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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太皇太后颇有些能掐会算的本领,果然,在放曹太后出寿康宫,为曹太后上尊号之后,元宁帝做的第三件事就是为曹家复爵。
不过,很遗憾的是,这第三件事没成。
不是谢太皇太后投了反对票,而是,元宁帝在朝上一提,韦相死活不同意。而且,韦相振振有词,“曹家虽为后族,但朝廷早已赐爵。当年曹家教女无方,有悖宫闱,故而被削爵为民。不知,今曹氏有何功而复爵?”
元宁帝总不能直接说这是我娘的娘家吧,人家韦相也说了,曹家是后族,早给了爵位的,是他家自己不妥当,方削去了爵位。再想要爵位,可没这么容易。
无宁帝只好说,“朕看曹家已是知错了。”
韦相道,“刑部每个罪人,都说知罪了,难道就不用判刑了吗?”
元宁帝险没给韦相噎死。
为曹家复爵之事,只得暂且作罢。
韦相简直气的头晕,感觉怎么皇帝陛下这么不会办事啊,别的皇帝登基的前三把火,不是安民抚民,就是赏赐诸臣,元宁帝倒好,心思全用在姓曹的身上了。一想到曹太后竟上了尊号,韦相心里那叫一个不舒坦,他甚至还悄悄的想,慈恩宫怎么就坐视曹太后能上尊号呢?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应该是这个脾气啊!
谢太皇太后到底该是个什么脾气,反正,许多人是给料错了。
包括元宁帝屡次三番的赏赐曹家,早有人私下分析,谢太皇太后这定是憋大招儿呢,不然,依谢太皇太后的性子,是断不能叫曹家张狂起来。
但,凭元宁帝如何厚赏曹家,慈恩宫却是半点儿动静皆无。
慈恩宫这沉默的,就有许多人猜测,莫不是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自觉年迈,为娘家前程计,便对曹家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样想的,不在少数。
毕竟,想想当年胡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曹太后再糊涂,她是陛下生母,有这一条,就够了。便是谢太皇太后再给曹太后没脸,到底也不能把曹太后怎么着的。
谢太皇太后并不在意外头人说什么,因为和顺大长公主还朝之事,谢太皇太后近来心情极佳。亲自令鸿胪寺亲自去西宁关迎接和顺大长公主还朝。
和顺大长公主回来那一日,谢太皇太后亲自于慈恩宫设宴,宴请宗室诸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郡主、藩王世子妃等人,为和顺大长公主接风洗尘。
和顺大长公主十分受宠若惊,谢太皇太后令和顺大长公主坐在自己身畔,道,“你是太宗皇帝的女儿,我的皇妹,这些年,知你在西蛮平安,我方放心。今你还朝,本当盛迎。”说着,与戚贵太妃道,“阿熠与皇帝一个年纪,今也十六了,虽还在念书,也该学着当差。这回就交给他一件差使,为和顺大长公主督建府邸。”
戚贵太妃很高兴的替儿子应下,笑道,“穆熠正当历练。”
曹太后一向就觉着谢太皇太后偏心穆熠,闻言不由插嘴道,“娘娘,如今帝都宅子多了去,让皇帝赐大长公主府邸,岂不更是便宜。”
谢太皇太后脸色淡了几句,“我怎么没听说帝都还有多出来的大长公主府啊?”
曹太后立刻哑了口,她的意思是,皇家别院什么的多的是。
谢太皇太后肃容道,“大长公主,位同亲王,府邸自有规制。和顺远嫁西蛮,今二十多年了,于国有大功,难道让她用寻常宅院?”
曹太后脸给臊红了,连忙道,“我也是怕大长公主一时没住的地方。”
“这些要等你去想,大长公主怕要露宿帝都城了。”谢太皇太后与和顺大长公主道,“玉华宫我已命人收拾出来了,先住在宫里,待公主府修好,再搬去公主府不迟。”
和顺大长公主自然知道曹太后身份,但,谢太皇太后与曹太后交锋,和顺大长公主一句话都没说,她恭谨的应了声“是”,仿佛没看到曹太后的难堪。
曹太后近来不知为何,特爱插手宫中事,哪怕在谢太皇太后这里吃排头也仿佛无所察觉似的就爱发表个意见啥的。明眼人都知道,曹太后这是豁出脸要同谢太皇太后争后宫之权了。
只是,脸豁出去容易,就是,智商有点儿不够用。
当然,曹太后也不只是碰壁,她也会收买人心的招术,譬如,先时谢太皇太后给太妃太嫔们升过位份,曹太后也想照着来,只是吧,她这人天生心眼儿小,而且,先前谢太皇太后一下子给太妃太嫔们升得太狠,如戚贵太妃,再升只有两个位子可升,那就是戚皇贵太妃与戚太后了。这两个位子,太后一向得是皇帝嫡母或者生母才有的位份,至于皇贵太妃,切,曹太后当年与戚贵太妃可是死对头,戚贵太妃去岁升贵太妃位时她就郁闷的想呕血。何况如今呢?
再者,因谢太皇太后对孙子孙女们向来疼爱,曹太后对有子女的太妃太嫔一向不大待见,所以,曹太后苦思冥想出的收拢人心的主意就是,不升那些有子有太妃太嫔的位份,她们的位份已经够高了,她升那些无子女的后宫们的位份。虽然谢太皇太后在去岁生辰宴时也给这些无子后宫们集体升了一级,但,这些人本就位份底,纵再升一级,也顶多就是个美人级别的。
但,就是这样的提议,谢太皇太后也没应允,你说把曹太后气的。曹太后也有法子,她特意命人放出风声去,就说慈恩宫不准给她们升位份的事。可曹太后也不想想,这些无子无女的后宫,平日里连觐见太皇太后的资格都没有,又哪里会因为太皇太后不允许给她们升位份而有怨恨呢?
再说,她们就怨恨,也不顶用啊。
在宫里的,没有傻子。
何况,她们位份低,更无子女,哪里愿意牵扯进两宫之争呢?
于是,凭曹太后如何散播消息,这些人一如继往的恭敬,气得曹太后直骂,“真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曹萱抚*摸着沉甸甸的肚子道,“姑妈何必与这些人生气,白抬举了她们的身份。”曹萱说着扶了扶头上一朵新开的迎春花,道,“姑妈与其想这个,不若想想,怎么抬举抬举咱们自家人的好。”
曹太后叹,“你当我没走这个心呢。皇帝倒没什么,一直想给你祖父复爵,只是朝里韦相不知怎么想的,就咬住先时那点事儿不松口,皇帝也没法子。”
曹萱笑笑,给姑妈奉上温茶,柔声劝道,“看姑妈说的,这爵位的事儿,不成便不成呗。要我说,爵位什么的,都是虚的。祖父来帝都,先时不就得了个爵位么?也没什么实职?说句姑妈不爱听的,还不若当年在江浙时为一方封疆大吏呢。就这么个虚爵,也是说削就削。说来说去,还是咱家没实缺的缘故。就是我哥那亲事,先时永福大长公主可是主动凑上来的,咱家一出事,永福大长公主就黑不提白不提了,人家不就看咱家好欺负么。”
曹太后皱眉,“眼下六部并没有出缺,哎,这要有合适的地方,早就安置你祖父了。”
“祖父做不做官儿的,他也那么大把年纪了。家里的兄弟们,哪个不是自幼念书习武,文武双全的。”曹萱微微笑着,“想一想当年胡家,那胡氏太皇皇贵太妃还不是正经太后呢,胡家在帝都显赫四五十年,谁敢说个不字。可咱家呢,您可是正经的太后娘娘。不要说跟胡家比,能与苏家比么?”一提苏太后,见胡太后果然沉了脸色,曹萱细声细气道,“朝中没有好缺安置父亲,难道还没地方安置家里的兄弟?姑妈,我听说,自来,军权最重。六部,不过文官,哪天不顺眼,直接捉拿了事。倒是这事儿,姑妈不如好生与陛下商议一二。”
曹太后道,“军权非同小事,内阁还是韦相做主的,此事怕是不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原来,这江山竟不是陛下说了算,不是姑妈说了算,而是内阁说了算的。要这么着,陛下还亲什么政呢?干脆叫韦相做皇帝好了。”
曹萱给曹太后出主意,曹太后再去与元宁帝商议,而且,事先,曹太后借着元宁帝身边内侍同娘家通过气了,曹斌于官场十分老道,曹斌直接拟出名单,或是近亲或是族人或是自家子侄,用曹斌的话说,都是极能干忠心的人。还有,曹斌的姻亲,曹家相近的武将,也有一批,曹斌倒不是要给这些人安排什么六部实缺,用曹斌的意思,可去各地历练。
元宁帝上有老娘曹太后下有表妹曹萱,自然将曹家当贴心人。只是,曹家所谋多是三品以下官位,而三品以下,必要经吏部的。
吏部尚书是谁,李九江。
元宁帝宣李九江陛见,与李九江说了这事,李九江完全不似韦相什么否决元宁帝的提议啊啥的,李九江微微一笑,道,“这些人既是陛下提的,那必是好的,臣定给他们安排上等去处。”
元宁帝还指着曹停的名字道,“曹停堪称一员猛将,今已官至正三品昭武将军,朕想召他回朝在禁*卫军任职,卿以为如何?”
李九江想了想,道,“禁*卫军里倒是刚好有一个三品副将的缺,只是,三品及三品以上的官员调度,则要内阁商议的,臣不敢做主。”
以往,元宁帝是极倚仗韦相的,想到近来韦相所为,皆不大合心意,元宁帝叹道,“韦相越发难说话了。”
且有这般难说话的韦相,则越发衬托出李九江的贴心来,元宁帝道,“先时朕说的那些人,李卿安置好后,给朕上折子。”
李九江恭敬应了。
李九江安排了大批曹姓族人,三品以下调度均是吏部的事,但吏部做完调度也会向内阁发一份文书的。韦相看到这份文书,险没气晕,直接找上李九江,李九江就一句话,“恩出于上,臣遵旨而为。”就把韦相堵个半死,韦相叹道,“李尚书积年老臣,当知此事不妥。”
李九江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臣以为,无有不妥。”这话当真是把韦相噎个半死,韦相去寻元宁帝,元宁帝道,“都是有才之士,朕已同九江说过了。韦相说此举不妥,无非就是说多是曹氏族人罢了。曹家虽为朕的外家,朕亦是一碗水端平的,如苏家一样是朕的外家,苏氏子弟不也多有在外为官的么。韦相说不妥,到底何人何处不妥,告知于朕,朕必改了。”
何人不妥?
何处不妥?
韦相这不是还没调查么,韦相就是认为,为官有为官的规矩,哪里有这般大批量直接让吏部安排的?但面对元宁帝的话,韦相也无言以对。元宁帝道,“还有一事,昭武将军曹停已任到期,他颇是英勇,朕想调他到禁*卫军任职,韦相同内阁商量一二,给朕一个答复。”
韦相一听姓曹就想直接反对,但元宁帝只是高内阁商量,他犹豫一二,先是恭声应了。元宁帝非要让曹停去禁*卫军任职,内阁纵是不同意,元宁帝咬死了不松口,内阁其实也没办法,毕竟,江山是姓穆的。
去就去呗。
别忘了现下禁*卫军大统领是谁,那可是文康大长公主之子,长泰大长公主的驸马,永安侯李宣。李宣完全没有表现出半点儿不悦,他甚至还在御前赞了几句曹停当差不错,是个好将领,元宁帝听了也很高兴,觉着自己有眼光,母族人有出息。
可没料到,曹停当差不过俩月,就在帝都有名的青*楼里马上风死了。
这死因,太不光彩。
出事的地点,更是让朝中颇多议论,要知道,朝廷有律例,在职官员不可狎妓。
曹停这死在青*楼,先是触犯朝廷律例啊!
就因这个,一般朝中大员死后,朝中会给些抚恤奠银什么的,正三品以上就有,曹停勉强刚猫了奠银的边儿,但因他是死在青*楼娼妓床上,礼部根本就没有提奠银的事,还不够羞耻呢。
元宁帝跟着没脸,因为开始内阁是不愿意曹停在禁*卫军任职的,偏生元宁帝一意坚持,结果证明,这是个马上风的货的。
元宁帝回后宫都抱怨了曹萱几句,“你不是与朕说,曹停勇武忠贞么,他就是在娼妓床上勇武的吗?”
曹停是曹萱的堂叔,听到堂叔死了,曹萱正伤心呢,听元宁帝话中颇有责怪之意,曹萱眼圈儿一红,星辰一般的双眸里登时滚下两串珠泪,她幽幽咽咽的泣道,“堂叔枉死,陛下查都不查,就来问罪于我。陛下是个心实的人,一向只看表面,谁知道是不是有人陷害堂叔呢?”
好在,元宁帝还是有些智商的,一听这话,元宁帝越发不快了,冷脸道,“是,朕的大理寺,刑部,都是傻子,看不出是有人陷害他?他是被人陷害到了青*楼,死在娼妓床上!”
曹萱眼见元宁帝要翻脸,心下一急,抱着肚子就不好起来。她本就产期将近,此刻心急之下动了胎气,一下子就发动了,元宁帝顿时也顾不得生气,连忙宣产婆御医,再命宫人服侍着曹萱生产。
曹萱挣扎了三个时辰,产下一子。
元宁帝大喜,曹太后更是喜动颜色,笑道,“皇帝当先去慈恩宫给太皇太后和苏太后报喜。”
元宁帝忙不迭去了,谢太皇太后完全没有元宁帝这般喜悦,只是听元宁帝说完,命紫藤按庶皇子的例行了赏,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苏太后亦是如此。
元宁帝替孩子谢了赏,见谢太皇太后不大喜悦,想到谢太皇太后对曹萱的嫌弃,硬是没敢提给曹萱升位份的事,就乖乖的告退了。苏太后脸上忧虑更甚,今曹萱生下长子,柳悦却是在庵中为国祈福,一时不能与元宁帝大婚登上后位,长此以往,可将如何呢?
元宁帝回去看儿子去了,给柳萱升位份之事,元宁帝不敢提,是曹太后在慈恩宫提的。谢太皇太后脸色一沉,对曹太后道,“你上前来。”
曹太后身子一颤,硬是没敢动。
谢太皇太后语气更淡了,道,“看来,我是话你是不听了。”
曹太后生怕再被谢太皇太后掌掴,毕竟,先前还是只有谢太皇太后、元宁帝、曹太后三人,今天慈恩宫可没清场。也正是因慈恩宫没有清场,曹太后方想在诸人面前提及此事,说不得就你一言我一语的,有大家劝着,太皇太后便应了。谁晓得,谢太皇太后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直接让她上前,曹太后是能豁出脸去,但,她还是怕被抽打的。曹太后面露祈求之色,道,“娘娘,阿萱毕竟为皇帝诞下长子,怎么着,也要给她一位份啊!就当是看在皇子的面子上。”
曹太后说完,谢太皇太后仍是一句,“你上前来。”
曹太后非但未上前,还倒退了一步。
此时,慈恩宫里每天要过来的太妃,还有时常进宫请安的长泰、永福、寿阳、寿婉四位大长公主,住在宫里的和顺大长公主,嘉纯郡主,在帝都的各藩王世子妃们也是常来的。眼见慈恩宫气氛不大好,她们没敢提小皇子的事,心下已是不安。
谢太皇太后一身烟紫夏裙,发间只簪一支水头极好的紫玉凤头钗,谢太皇太后突然起身,诸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看谢太皇太后是不是有何示下。就见谢太皇太后两步到曹太后面前,劈手就是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比先时那一记只重不轻。
曹太后一声尖叫倒在地上,苏太后连忙过去扶住谢太皇太后,长泰大长公主也上前相劝,道,“娘娘有事只管吩咐,何必动此大怒。”
谢太皇太后哼了一声,旋身坐回上首宝座,冷冷道,“吩咐也要吩咐给听得懂人话的听。”谢太皇太后冷冷盯着曹太后道,“你不要脸,我也就不必特意给你脸了。当年,你曹氏女没羞没臊的在你的寿康宫勾*引皇帝,我送她出家,不想她有了皇帝的骨肉,接她回宫那日,我就与皇帝说过,曹氏女不论生下皇子还是皇女,她的位份,一辈子只能是宫人。皇子的脸面,有这样的生母,他有什么脸面可言!我还告诉你,就是哪天我闭眼了,这句话,我还要写进遗诏,我倒要看看,皇帝是遵还是不遵!”
“你便是想效仿胡氏,那也得我死之后!我在一日,你就甭想!”话毕,令人取出当日曹太后写的请罪表章,令紫藤大声诵读一遍,之后便将曹太后逐出了慈恩宫。
东穆开朝,曹太后还是第一位被逐出慈恩宫的太后。
撵走曹太后,谢太皇太后与诸人感慨,“我不比世祖皇后啊,想当年,她老人家活着时,胡氏何曾敢如此张狂。”
长泰大长公主也给谢太皇太后一巴掌抽翻曹太后的事给震惊的,但她马上恢复了平常颜色,笑道,“娘娘自谦了,娘娘历经四朝,辅佐三帝,功绩并不在世祖皇后之下。”
谢太皇太后微微一笑,“不提这扫兴的事了,刚说到哪儿了,永福皇姐家是要嫁孙女了吧?”
永福大长公主顿时尴尬,先时曹家被削爵,她已是不大乐意这亲事。可谁想着,自元宁帝登基,曹家忽又起来了,于是,永福大长公主也就愿意了。今儿正逢皇室得子之喜,永福大长公主就提了一句两家的亲事,结果,她这话刚起个头儿,曹太后就犯了谢莫如的忌讳,挨了谢莫如一记耳光。谢莫如突然提起两家亲事,永福大长公主也只得笑应了句“是”罢了。
谢太皇太后也没再说什么。
谢太皇太后当着公主郡主世子妃们的面前,抽扁曹太后半张脸,而且,其言语间无半分情面可留。此事一出,诸贵女诰命回家多有思量,且,此事就发生在慈恩宫,诸多人面前,瞒也是瞒不住的。顿时,大半个权贵圈也都知道了。
权贵圈由此议论颇多,觉着谢太皇太后这行事更叫人猜度不透了,先时让元宁帝提前亲政,可见是没有擅权之心的。但,这会儿又把皇帝生母的脸面直接踩在脚底,又是撕破脸的节奏。大家都纳闷了,谢太皇太后这是要做什么呢?
权贵们想不透,曹太后已是对着皇帝儿子哭诉起来,可就是曹太后哭瞎了眼,元宁帝也没法子啊,他总不能为了生母去质问皇祖母如何打他娘的事?要是太皇太后性子上来,直接说一句“我乐意打”,估计元宁帝也不能怎么样。
元宁帝叹道,“母后,萱妹妹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子,她早说了,只要陪在朕身边就好。位份什么的,她并不放在心上。”
曹太后哭道,“可你想想大郎,难道以后就让他的生母是一个宫人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曹太后哭了半宿,与元宁帝道,“再无脸面出门了。”
元宁帝叹口气,也没法子。
曹太后不出门,便鲜少有人登她这门,大家都是往慈恩宫去的。越是无人来她这里奉承,她心里的积怨越多,以至终是惹下大祸,与此不无相关。
谢太皇太后一向不将曹太后放在心上,她在元宁帝来慈恩宫请安时道,“嘉纯今年已经十八了,这还是你皇祖父在时给她赐的亲事,胡烈也到了成亲的年岁。皇帝不若宣冯烈来帝都,与嘉纯大婚。”
元宁帝笑,“朕险忘了,不若宣冯将军江伯爵一并来朝,毕竟是他家娶儿媳妇呢。朕也想问问海军的事。”
“如此甚好。”谢太皇太后笑道,“也知会赵王一声,嘉纯可是他的闺女。嘉纯的嫁妆,我这里攒了些,想来赵王那里也得有她一份儿。”
元宁帝笑道,“皇祖母放心,朕不会委屈嘉纯堂姐的。”
谢太皇太后微微颌首,见皇祖母高兴,元宁帝还为生母缓颊一二,他道,“母后就是这样的性子,皇祖母不要与她生气。”
谢太皇太后面露不悦,“我岂会与她一般见识。”
元宁帝不敢多说,恭敬告退。
内务司接到圣谕,便开始预备嘉纯郡主的嫁妆。知道这位郡主是要嫁给江伯爵做儿媳妇的,小唐总管颇是用心。
嘉纯郡主亲事未办,永福大长公主的孙女与曹斌孙子的大婚先一步举行。曹太后听闻,还颇有赏赐。后宫里,也就曹太后赏了东西,余者,谢太皇太后没动静,苏太后自然不敢有动静,剩下的人,更要看谢太皇太后的脸色行事了。
倒是元宁帝,也有一二赏赐,并不丰厚,却是足够体面。
永福大长公主听闻元宁帝赏了曹家,心下稍稍放心,暗想,谢莫如再强悍,这天下,终是陛下的。
此时,她却不知,元宁三年的最大一场动荡就来自于吴曹两家的联姻。
这桩亲事,是永福大长公主亲为孙女挑选的,曹家也是愿意的,后来永福大长公主与先时脸面尚存的曹太后还请了谢太皇太后赐婚。至今年,终于完婚。
这桩亲事,吴氏女是大长公主嫡亲的孙女,曹廷是曹太后嫡亲的侄子,彼此也算门当户对。
可没想到,吴氏女不过嫁去曹家一月,忽然暴毙。
永福大长公主岂能罢休,当下便带着人去寻曹家说理,而且,吴氏额角的伤瞒不住,她是额角撞击尖锐这物而死。永福大长公主先是绑了曹廷一顿打,必要曹家给她一个交待。此事,事涉大长公主府与曹太后娘家,御史一向嗅觉灵敏,何况永福大长公主直接告到御前,自然是惊动了朝廷的。元宁帝令三司会审,三司颇具人才,很快就审明白了。
这曹廷吧,也算一青年才俊,二十五岁中了进士,给永福大长公主相中,做了孙女婿。但,永福大长公主有个毛病,这人有些势利,先时看曹家被削爵,永福大长公主在亲事上就有些推诿。后来看元宁帝亲政,对曹家恩赏非常,永福大长公主方重新热络起来。曹廷青年得志,颇有傲气的人,心下对吴家的势力很有些意见,而且,他在外头就有个相好。这事儿叫吴氏知道了,吴氏的性子,颇肖其祖母。只是,她祖母是大长公主,她可不是啊。但,吴氏不缺手段,她趁曹廷当差,立刻谴人去了别院,把曹廷那相好儿绑来家里,乱棍打个半死。曹廷一回家,见心头肉几被捶烂,与吴氏争执的过程中,失手将吴氏撞到桌角,这事儿也巧,吴氏就给撞死了。
这还了得!
吴氏虽不是大长公主,可她祖母是大长公主啊!
永福大长公主断不能罢休,后宫里曹太后与曹萱是见天儿的跟元宁帝哭着求情,而且,曹太后发明一绝招,她,她为了逼元宁帝饶侄子一命,她直接给儿子跪下了。曹太后一跪,曹萱也抱着儿子跟着跪下了。
元宁帝哪里受得了这个,尽管三司给的判词是宠妾灭妻,失手杀人,判斩监侯,元宁帝硬是叫改成二十年流放。
苏不语、杜执、铁御史,这都是当朝大员,苏不语道,“如此轻判,实难服众。”
元宁帝道,“曹廷毕竟不是有意杀妻。”
“曹廷失德在先,杀妻在后,纵非有意,吴氏女为大长公主之后,故当死罪。”杜执性子向来直接,道,“陛下令我等改判,可是因曹氏为陛下母族之故。今日曹家杀公主之后改判流刑,他日谋反当做何处。”
元宁帝内有母亲宠妾相求,外有朝廷一个比一个难对付,登时大怒,“这朝中,是你们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
元宁帝坚持改判流刑,三司皆不同意,一时便僵持起来,倒是刑部右侍郎突然上折,言说三司审理中不尽不实,他把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一并参了,按例,官员一旦被参,必要放下手头事务,写折自辩。元宁帝干脆直接把这案子交给右侍郎来办,右侍郎审理的很快,查出,吴氏女嫁入曹家不敬翁婆口出恶语性子跋扈悍妒等等之事,之后,判曹廷误伤,着闭门自醒三月。
这当然是太轻了,不过,元宁帝实在受够了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三司,直接准了右侍郎所请。曹廷闭门思过,无罪释放,据说永福大长公主听闻此事,气的一口血喷出,就此病倒。
韦相直接上折,参右侍郎徇私,元宁帝将折子留中不发。
韦相气的罢朝。
侄子无事,曹太后却是因此在后宫愈发得意起来。
江行云来帝都后正赶上这番热闹,江行云道,“该早召我来帝都,以往的帝都可没这等热闹。”
谢太皇太后道,“扰人的很。”命人给永福大长公主赐医赐药。
曹氏与吴家的官司,没有元宁帝想像的这般简单,连一向温和的长泰大长公主都进宫与谢太皇太后道,“我等皆是帝室公主,说是位比亲王,但我等儿女是没有亲王子嗣的爵位可袭的。无爵便罢了,今儿竟是连个公道都没了。今日是永福姐姐的孙女遭此横祸,我也是有孙女的人,我们的孙女,说来也是皇室血统,今死于外戚之手,我等尚在,就这般偏颇。今日是对公主们的孙女下手,明儿就怕就要对我们这些公主下手了。我们姓穆的,竟不及姓曹的。此等奇事,竟出自当朝,娘娘尚在之时。不知以后穆家人出门,是不是要给曹家人行礼问安了。”
连一向深居简出的文康大长公主都亲自去永福大长公主府上,看望了这个侄女。然后,文康大长公主自仁宗皇帝过逝后便再未进宫,此时,却是穿上大长公主的朝服,亲自来慈恩宫说话。与诸多年前相比,文康大长公主的鬓发尽皆霜雪,整个人的气质倒是格外温和起来,但一双眼睛仍带着凌厉,她示意谢太皇太后令宫人退下,待清场后,文康大长公主方道,“娘娘要给我们这些公主一个交待。”
谢太皇太后道,“案子是刑部判的,我不知朝政,如何交待。”
文康大长公主勾勾下垂的唇角,道,“我与娘娘,就不必说这些话了。”
谢太皇太后一双审慎的眼睛看向文康大长公主,文康大长公主不避不让,缓缓道,“我老了,管不了这许多事。但这事,不能这般了局。我呢,只要社稷平安,只要是穆家人执掌江山,我依旧是我的大长公主,便够了。”说完这句话,文康大长公主起身离开。
文康大长公主不相信谢莫如没有野心,早早的让元宁帝亲政,不代表谢莫如放下手中权柄,曹家不过要安排个族人进禁*卫宫,那人不出两月便难堪的死在了青*楼。谢莫如这般狠辣,就是因为,她不会让任何人触动她在军中的利益。
何况,连江行云都回来了。
文康大长公主缓缓的望向有些阴霾的天空,这江山啊……
文康大长公主料到谢莫如会出手,但是,她未料到,先出手的并不是谢莫如,而是曹太后。
在谢莫如的千秋节上,曹太后亲自斟了一盏酒,上前贺寿,曹太后柔声道,“儿媳这些年,很有些不对的地方。幸而母后不弃,儿媳就亲斟此酒,为母后贺寿了。”
谢莫如没有接,她笑一笑,倚着凤榻,道,“我今日有些醉了,皇帝,你代我饮了吧?”这也是常情,长辈赐晚辈酒水什么的。
元宁帝一笑,便上前接他母亲手里的酒,曹太后却仿佛没拿稳一般,一盏酒抖在了儿子袖上,曹太后连忙去给儿子擦拭袖上酒水,对着谢莫如歉意一笑,道,“看我,这样不小心。既母后醉了,便罢了。”
谢莫如一双眼睛打量着曹太后,唇角微微勾起,便笑意未及眼底,她道,“有一件事,你们年轻人肯定不知道。这件事啊,就是朝廷知道的人也不多。”
苏太后凑趣,“什么事,母后说与我们听听,我们听了,也长些见识。”
谢莫如缓声道,“当年,仁宗皇帝平定江南时,靖江王府的一件事。靖江世子去靖江王三子府上参加宴饮,一杯洒下去,世子当即暴毙。这件事,后来仁宗皇帝大胜还朝,审问靖江后人,亦无人所知。你们可能会奇怪,世子所用酒水器皿,都是经过严格的检查的,如何会有毒酒而世子不知呢?这里头的门道啊,就在酒壶上。毒杀世子之事,一直是个谜。但,那把鸳鸯千机壶,我是知道的。这把壶,说来还是行云私下高价卖到靖江去的,这壶壶壁是两层,壶柄有一机关,轻摁下去,则秘放在壶壁内层的毒酒就会倾出,饮酒之人,毫无防备,自然会中毒。”
说着,谢莫如看向抖若筛糠面无血色的曹太后,淡淡道,“你用这把壶来谋算我,真是用错了。这壶的图纸,原是方家珍藏,我于方家藏书中偶得,后来交给行云。我对这壶,比你熟悉!”
曹太后当即厥了过去,谢莫如起身便掀了面前几案,多少汁水饭食倾泄于曹太后身上,狼籍不堪。但很快,人们发现,谢太皇太后这掀桌别有用意啊,因为,转瞬之间,一身轻甲的江行云就带着无数黑甲侍卫扑了进来,谢太皇太后未再看元宁帝一眼,道,“皇帝病了,去歇着吧。”
当天,曹太后被鸩杀于寿康宫。
曹家,夷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