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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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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抽完这支烟,也笑够了,他平静地问方三尺:你能不能真心实意地回答我,你下班路过锦江大楼吗?我送你一样礼物。

124.

这一天的时光仿佛有一周那么长,方三尺的生命滞在这里了,他看懂了,他从出生起就是父权手底下的牺牲品,他到底牺牲了什么,无人可以给他补齐,偏偏在格外漫长的这一天,他看懂了别人很多年前就看明白的事,他越想越痛苦,痛在什么地方,苦在什么地方,他又想不清楚了。

锦江大楼是这座城里最高的楼,它屹立在那里,每天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仰望它,它被无数眼神供给着,于是活出了人的精神气,有了人的高傲和冷漠。

然而今天,柳天下沉甸甸的身子从它的顶端垂直落下,非常决绝地砸在它的脚底下,碎成了无数片妖冶的血花,那血全部涌出来,渗进它的脚底,它高傲的头颅终于低下来,它看了一眼,没有人会不心碎——那是多么好看的男孩子,永远没脾气,没主意,没态度,他即便被湮灭在人群中,比最老实的那个还要老实,他究竟犯了什么错?——是很严重的错误,事实竟像他以前想象的那样,人们路过他破碎零乱的尸体,踩进他粘稠的血液里,指着他残缺不全的脸皮有些得意又有些畅快地讲:死的好,早该死了,他是怎么厚着脸皮活到今天的?

它是冷漠高傲的一座楼,如今偶然间听到这句话,鼻子一酸,流出眼泪。倘若这世上没人给他委屈,给他温暖,给他臂膀,给他怀抱,给他希望,那它愿意给他几滴陌生的眼泪,天底下没人替他哭一哭,只有冷冰冰的大楼替他流泪,至此它永远记住他的身体,是一具小可怜的尸体。它如果有一日真的可以幻化为人,长出优雅的双手,它是一定要拿起橱窗里最干净的衣服盖在他的身上——他生前活得那般难堪,死后更加难堪,连没有心跳声的高楼也会感觉到心痛和悲哀。

他想,你们都不用还给我了,我都还给你们,万人唾骂的婊.子终于碎了,这点分量的礼物,是我最后能拿出来的东西。

他想,妈妈,柳天下是个好名字,可您不是一位好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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