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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自已胸口这伤痕再也瞧不出来,本王一定立刻离开这座该死的王府!”
看着低眉顺眼,笑得贤良淑德的立在他面前的某人,秦斐再一次在心里狂喊起这句话来。
自打他媳妇周采薇跟他表白之后,临川王殿下每天都要把这句话在心里念叨个数十遍。最开始不过一天念叨十几遍,可等五天过去的时候,在一个时辰之内他就把这句话念了有五十遍。
原因自然是无论他再怎么对采薇口吐恶言,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愣是没把人家给从他身边赶走。他越是撂狠话,人家就越是满不在乎地跟他表真心,还是不求他回报的一颗真心。
逼得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祭出了他最后的一招,也是这天下间男人对付女人时最顺手的一样利器:“三从四德”。
其实以他这离经叛道的性子,原本对那些啰哩八嗦,这也要管,那也要管的礼教规矩没啥好感,想不到这一回被逼到绝境,竟只得把“三纲五常”、“三从四德”这两面大旗给扯了出来当做挡箭牌。
那日他是这么教训采薇的,“王妃方才说什么?是本王耳朵听差了不成?竟从王妃口中听到这‘喜欢’二字,这些淫词艳语是你一个大家闺秀,堂堂王妃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的吗?”
他此言一出,顿时就把采薇给震住了,她几乎要怀疑她才是耳朵出了毛病,幻听的那一个。是谁之前整天把什么“情呀爱呀”,“本王就是喜欢你呀”之类的“淫词艳语”见天儿地挂在嘴边儿上来调戏她的,怎么自己才只是含蓄地说了喜欢两个字,就要被禁言了呢?
她脱口便道:“难道殿下说得,我便说不得?”
“枉你读了那么多书,‘男女有别’四个字不知道吗?这天下有些事,有些话只能我们男人说得、做得,没你们女人什么事儿!”
采薇咬了咬唇,委屈道:“我又不是说给旁人,在闺房里说些私房话儿给我的夫君大人听,也不行吗?”
“你家夫君大人不爱听!”秦斐拍着桌子吼了回去。
“看来本王真该罚你再把那几本《女四书》各抄上几十遍,好生学一学什么叫三从四德!你既认我是你的夫君,所谓‘出嫁从夫’,那就得什么都听本王的。本王不许你往后再对本王说这些闺房话儿,你就再不许说!”
采薇眨眨眼睛,恍然大悟道:“原来殿下想要的是那种贤良淑德,能同夫君举眉齐眉、相敬如宾式的王妃呀?殿下可是这意思吗?”
秦斐想了想,点了点头,他先前以为这种满脑子妇德的贤妻太过乏味无趣,跟截子木头一样,跟这种女人聊天闲话那完全是鸡同鸭讲,半点意趣也没有。
可是眼下他才体会到老祖宗为何要给女人定那些条条框框,把一个个原本鲜活的少女给变成死气沉沉只知三从四德的木头,因为相处起来虽说少了趣味,可是省心啊!
她们只要知道替你上孝父母,下养子女,料理家事,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好,还会大度贤惠地任你纳上几房小妾,随你在外头拈花惹草。她们不会跟你动不动谈情说爱,彼此间虽少了情感上慰藉,却也因此少了那种牵心扯肺的纠纠缠缠。
真真是应了那句佛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他现在简直觉得老祖宗实是高明极了,娶亲这等人生大事根本就不该自己去挑一个看得顺眼的,就应该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两个完全陌生之人送入洞房,日后相处起来反倒轻松自在,反正也没什么感情,随便处处就好,不用落到自己今天这个地步,真真是爱也纠结,不爱也纠结!
他本以为搬出了“三从四德”这座大山,好歹能把周采薇弹压上一段时日,不成想,他头一天才用妇德之说好生教训了她一顿,结果人家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他门外头恭候他起床了。
秦斐素来有早起练功的习惯,结果寅初时分,他一推开门,就见采薇穿戴的齐齐整整,身后跟着的四个丫鬟,也是各捧了一堆的物事,什么巾帕、麈尾之类的,看得秦斐双眼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等他发作,采薇已领着身后几个丫鬟齐刷刷地向他行礼,“妾身给殿下请安!”,“奴婢给殿下请安!”
秦斐和采薇相处了这么些时日,还是头一次听她口称“妾身”,顿时觉得违和的不得了。
真是奇了怪了,他之前曾听无数女子用这两个字来称呼自己,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怎么这两个字从采薇嘴里冒出来,就让他听得这么难受别扭呢?
他拧着眉毛问道:“这大清早的,你带着你这群丫鬟跑到本王的书房来做什么,是来堵门的吗?”
采薇低眉顺眼,恭敬无比地答道:“回殿下的话,殿下是妾身的夫主,乃是妾身的天,妾身岂敢冒犯夫主之威。妾身带着这几个丫鬟侍立门外,是想恭候殿下起身之后,好服侍殿下的。”
“本王用不着你们服侍,少在这里碍本王的眼!”
他吼完这句,见采薇仍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保持着方才跟他行礼时福身而立的半蹲姿势,她的丫鬟自然也是有样学样,仍是一个个地蹲伏于地。
秦斐看得心头火起,怒瞪着眼睛道:“怎么,你们一个个是耳朵聋了不成,还僵在这里做甚,没听到本王的话吗?”
采薇细声细气地道:“回殿下,殿下还不曾命妾身及奴婢们免礼,妾等自然不敢起身,都是妾身的不是,还请殿下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若是因妾身之故,坏了殿下的心情,妾身真是百死莫赎!”
秦斐简直被她的举动给气笑了,忍不住嘲讽道:“王妃什么时候居然也讲究起礼数来了,先前你哪一回见了本王,是要本王说免礼才起身的?”
虽说他并不在意,但也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丫头每回见了他,自个行完了礼就直起身了,从不用他喊免礼,这会子倒在他跟前装模作样起来。
采薇这下不再是半蹲着身子,而是整个身子全蹲了下去,一脸悔意地道:“还请殿下宽恕妾身先前种种失礼之罪!自从昨日得殿下训示,妾身深有所悟,回房之后便谨遵殿下之命,将《女四书》细细研读了数十遍,方知妾身之罪,深悔素日对殿下种种无礼之举,若非殿下昨日训示,妾身还不知何日方能迷途知返。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是以妾身决意此后一言一行皆奉《女四书》之种种教化,恪守妇德,恭谨敬顺,侍夫如天,凡事种种无不以使殿下居处有常,服食有节,身康体健,心志和悦为第一要务。”
秦斐被她一口一个“妾身”给弄得头晕脑胀,赶紧摆手让她们都起来,正想脚底抹油快些离这女人远远地。不想采薇却在他身前一拦,一脸委屈地道:“殿下可是还在心中生妾身的气,不肯原谅妾身吗?”
秦斐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额角,略有些无奈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采薇一脸泫然欲泣,“殿下不肯让妾身尽身为□□的本份侍奉殿下,定是在还在生妾身的气,不肯宽恕妾身之过。”
秦斐现下觉得不只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这男人遇上女人,也一样的有理说不清,这怎么就能扯到他不原谅她上头。看这丫头的架势,他要是不说出原谅二字,只怕这丫头一定会声泪俱下地再跟他忏悔上三百句,把什么《女诫》《女论语》统统给他背一遍,来求得他这位夫君大人的宽恕。
为了能让自己的耳根子暂得一时清净,秦斐不及细想,便脱口道:“本王在你眼里就是这等小气之人不成?你那点子过错,若是本王在意,早不知发落你多少回了!好了,好了,从前之事,本王既往不咎,你跪了这半天,赶紧回去歇着吧!”
采薇立刻双眼发亮地看着他道:“既然殿下已经原谅了妾身,那便是答允让妾身侍奉殿下了,身为□□,岂可在夫君劳碌之时,不侍奉左右,端茶倒水,反去自己偷懒歇息呢!”
秦斐顿时觉得自己又掉坑里了,他瞠目结舌地瞪了采薇半晌,只得头大如斗地任由采薇跟在他后头,陪他去了练武场,体贴入微地侍奉了他整整一个时辰。
到了用早膳的时候,无论他怎么说,采薇就是不肯同他一桌用饭,说是要弥补她先前不敬夫君的过错,立在他身旁,细心恭敬地给他布菜盛粥,跟个丫鬟一样把他服侍得妥帖无比,也让他心塞无比。
秦斐自认在经过了那许多的事之后,他的忍耐功夫算是极好的了。
他可以三日不食,面对美食时连眼都不眨一下,也可以在冬日冰封的河水下一动不动地潜上一个夜晚,只靠一支芦管呼吸,更可以在知晓了他的身世,他此生所有的不幸根源之后,对着他的仇敌言笑晏晏,却对亲人横眉冷对。
可是他所有的定力和忍耐,却在遇到周采薇之后统统都冰消雪化,在被周采薇这样贤良淑德、相敬如宾地侍奉了一天之后,第二天他就再也忍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