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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留玉躬身道:“那几个歹人掏出匕首来就喊打喊杀,儿臣若不是有些功夫在身上,此时只怕已经重伤在床了。”他微顿了顿,直起身看着皇上:“儿臣是皇子,这些人遇到了尚且如此跋扈,若是寻常百姓,稍有个不慎得罪了,那岂不是要搭上几条人命?”
少女涨红了脸,立刻尖声反驳道:“你胡说!”
宫重这人虽说毛病不少,但在政事上堪称勤政爱民了,他沉默了会儿,转头看着帖木儿和他的妹妹,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为着二位的安全着想,朕会在二位住的使馆多派些护卫前去,两位无事就不要在京中走动了,免得生出些是非来。“
少女立刻站起来就想说话,宫留贤在底下轻轻一压她的手背,起身笑道:“依着儿子看,父皇和九弟也不必动怒,叶赫公主如今才不过十几岁,年少好玩倒也无可厚非,何必跟一个小女儿计较呢?”
他虽说着‘父皇和九弟’但眼睛却直直地瞄向宫留玉。
宫留玉一哂:“年小?这倒真是个好由头,难不成为着年小,就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也要被原谅了?”
宫留贤还想再说,宫重却抬手止了两方的明争暗斗:“都不必争了,这事儿瓦剌使节却有不妥之处,身为我大周属国,却如此不懂规矩,不遵教化,确实是他们的错处儿。”
这话说的叶赫和帖木儿脸色都白了白,想着若是得不到大周出兵支持,鞑靼再大举压境,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宫留贤见了两人惶急神色,不急不慢地起身道:“这次叶赫公主虽有不当之处,但她说到底也不能代表整个瓦剌,儿子瞧着瓦剌对咱们周朝倒是十分恭顺,年年的岁贡,还有粮草马匹都未曾短缺,总不能因着一点小错就处置了整个瓦剌,那岂不是其他属国心寒,天下百姓嘲笑我大周不仁?”
宫重别有深意地看了大儿子一眼,但想到他的病体,还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淡淡道:“此事容后再议,如今是除夕夜,你们兄弟几个难得聚上一回,还不趁着如今好好地处着?”
在座的几个皇子立时都起身,对着宫重躬身称是。
宫重点头笑道:“兄友弟恭,长幼互敬,这才是正理。”他说着微顿了顿,转头看向宫留善:“老六,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若是想要治国平天下,还得先做好前两步才是。”
看来方才宴前发生的事儿他是知道了,宫留善心里一沉,对徐凝儿更起了恼恨心思,却忙忙地行礼道:“父皇说的是,都是儿臣昏聩无能,这才使得后宅不宁,还望父皇恕罪。”
虽然是亲生儿子,但这到底是家事,宫重也不便过问,只要他不闹的太难看,宫重倒也懒得深究,便只是点头:“你拿捏好分寸就是。”
宫留善绷着的身子这才一松,缓缓落了座。
宫重吩咐完毕,这才宣布开宴,宫留贤坐在仅次于宫重的位置,突然转头对着下首的宫留玉笑道:“如今皇上没依着九弟的意思处置瓦剌使节,九弟可不要再心怀怨恨了,若是心里还是不痛快,那为兄就敬你一杯,一杯水酒泯恩仇吧。”说着就举起手里的酒盏,对着宫留玉遥遥一敬。
宫留玉扬了下嘴角,也举起酒盏,一口饮了下去。
除夕宴说是隆重,摆的也尽够排场了,可对于殿里的贵人们却是年年都见的,早就没什么新鲜劲儿了,有那年老的,只怕都连着参加几十年除夕宴了,心里只盼着回家和老婆孩子好生聚一聚,偏偏这是正宴,无辜不得请假不得早退,就是心里再不耐也只能熬着。
终于熬到子时,宫重在最上首宣布出了元宵节便要携重臣游猎,周朝虽然尚文,但宫重坚持祖辈的武勇之力不能丢下,所以年年都要带着儿子大臣去京郊山里游猎,每次至少要去五六日。
底下一干人都躬身应了,这才携着家眷家仆缓缓地退出殿外,宫留玉身后带着杜薇,走出殿外时深深地吐纳了一口,在灯下打出轻轻一团白雾。
杜薇问道:“您倒似是有心事?”
宫留玉拉着她的手慢慢地往前走,一边嗤道:“你觉得今日除夕宴怎么样?”
杜薇犹豫着道:“这底下暗涌太多,奴婢一时也瞧不出来。”
宫留玉摸着她的手有些凉,便把人拉到近跟前,脱下自己的大氅裹住,一边道:“回回除夕宴都是这样,少不得明里暗里地斗一番,争的话题也都是那几个,听多了也无趣,所以我不爱来。”
杜薇笑笑道:“那年后您不是还有游猎要参加,只怕您会觉得更无趣。”
宫留玉摇头笑道:“这也未必,游猎这事儿只要你有一手好的弓箭功夫,倒还能真的猎到不少好东西。“说着就上下打量她几眼:“我给你猎只狐狸做围脖吧?”
杜薇带了些不信地看他一眼,不过还是福身谢道:”那就劳烦您了。“
......
除夕到元宵节这段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衙门放了年假,宫留玉也因此得了闲,常常在府里呆着,有事儿没事儿就叫杜薇来呆在一处,这时候都不爱让旁人来打断。就连杜薇自己都觉得对他越发亲近,兴不起躲避的念头,但她想起自己埋在心里的诸多隐秘,越感到亲近就却觉得不安。
好容易挨到了游猎那天,杜薇细心给他扣好罩甲,又戴上凤翅盔,长刀挎在腰间,掩住了平日的风流多情,却多了份铮铮的傲骨,一抬头瞧见凤翅盔底下的一双浓情的眼,正对着她凝眸流盼,让她不由得低低垂下头去,心里慌了一瞬。
宫留玉拢了拢盔上的红缨,对着镜子里的杜薇笑了笑道:“走吧。”
因着是狩猎,他今日倒也没有骑马,只是骑着青睢随着一干王公大臣,策马骑到山上的猎场。
其实皇上本来可以在京郊圈下地来作为猎场之用,每年在里面豢养些猎物便是,但他觉得一来在京郊圈地未免扰民,二来觉得豢养出的猎物都没野性,也跑不起来,所以便把游猎的地方改为了山里,既不惊动百姓,也可一次猎个痛快。
杜薇骑着马跟在宫留玉身后,发现这队伍看着浩浩荡荡,但其实仔细看了才发现是泾渭分明,每个主子带着底下的家人和一干侍从都跟别人保持着距离,她仔细瞧了瞧,发现跟来的正头主子并不多,倒是瓦剌使节跟来了,这次他们倒是学了个乖,走的位置离宫留玉远远地。
山里路远,一行人又多,虽是早上就骑马出发了,但一直走到中午才算到,因着要在猎场的时间长,所以主子们一下马,底下人就忙着支帐篷摆物件。
杜薇本来想跟着去看顾一二,就被宫留玉拉着嗔道:“走了一上午了,你倒也不嫌累得慌,腿都站不直了,还想着去管别人?”
杜薇抬眼看了看帐篷搭的进度,随口道:“到底是您要住的地方,奴婢总得仔细着些。”
宫留玉一笑,拉了她就要凑近,就听不远处的帐篷一阵喧闹,这时候什么都没规制好,见一边吵闹,人都呼啦啦围了上去。
那边宫留善的帐篷也在搭建,徐凝儿却站在帐篷前冷着脸斥道:“让你给我取个物件你便推三阻四的,你存的是什么心思,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琬茵,她垂着头低声道:“上次奴婢帮您收拾了件玉佩,后来那玉佩便再也寻不着了,如今奴婢怕您的东西再有个闪失,那可怎生是好?”
徐凝儿目光一厉,诘问道:“你这是在埋怨我了?!”反正除夕宴那晚已经撕破脸了,她也不怕别人说她心存刁难。
琬茵一下子跪到地上,神色还是平静地道:“奴婢不敢。”她低垂着脸,看不清神色,只是指甲向内折了折,借着这个动作掩着心里的狠厉。
徐凝儿见她一脸淡然,越发恼恨了起来,遥遥地一指就要命人掌嘴,这时候宫留善从皇上身边走了过来,面色不善地对徐凝儿道:“你还没闹够吗?”
上次她不识大体地在除夕宴上闹事,已经让他受了皇上的提点了,没想到她如今还是这般不知规矩。
四周已经站了许多指指点点的人,宫留善心中更是恚怒,生怕在传到皇上耳朵里,让皇上觉得他后宅不宁,没有治家之能。他深吸了口气,面色如罩了寒霜一般,对着徐凝儿道:“凝儿,你先跟我来,我有几件事儿要提点你。”
徐凝儿一怔,正要由着自己的性子反驳,就被身边的妈妈扯了下袖子,她抬头看见宫留善满面寒霜,心里也有些胆怯,便跟着宫留善进了帐篷。
宫留善这时突然转身,对着琬茵淡淡道:“你先起来吧。”
琬茵平静地站起身,好像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罚跪不曾存在过一般,她抬眼看了看徐凝儿转身离去的背影,眼底极快地划过一丝阴狠,抿了抿唇,转身去了。
杜薇和宫留玉方才都在边缘处瞧热闹,见此场景,她摇了摇头道:“当初她被徐三少爷调戏时...我还当她是个有能耐的,没想到还是斗不过正室,到底是身份所限。”
宫留玉含笑摇头道:“那可未必,这个叫琬茵的可不简单,并非易于之辈。”
杜薇正想问为什么,就听见旁边走出一个人来,对着宫留玉微笑道:“九殿下,听大殿下说下午便要开始狩猎,不知殿下可有兴趣比试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