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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说什么?”裴知皓瞪大眼睛看向他,“你说你未曾碰过左丘灵?”
“那种女人,我还下不去口。”裴烬冷哼一声。
“可是……可是安王府那么多人都亲眼看见你和她躺在一张床上。”裴知皓心中虽然有怒气,但裴烬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他再怎么怒,也断然舍不得打他甚至是杀了他。
“躺在一张床上就代表我对那个女人做过不轨之事么?”裴烬皱眉,“安王府的消息倒是传得挺快,既然众口铄金说我玷污了左丘三小姐,那么可有谁亲眼看见我对她行不轨之事的那一幕?”
裴知皓又是一噎。
裴烬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他不可能对自己撒谎,更何况若是真的碰过那个女人,他现在指不定早就将身子清洗了几十遍。
但这件事已经传出去,左丘灵今后想要再嫁人是不可能的了。
裴知皓思忖片刻,放软了语气,“即便是这样,左丘三小姐的名声也是因为你而损坏了的,安王都亲自做媒了,你何不顺水推舟……”
裴烬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顺水推舟娶一个被别人睡过的女人来广陵侯府做世子夫人?父亲这是在教我作为男人,被自己的嫡姐算计了,就该忍气吞声戴上这顶绿帽子么?”
裴知皓脸色一白。
经裴烬这么一说,他再略微思忖便不难想通裴烬是被安王妃给算计了,倘若裴烬娶了左丘灵,便是默认他做了这么龌龊的事,白白戴了顶绿帽子,倘若不娶……万一安王随意点拨丞相几句,丞相再去皇上或者是重华殿告御状,到时候一系列的罪刨出来,便是广陵侯府不散,也会要了他半条老命。
裴知皓咬着牙,自从上次在西山皇陵石门落下时安王以裴烬是工部侍郎为借口将广陵侯府推到风口浪尖上,他就觉得在安王眼中,丞相府远远重于广陵侯府。
而这一次,竟然默许安王妃光明正大的设计裴烬。
这不是在逼裴烬归入安王党,而是在逼广陵侯府叛变!
裴烬懒懒撇开眼,“广陵侯府和丞相府都效忠于安王,你们私下里有什么交易,或者有什么企图,最好不要扯上我,我只是个小小的工部侍郎,不想参与到你们那些勾心斗角之中。”
“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都这个时候了,裴烬还在想方设法将自己摘干净,裴知皓刚刚压下去的怒意瞬间蹿上头顶,“这件事,就算你是被人算计的,可事到如今,除了将那个女人娶进门之外还有什么办法?难道你想让广陵侯府在一夜之间消弭于这世上吗?”
“说到底,父亲还是想让我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裴烬面色生寒,“倘若我有办法证明我没有碰过那个女人,父亲是不是就不会逼我?”
裴知皓一愣,“怎么证明?”
“这你不用管。”裴烬闭了闭眼睛,“只要你保证在我证明清白之后不再逼迫我娶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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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红月陪着与纳征使折腾了一天,百里长歌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扶风阁,房间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秋怜正提笔记录,每记录完一箱,就让婆子们搬去库房封存。
百里长歌过去瞥了一眼,看见秋怜手中册子上那密密麻麻的金银首饰名称以及数字,顿时觉得头晕,她拍了拍秋怜的肩膀,“若是没有你这个小助手,我指不定得被累死,掌家这种事原来是个苦差,早知道我就不答应侯爷了,也落得个清闲。”
秋怜哭笑不得,“大小姐,侯爷将掌家之权交给你,说明他心中有愧,对那些年的事悔悟了,同时也发现大小姐的确有那个能力,否则他怎么不放二小姐掌家?”
百里长歌笑笑,不置可否,百里敬能在知晓她并非他亲生女儿的情况下还让她掌家,说明对她已经到了百分百信任的程度。
“对了,今日怎么没见到百里若岚?”
百里长歌突然想起来,今日晋王府纳征,原本宗族里的妇人都应该到场陪她的,但因为纳征是临时决定的,所以百里家宗族的其他妇人没来得及赶过来。
那些人来不及很正常,可百里若岚一天不见踪影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没见到。”秋怜一边记录一边道:“不过我听下人们说,二小姐去了普泽坊兵部尚书家,似乎是与兵部尚书府的小姐有约。”
“是么?”百里长歌眯了眼睛,普泽坊离玲珑坊可是不远呐,倘若百里若岚听到了什么风声提前去威胁百里珊,那可就坏了她的计划了。
想到这里,百里长歌赶紧道:“秋怜,待会儿你亲自去一趟玲珑坊,看看三小姐近况如何。”
秋怜立即反应过来大小姐是担心百里若岚会对百里珊构成威胁,她点点头,继续记录。
只剩最后一个箱笼了,婆子们打开的时候,静妃赏赐的那对金银梳单独用小锦盒装了放在一箱子金银细软上,尤为显眼。
秋怜“咦”了一声,拿起两只梳子看了一眼,道:“金银梳奴婢见过不少,但是两把梳子能合拢成一片叶子形状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百里长歌闻言也觉得好奇,探目一看,顿时面色微微变。
她在叶痕的书房里见过关于前朝后期总揽朝纲的懿太后的秘闻记载。
根据书页所记载,懿太后乃贱民出身,年轻时却凭借一颗玲珑心和一张倾国容颜宠冠六宫,齐文帝每日必亲自为她描眉绾发,用的便是一金一银两把能合拢成一片叶子形状的梳子,齐文帝驾崩以后,懿太后便命人将这两把梳子合拢,将金柄打造上去戴于发间,从此再也没有取下来过,金银两把梳子也没有再打开过。
百里长歌接过秋怜手中的两把梳子,小心翼翼地将梳齿交错,两把梳子果然合拢成了一片金银交错叶子样式。
虽然不确定是否为前朝懿太后的东西,但这个秘闻却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而已。
百里长歌深深皱眉,静妃为什么要送她这个东西?
到底在暗示什么?
“大小姐,这个有什么问题吗?”秋怜心中疑惑,之前那些金银细软,玛瑙翡翠,大小姐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两把梳子虽然巧夺天工,但实际上也并没有珍贵到哪里去,如果不是因为它的价值,那边是这两把梳子背后的故事了。
“这个留下,其他的全部入库吧!”百里长歌将金银梳放回锦盒,抱到床榻边,想着等过些日子去请教叶痕静妃送金银梳的用意,他博览群书,定然还会知道关于这两把梳子更多的细节。
将最后一箱聘礼入了库,秋怜将小册子收起来伺候百里长歌歇下,她换了身衣服就骑了匹马径直去了玲珑坊。
几年没人居住的大宅幽静至极,门口仅有两位武定侯府的府兵看守,秋怜出示令牌得以进入大宅。
苍翠的藤蔓爬满青灰色的围墙,墙边有个葡萄架,绿叶已经伸展开,想来是经常有人打扫,所以葡萄架下的石桌石凳并没有落灰。
院子里的灯火早就已经熄灭。
秋怜不知道百里珊住在哪间房,只得重新回到大门边问了一下复又进来。
这一次,她直接去敲门。
“谁啊?”睡在隔间的沁雪听到敲门声,吓得立即下了床。
这个地方是侯爷的别业,按理说来大半夜的应该不会有人来。
沁雪这样想着,全身便起了一层白毛汗。
过了许久,就在沁雪要大声叫唤的时候,外面传来声音,“是我,秋怜。”
“你吓死我了!”沁雪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点了灯披了衣服过来给秋怜开门。
“三小姐歇下了吗?”秋怜朝着里面四处张望。
“睡了。”沁雪道:“三小姐这段时间挺嗜睡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她就要睡七八个时辰。”
“白天,可有什么人经过这里?”秋怜也不好挑破,问得有些隐晦。
“没有啊。”沁雪摇头,“这里是侯爷的别业,要有人来也只会是侯府里面的人。”
“真的没有人来吗?”秋怜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真的没有。”沁雪见秋怜神情凝重,不由得心头一惊,“秋怜姐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倒没有。”秋怜摇头,“倘若二小姐来看望三小姐,你就以三小姐脸上的疹子会传染为由,别让她进入大宅子,否则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惨的可是三小姐和你。”
“知道了。”沁雪机械地郑重点头,心中虽疑惑,却也不敢多问。
秋怜转身之际,沁雪忽然想起一事,忙拉住她的衣袖,将声音压到最低,“三小姐除了嗜睡之外,一大早起来就吐个不停,但偏偏什么也吐不出来,秋怜姐姐,三小姐她是不是有身孕了?”
秋怜神情一凛,眯着眸子打量她半晌,沉声开口,“侯府的规矩你这么快就忘了?主子们的事儿也是你能打听的?”
话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沁雪,“这是大小姐新开的方子和每日食物的搭配,你只需要照着这上面去做就成。”
沁雪接过,默了片刻才开口,“奴婢心中清楚大小姐不信任我,但这件事即便你们不说,奴婢也能猜得出来,毕竟当初奴婢跟着三夫人的时候认过许多药材,知晓这些方子写的根本不是医治疹子的药,而是安胎的补药。”
秋怜大惊,周身霎时聚拢警惕。
沁雪在一瞬间感觉到了秋怜身上的寒意,她缩了缩身子,更加压低声音,“奴婢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的。”
“我谅你也不敢。”秋怜冷着脸又道:“大小姐还说了,晋王的生辰再过五日便到了,三小姐若是想送礼的话,得尽快准备。”
“是。”沁雪应声,目送秋怜走出好远才关上门准备会到床榻上继续睡。
里间却传来百里珊的声音,“沁雪,是府里来人了吗?”
沁雪脱衣衫的动作一顿,迅速走到离间点燃蜡烛,就见到百里珊已经醒过来,面上虽有些疲倦,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看着她。
“是啊三小姐,大小姐的丫鬟沁雪过来送新的方子了。”沁雪说着,便将秋怜给她的纸拿出来交给百里珊看。
百里珊的心思显然没有在那张纸上,她喃喃问:“除此之外,她还说了什么吗?”
沁雪抿了抿唇,心中为这位未婚先孕的三小姐哀叹不已,“秋怜姐姐还说,晋王的生辰宴将在五日后进行,倘若三小姐想送礼的话,得尽快准备。”
百里珊闻言一喜,“竟然这么快……”
百里珊生得娇美,笑起来时面上便会浮现两个迷人的梨涡。
沁雪自从来到这座大宅里,还是头一次见到三小姐如此笑,她一时忍不住便问出口,“三小姐,孩子的父亲是谁?”
百里珊一愣,随即脸上收了笑意,警惕地捂着小腹往墙角缩,看向沁雪的目光森然冷冽,“你胡说什么?”
“三小姐,奴婢不傻,从这些日子您的反应就能看出来您有了身孕。”沁雪指着百里珊手中的那张纸,“更何况奴婢懂得些许药理,知晓这上面写的都是安胎药。”
“你……”百里珊小脸更加惊惶,不断往后退,“你想做什么?”
“奴婢若是想害你,你早就已经死了。”沁雪面对百里珊的目光时毫无畏惧,“奴婢答应了大小姐要照顾好你,便不会加害你,三小姐尽管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同别人说的。”
百里珊勉强松了一口气,随即想到方才沁雪说的五日后晋王生辰。
也就意味着她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了。
可是……
回想起在来往玲珑坊的那天,左丘鹤险些将她撞得流产还用冷冰冰的语气诅咒她的孩子,百里珊胃里便一阵痉挛。
“三小姐,您怎么了?”见到百里珊一瞬间面色惨白,沁雪急得大叫。
“扶我下床,我犯恶心……”百里珊虚弱地伸出手。
沁雪赶紧将她扶下来拿了铜盆让她吐在里面。
百里珊吐了些许酸水,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些,手指不自觉地抚摸着小腹,她感觉得到,那个地方正有一个小生命在缓缓孕育而成。
沁雪将污秽物都处理完了才洗了手回来坐在百里珊床榻边,担忧道:“三小姐,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再过几个月,一旦你的肚子大起来,肯定会被人发觉的。”
“我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百里珊虚弱地靠着沁雪递来的锦垫,“那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娶我,我在他眼里,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沁雪心下一寒,咬牙问,“三小姐,那个负心的男人究竟是谁?您说出来奴婢帮你想想办法,总不能就这么待在这里直到孩子出生吧?”
“是……丞相府公子左丘鹤。”百里珊哽咽了好久才将这句话说出来,眼角一串泪珠随着话语流出,被烛光照耀得异常晶莹。
“左……左丘鹤?”沁雪瞠目结舌,突然想到来玲珑坊的那一天,撞到她们马车还出言不逊的可不就是左丘鹤么?
“怎么会是他?”等反应过来,沁雪清秀的眉头已经紧紧皱着,“那个男人……简直……简直不是人!”
“沁雪你别说了。”百里珊冲她虚弱地摆摆手,“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沁雪不甘心,“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能让他吃干抹净就不负责任啊,咱得找他理论去!”
“别!”百里珊阻止道:“武定侯府和丞相府因为朝堂的关系水火不容,便是左丘鹤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又如何?他的心终究不在我身上,是万万不可能答应娶了我的。”
“这可怎么办?”沁雪急的团团转,“三小姐,您听奴婢说,倘若那个男人不要你,你就让大小姐来帮你弄个方子将孩子拿掉,绝对不可以就这么生下来,否则以后你不仅要受尽天下人的唾骂,孩子长大后也会因为这见不得光的身份受尽欺凌。”
“我……”百里珊一时语塞,沁雪说的这些,她不是没想过,但她实在舍不得这个孩子,每天感受着它在自己身体里慢慢长大的感觉有多美妙只有她自己知道。
“实话跟您说吧!”沁雪坐下来轻声道:“我娘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男子,那个男人曾许诺会娶了她,我娘信以为真,所以二人等不及大婚就圆了房,但自从那一夜之后,那个男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娘怀上了我,可她舍不得拿掉。我从出生开始就低人一等,每天都活在同龄人的嘲笑和指责中,我娘不忍心让我跟着她受苦,所以把我卖给了人贩子,险些进了青楼,几经周折我才辗转到了武定侯府。所以当初四少爷死了以后,侯爷要将我赶出门,我茫然得不知所措,原以为又要露宿街头,没想到大小姐心善竟然肯让我继续留下来。”
意识到自己的话题跑偏了,沁雪赶紧回过神来,劝慰百里珊,“三小姐,在这件事上你必须得尽快拿主意,你有时间等,可这肚子没时间,再过两三个月便很明显了,到那时侯爷若是知晓了此事,必定会将你赶出家门,你想一想,一个人无依无靠又怀着身孕的日子可怎么过?”
百里珊自小在侯府长大,虽是庶出,但依着侯爷的喜爱,锦衣玉食,何时得见过沁雪说的那种悲惨境况,是以听完之后她整个人都懵了。
“沁雪,你说我该怎么办?”百里珊揪着她的衣袖,几欲落泪。
沁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方才秋怜姐姐让你准备送给晋王殿下的生辰礼物是什么意思?”
“我……”百里珊嗫喏道:“大姐说等晋王生辰,她会想办法让晋王邀请左丘公子,然后安排我们见一面。”
“原来是这样。”沁雪恍然大悟,“如此说来,等晋王生辰那日我们便有机会让左丘公子答应娶你了。”
“这不可能。”百里珊颓废地摇摇头。
“有什么不可能的?”沁雪想了想,“刚才我出去买菜的时候听到了一件事。”
百里珊问:“什么事?”
“广陵侯府世子裴烬在昨夜玷污了丞相府三小姐左丘灵的身子,如今闹得天下皆知,裴世子便扬言要娶了三小姐。”
百里珊一惊。
沁雪又继续道:“只要让世人皆知你怀了他的骨肉,到时候由不得他不娶。”
“广陵侯府和丞相府本就要好,这两家结亲不足为奇。”百里珊想起出府前百里长歌跟她说的那些话,再次谢乐奇,“而武定侯府和丞相府不对盘,即便是左丘鹤有心,丞相也绝对不会同意我嫁过去。”
“你既然如此担心,那么又何必想在晋王生辰那天见到左丘公子?”沁雪微微皱眉,想着有了孩子的人就是不一样,三小姐当初的嚣张蛮横早就被这孩子给磨掉了,如今只剩战战兢兢,什么也不敢做。
百里珊缩在墙角,声音哽咽,“我只是……有些想他,想见一面,仅此而已。”
沁雪扶额,三小姐要是有大小姐那种雷厉风行的性子就好了,届时别说一个左丘鹤,就是十个也得给他治得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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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长歌收到裴烬玷污了左丘灵这个消息是在第二日一早起来梳洗的时候。
她张大了嘴巴问秋怜,“我没听错吧?”
“听说当时安王妃带着人亲自撞破的呢!”秋怜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裴世子和左丘三小姐躺在一张床上,左丘三小姐身上全是……”话到这里,秋怜想起来大小姐身上也有那种痕迹,她索性闭了嘴。
百里长歌却听得心惊胆战,既然前天晚上裴烬是在安王府过的夜,那么她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吻痕是哪儿来的?
霍然站起身,百里长歌准备去晋王府问个清楚。
门房的齐大叔突然来报,“大小姐,晋王殿下来了。”
“是往扶风阁来了吗?”百里长歌问。
“直接去了前厅。”齐大叔道:“似乎是来找侯爷商定婚期的。”
百里长歌皱眉,这个男人来了也不准备见她的么?
挥手退下齐大叔,百里长歌抬步去往前厅,途中不停地纠结待会儿见了叶痕该怎么开口,倘若直接问他那些痕迹,万一那个人不是他,她岂不是不打自招?倘若不问,而那个人刚好就是他,那她岂不是吃了大亏?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前厅,眸光随意一瞥,看见里面坐着的叶痕那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百里长歌突然有些心虚,捏了捏拳头,权衡再三,她才敢咬着牙一脚踏进去。
“长歌。”百里敬看见她,赶紧招了招手,“晋王殿下前来商定婚期了,你过来听一听,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叶痕侧目,澄澈的眸子对上她,嘴角微弯,却绝对不是愉悦的弧度。
百里长歌还来不及踏进门槛的那只脚一顿,暗道惨了,看见叶痕这副表情,那晚的人想必不是他。
不是他,那是谁?
叶痕见她半天不进来,略挑眉梢,“不说话便是默认,你也赞同明日就大婚吗?”
“鬼才嫁给你!”百里长歌撇撇嘴,走进去挨着百里敬坐下,向叶痕伸出手,“庚帖没交换,信物也没给我,你倒是挺能,直接就下聘了,该不会今日也是空身来的吧?”
“那你认为我该带着什么来?”叶痕问。
“活雁呢?”百里长歌伸出手,“就算你没那本事抓到,别的信物也该交一样给我吧!”
“没有。”叶痕低笑一声,摇摇头。
百里长歌无奈地看向百里敬,“爹,你看看这就是你未来的好女婿?我还没嫁就这样欺负我,那等我嫁了岂不是得日日蹲在墙角哭?”
自从身份挑开以后,这是百里长歌头一次称呼百里敬为“爹”,他听得心头一暖,随即好笑道:“请旨赐婚的时候,你不是当着皇太孙的面说了这辈子只嫁给晋王殿下的吗?”
“那是以前,我如今反悔了。”百里长歌哼哼两声。
“你以前从来不穿这种圆领衣服,今日怎么穿上了,是不是脖子受了伤?”叶痕很细心地发现了她穿着的异常。
这一问,百里长歌先是脸一红,随即偏开头不去看叶痕,嘴里道:“那也是以前不喜欢穿,我如今又喜欢了。”
百里敬从百里长歌的反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悄悄离开了前厅,并吩咐下去不准热何人前来打扰。
百里长歌见百里敬都走了,她索性也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去哪儿?”叶痕唤住她。
百里长歌斜他一眼,“反正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待会儿宫里的女官就要来了。”叶痕自顾自说着,“你知道她要教你什么吗?”
百里长歌身子一顿。
叶痕又道:“从皇室宗族的名字到一年里面的几个祭天仪式、年节赏赐规矩再到各宫妃嫔们的喜好。嗯,当然这只是一部分,你若是好学,我相信待会儿女官带来的书会堆满你的房间。”
百里长歌再踏出一步。
叶痕幽幽道:“方才那些是宫里的规矩,下面还有晋王府的规矩。”
“你!”百里长歌终于忿忿转身,“你究竟想怎么样?”
叶痕站起身,缓缓走到她身后,伸出手抱住她,“一日未见,你就不曾想我么?”
“我……”感觉到他的气息扫在耳畔,百里长歌突然警醒她脖子里还有那种痕迹,强行扒拉开叶痕抱住她的手,她回过身盯着他,但在对上他那双眸时突然觉得心虚起来。
百里长歌索性偏开头,走到桌子边倒了两杯热茶喝下才低声问:“前天……前天晚上你去漪澜阁之后发生了什么?”
叶痕定定看了她片刻,便从她闪躲的眼神里猜出了几分,他亦走过去坐下,扬了扬眉梢,“你说的,具体是什么事?”
“就是……我怎么离开漪澜阁的?”百里长歌垂下头,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你又不让我碰,我怎么知道你如何离开的?”叶痕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什……什么?”百里长歌霍然抬头,声音开始打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如何离开的?”
“不知道。”叶痕摇摇头。
“那最后为什么会是程知送我回来的?”百里长歌迫不及待追问。
叶痕不紧不慢道:“他去漪澜阁接我,岂料走岔了,遇到醉醺醺的你,所以就好心送你回府。”
随即将一张完美的面容凑近她跟前,“怎么会突然问起那晚的事?”
“我……我……”百里长歌吞了吞口水,“假如……我是说假如我被人欺负了,你会不会帮我报仇?”
“会。”叶痕点头,“不过在报仇之前我要先看一看你哪个地方被人欺负了。”
“……”
不经意觑见叶痕眼眸中快速划过的狡黠,百里长歌秀眉一蹙,拍桌而起,怒道:“叶痕,我身上那些痕迹是不是你弄的?”
“哪里的痕迹?”叶痕单手支颊拄在桌子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身上!身上!你耳聋吗?”他越淡定,百里长歌就越气急败坏。
“哦。”叶痕恍然,“脱了给我看看,看我能不能想起来。”
“……”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肯定是他做的!
百里长歌心中的懊恼惭愧瞬间潮水般褪去,三两下踩着桌子跳到他面前,捏紧拳头一拳打在他胸膛上,“你个混蛋!你还我清白,还我清白!”
叶痕没有闪躲,生生挨了她一拳。
知晓他有内伤,百里长歌都特意不用内力了,但没想到叶痕还是没有承受住,在她准备与他大干一架的时候一大口血喷出来,直接溅到了她才换的圆领新衣上。
“叶痕……”百里长歌大惊,赶紧伸手扶住即将倒地的叶痕,抱着他不顾一切往她的房间跑。
“大小姐!”秋怜正在花圃里修剪花枝,猛然看见百里长歌身上的素色衣裙染了一大滩血迹,再看到她怀里已经不省人事的叶痕,秋怜惊得连手里的剪刀掉了也不知道,她迅速冲出花圃走进里间。
“秋怜,赶紧去打盆温水来。”百里长歌一边用丝巾替叶痕擦去嘴角的血渍,一边吩咐后面跟进去的秋怜。
擦完以后,她将手指扣向叶痕的脉搏。
一瞬间,脸色煞白。
叶痕心脉上的损伤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呼吸间气若游丝。
她刚才那一拳,虽然没有多少力道,但对他来说却是致命的一击,倘若她方才不假思索直接带了一分内力,那么叶痕此刻必定已经没命了。
魏俞曾说,叶痕之前用血灵芝来续命,而他这个伤从来不给人看,即便是晋王府中的尹医官也不行,但是她为他把过脉,什么也没有发现。
为什么魏俞会说“续命?”,叶痕的这个伤是三年前回京之前就留下的,那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搅得百里长歌头痛不已,没等到秋怜端来热水,她站起身轻轻拨开叶痕的衣服看向心脏那个位置。
眼睫猛地跳动几下,百里长歌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
叶痕心脏正中的那个位置有一处很奇怪的疤痕,好像剑伤却又不是细长的一条,再仔细看竟像是一个窟窿。虽然疤痕已经被岁月打磨平整,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的。
百里长歌心中大骇,她尽量平稳住心绪,重新坐下来为他把脉。
这一次,她几乎是用尽毕生所学去理解那个脉相,却还是什么结论都没能得到,只知道他伤得非常严重。
秋怜端了热水进来,见到床榻上脸色越发苍白的叶痕,同样被吓到,她赶紧问:“大小姐,晋王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百里长歌摇摇头,示意秋怜先退下去,随后她唤出一直隐在暗处的风弄,神情凝重的问他:“叶痕心脏处这个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风弄看到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叶痕,同样吓得脸色苍白,随后他无奈地摇摇头,“长歌小姐恕罪,属下实在不知王爷这个伤究竟是怎么造成的,属下以前是晋王手下的副将,风凌军散伙以后,属下不甘心,便假死蛰伏在京城,等晋王殿下回京以后让人易了容进宫做了暗卫,几经辗转才被皇上选中送入晋王府的,所以对于王爷在那几年所经历的事,他从不说,属下们更是一无所知。”
“以前他发作过么?”百里长歌问。
“好像发作过两次。”风弄想了想,“而且特别严重,所以一次消耗了一株血灵芝。”
“那他从来都没让大夫看过吗?”
“没看过。”风弄抿唇,“每次发作,王爷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尹医官几次想帮他看,都被他轰出来了,对了,长歌小姐,您医术高明,应该能看得出王爷究竟受了什么伤的吧?”
“你看他的心脏处。”百里长歌侧开身让风弄走近去看叶痕那处已经被磨平的几乎看不出痕迹的伤疤。
风弄看过之后也蹙了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伤?”
“现在疑惑的不是这个。”百里长歌迷茫道:“我曾经两次替他把过脉,从脉相上都没发现什么,但他此时的脉相显示着他心脉受了很严重的损伤,我想问的是,平日里我替他把脉的时候为什么任何迹象都看不出来?难道这世上真有那种能隐藏脉相的武功?”
“自然没有。”风弄很肯定地说道:“顶多能让脉搏紊乱而已,能隐藏脉相的武功,属下连听都没听说过。”
百里长歌想了想,上了床榻盘腿坐下,让风弄帮忙把叶痕扶起来盘腿在她前面坐着。
既然看不出脉相,那么用内力去探知他体内的状况总归会有发现了吧?
百里长歌刻不容缓,赶紧闭上眼睛,双掌抵在叶痕的背上,缓缓放出内识去探知叶痕体内的东西。
唯恐叶痕受不住,百里长歌的内识不敢放得太快,几乎是一步一步从风府穴开始往下探,走得很顺畅,但到了心脉附近,内识就再也无法移动了,那个地方仿佛有一团厚厚的云雾将叶痕的整个心脏都包裹起来,她无从得知里面的状况,每次内识一靠近那团云雾就会被云雾内强大的斥力排挤回来。
如此反复了几十次,依旧靠近不了分毫,百里长歌只得作罢。
风弄见她收了手,赶紧问,“长歌小姐,王爷怎么样?”
“他体内的东西很奇怪,我用内识探不出来。”百里长歌无奈抿唇,随即吩咐风弄,“要不你来探一探?”
风弄闻言将百里长歌换下来,也同她方才那样放出内识去探索,约摸一刻钟,风弄终于收了手。
“怎么样?”百里长歌问。
“属下也探不到。”风弄摇摇头,“但我敢肯定,王爷心脏处一定有一个东西。”
百里长歌面上溢出死灰之气,“有你这句话,我就敢下定一个结论。”
“什么?”风弄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
“倘若没有他心脏处的那个东西,叶痕此时应该是一个死人。”
风弄面色惨白。
“或者换句话说,叶痕原本就该是一个死人,但是有人用东西为他续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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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doreen1976的12张月票,(╯3╰)简直太有爱
关于王爷的伤,等他们大婚以后回去百草谷,长歌恢复记忆以后就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