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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洐昨天头疼了一天,都没能好好陪齐涛母亲庆祝她的六十大寿,昨夜吃了安眠药才好不容易睡着。今天来到幼儿园上班,和同事们打招呼时,又忍不住会想起如何在他们面前冷嘲热讽了那个人,头疼得更厉害了。
“您早。”阮洐和路过的院长打招呼,发现他今天状态不错。
从傅千蔓失踪,再到汤俊晤遇害,他的那张老脸就没有一天舒展过。阮洐不懂,为什么他今天看起来像遇到了高兴的事。
“院长,有什么喜事?”阮洐问。
院长也想找人分享这个消息,但又不是能大肆宣传的事,便忙把阮洐拉到一边,兴奋道:“小傅老师回来啦!找到她了!”
阮洐瞪大了眼:“什么!?她人找到了?在哪呢?为什么四个月没来上班?”
院长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眉开眼笑道:“哎呀,总之她没事,哎,对呀,她没事!”
阮洐斜倪着他,又不好表现出厌恶的情绪,侧脸冷淡地说:“四个月不来上班,仲裁走个形式,可以直接开除,您不会有损失,也不耽误时间。”
“开除!?这怎么行!这不行!”阮洐还没来得及惊讶,院长继续激动道:“小傅老师能回来就行!唉,小傅老师不容易啊,家里苦,可能临时有事回家了,正常,正常。”
阮洐呆住了,他不相信这个老奸巨猾闻着钱味走的院长能有这么大善心。“您什么意思?要她回来教课?”
“是啊,是是,得让她回来。”院长灵光一闪,拍拍阮洐的肩膀,“阮老师,你的教学水平用不到那些虚名来展示,今年评职称就让给小傅老师吧?她确实家里不容易呀,等她回来了,正好也能赶上时间申请。”
他一时觉得火一层层朝头顶烧,神经痛到他眼晕。他想朝院长吼,衣兜震动了两下,阮洐忍住冲动,掏出手机,点开了短信。
——阮老师,早上好。打扰了,不知道今天中午是否能请你喝杯茶。
见落款是陈林二字,阮洐紧咬着后牙,别过身匆匆转上楼梯。
昨晚下了场大雨,气温骤降,冷得像回到寒冬腊月。任明睿又将外套换成了长风衣,重新戴上了皮手套,他今天一站,再也没有小混混的气质了。不过还好,他也不用再装了。
看快到午休时间,任明睿和传达室的大叔打个招呼,大叔也见惯了,没管他溜进幼儿园。爬上两层楼,在楼里转上了一圈,他找到了阮洐的班级。
怕被发现,他轻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阮洐,任明睿见到对面教室里就是那个不怎么擅长交际的男教师,今天也在慌里慌张地舞弄孩子。这边郎朗的读书声阵阵传来,和能把孩子管好的阮洐是鲜明对比。至此,任明睿也能理解为什么阮洐不喜欢那名老师了,而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受了骗,估计也很难让他再开口。
任明睿今天没坐如烂泥,而是两腿放平挺直上身。毕竟来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态度,首先要让阮洐感受到重视。他在门外坐了二十分钟,在铃声响起后,见门打开,一群还没他坐着高的小孩子冲出来,蹦蹦跳跳消失在楼梯口,这时,阮洐才慢慢走出门。
“不好意思,没收到阮老师的回信,我还是不请自来了。”任明睿看着他,轻轻笑了下。
阮洐在教室里见到他的背影,原本想出来时至少也要狠狠瞪上他两眼,可他今天不是以小流氓的身份来的。此前他不是蹲着叼根烟,就是佝偻驼背,阮洐这才发现,原来他比自己高不少。这个人以前让阮洐觉得跟他不是一个层次,今天一看,他们依旧不是一个层次,只不过互换了位置。
阮洐站在门口没动,过了十几秒,镇定地看了眼手表。“去哪?我一个小时后要回来备课。”
“我查了,这附近一家茶馆,有今年的新茶,挺不错的。” 任明睿以为阮洐会拒绝见他,或者不敢跟他说话,没料到他能有这么宽广的胸怀和气魄。但不管怎样,这对他都是好事,任明睿友好地示意,请阮洐走在前面。
“你在帮警察工作?”
“嗯,我是刑侦队的侧写师。”
他想了想,“我朋友说,你是研究社会学的。”
任明睿点头:“对。其实我和他是同行,这是我副业。公安局临时缺人我才来的,犯罪学方面说实话,我能力一般。”
他又问:“你本职在哪里工作?齐涛说你很有名,还办讲座。”
任明睿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两声:“我档案挂在魂图研究所,不过那边厉害的人很多,我跟他们比是普通,虚名罢了。”
阮洐一怔,暂时不知再问什么。那个地方他听齐涛念叨过很多遍,魂图从北京搬来时齐涛去应聘,被拒了两次。即便阮洐不做这行,他也知道那里都是什么水平,看来齐涛吹嘘的话不假,他真是被一个响当当的人给骗了。
任明睿主动帮他沏了一杯茶,婉言道:“唉,其实,也不是为了骗你,我性格就那样,常有人说我不像好人,哈哈。”
阮洐瞥他一眼,“哼,确实不像。”
虽然不清楚缘由,但任明睿隐约能觉出他的态度是有戏。见阮洐也笑了一声,他乘胜追击道:“阮老师,汤俊晤死了,我知道你很难受。不是故意吹捧你,我确实能看出你比一般教师更敬业,你肯定也希望这件事能查明。你之前说的录像,还是希望能贡献给我们。只要你提出要求,警方会为信息提供者保密,这是规定,你大可放心。”
阮洐思考了半晌,“身份保密,用什么来保证?”
任明睿:“签协议。是具有法律效益的,警察不能将你提供线索的事透露给任何人,透露就是违法。”
阮洐点点头:“好。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任明睿见阮洐拿出手机摆弄,不一会儿,他收到了一个视频文件。任明睿将信将疑点开看了一秒,竟是傅千蔓打汤俊晤的视频。
不对,阮洐给得太痛快了,保密的事不过问了一嘴,协议还没签呢。这不是阮洐的性格会做的事,任明睿握着手机总觉得有诈。他又给阮洐倒上一杯茶,叫来服务员添了两个茶点,他决定和阮洐多聊聊。从工作到生活,聊天对他来说是基本功,既然阮洐今天不排斥他,他就有本事聊到熟络。
“栽在你手里,我服输了。”一来二去,阮洐听出了他肚子里装了多少东西。越是去谈天文地理,阮洐越深刻地理解到,他对面坐了一个怎样厉害的人物。
“唉,见笑见笑。”任明睿暗自思量着,又笑道:“我本来以为你不能愿意再见我,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阮老师的胸怀,一般人没有,我也做不到,佩服。不过既然咱们谈开了,我也开心多交个朋友,以后有事要帮忙,阮老师尽管找我。”
有这样厉害的朋友自是不错。阮洐听后,摆弄着茶杯,问道:“傅千蔓,她真的回来了?”
任明睿学了孟然的招,用不回答来让对方误以为是默认。
果不其然,阮洐见他没说话,以为傅千蔓真的回来了。他把茶杯愤恨地敲在桌上,望向窗外阴冷的乌云。
“你也教课,该明白做好老师有多辛苦。为了想带孩子们做什么游戏才能益智又有趣,怎么教他们学字才不枯燥,几乎每天晚上我都要自学备课到十一二点,还经常和齐涛借书。可这世道,根本不看你的实力,一个殴打孩子的女人,就能凭着一张花瓶脸轻轻松松抢走别人的东西。”
任明睿关切地问:“怎么了阮老师,有什么事,我能帮一定帮你!”
“呵,这事你帮不了。”他冷笑了一声,“我熬了三年,三年才又等到的职称竞选,院长竟然要把市推举名额给傅千蔓。你敢相信吗?一个殴打学生无故旷工四个月的女人,我看那老头是被迷了心智了。”
到这儿任明睿明白了,阮洐握着这个录像的原因就是为了打压他的竞争对手。而傅千蔓失踪了,再拿出录像,就是故意给院长没事找事,他自然不会这么做。果然人都是将自身利益排在第一位的,任明睿心里笑笑,该要感谢那个替傅千蔓出现的神秘人了。
和阮洐约好了明天来局里签保密协议的时间,任明睿终于大功告成,回来便去找孟然邀功了。
“你猜我今天是不是又失败而归?”任明睿朝他晃手机。
“没拿到视频,还这么得意的话……是想求我打你吗?”孟然见他好不神气,心底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看他这么开心,开心里又透着天真的傻气,孟然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来吧!找大家一起看看。”任明睿拉起他的手,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孟然第一想起了小时候牵着他走的样子,第二想起他的感应能力。他这才吓得低头去看,发现任明睿今天因为降温,戴上了手套。
其实这个视频,除了能证实傅千蔓打了汤俊晤,并且能用它撬开院长的嘴,他们、包括任明睿,都没想到还能有别的用处。所以当见到视频中傅千蔓穿的鞋子,每个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纪瑾:“这个鞋,你们看扣子的装饰,和偷口红那个人穿的是同一双!”
孟然皱起眉头,盯着投影,突然转过头去问身边人:“你说,偷东西的人有没有可能是男人假扮的。”
“你看我没胡子留长发像不像美少女?”任明睿说句玩笑,随即正经道:“为什么这么问?”
“记不记得凶手清理了傅千蔓家里的地面。我们当时没有明白为什么,现在看,会不会是他不希望我们发现他偷了傅千蔓的一双鞋。因为鞋印,根据尺码和磨损部位,我们是可以通过和其他的鞋子对比分析,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的物品。而你也说过,凶手是男性。”
孟然倒给方陌提了醒。方陌把更衣室的监控调出来,在纸上用笔粗略计算了一下,“这人拿口红弯腰了,而且弯得挺深。一般人都会把自己常用的东西放在水平能碰到的位置,傅千蔓的身份资料里写着一米六六,这个人应该比傅千蔓高十公分左右,确实可能是男的。”
没能解开的众多疑点,终于消除了几个,并且根据目前的推断,乱线清晰了许多,仿佛出口近在眼前。安景川将线索整理好,朝任明睿问道:“陈老师,你怎么拿到录像的?真厉害,也教教我怎么攻破别人的心理。”
他哂笑道:“唉,不好意思,今天不是我的功劳。院长以为傅千蔓会回来,想把评选职称的名额给她,阮洐知道之后气疯了,非要搞死竞争对手,这才让我守株待兔,白捡个大便宜。”
孟然乍一听任明睿说这件事,没听出问题,但他一细想齐涛说过的话,瞬间意识到不对,顿时抬头去看安景川:“你还记不记得齐涛昨天说,他是怎么跟傅千蔓相识的。”
安景川疑惑了几秒,看看任明睿又看看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你是说……”
齐涛的年收入能在烙凌排中上层,父母是高知,名下有车有房。昨天正巧阮洐走了进来,他们便自然地认为阮洐便是齐涛所指的介绍人,但如果阮洐反感傅千蔓到咬牙切齿,为什么要给她介绍这样的男友?
孟然向他们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将电话打给齐涛,并开了扬声器。
孟然:“您好,打扰了,我是昨天去找过您的警察。”
齐涛:“您好,请问联系我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孟然看了眼任明睿,“请问,将傅千蔓介绍给你的朋友,不是阮洐对么?”
齐涛:“嗯,不是他。”
孟然:“那么是谁将她介绍给您的?”
电话那边一下没了声音,齐涛短暂沉默后回道:“一个私人朋友,这件事关于我的私生活,我不想多说,还希望您能理解。”
电话挂断后,会议室又陷入了死寂。哪怕对方是嫌疑人,身为警察也不能强行逼供,隐私权和缄默权是无法撼动的大山。好似刚刚发现的突破口也不再值得高兴,因为他们又有了新的疑问。
而这时候,任明睿站了起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食指敲着白板的笔槽。
“有件事,你们大概不知道。”他笑了,抑制不住的兴奋在他的棕色瞳仁里翻动。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的侧写,从最初看到案发现场时做出的一切推断,现在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证明是精确无误的。
“心理医生,和只管治病开药,不需要和患者多聊闲话的医生不同。能被我们称作朋友,却不愿向他人提及的人,十个里有九个,名字写在我们的诊断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