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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然午饭吃得不舒心，任明睿倒很愉悦。

其实孟然的伪装能力已经够强了，好歹他端着假相活了那么多年，这点本事还是要有的，但任明睿的眼睛，更不是随便就能糊弄住。

孟然和他说话时的样子，让任明睿联想到班级里对他有好感的那几个女生。想看他，又不敢看他，偷偷瞄一眼，如果对上了目光，立刻像小偷一样心虚地挪开。以为自己能做到若无其事地聊天，话到嘴边，又不知说什么才自然，只好低头吃东西，害怕在言行上暴露自己的心。

这证明什么，已经无需解释了。任明睿吃饭时，得意地菜叶子差点塞不进嘴里。虽然昨天惹毛了孟然，但看来，效果是立竿见影。

“咦。孟队人呢？”纪瑾见安景川一个人回来了。

“约会去了。”人家俩闹别扭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当他坐在车里见孟然和任明睿有说有笑地并肩走出来，又如胶似漆地跟小情侣似的，安景川发觉自己担心了一件没有意义的事。而别说，他想了想，如果他们是对男女，一天一小吵，一周一大吵，但总能不影响感情，这样的关系在旁人看来，那还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百分之百是在一起了。

纪瑾腹黑地笑道：“和陈老师？安哥，你好懂。”

“唉。讲真的，他可别把陈老师掰弯了。”安景川无奈地笑笑，转头看看刘晓宇和方陌不在。“安哥和小刘呢？”

纪瑾一下不笑了，哀愁地叹了一声道：“昨天半夜，徐旋吞安眠药了。”

安景川：“人怎么样了！？”

“没事，汤志业发现得快，立刻叫救护车拉去医院洗胃了。”纪瑾用圆珠笔扎着桌子，为难地看他道：“汤俊晤和曹彦有关这件事，一定是不能现在告诉汤家人的，汤俊晤被班主任体罚，我们还没拿到证据，也不能公开。所以，对外这个案子没有任何进展，没办法和汤志业交代。”

这样的话说出来显得很没人性，不过确实是因为汤志业的地位，死了个小孩甚至牵扯到毒品，也没有无良记者听到风声。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纪瑾想，即使汤志业再通情达理，妻子一脚踏进鬼门关，警方却没有任何进展，他还能全权相信警察吗？

商业巨头纪瑾接触过一些，也从小就在纪云松处听到过，他们多多少少都有自己见不得光的门路。如果汤志业等不及，准备自己派人查，那万一出了差错，事态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发不可收拾。

从眼神中，纪瑾知道安景川在忧虑相同的事。

“这件事要看方哥了。我相信他的本事，应该有办法稳住汤志业。”但稳住一时，尽快把案子破了才是重点。安景川停顿，接着道：“抓紧吧，接下来可能要辛苦，我们先尽快把制毒工厂排查了。还有，你在的那个群，打听到什么新消息了么？”

纪瑾：“对！上午你们都不在，正好从网络部弄到了新消息，赶紧我自己去了一趟网吧。安哥，你得看看这个……”

“怎么了，出事了吗？”孟然一进屋子，看里面只有纪瑾和安景川，而他们两个在严肃地谈什么。

“孟然，昨晚徐旋吞安眠药了，人没事，方哥赶去医院了。”安景川也看了眼任明睿，道：“陈老师，该不用我多说，这件事肯定会刺激汤志业的。”

“是非常大的刺激，一定要稳住他不能让他胡来，你们最好派点人轮流去盯着他，别让他发现。”任明睿很清楚，他们目前什么也不能告诉汤志业，儿子刚死，妻子自杀，再冷静的人也容易走极端。

孟然点头，问纪瑾：“你们刚才说到了什么？”

“聊天组里五个没说话的人，两个人最近登录在烙凌，我调了他们的登录，发现其中有个人在一两个月之前上线很频繁，我查到他登录都是在网吧，挑了一个他常去的地点，我要到了监控，快看看。”纪瑾点开录像，调动时间，在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女人时停在了那里。

“这不是拐走汤俊晤的人吗？”刚开始查案时，方陌拿回来的存档监控他闲着没事跟着孟然看了一眼，这就是那个背影极像傅千蔓的女人。

纪瑾：“看着很像傅千蔓对吧？”

孟然沉默片刻，道：“我觉得，我们查到的东西哪里有点怪。”

有件事一直让孟然很在意，郑绮说在苍霜藏尸的仓库里发现了傅千蔓的血。傅千蔓在这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发生了什么让她在那个地下室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也是他们还尚未知晓的，而上个案子，最终也没能知道谁在帮苍霜运尸，在刚查到傅千蔓的联系时，苍霜就那么恰好的自杀了。

仿佛有人盯着他们，一双黑暗里的手在操控这一切，推动戏剧，向着安排好的路线进行。看任明睿站在他身边，孟然背上又浮起了冷感，眼前的状况，让他很难不去想几年前令他心惊胆战的一夜。

“你没事吧？”任明睿晃了晃他。

“我在想，为什么傅千蔓的血出现在苍霜藏尸的地下室，现在究竟又为什么出现。”孟然复杂地看着他，但很快移开了视线。

任明睿看着反复播放的监控录像，皱着眉摇了摇头：“不，我始终不认为是傅千蔓做的，杀汤俊晤的绝对是男的。”他不相信遇上过一次的性别认知障碍还能这么快遇上第二次，他想来想去，更不能相信自己做出了错误的侧写。“我决定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论这个在和毒贩交流的人是谁，她不可能是傅千蔓，我更倾向于是凶手的帮凶。”

“我也相信你是对的，不要怀疑自己。”昨夜的冲动过去，令孟然还是没勇气碰他，原本想拍拍他的肩，还是没抬起手。这时，孟然的电话响了。

孟然：“您好，是我。您什么也别碰，我们很快过去。”

安景川：“怎么了？”

“我给傅千蔓柜子贴得封条被人打开了。”孟然一个眼神，任明睿抓起外衣向外走。而幼儿园园长的电话挂掉不久，走到公安局的大门口，孟然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来电是方陌。

任明睿原本跟他下楼梯，孟然挂掉电话，将他停在身后，“徐旋可能要转去精神科，情况有点严重。”

“我明白了。”任明睿转身去相反的路，打上车奔向医院。

再怎样久经沙场的人，遇见这种事还是会郁闷，更别说刘晓宇是个新兵。

方陌看他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就差瘫成一团，他突然萌生了教人家三好小伙抽烟的念头。

这些事，是永远无解，也得不出正确结论的。他不去问杀手的事，就不能从徐旋那得知杀手早在半年前出现他们家门前，没有这个消息，也不会发现曹彦和汤俊晤隐藏的关系。而这件事，却让徐旋深深地自责自己，以为如果不是她大意，便不会害死自己的儿子。

可以为自己害死了儿子和替毒贩养孩子，方陌真的判断不好哪个消息会产生更大的伤害。这可能是神明也做不出的决定，他区区一个凡人，不能抱着所谓的善心去做选择。

“汤总抽烟么。”方陌问。

“不抽。”汤志业这样说，从他递上的烟盒里拿了一根。

吸烟室里蒙上一层烟雾，像这个案子的迷包围着两人。方陌没有任明睿知识渊博，但看人的本事，他历练得多，是人是鬼，总能探出来个尾巴。

现在的汤志业，侧倚在吸烟室的门上。疲惫和打击终于拖垮了他，一直坚硬的宽厚的背弯下来，目光呆滞，像个灵魂死去的人。

他现在，踩在人和鬼的分界上。

“方警官，半个多月了，能不能和我说说进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方陌按灭烟，直言道：“我们查到了重要线索，也牵出了嫌疑人，我可以性命担保，目前有巨大进展，没糊弄你。但是不能说，这是我们警方的职责，再怎样也不能把半截消息说给家属听。不过很快了，害你们一家的凶手，我有预感，他藏不了多久。夫人的事，我知道对你是很大的打击，汤总，你手里有路数，要是查，你也有本事，我先谢谢你这么长时间把这件事交给我们，这份信任，我方某人会心怀感激，也是你一直以来的信任，让我们能顺利的找到了目前的线索，所以这个关头，怎么着你都得抗住，走了歪路，你儿子在天有灵也会难过。”

汤志业沉寂地站着，慢慢抽完了一根烟。他转过头，眼中多了一层看不清的思绪，如同漆黑的森林里，深处飘起了一层光，又显眼，又冷，让人不想走进去。

“方警官，还有您的同事们，为了这件事很久没睡过好觉，这么长时间才休了一天，我很感激。把俊晤的事交给了你们，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破坏你们的侦查。”汤志业深呼吸一次，勉强对他扯了一个惨白的笑，“您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方陌终于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我请了我们队里的心理学教授来，他是业界顶尖的专家，为夫人看看，应该能有帮助。我在队里还有事，先带小刘走了，陈教授很快就到。”

“您慢走，辛苦了。”汤志业微微点头，目送方陌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另一端。他将身体靠在玻璃上，从衣兜里又抽出一根烟点上。

灰雾再次升腾起，慢慢飘向通风口，燃烧的灰烬掉落在他脚尖上。

“有新的事情要你去做。”汤志业拿出手机，播了一个号码。

“徐旋刚才又想自残，我叫医生了。”刘晓宇见到方陌来，担忧地问：“方哥，我好害怕她出事，我们该怎么办啊。”

“快走。”不知道为什么，方陌没理他，从他身边疾走而过，只紧迫地扔下了两个字的命令。

刘晓宇抓起两个人的包就一路奔上去，等站到电梯里，他才见到方陌脸色阴沉，反复按关门键。

“方哥，出事了吗？”他问。

方陌能听到头上的血管一泵一泵将血带进去，他盯着电梯数字问道：“你和汤志业说过我们昨天没查案么。”

刘晓宇听不懂，茫然答道：“没有。”

方陌走出医院大门，狠狠按着手机给安景川打了个电话。

“快派人来盯汤志业，两个人一组，二十四小时不能间断，能多快就多快！”除了他和刘晓宇，汤志业没接触过队里的别人，说他们一直在查案可以靠推测，但知道他们只休了一天，方陌不得不想到一种让他冒汗的理由。

“把案子的资料全收好，一张纸也别晾在外面。那个老小子，我怀疑他在监视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