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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九月,天气愈发凉下来,不穿秋衣真有些扛不住。
孙家小院里,养病过半月的国子监判院事孙奭,在咳了几口秋痰之后,身体舒服了许多。天高云淡,临窗著书,对于老人来说是个不错的享受。他需要重新修订一下自己编写的《经典微言》,这是孙奭集自己数十年之所学,遍注《五经》之后,将圣人的微言大义洋洋洒洒地发挥,一部五十卷的著作。
然而今天修订特别迟缓,因为老头心中烦闷不已。昨天前天,赵君石和张庭分别来探望过老领导。病了许久,下属来看也是应当的,都知道老大人清廉,不过提了几斤化痰的秋梨,江宁的螃蟹,以及一些时令点心,判院大人再不收,那就是假道学了。孙奭也不见外,分别请了两位老部下吃晚饭,喝两口小酒。自然也说了许多近况,对国子监里的情形,两位下属都分别从不同角度作了些汇报介绍。[]阳光大宋436
于是孙奭不爽起来,码字都慢了许多。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老爷。蔡知事来了。”老管家进来禀报。
“哦。子思来了?快去招呼,我马上出去。”孙奭赶紧起身,找件褙子穿了,才快步来到前院中堂,蔡齐早在等着。两人相对行礼,孙奭邀着蔡齐走进后院书斋坐下。
“老先生调养一番,精神果然健旺了许多。可喜可贺!”蔡齐笑道。
“呵呵,子思挂念了。最近清福享得不错。老夫正修订拙作呢。”两个人又说了些孙奭著作,蔡齐转过话题道:“老先生怕是有快二十天没去国子监了吧?就这么放心梁玉田,百事不问?”
“这不正想着此事么,上回你来,答应过我要去看看的,一直都没去啊。”孙奭反而埋怨道。
蔡齐也很抱歉:“最近很忙,上个月滑州大河决堤,全围着救灾呢。好容易才喘口气,今天才得空来看看你。正想问问,国子监最近如何?”
孙奭叹口气道:“唉。说来也颇费心思,这几日正好。监丞和主簿都来探视过我。说起院里事体,老夫都不知该是喜是忧!”蔡齐面容一紧,忙道:“愿闻其详。”
事情稍微有一点点搅,国子监率『性』堂学子近期表现不错,迟到早退吵闹斗殴基本都没发生,而且听说梁丰的课喜欢的人比较多,听得很高兴。但是梁丰不布置课业,只让大家凭兴趣研究,最好是互相切磋讨论,也可以发表书面意见主动交给自己阅改。按说这是一种比较好的方向,说明孩儿们还算乖了。但是另外有个问题,这个率『性』堂不由院里管理,而是学子们自己推选出两个正副班长来负责管理。其中还订了班规,有体罚和罚款两种。体罚好说,打完屁股痛就是。但是罚款就有问题,罚来的钱国子监不收,任由班长刘从广和副班长薛奎自己分配。这个就不太好。
这是赵君石和张庭分别给孙奭汇报的情形。就孙奭判断,真实『性』很高。因为二人虽然没有同是出现,但所说的话都可以互相印证,几乎没有出入。
蔡齐听了也有些懵:“老先生担心什么?”
“按说学子们有进益,该是好事。不过梁玉田如此教法,根基不牢不说,任由这些少年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歪解圣人走入邪路怎么办?还有,这个自治,老夫也未听说过,收了罚钱只有两人私下分配,这不是培养贪官么?唉,学风如此,今后他们都是要为朝廷做事的,这么搞我怕出事啊!”
蔡齐这才反应过来,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啊,怎么能任由学子胡来呢?“我看是梁玉田胡来才对!”蔡齐有些气愤了:“这些学子乃是朝廷属意培养,又都是官宦子弟,这么教歪了,害了人家子嗣家风不说,今后我朝要是用上,岂不天下大『乱』?不行,本官要立即写本,弹劾梁丰!”
“额,子思且慢,这个不忙。老夫的意思么,是想请你先去实实看看情形,若果真为祸甚大,再弹劾不迟。须知梁玉田同王相公、官家都,那个,不可莽撞!”孙奭倒谨慎起来,赶忙相劝。
蔡齐缓缓气:“那我当如何观察?”
“呵呵,老夫早有主意,便请你做个国子监直讲如何?”孙奭终于说出打算。话说蔡大侠乃大中祥符八年进士第一,状元及第,先后做过知制诰、翰林学士、谏议大夫等。学问人品那是杠杠的,要不然老孙也不会同他如此亲热。这身份资历学问人品,哪一样拿出来做个国子监直讲都绰绰有余啊!
蔡齐默然一阵,点点头道:“本来公事繁杂,原担当不得。不过老先生既然如此高看,说不得就应下吧!”
孙奭大喜:“好,好,那老夫这就给朝廷上本!”
话说三下五除二,孙奭就写了奏本递到赵祯面前,极力推荐蔡齐官高学重,人品端方,最近国子监诸位直讲时间上很不好协调,只有同判院梁丰一个人顶着上课,十分吃力。就请蔡齐做个直讲,分分压力,同时也让学子们长点真本事。[]阳光大宋436
赵祯因为好朋友在那儿工作,对此事当然格外上心。一见奏本上来,就想马上去叫梁丰来商量。转念一想:“呵呵,这是给他分担压力,找帮手的好事,哪还用得着商量,准了就是。不就是多分俸禄么,出得起!”顺手就给批了。
九月初十(不是教师节哈),侍御史知杂事蔡齐领国子监直讲衔,赴任就讲。梁丰早得到蔡齐的任职文件,准备了欢迎仪式,国子监中门大开,梁丰带领左右属官亲自出来迎接。蔡齐先进去拜了至圣先师,由梁丰召集率『性』堂众弟子躬身施礼,才引进公事堂单独叙话。
“知事大人亲临为学子直讲,国子监蓬荜生辉,不胜荣宠之至!”梁丰年纪又小,也算下官,当然必须逢迎周到。
“同判过誉了,还是判院大人与我至厚,说起同判在院里辛苦,才叫我来踉跄一二。唉,这些年案牍劳神,所学扔得七七八八了,勉为其难而已!”蔡齐嘴里客气,脸上倒是很自得。这小子不过是个探花,自己可是他的前辈状元,那感觉,舒坦。
梁丰又奉承几句知事大人学识渊博,是前辈楷模,高山仰止等等。才转入正题:“院里有些凋敝,所剩不过率『性』堂三十余名学子,而且不瞒知事,端的良莠不齐,颇难为之。本想分而教之,无奈人手捉襟见肘实在无法,没奈何才挤在一堆。幸得知事过来,庶几可以缓解一二。还请大人海涵,暂时维持,等过两日下官再慢慢转圜吧。”
蔡齐大方笑道:“别那么客气,就是教几个小子读书而已。我抽空过来就是,反正是为国育才,哪有那么多说道?好了,今日我先回去,明日一早准时应卯就开始吧。”两人对白起来,倒是蔡齐豪爽许多,梁丰有些唧唧歪歪。当下两人商定,蔡齐先教《诗经》和《周礼》,等过段时间再调整课程。
第二天,蔡齐刻意除下官服,只穿布衣儒帯,飘然而入,宛若高僧大德一般进了国子监。梁丰专门陪同他来到率『性』堂,其实不用介绍,班上同学基本都认识这位大叔。原先还算老好人一个,最近因为当了知事,已经隐隐在朝廷升级为臭嘴,消息传回各家,家家老子都千叮咛万嘱咐莫得罪这厮,免得他回到单位拿起批判的武器到处扫『射』。
梁丰退下,蔡齐端正坐好,不怒自威地扫视一番,果然人人噤若寒蝉。老蔡点点头道:“嗯,今日起讲《诗经》,《诗》曰‘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诸位学子将来俱是栋梁之才,须当好生攻读,莫负光阴,莫负朝廷期望!”扯两句淡话后,才开始起讲。
蔡齐写文章厉害,可是嘴巴子却比梁丰这种教出名嘴的人来差了许多,课上得中规中矩,那些平日听惯了梁丰云山雾罩的小衙内们,哪里受得了如此枯燥的念稿子?只是碍于家里老子下了死命令,只好强忍着瞌睡,拼了小命装投入罢了。
可是蔡知事却毫无自觉『性』,居然还拖了堂,衙内们叫苦不迭!
但是好好歹歹,这一天算是熬过去了。
蔡齐上完课,默默回味了一下学子们的表情。有些郁闷,听说最近这些衙内学习积极『性』挺高的,但看起来满不是那么回事,到好像是开大会听报告,睁着眼睛打瞌睡,关键时候本能鼓掌。
“难道是我说得不好?”蔡齐再反思。
其实,还有一个人也在反思,今天新直讲来上课,眼风有意无意扫了自己一眼,那神『色』,跟刀锋似的。登时把他的小心肝咚地敲了一下。
这位同志就是薛蟠!
他知道这位是纠察百官的大神,虽然只上课,但天知道会不会来纠察纠察率『性』堂的班务啥的?从今天的反应来看,这极有可能。那么他会跟自己过不去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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