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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叶窗紧闭，微光呈四方格，在窗帘周围画了一圈淡淡的橙色线条，孟然手里握着从秦复那得到的信息，像成了雕塑，也不知道保持这个状态多久了。
任明睿提着从食堂打包的午餐，在门外从玻璃的反光中无声地望着他。昏暗的房间，四面墙壁压上来，犹如将他囚困在坟墓里，无尽无望。
“随便给你打包了些剩菜，过一会儿家长该带孩子来了吧。”任明睿将饭盒压在孟然紧握的文件上，他悄悄地，像是无意为之，挡住了牺牲警员的名单。
“你中午吃什么了。”“跟给你带的一样。”果然，孟然的表情见到他又变得和平常相同，任明睿坐在他身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百~万\小!说，真实的心情也没比身边人好到哪里去。
那段煎熬的、如同地狱一样的日子，好比用酷刑的烙铁在身上烧一个永远除不掉的印。孟然不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卧底，却是他见过的最安然无恙的卧底。可能孟然正义感淡薄，抗压能力强，都是他能挨过艰苦岁月的缘由，但究其根本，实际上，是他不愿意给别人帮助他的机会。
没人能叫醒装睡的人。任明睿经手过的类似病例也能装满一个抽屉，其中只有百分之五十的人在经过长达几个月的谈话后才会打开心结，而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在任明睿这儿是相当低的概率，更别说，孟然的意志力远在普通人之上。
这样的病人对心理医生来说是最难搞定的，不过孟然那天晚上有一句话说的对，任明睿确实不能拿他当自己的病人。
“在看什么书？”孟然问。
“克什米尔语教材。”任明睿立起封面晃晃，打了个哈欠，“不管玄不玄乎，我得先攻下来，有备无患。”
孟然实在没食欲，为了不让他看出什么，硬把饭菜都塞进肚子里，将空盒装回袋子扔了，“你最近很累，每天晚上都百~万\小!说不行，白天要跟案子，身体很重要。”
“嗯，今晚不看了。”任明睿趁孟然离开桌子，把缉毒队的文件收进了他的抽屉里，顺便翻翻拿出了幼儿园的名单。
“大班二班一共十三个孩子，除掉汤俊晤，转学一个，现在还有十一个人。”任明睿指着他先前圈画的名字给孟然看，“我袭击阮洐时，这四个孩子立即有恐慌反应，你帮我特别盯一下。”
孟然听着他话中的意思，问道：“不跟我一起见他们么？”
“其实我想一起见，但今天阮洐也会来。”不能放过任何机会，阮洐一定知道些什么重要的事，在套出话之前，任明睿不想暴露身份。“阮洐，我觉得他手里说不定有确凿的证据，他以为我就是个托关系进来混日子的小混混，让他继续这么以为比较好。”
孟然这时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羞耻的台词，笑笑道：“骗人的本事从哪学的，小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那你呢，装温柔好男人的本事又是从哪学的？”任明睿拿胳膊肘捅捅他，“哎，你再骂我两句听听。”
“第一次见这种要求。”孟然鄙视地斜倪着他，“看不出你有受虐倾向。”
“遇见你之前没有。”任明睿习惯性地想勾肩搭背，胳膊僵着又在考虑这句话是不是过线了。实际上过线的话他也跟孟然说过一箩筐，偏偏现在觉得别扭，要他以后怎么跟孟然正常相处？
不过幸好，这时安景川拯救了他。
安景川探进身，朝外指指，忍笑道：“孩子们来了，你快去帮帮方哥吧。”
任明睿一听也笑：“方哥把小孩吓哭了？”
“还不如吓哭呢，我去找纪瑾顶一下，反正你们准备好了就来吧。”安景川说完匆匆走了，孟然也准备收拾东西跟上去，他走前问任明睿：“你准备怎么办？”
任明睿摊开手掌，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放在手心，“我上审讯室门口坐着，给他们发糖吃。”
孟然脸色一沉，原本两人要走，他关上门把任明睿拽回了屋里。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接触王妙的时候不是好好的？没事，这要分人。”任明睿看他还是满脸严肃，继续解释道：“我读取别人的记忆，其实能感受到他们的情绪。王妙害死了人，但她自己没经历过什么重大挫折，所以大部分感情并没有太强烈，我看到了也就只是有些贫血。但是苍霜，他的经历太多也太沉痛，我那时候感同身受，才会昏过去。这些年我不是一次感应别人的记忆，能把握好。我也不想死在公安局里给大家看，四岁的小孩，你不用担心。”
孟然听完，不情愿地思想斗争了一番，“平时怎样都行，这个不可以骗我。”
他担忧的神情，让任明睿想起那晚热烈的目光。
“没有骗你，放心。我有些事想和你说，安哥去找纪瑾了，你先别着急走。”
孟然一直在包容他。原谅他说过的伤人话，原谅他做过的过分事，不论是不是真的受到了伤害，都能当做无理取闹一笑带过。他知道了自己在孟然心中的地位，既然再没什么好怕的了，他不能让他看重的人以这个状态继续下去。
“你还记得我那天晚上说自己被恋/童/癖盯上过的事吧。”
孟然不明他为什么提这个，看着他点了点头。
“其实，最开始我只发现了一个人，是教生物课的老师，但是通过观察他，我发现祸害远不止他一个。他们的目标不是高中的学生，而是我们学校不远处的一个小学。那个年纪，大部分孩子都没有明确的性/观/念，他们人数众多，孩子寡不敌众，几句胁迫的话就能让他们把罪恶与伤痛掩埋一辈子，所以，我很快做了一个决定。”
任明睿缓了一口气，“我知道如何应对，算好了什么时候该找警方介入，只要他们都盯上我一个人，就不会有别人惨遭毒手。我用一个学期观察他们，分辨出哪些老师是害群之马，在接下来的一个学期，我把他们所有人的课都选了。那个时候，他们每个人遇见我都会‘亲切’地摸我的头，就像在我身上做标记一般，告诉别的成员我们盯上了这个孩子。我没骗你，这件事直到结束我没有受到一点伤害，但成了我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有男的想碰我肩部以上的位置，我都会控制不住地，生理性的反胃。”
并不是想要孟然同情和安慰他，任明睿捏着他的肩，仿佛想给他支撑的力量。“我会做噩梦，会因为十岁的事记到现在，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们都是凡人，没人能一辈子坚强，谁都有脆弱的一面和过不去的坎。你有心结，可能我不多嘴也不影响你什么，但是现在不行了。你把缉毒队弄过来，牵扯到了往事，相信我，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天直接会影响你的精神状态和判断力，不是吓你，到时候连破案都会成问题。”
任明睿没指望当下能听到孟然回复，逼他反而是伤害。话说到了，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想不想选。“明天上午我在魂图有课，一下午的时间都是你的。随时，我会一直等你。”
不故意做搞怪的表情，任明睿的笑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知道了。”孟然摸了摸他的脸。
来到等候室一看，安景川果然说得不错，还不如把他们吓哭呢。方陌坐在一边沉默着，另一边家长怯怯地只敢偷偷看他，而小孩更夸张，蜷缩成一小团，每个人都大气不敢出地往家长的怀里挤，纪瑾在也没用。
方陌回头看见孟然，终于舒坦地把这堆小东西扔给他了。孟然拿着任明睿分给他的一把糖果，挨个摸了摸小孩们的脑袋，才三言两语就让他们活蹦乱跳地围着他叫哥哥。
“孟然真喜欢小孩啊。”安景川站在门外叹道。
“他喜欢个屁。”真能装还差不多。不过任明睿这么说，安景川肯定听不懂，他也不想破坏孟然的美好形象，笑笑敷衍了过去。
任明睿在审讯室门外，故意和阮洐坐在一起。他神神秘秘地凑到阮洐耳边：“阮老师，你之前说的事我一直想着呢！哎，我好歹跟警察混了好几个月，不是跟你吹，我现在侦查能力也很强。我看肯定是你误会傅千蔓，她长得那么漂亮，绝对是好老师。”
“哼，长得好看的女人专门骗你这样的傻子。”阮洐之前以为他是骗女人的凤凰男，没想到徒有一张脸，肤浅。
“那群小孩，不还说她绑架吗，那现在看也是造谣嘛，阮老师，你为人师表，别把孩子教坏了。”任明睿明白激将法对阮洐有用，越说下去他的表情越丑陋。极力想证明自己的人，撑不住几番否定和轻视的话，任明睿游刃有余地三进一退，阮洐终于败给了他。
“我就是见过她打汤俊晤，怎么说你才会信？”
“嘁，你们幼儿园连个监控录像都没有，谁信啊？人家警察抓人讲证据。”
“谁说没录像！”
任明睿一愣，“……有录像？”
阮洐躲闪眼神，惊慌失措地检查周围，确认没有警察跟在旁边，他朝任明睿压着嗓子道：“她打人的时候我录过视频。”
他没有说谎。但怎么可能没有说谎？任明睿还没来得及细问录像的事，孩子们陆续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阮洐逃离他身边去和家长套近乎，他想想，也是眼前的事更重要。
“小朋友们表现很好，作为奖励，哥哥再送一人一颗糖。”任明睿搓搓手，从兜里掏出了糖果。
孟然与安景川和纪瑾对好询问记录，出去时见任明睿两手交叉，撑着大腿，一脸阴云地坐在凳子上。
“不舒服？”孟然坐过去，小声地问。
任明睿摇摇头，沉默着。孟然初次见他露出严峻的表情，等家长孩子们还有队员散去，只剩下他们二人时，他才问道：“看见什么了？”
“傅千蔓，真的在虐待汤俊晤。”这句话说出来，任明睿已经猜不到什么是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