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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行云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她有些生不逢时,不然倘生于太史公前,江行云估计能在刺客列传中占一席之地。
毕竟,她杀的是大人物,而且,杀人的创意不错,扮鲛人。
是的,鲛人。
金鱼精什么的,就太俗啦,起码通俗点儿也是个鱼神娘娘么。
纵使有些见识有些脑子的都认为是刺客行刺,但要知道,民间更青睐于神话传说。于是,赵大将军被鱼神娘娘招为女婿的说法不径而走。
要不是浙地遭了战火,说不得还得有附近乡民在湖边建个鱼神娘娘的庙来保平安啥的。
江行云不知道自己成了鱼神,并引领了一把江南风尚,从浙地出现鱼神的传说之后,江南就刮起了拜鱼神风,更要命的是,不知是谁宣传的,只要是有洼水的地方,今儿这儿鱼神显灵,明儿那儿鱼神显灵,原本这也就是愚妇愚夫的跑去祭拜,但靖江王手下细作机构想就此顺藤摸瓜的查明赵大将军死于何人之手,没少被这些小道消息骗的团团转。
江行云亲自出手行刺赵阳,虽是件天大功劳,但五皇子可没有想公之于众的意思,五皇子啥都不说,事实上,五皇子根本不承认是己方刺杀赵阳之事。五皇子又不傻,纵天大功劳,也不能此时把江行云推至风口浪尖。
倒是近来五皇子方遭遇不少暗杀,这也正常,江行云能去杀人,别人也要来杀他们的。
死伤再所难免,战事依旧。
江行云自然十分忙碌,只是有些人,也是不得不见的,譬如宁致远。宁致远还是那幅温雅如玉的模样,只是此番与以往不同,见着江行云便拱手作揖,江行云也不避他这礼数,笑,“致远你愈发客气了。”心下暗道有种你嗑一个。
宁致远笑眯眯道,“这是拜见鱼神娘娘的礼数。”
江行云微微一笑,并不承认是自己杀了赵阳,只是道,“怎么,靖江又说朝廷杀他大将了?”抬手请宁致远坐了,侍女捧上香茗便轻手轻脚的退下,江行云继而道,“这靖江王也好笑,儿子死了,说是朝廷杀的,如今将军死了,也说是朝廷杀的。看来靖江这气运不大好,朝廷正好克他啊。”
宁致远呷口茶,笑,“气运什么的我不大懂,只是你江大人在江南一日,江南多少富贾豪门不敢燃香,不敢钓鱼,更有甚者,出门在外连口外头的茶水都不敢喝。现下靖江的邱大人最是风趣,据说邱大人如今歇息时外头服侍的不是侍女,都改侍卫了,就这样还怕大好头颅不易而飞呢。”江行云这手毒的,邱家纵是大族,但有官有职的人也是有数的,也不知穆三怎么得罪了江行云,江行云真是瞅准了穆三系人马下手,最受重创的就是邱家了。而且,江行云在杀人一途上绝对是罕见的天才人物,非但手法多变,就是宁致远方也摸不透她这杀人规律。说她是自小品阶官员杀起吧,突然就把赵阳给干掉了。说她杀大人物吧,她忽然又对些五六品小官下手。大人物如赵阳,那是一死震动乾坤,但小人物死多了,也叫人心下发麻啊。
尤其是,大人物的死查起来反而线索多,毕竟,大人物的随扈啊侍从啥的,一般都是不离身的。小人物的配置就不如大人物,死起来好死,查起来难查。
而且,你换个派系杀也行啊,总盯着穆三系,搞得穆三都想自杀。
江行云是不肯承认有什么暗杀行动的,但她也没否认,江行云道,“怎么,致远是来为邱家说情的?”
宁致远连连摆手,“江大人可别误会,我们可是下得朝廷的注,我这就是表示一下对江大人的景仰。您要是走了,我求谁去呢?”
“致远你别吓我。”江行云已猜到宁致远前来所为何事,对于“求”字,江行云是受用的很,想当初靖江谋反闽地势微时,她可是没少在宁致远面前吃闭门羹。不过,纵心下受用,江行云依旧极有风度,道,“你我之间,如何就用到一个求字?致远你见外了。”
宁致远立刻不见外的将来事同江行云说了,大致是他们在浙地有些产业,柳扶风一来,抢了个七七八八……宁致远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
江行云没接宁致远的话,她要听一听宁致远的要求,宁致远脸皮也够厚,道,“江大人,咱们在国书上可是签好了,朝廷得保证我们在江南的产业的。”
江行云这才叹口气,“在签定国书时,我就问致远你了,你们在江南都有哪些产业,让你开个清单给我,你也没给我呀。再说,这打仗的事儿,致远你比我清楚,千军万马进城,有个磕磕碰碰的,再所难免。”说着,江行云换个姿势,诚挚的看向宁致远,“据我所知,柳将军治军还算严谨,致远你手下的人没伤着吧?”
见江行云一推六二五,偏还将他堵的反驳不出,宁致远郁闷的,他这不是没料到江行云会突然干掉赵阳,柳扶风进而打到浙地么。要是知道柳扶风能打到浙地,宁致远提前就得把产业银钱啥的,收拾收拾转移一批。这下可好,叫东穆朝廷抄了大半去。宁致远陪笑,“他们倒还算有运道,这也是破财消灾了。”
江行云眉梢一挑,“可别!什么叫破财消灾啊,我不是这样的人,虽说致远你先前磨磨蹭蹭的防备我,现下又这么阴阳怪气的讽刺我,只要致远你现下把那些产业的清单给我,我就替你把这些财物追回来,如何?”
“江大人你可别折煞我了,要说防备之心,你我皆有,可要说讽刺,那是再没有的,佩服是真的。”宁致远也是一幅诚恳模样,道,“就像江大人说的,军中事,我也略知道的,那些东西,既是军中取走,不好再讨要,咱们两国本是盟友,就当是我国心意吧。我来叨扰江大人,是想请江大人略抬一抬手,码头那里倒是有我几船货物。”柳扶风劫掠浙地,对士绅豪门是刮地三尺,宁致远方也损失不小,但那些东西既已进了柳扶风之手,索要怕是不易。宁致远更看重的是码头的一批货物。
江行云想了想,道,“宁大人给我清单。”
宁致远显然早准备好了,自袖中取出一封文书递与江行云,道,“有劳江大人了。”
江行云打开文书略略一看,随手合上,曲指在这文书上一弹,道,“这个不成?致远,浙地码头货物扣留的多了去,你不能指着哪船哪船便说是你的,明儿个倘有人来与我说是他家的呢?你得有凭证,包括船上物资清单,一并给我。”宁致远听此话已是为难,江行云却是状似未闻,继续道,“还有,我把话说在前头,但凡药物、兵械、粮草等军用物资,不能出海。”
宁致远的脸色当下就变了,道,“行云,国书上可是有条款,你方要保全我国在江南产业的?”
“对。但两国贸易的条款,在闽地我们就谈过了,不是吗?闽地与海外贸易,军用物资均不在贸易种类行列。”江行云道,“放心,我必不叫你难做,致远你算算船上有多少军用物资,我也不会让你吃亏,拿出帐本来,你多少钱收的,我原价照付。日后浙地海贸,依法于闽地海贸,难道不好?”
东西在江行云手上,江行云不肯放,宁致远一时还真没法子,道,“法理无外乎人情,行云你给我个面子,难不成我的面子还不值这几船货?”
江行云似嗔似笑的看向宁致远,“宁大人的面子我当然要给,但现下不行,一则打仗就是打军备,正是要紧的时候,我得先征用;二则,现下外头多少人盯着港口那些货船,这规矩一开,我对外不好交待。你这面子暂且寄下,待日后便宜了再说,如何?”
宁致远既笑且气,“合着我白跑一趟?”
江行云挑眉,“你以为现在是人就能叫我陪着说这半日话的?”
“荣幸荣幸,鱼神娘娘。”宁致远与江行云道,“不是我说,柳将军劫掠浙地也太狠了,浙地经此一战,元气大伤,便是日后海贸,怕也要受影响。”
江行云道,“浙地为靖江经营日久,伤元气,也不是伤的百姓的元气。”
宁致远是个有分寸的人,听此话便不再多言。
宁致远回头与段四海道,“不露分毫破绽,我看,靖江以后怕要难了。”
段四海道,“不急,等等看。”
这一等,就等到了秋天。
整个秋季都是战火连绵,兴许是粮草充盈的原因,大家抢地盘儿抢得热火朝天,五皇子连八月十五中秋宴都未举行,就各文武官员发了一匣子月饼了事。浙地多水,五皇子叫人捞了几只螃蟹,尝了尝,觉着蟹肉不够紧实,蟹黄也不香,时令上还是差些。
今年的蟹不大好,并非是时令未到,就是个头也较往年要小一些。
连带战事消息,似乎也有些不尽如人意。
柳扶风这里倒没什么,稳稳的在浙地扎下根来,与冯飞羽隔江对峙。先时跑去皖地的起义军发展的则有些不尽如人意,起义军先是扛着锄头镛刀的跑去了皖地,结果,后来皖地为冯飞羽驻守,这些半乌合之众自不是冯飞羽的对手,只得辗转入了湖广,湖广有大片平原,粮草丰足之地,到了湖广发展势头倒是不赖,结果,五皇子一方辛辛苦苦安插的义军头领被林凡击杀,连带义军也被林凡收编大半,余者溃逃不知去向。五皇子见此情报,也得叹一声,“偷鸡不着蚀把米啊!”
连带江行云,也收到了一份不大美好的中秋礼,江行云微有薄茧的掌中放着块雀卵大小的中间有一点胭脂红晕的羊脂白玉,神色不知是悲是喜,打量许久,江行云慢慢蜷起手指,握了这玉片刻,重放回匣中,锁了起来。
季侍卫在江行云身边许久,看她长大,此时不禁道,“阿云,不要查一查么?”
“这一对胭脂玉,是我家的家传之宝,我有一块,据说阿弟走失时,身上就带有另一块块胭脂玉。”关上那匣子的一刹,那种似悲似喜的神色便随之消失无踪,江行云淡淡道,“要是谁有阿弟的消息,应该主动过来告诉我,而不是先送什么信物。既送信物,可知急的不是我们,季叔也莫急。现下,要紧的不是阿弟的下落……而是,江南的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