略知一二。
方家姐俩儿把方老爷子接来的时候,林家兄妹正在包饺子。门铃响,林晨阳去开门。已经是五月天,方老爷子披件旧西装外套,白发缭乱,左右俩闺女扶着,见着姑爷第一句话就是,“我说不来,不来。”
方老爷子上了年纪,个子抽了,林晨阳体贴的弯下腰,“爸,您来可怎么了?我们也想孝顺您。”
后头是方七妹的儿子给拎着行李,没多少,就俩提包。
林晚照也从厨房出来跟方老爷子方七妹母子打招呼,她听到方老爷子说的话,亲切的安慰老人家,“方叔叔,您放心的住吧,这就是您自己家,我们都欢迎您过来。”
房间是方红提前收拾出来的,以前林爹过年过节的住,林爹的东西都归置出来放到书房,林爹三重锁的大柜子依旧锁着,被褥换了新的。
这是位嘴硬的长辈,建国前的人,老思想,旧观念。
像林晨阳说的,不是太重男轻女的人,不然方红读不了书。
但建国前过来的人,思维始终停留在养儿防老、养老送终是儿子的义务,到闺女家住,心理上就觉着过意不去。
可到如今地步,房子一过户,就成了儿子家。儿子家是住不得了,方老爷子四儿四女,如今或囿于家庭条件、或囿于旁的原因,肯把他接到家来的,就是大闺女方红。
方家姐妹帮着老爹把衣服放好,方七妹就出去帮着包饺子了。
林晚照在方家也挺有名声,以前方红总觉着这小姑子是个拖累,非但要照顾小姑子家孩子,小姑子包地盖房,总来借钱,把方红愁的不轻。不敢在林晨阳跟前儿说,时常回娘家絮叨。
后来林晚照拆迁发财,连带着叫大哥大嫂买小院儿,也发了一笔。方红就改了口气,觉着林晚照是个有良心的人。主要以前甭管借多少钱,林晚照一有钱就还,从没有钱不还,拖欠过。
至林晚照离婚搬到楼上,方红觉着,小姑子还是颇有过人之处的。尤其宁可离婚也不舍财,颇豁得出去。
再后来,林晚照过来后但凡做些差样儿的,就把大哥大嫂叫上去一起吃饭。其实要晨阳方红的条件很好,没什么吃不起的,可这不是一家人么。
住得近,就格外亲近。
林晚照学车买车买房置业读老年大学,还自己开车旅行,方红嘴上不说,也早不将林晚照当以前看待了。
方七妹见大姐夫兄妹在家包饺子,心想非但大姐夫人好,人家妹妹也这样好。知道咱家有事,主动下来帮着张罗。
大家一起包完饺子也就中午了,饺子简单,下锅一煮就熟。
方老爷子咬一口饺子就哭了,别开脸擦掉眼泪说,“有日子没吃这么可口的饭了。”
林晚照听了都不好受,何况方家姐妹了。
方红给老爸往碗里夹两个饺子,“爸您放开了吃,咱明儿还包饺子。”
方七妹也说,“就是。爸您不还爱吃天福号的酱肘子么,明儿我给您买去。”
方老爷子再吃个饺子,摇头,“哪儿能叫你们花钱。”
方七妹把醋碟往前推推,“爸您蘸点儿醋。”
老爷子急着吃饺子,忘蘸醋了。
八十几的老爷子,吃了二十六个饺子。这还是方红拦着,没叫多吃。老爷子还不满,“这怎么还不让吃饱啊。”
“您这年纪,别撑着。来,喝点儿饺子汤。”
方老爷子,“嗯,好吧,那我溜溜缝儿。”喝两碗饺子汤。
饭后姐妹俩扶着方老爷子回屋休息,林家兄妹还有那叫范春的小伙子一起收拾餐桌,林晚照把厨房收拾好,就先上去歇着了。
方老爷子年纪不小,却也不算大,跟林爹同岁。
想想方老爷子站都站不直,满头白发、需人搀扶的老态隆钟,再想想林爹现在腰杆儿笔直,眉眼含笑,刚刚三婚的风采。
林晚照想,真宁可亲爹是林爹这种。
想到林爹,林晚照在市场上买了上好的鲅鱼,给林爹包了一盖帘鲅鱼饺子,在冰箱冷冻放到饺子盒在冰箱冷冻,打电话问林爹什么时候在家,她给林爹送过去。
林爹让林晚照傍晚过去,一起吃晚餐。
赵家晚餐很丰盛,林爹赵阿姨都不是热衷养生的人,晚餐有熏鱼、煎鱼,这是林爹的最爱。赵阿姨面前的则有炖肉、煎肉。当然,间或三两样时蔬,用来解腥解腻。
林晚照更喜欢吃肉,猪肉、牛肉、羊肉,她都不挑。林晚照还问林爹,换季了,要不要一起去买衣服。
林爹道,“以后就不用你了,我跟你赵阿姨一起去买。你把钱给我打过来就行了,也不用很多,一季五千块。”
以前一换季林爹就叫着她去买衣服,她还觉着林爹臭美,现在林爹跟赵阿姨一起去了,林晚照莫名觉着还有些空落落。
不过,随林爹的便了。
林晚照一个磕绊都没打就应下来。
林爹跟赵阿姨说,“咱们晚照孝顺吧。”
赵阿姨点头,“晚照心地纯良,的确很好。”
林爹笑眼弯弯,问林晚照,“家里有什么事没?”
“没事。旭辉说让林斌给您定了款腕表,特别帅,还没到,等到了给你带过来。大哥那儿也好,就是方家老爷子搬过去了。大嫂娘家闹的有点不像话了,那老爷子英明一辈子,分家没分好。”
林爹不屑,“他英明个屁。只看分家那就是个糊涂虫,他不会看相算卦么,怎么没给自己算一卦?”
林晚照奇怪,“方老爷子还会算卦啊?”
“解放前在街上摆摊儿的,瞎扯胡诌,有点名声。解放后他反应的快,去了文化宫,当了个小干事,从此就以党的干部自居,一辈子没入成党。”林爹撇下嘴,跟赵阿姨说,“你说世上竟有这样分家的人?先是把房给了长子,剩下的先儿后女,日子最差的分的最多。”
赵阿姨想了想,“这不足为奇。做父母的人,许多愿意补贴一下日子不太优渥的子女。”
“即便有这种想法,也不能这么干。”林爹夹片熏鱼,知道林晚照有些笨,虽然现在稍聪明一些,偏有些资产。便再次重复自己的观点,“正常人家,子女只要智商正常,只要正经工作、老实本分,日子总不会太差。子女对父母,贡献多的,就该多得。贡献少的,就该少得。没有贡献的,便不该得。”
“养育子女是义务,分家可不是。”林爹道,“多劳多得,这才能人人心服。”
“何况,人不死,财不散。人还活着,就把家分了,这不傻么?”林爹很不屑方老爷子分家的事。
林晚照说,“我听大嫂说,那老爷子就是看您分家,才动了分家的心。”
林爹听这话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他能跟我比么?我有林晨阳这大孝子,我就一分钱没有,林晨阳一样孝顺我,他有这样的孩子么?”
赵阿姨说,“晚照旭辉也是好孩子。”
“他俩跟一般的比也强的多,但跟晨阳还是有点差距的。”林爹评价。
赵阿姨笑,“晚照是厚道人。”就林大哥这张嘴,孩子还巴巴的给包了饺子送来,真是厚道了。
林晚照说,“我们都习惯了。也不能断绝关系,就得凑合着了。”
林爹不服,“你还凑合,我还凑合哪。之前你那么笨,我也没嫌你。”
“可不是么,一点儿没嫌,就是写我好几本坏话。”林晚照心情放开,现在特别会怼林爹。
林晚照也愿意听听林爹的意见,“爸,那你说大嫂家这事儿怎么办啊?”
“事情不难办,当初他家不是签了赠予协议的么。打官司就能把房把钱要回来,难办的是,遇着糊涂人。”林爹挑眉,“就方家那老神棍,他愿意跟儿子打官司?”
“那要怎么办?”林晚照问。
“管他怎么办。”林爹无所谓,“打官司把房跟钱要回来是最好的,要不愿意,回去过日子、去养老院或者方家人自己商量呗。”
林晚照叹,“看着又可怜,想想又可恶。”
林爹瞥林晚照一眼,“知道爸爸我的好了吧。”
林晚照颌首,“还真是。虽然爸你没心没肺,但你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这也是我们的福分了。”
赵阿姨忍俊不禁。
林爹不满,“喂,我可是你爸,你说话给我客气点。”
林晚照奇怪,“难道不是这样么。”
林爹气噎。
林晚照手机响起来,看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林晚照接起来,里面传出林晚照两辈子最最讨厌的声音,“亲家母啊,是我。”
林晚照的亲家母,老二媳妇的亲妈,齐亲家母。
林晚照脸沉下些,“什么事啊,我吃饭哪。”
齐亲家母笑,“我想着,咱们老姐儿俩也有时间没见了,我买了上好的小黄鱼,给你送些过去,你什么时候在家,我给你送过去。”
林爹甭看上年纪,耳朵灵的不得了,听到这婆娘的声音,问林晚照,“这不是刘家堡那婆娘么?你还跟她联系呢。这婆娘坏的很。”
林晚照也很讨厌齐亲家母,老二媳妇那些坏主意,都是这婆娘给出的。她知道这婆娘为什么来,老二夫妻来了好几回,林晚照不是不在家,就是在家也不见这俩人。
这齐婆子肯定是说情来着,至于为什么说情,林晚照不用想也知道,这婆娘从来不见兔子不撒鹰,就是图她手里的钱。
见林晚照还不挂电话,林爹面露讥诮。
林晚照重活一世,也不想再跟这些讨厌的人来往。看林爹一眼,林晚照直接道,“我爸说你特别坏,叫我不跟你来往。你别打电话来了,我吃鱼自己会买。再见。”
然后,干脆俐落的挂了电话。
林爹瞠目结舌,良久反应过来,才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
林晚照放下手机,很坦然的说,“有用的我就听,没用的就不听。我不会思考啊?我思考过的。”
林爹,“你这不让我做坏人么?”
林晚照说,“这怎么啦?你也很讨厌她啊。再说,你跟她也没什么交集。就是退一万步,遇着个当面儿,爸你也不可能输啊。”
林爹头一回给林晚照气笑,林爹说,“我看中一块玉,账单寄你那儿去。”
林晚照很大方,“寄吧寄吧,等我没钱就过来跟爸你一起吃饭。”
林爹夹块鱼,“吃吧吃吧。我都在吃你赵阿姨的软饭。”
林晚照搛块炖肉,幽默的说,“没事儿,我就当爸您的拖油瓶。”
赵阿姨给这父女俩逗的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