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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两天,协调辎重、配备兵力。军粮自带。
姚好古好耐性,任城中乱成一团麻,就是不主动开口问邓舍要去干什么。邓舍被他缠得怕了,也没去通知他。直到临出发前一晚,才遣了吴鹤年去,通传一声罢了。
次日一早,邓舍先出城,文华国随其后。文华国入宁远,邓舍过宁远不入,直达德川,屯营十里之外。遣派游骑,游荡前探。德川城头乱作一团,城外的大庄园里,一拨拨的佃户、青军,往城中仓皇撤退。
杨万虎、陈牌子跟随军中。根据他两人的军功,一个现为千户,一个现为副千户。邓舍给了他们一人一千新卒,带领统率。
他两人投军时带来的二三百流人,在定州伤亡百余。剩下的两百人,一并拨入新卒,任十夫长。至于百户,有八百老卒的资深军官担任。
算起日子,两人投军至今,才一个多月,青云直上,就都做到了千户的位子。邓舍当初有功必赏的话,言而有信。
为了防止德川方面,在红巾扎营的时候出城袭击。邓舍命令先列车阵,以鹿角车、偏箱为方阵在外;以拒马枪为方阵在中;撒铁蒺藜。步兵在内,老卒备战,新卒筑营。
入夜不久,营地大致布好。邓舍出了帅帐,四处视察。营地内两条大道交叉横贯中间,各军、各队罗列四面。六丁六甲、二十八宿等旗,飘扬夜空。
防守器械统一安排在营垒前沿。一半老卒和新卒编在一起,做为驻队;剩下一半老卒做为战队。高丽人如果来袭,战队出战,驻队守营;驻队出战,战队守营。
巡查一圈,邓舍回帅帐的路上,探马来报,他们偷空子,逮了几个没来得及回城的德川土著,拷问出了更详细的军情。指挥德川军队的最高长官,前天才刚换了人。叫什么名字不知道,看将旗,写着个金字。官衔是西北面都指挥使。
官衔配姓氏,两相对照,还能是谁?除了金得培,找不到第二个人。他大概是才逃回平壤,因了大败被发配到前线,戴罪立功来了。
“还真是巧。”杨万虎、陈牌子没和金得培对过阵,感触不深;左车儿不禁道,“上次他困双城;这次换我困德川。”
杨万虎撇了撇嘴,轻视道:“手下败将。”
一攻一守,形势变异。邓舍不敢大意,道:“前番双城血战,丽军攻守,颇有章法。不得小觑。”有个疑问升上心头,指挥官换了,军队数目会不会也因此有所改变,问,“守城的驻军有没有变化?”
“听那土著讲,金得培入城,没带甚么人马;只四五亲兵。小人在城外观望良久,德川丽军大约以为我军前来是想攻城,所以一直在忙碌防备,没有出城的意思。”
邓舍微微放心,遣探马出营,再探。
按照事先的约定,明日一早,文华国就会出宁远,首先北上攻打熙川。可以预见,熙川遭到攻击的消息,一被德川得知,它就会立刻猜出当面红巾的意图,不在攻德川,而在堵截援军。
到那时候,金得培一方面责任在肩,一方面雪耻心切,断然不会坐视不救,定会千方百计以求攻破邓舍营垒,北上救援。哀兵必胜,他够哀了,胜不胜不好说,血战在所难免。
连着三日,邓舍催促加固营盘。广散游骑,控制南北通道,从第二天开始发现熙川的信使,接连俘虏、斩获四五人。
究竟山峦连绵,道路太多,不能彻底断绝两地通信。第四日,德川接到了熙川的急报。邓舍也同时接到了文华国的报捷,熙川克,继续北上,攻江界。
江界这个地方,地势险要,好在高丽尚没有大规模驻军,否则还真不太容易对付。也因为它的地势,这是唯一一个攻打下来之后,打算派驻重兵占据的地方。
而能不能保证江界等地的内线作战顺利实施,就全看邓舍的外线能不能撑住了。第五天,金得培小规模地派遣出几支军马,试图冲营,邓舍固垒不出。
双城一战是怎么赢的,他记忆犹新。如果当时庆千兴、金得培不为自己的计策所动,牢守营盘,拒不出战,最后得胜的就不是自己而是高丽人了。有此前车之鉴,他不会傻到重蹈覆辙。
固守的同时,尽量地以老卒搭配新卒的方式,以战代练。这些新卒,大多数家中都在前一轮的分地热潮中,分到了不少土地,算是既得利益者。
邓舍平时又很注意高丽、中国本一家的宣传;强调大家都是活不下去的苦人,明确将敌对的矛盾,指向了盘剥、压迫穷人的恶霸地主。
先后经过辽、金、元等异族的统治,北部的高丽人早习惯了强者为王的世道,他们只想能吃口温饱饭。邓舍的措施很有作用,加上河光秀等的亲身示范,忠诚方面勉强过关。
每次战后,邓舍又亲自安葬死者;下到彩号营,慰问伤者。不论汉卒、丽卒,一视同仁;禁止军官过分地侮辱、打骂新卒。而老卒们对邓舍的尊敬,也不由自主地感染了新卒。
慢慢的,邓舍由一个陌生的符号,在新卒们的心目中,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相比从军时的半自愿、半强迫,他们较为安心地融入了军队之中。
邓舍筑造的营地牢固结实。高丽人突击了几次,没能击破。时间一天天地流逝,江界被克,文华国转而南下,掠孟山。金得培变得焦急起来。
这日一早,辕门士卒来报:“德川城中来一使者,自称奉金得培之命,给将军送礼。”
邓舍正同黄驴哥、左车儿、杨万虎等人在帅帐中,分析金得培下一步可能的战术。听了士卒报告,几个人面面相觑。临阵送礼,他们经历的战阵也算不少了,却是头一回碰上。
黄驴哥将己心、度彼心,猜测金得培用意:“将军需得小心,莫不是派来的死士?索性斩了便罢。”杨万虎嗤笑:“一刀杀了,省事是省事,镇抚大人就不怕堕了俺军的威风?叫人笑话俺们无胆?”
陈牌子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多布置些扈卫,就算是死士,也没甚么作用。”
邓舍寻思片刻,金得培估计不会这么愚蠢。敌方的大将是那么好刺杀的么?而且他也自信个人的武力,道:“有请。”
不多时,亲兵引着个高丽士卒,带上帐内。他昂然不跪,碰着个木匣,睥睨诸将,大剌剌用汉话说道:“高丽西北面都指挥使,我大将军金,闻红头贼渠首阿只邓舍面嫩无须、模样妖娆,不胜仰慕,特送来薄礼一份,请笑纳。”
就因了年幼,邓舍平时很注意,专门蓄的有须,又久经风霜,粗略一观,外貌要比真实年龄偏大许多。面嫩无须、模样妖娆云云,纯粹是诬赖。如果说“红贼渠首”“阿只”还无所谓,“不胜仰慕”四个字,迹近调笑了。
堂堂一军主将,遭到如此侮辱。杨万虎勃然大怒,拔刀而出,就要跳过去砍了这个高丽士卒。邓舍毫不动怒,挥手制止,道:“呈上来。”木匣打开,里边置放了一件红色的女子丝衣。
这下子,不但杨万虎恼怒,包括黄驴哥在内,都是怒不可遏。邓舍仰天大笑:“金将军当是我司马懿么?”
他的确感到好笑,当时《三国演义》虽没写出,但这段故事史书有载,而且说三分的先生到处皆有,这一段儿故事,帐内诸将每个人都有听过。邓舍指点丽卒,笑道:“金将军束手无策,急病乱投医,竟然想出这么个主意?不知这是我中华故智么?”
那高丽士卒一眼不看怒火冲天的杨万虎等人,挑衅地乜斜邓舍,道:“我大将军金,有一句话,说给你阿只小儿听。你要是害怕不敢战,这套红衣就送给你,半夜里穿起来,傅粉描眉,跳跳舞、取取乐,也不枉了红贼阿只的花名。”
左车儿上前一步,道:“将军,高丽人辱人过甚。小人愿引军出营,好给他点教训。”杨万虎、黄驴哥纷纷请战。
邓舍道:“激将之法,诸位何必当真?”话虽如此说,不妥善应对的话,对士气会是个很大的打击。
自古以来,有很多因中了激将计而败亡的战例。那些将军们,大多身经百战,岂会不知对手施展的是激将之法?就拿眼前来说,左车儿、杨万虎,他们也知道这是金得培的计策,想激己方出战,既然知道,还主动请战,原因何在?就是为了士气。士气一散,不败,也变得败了。
邓舍皱了眉头,想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挥手叫亲兵先把高丽士卒带下,严禁他四处走动。那士卒是带着必死之心来的,邓舍不杀他,他反而楞了一楞,狠狠朝地上吐了口痰,昂首出去。
陈牌子看出邓舍心思,凑上来,道:“将军怕不出战,会堕了士气么?小人有一计。”压低声音,低语几句。邓舍拍案叫绝,当即按陈牌子的计策施行,遣几个士卒快马赶回宁远。
离宁远三十多里,走得快些,半日可回。下午,士卒们带回了一个女子,交给帅帐。五大三粗,长相奇丑。邓舍吩咐,将金得培送来的红丝衣,裹给她穿上。描一个血盆大口,搽两颊****如堆。
叫出那个高丽士卒,堵了嘴,前边开路;选两个死士,押着女子,敲锣打鼓,送出大营。一边走,一边大呼:“藩邦高丽败将金得培,闻我军中此女艳丽无双,送红丝衣来聘,愿做我大宋女婿。我大宋上万户将军大人,深感金得培惜花意重,大方相送。”
军中无论汉卒、丽卒,指手画脚、嬉笑围观。那高丽士卒憋得满脸通红,可惜嘴堵着,一个字说不出。脑袋上绑了封邓舍的回信,只有一幅画、四个字。画是一头黔驴,字是:贻笑大方。
奉邓舍的命令,这些人出了营,不急着入德川。而是远远绕着城,走动一圈。争取叫更多的高丽人,看到这一幕。
这一招,对高丽人的士气打击不小。金得培偷鸡不成蚀把米,怒火中烧。形势逼人,不得不集结三军,倾城出击。邓舍早有准备,调了左车儿挡第一阵,杨万虎的后备军列在其后。组织了数百大嗓门,学得高丽话,高声朝对面喊:“大宋女婿,欢迎回门。”
却是把金得培来攻,当作了新妇三天回门。
高丽人士气大沮,金得培亲自冲锋前阵。监阵官排列阵后,敢退一步的,斩,攻击渐渐激烈起来。邓舍把帅旗移到前线。亲自指挥。
在接纳陈牌子之计,去激怒金得培的同时,他就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文华国连连告捷,推进的顺利再一次出乎战前的预测;而德川数日不见有援兵增援,区区三四千人马守城而已。邓舍这几日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扩大战果,改堵截德川援军为一鼓作气攻克德川。
但是,一者军中老卒不多;二来金得培甚是谨慎,每次只有全部兵力的三分之一出城,留下来的守城人马不少,没办法用计取胜,所以犹豫不决。
陈牌子计策一提,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反过来去羞辱金得培,而是金得培会不会一怒之下,减少守城人马,增多出城军队。如果他这么做了,己方就有了可趁之机。巧妙利用,完全有攻克德川的可能。
那几个士卒去宁远,明是带女子回营,暗地里,有邓舍给张歹儿的密信。叫他旗不打、鼓不敲,偃伏行踪,迅速来援。
登上望楼,邓舍注意到参与进攻的高丽军队,显然多了不少,连青军都上了。推算留在德川的丽军,最多千人。
黄驴哥站在他的身边,扶着宝剑,--自担任镇抚,他就把马刀换作了宝剑,观望片刻,道:“将军,高丽人的攻势越来越猛了,我军多半新卒,可别叫,……”
邓舍道:“无妨。受我羞辱在先,他又接连大败,高丽人已无斗志,最多也就是攻这一拨。只要受挫,必然后继无力。”
左车儿的第一阵撤退下去,换杨万虎顶上。邓舍军中备有投石机、弩箭、火铳,高丽人落在下风;金得培也看到了如果此战再败的后果,退无可退,咬紧了牙,死战。
他调集城中丁壮,搜集柴草,以悍卒突阵,将它们堆积到邓舍营外的鹿角车、偏箱前头。杨万虎几次出击,柴草太多,抢不及。高丽后阵火箭齐发,引燃柴草。顿时黑烟腾空,火焰窜天。
不少火箭穿过偏箱方阵,落到拒马枪阵中,火苗蔓延。处在两阵之间的红巾士卒,烟熏火燎的,乱作一团。
邓舍帅旗挥动,杨万虎部逐一后撤,舍弃掉了偏箱方阵。陈牌子带着新卒后备,提取储水,有条不紊地浇灌拒马枪阵以及前排营垒,火势逐渐地止住了。
第一轮交锋,携全军来攻的金得培略胜一筹。邓舍回望宁远,张歹儿的军队还未曾到达。对面的丽军停下攻势,金得培跃马阵前,驰骋左右,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总不出激励士气之类。
天色渐渐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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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江界。
“江界,……古称秃鲁江,高丽恭愍王十年置万户。”恭愍王十年,即1361年。
2,三国演义。
罗贯中和他的师傅施耐庵,当时在浙西张士诚的幕府之中。
3,说三分。
唐宋就有,宋代,民间说话分为四类,说三分是讲史一类的重头戏。到了元代,有大量的三国类平话出现,在杂剧中也占了相当大的比重。如关汉卿《关大王独赴单刀会》、《关张双赴西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