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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虎、赵过、张歹儿等人不在,邓舍回了城,先和洪继勋细细谋划一番,下午时分,召集来文华国、李和尚们,询问他们的意见。
文华国自然同意,李和尚、杨万虎也是双手赞成。最近些天,征新兵、办屯田、行民政,没他俩的事儿,整日斗酒看戏,快闷出个鸟来了。
罗国器一脑门子的造船、组水军,一下子转不过弯儿来,道:“造船、合作社、乐营、水军等等,才开始去办,建设未稳,就又兴兵,小人觉得,是不是有点儿急于求成了?”
邓舍就喜欢有人反对他。他有感觉,他的性格在变化,他做不到一日三省,夜半醒来,也常扪心自问,每每为之警惕,千万别走到刚愎自用的路上去。
当下也不生气,又请洪继勋将“我有三胜”细细给诸人讲了一遍。对洪继勋的谋略,罗国器是服气的,听了,无话,也就同意了。
邓舍问文华国:“征兵进行的怎么样了?”
文华国负责的征兵,具体细节他没管,大体的数字还是知道的,他道:“第二批的五千新卒,基本上已经挑好了,军官也都指定。武器没发下去,伍也还没编。将军也想让他们参加攻打平壤么?俺看,难。”
文华国不说,邓舍也知道,他没这么想,借这个引子,分析敌我军力,道:“除却上次阵亡及各城守军,双城现有老卒九千人,第一批新卒近六千人,女真骑兵两千人;加上德川三千人,即是说,我军可用战力总共两万人。
“平壤的军马约在八千上下。由德川进平壤,途径价州、顺川、慈山、江东等地,这些城池的守军算在一起,也有一万余人。更不用说平壤以西,更有咸从、龙岗,以东则有中和、祥原诸城,我军一到,它们必然会出援军。把它们都加在一起,乐观估计,丽军的数目可达三万人。
“我以两万之众,对三万之敌,敌人又有坚城、地利,诸位以为,我军该怎么下手?”
文、罗等人陷入沉思。李和尚冲锋陷阵没的说,要他出谋划策,为难了点。他有小聪明,没大智慧,又想出出风头,瞪着眼盯着挂在堂上的地图瞧了片刻。他第一个开口,道:“小人以为,该出德川,顺大同江西下,先不管顺川、江东,集中兵力打下平壤,然后转回头,再一个个收拾它们。”摸着光头嘿嘿一笑,他补充道,“这叫做:老和尚剃头,一扫而光。”
罗国器谨慎,连连摇头,道:“平壤城坚卒多,兵法云:十则围之,我才是它的两倍多点,指望先克平壤,再扫其他,不太可能。”
“以罗将军之见呢?”邓舍问道。
这个仗不好打,不比先前打双城、也不比打德川。双城、德川的战斗,牵涉范围不过周围数城;平壤不同,战略地位极其重要,交通四通八达、周边城池密布,可以说,它是整个高丽北部的眼。再者,打德川,别的城市可能不会来救,打平壤,它们一定会去救。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已经不再是一次孤立的战斗,上升到了战役层次了。
找不到解决办法,就先分析会出现的困难,罗国器道:“正如将军所说。我军一出德川,必然惊动平壤。沿江西下,大同江南北城池肯定不会轻易将我放过,纵使它不倾巢来犯,单只沿途骚扰,对我军来讲,就是个大麻烦。”
罗国器自山口一战出了几个主意,为文华国采纳并对胜利起了不少作用之后,参预军政的积极性高了很多,他读书多、又有经验,看问题比较全面,接着道:“相比骚扰,更麻烦的,则是它们极有可能会闭城不出,任我顺利通过,列营平壤城下。然后四面响应,或八方来援,反将我围困在平壤城下;或隔绝江河,断我归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我军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
邓舍点了点头,他上午和洪继勋研究的时候,首先面对的也是这个问题。“那么,罗将军认为我军该怎生应对?”
罗国器道:“无非对症下药。沿江徐徐推进,克一地而进一城最为保险,只不过,这么办的话,似乎就拖延了时日,做不到兵贵神速。”
洪继勋待在边儿上,听他们讨论,喝茶摇扇子,他不发一词。就他的意思,根本无需找诸将商议,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人分贵贱高低有别,他来负责出谋划策、邓舍发布命令,诸将只管听从就是。
邓舍有不同的考虑,身为上位者,他深知一个集团的成功,不在单个的领导者,而在全部人员的共同努力。
地盘越来越大,需要面对的问题越来越大,不说民政,就拿作战来讲:以往的战斗,几千人、一座城,他可以亲自指挥;可今时不同往日,地盘一打,战线就长,不但长,还多。月余前打李岩、庆千兴,月前打德川,不就是两条、甚至多条战线同时展开的么?
他只有一个人,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统帅是做什么的?顾全局。全局重要,局部也很重要。他顾不了局部,就只能尽力尽快地培养部下们的能力。他命令各军十夫长以上,每战之后必须写总结,全军汇编,再发下去,叫他们互相学习、交流经验,目的便在此了。
还好,文、陈等人久经行伍,作战经验丰富;又大多当过百户官儿,有管人的经验,暂时看来,似乎无虞。
既便如此,邓舍仍不敢掉以轻心。就他自身而言,忽然从百夫长而到统帅数万、管辖十城,说实话,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触。好在武有洪继勋、文有吴鹤年,治军管理各方面,进步很快。
如果发展顺利的话,今日他面对的问题,便是明日文、陈要面对的问题。他一直在学习,文、陈吃的多是老底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怎能不为此暗自忧心?
故此,每有议军事、甚至议民事,他必召集诸将,既集思广益,又给他们学习、提高的机会。
左车儿好学,身为亲兵队长,常得邓舍指点,他的考虑就和罗国器有些不同,他道:“罗千户说的不错,克一城而进一地,的确太慢。有两个弊端,一则损我兵锋,硬骨头一个个啃下去,会对我军造成太大的伤亡;二则给了平壤充足准备的时间。我成了疲军,平壤养精蓄锐,这仗,必败无疑。”
他的话引起了邓舍的注意,问道:“直取也不行,徐徐推进也不行,你认为怎么办才好?”
左车儿微微犹豫,他想出了两个对策,不知道哪一个好,道:“要不先北上,出德川,先打价州,占据平壤的上风口。这样,我价州的军队就可以威胁到价州和平壤之间的顺川、肃川、慈山等地,叫它们不能轻举妄动。
“要不就南下,出殷山,先打下江东,威胁中和等地的丽军,使得它们不敢出城救援。这么着,我军就解除了侧翼的威胁,主力再顺江西下,集中全力攻打平壤。”
邓舍很欣慰,道:“那你觉得,是北边的威胁大?还是南边的威胁大?”对红巾来讲,北边即为右翼,南边即为左翼,“我军该先解除右翼的威胁?还是先解除左翼的威胁?”
“王京要来救援,那就是南边的威胁大;王京不来救援,那就是北边的威胁大。小人,看不出来。”
牵涉到王京,就要看全局了,左车儿看不出来,情有可原。邓舍没求全责备,轻轻拍了拍手,以示鼓励。文华国一直没发表意见,邓舍转而问他,道:“文将军怎么看?”
文华国挠了挠头,道:“王京要来援,得费不少时日,我军还有定州哩,它就算来,也不怕。俺看,还是北边的威胁大。”他虽粗憨,到底是军中第二号人物,潜移默化的,眼光就高明不少,对王京的看法恰和洪继勋暗合。
他又瞧了会儿地图,忽然冒出一句:“南北为什么要分开?我军可以兵分两路,价州也打、江东也打,这不就完了,两翼的威胁都不必考虑了。”
罗国器道:“两路都打,不就和徐徐推进一样了?力量分的太散。”他讲道理,左车儿批评他批评的对,他知错就改,也不生气。
从这几句对话里,就可以看出诸将的区别了。文华国眼光略高,细节上却看不清楚;左车儿战术层面能看透,眼界略低;罗国器眼光寻常,人却谨慎,局部分析的很到位。
李和尚瞪着眼听了半晌,插不进话,趁众人再度陷入沉思,他抢着开口道:“王京既没甚威胁,咱便先打价州。……”离得远了,地图看不大清楚,索性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直凑到边儿上,狠看了几眼,道,“小人看,光打价州还不够。价州南、北、西三边都是山,打下来出不去,威胁不了肃川、顺川,不如打了价州,再打肃川。肃川到平壤之间,山少,交通便利,也能帮我军主力,对平壤造成些压力。”
这就应了吴鹤年曾说的那句话: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李和尚这个提议很好,平壤南临江、北有山,地势决定了,攻打它必须得分两路,一路奇兵从北,一路主力沿江,缺一不可。
邓舍赞同,道:“不错!取下肃川,一可威胁顺川、慈山、顺安等地,二可北下分散平壤注意,同时又能阻绝龙岗、咸从等地的援军,一举三得。”
“将军是赞同先接触北边压力了?”
“正是。王京的威胁不大,主要的压力都在北边。占了肃川,就可成为我军右翼的拳头,一举打散平壤北部的支援可能。至于左翼,有孟山、殷山虎视眈眈,在江东之后,它若敢动,我军趁势取之不难。”
罗国器抚掌称妙,道:“右翼攻取肃川、威慑周边;左翼坐观江东、待势进取。是为右翼似实而虚,而左翼似虚而实。大妙,大妙。然则,请问将军,主力何出?”
罗国器文绉绉的一说,引出洪继勋的兴致,他站起身来,端着茶碗,走到地图前,右手折扇一合,以扇尾沿着大同江一划到下,道:“主力自然从此出。德川为头,两翼为拳,则主力当如腿。”
先不说主力,两翼中有一个重要的棋子,罗国器等没看出来,他怎忍明珠蒙尘?扇子往德川位置一放,他道:“何者德川为头?德川为首,左顾可援殷山,右盼可援肃川。有此重镇,加上两翼之拳,方才可保我主力无忧。
“主力如腿。腿不能只有一条,独腿如何走路?是以,主力当分两支。一屯平壤东,一屯平壤西。屯其东者,八分防、二分攻,主要用来防备王京、江东等地孤注一掷,免得它真要来援平壤,我措手不及;屯其西者,八分攻、二分防,用来做攻城的主力。平壤以西诸城,皆都小城,用二分力气来防备,已然足够。”
李和尚道:“我军总共可用的才两万人,你再分成两支,这还不是兵力分散?”
“哪儿来的兵力分散?屯平壤东的,主要在防,两三千人足矣。”
“去打肃川的呢?”
“打肃川的军马,可从德川出,再除去三千人。也就是说,我军用来主攻平壤的军马,仍有一万四千人。以我一万余精卒,攻其数千老弱,其纵有坚城,我也绰绰有余。”
洪继勋的话有点夸大,平壤一座坚城,至少顶的上一万精卒,不过,他之所以信心百倍,是因了还有个计策没有当众说出。他认为,邓舍有庆千兴在手,也至少能顶的上一万精卒,要知道,平壤守军绝大部分,可都是庆千兴的旧部。
当然,庆千兴还没降,但先是邓舍、后是洪继勋,两个人轮番上阵,物质上给最好的待遇,关怀无微不至;精神上,每天都去和找他聊天,谈兵论史。邓舍倒还罢了,洪继勋身份特殊,高丽习俗一尽皆知,人又博学明敏,察言观色、投其所好,言辞到处,往往引得庆千兴产生共鸣。
羁縻至今,可以说,庆千兴纵是铁石人,也难免软化。不敢说十成十,洪继勋至少有八成把握,可化为己用。
他几句话逼回了李和尚的疑问,罗国器那厢又想到了个麻烦,他皱了眉头,道:“洪先生所说甚是,只是,有个棘手的问题,不知道将军有无想过?”
邓舍问道:“甚么?”
“我双城军马总共两万来人,两万出城,剩下来守城的,才一千来人。”不等他说完,文华国大大咧咧地打断他,道:“嗐,你忒也谨慎。一千来人就不够守城了?我南有定州,西有宁远,北有甲山,双城就算一个卒子不留,也丢不了!”
“丢不了,也许是丢不了。”罗国器转目望了望众人,都是自己人,可以明说,道,“小人怕的不是外患,而是内忧。”
左车儿醒悟过来:“罗千户是说,……钱士德?”
“不错,小人听将军刚才计算兵力,没把他的人马算在其中,想来是不准备带走的。”不是邓舍不准备带,带,钱士德也不会去,罗国器自然知晓,他道,“小人曾入钱千户营中观看,他的人马堪称精锐,我大军一走,他八百人若有异心,可怎么办?”
姚好古和邓舍勾心斗角,罗国器看的清清楚楚。姚好古也拉拢过他,他含糊应对,固然是因了他性格谨慎不愿意得罪人,不排除有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的打算;但究其本心,他还是拥护邓舍的。
有邓舍,他就是千户,甚至还有可能再往上升;没邓舍,他也许还可以做千户,想往上再升?没可能,不降就是侥幸了。
上次打德川,姚好古、钱士德没在后方生乱,是因了德川近,战斗规模小;这一次大不相同。罗国器忧心忡忡,道:“小人曾听闻,辽东形势紧张,姚总管私下里的活动较之以往,最近频繁很多。将军在城中还好,能压制住他;将军率大军一出城,他万一铤而走险?”
文华国老早就看姚好古、钱士德不顺眼,骂道:“两粒老鼠屎也似,在汤里上上下下。将军,不如就和他摊牌,打平壤,叫钱士德跟着一同去!”他粗,却不蠢,知道姚好古、钱士德不能杀。
这的确是个大麻烦,左车儿绞尽脑汁,他隐隐觉得摊牌不是个好办法,怎么应对?却没个主意,他见邓舍稳坐不动,问道:“将军已有定算了么?”
“此事不足多虑。”攘外必先安内,洪继勋提议打平壤,邓舍第一个考虑的就是姚好古,他早分析透彻,道,“姚总管和我,同为关平章麾下,一家人。他来双城,是为保关平章南下通道;关平章要来,我求之不得,不会阻拦。大的方向一致,有些小矛盾,闹不到兵戈相见,没得便宜了外人。”
他说的含蓄,众人听的明白。姚好古的目的在保关铎南下,不在占据双城,关铎没到,他就不会窝里斗。他区区千人,夺下双城又能怎样?即便邓舍兵败平壤,没能力再来找他决战,高丽人也不会放过他。
罗国器点头称是,道:“既如此,将军,攻打平壤,可通知他不通知?”
早说早麻烦,姚好古断然不会坐视邓舍扩张实力,想起他搞破坏无孔不入的劲头,邓舍大感头疼,道:“准备妥当了再说罢。”
正说话间,堂外亲兵来报:“姚总管府外求见。”说曹操,曹操到。众人面面相觑。李和尚呸了声,道:“定然是黄驴哥那狗头,见我等齐来见将军,猜出些甚么,告知了姓姚的!”
却是邓舍推测出,姚好古之所以知道王夫人在自己府上,军中诸将除了黄驴哥会告诉他之外,别无他人,他既然光明正大地投靠,这次军议就没叫他来。
姚好古既来了,不见不成。邓舍一边儿叫左车儿收起地图,一边儿亲自领了众将下阶迎接。堂外阳光灿烂,院中绿树婆娑,青石板上染了团团的影子,凉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
姚好古远远走近,他一身官服,来到近前,作个罗圈揖,笑道:“原来诸位都在。哈哈,将军,卑职没打断你们的军议吧?”这叫开门见山,又可称为投石问路。
洪继勋不会上他的当,冷笑声,道:“既怕打断,为何还来?”故作恼怒神色,朝邓舍一揖,道:“将军,招纳倭寇之事,便如前议吧。小可还有它事,就此告辞。”拂袖而去。
罗国器暗挑大拇指,心想:“高,实在是高。不动声色将话题引开,又装着恼怒,更加三分真实。”有样学样,道:“将军,那菊三郎说最多一天,便可将倭寇余党引来,看天色不早,小人先往海边等候,倭人狡猾,以免有变。”
文华国、李和尚、杨万虎等也随之告辞。邓舍不拦,留下的人越多,越容易出马脚。姚好古笑吟吟站在一边儿,看他们一个个离开,对邓舍道:“怎不见黄镇抚?这招纳倭寇,镇抚司不该不管。”
邓舍虽有急智,一下子也编不出理由,咳嗽两声,道:“征兵正忙,军中不能没有大将驻守,黄镇抚经验丰富,正适合坐镇。”也算讲的通,负责屯田的河光秀也没来。
“说起征兵,将军连番扩军,哈哈,何其急也!一万而到两万,两万而到三万;速度之快,真叫卑职看的眼花缭乱。”话里带刺。
邓舍哈哈一笑,道:“没奈何,高丽人随时会来,我不得不早做准备。”一伸手,道,“院子里太阳毒,姚总管请入堂内说话。”
姚好古朝堂内瞟了两眼,道:“不必了,卑职却觉得凉风习习。将军,再有两个月,就入秋了,俗话说的好,春耕秋战,不知将军下步有何打算?”
他直言相问,邓舍倒是为难,说假话回答的话,戳穿时候不好看,徒自落人口实。若以真话回答,话赶话,谁知最后会是甚么结果?他道:“春耕秋战么?我现在发愁的倒是秋收,也不知能打得多少粮食。万一不够吃用,问题就大了。不知姚总管有无良策?”
邓舍王顾左右而言他,姚好古好笑又好气,你既避而不谈,索性借题发挥,说一说被你架空的不满,道:“老姚我是有总无管,管不了劝农,也管不了秋收,将军问错人了。”
“姚总管谦虚了,谦虚了。”他夹枪带棒的,邓舍招架不住,侧了身,道,“姚总管来,是有甚么事么?还是请堂内说话。”
姚好古甩了甩手,道:“堂内就免了。卑职没甚事,不过上午送王夫人时,似听见王夫人临别涕泣,心有所感。自古多情伤离别,忍不住想来找将军说说话儿罢了。”多情云云,那是有所指了。
邓舍心里咯噔一跳,他虽问心无愧,毕竟事实如此。姚好古若拿来要挟,不怕王士诚,却怕坏了在军中的名声,他佯作不解,道:“王夫人和王元帅一别数月,久闻他们伉俪情深,今日一去,不日即可见面,可真是人间换了天堂。思及此处,何止姚总管伤其离别,便是我,也心有所感。”
他把“多情”换做“姚总管”,推得一干二净,话外有话,王夫人涕泣不假,却大约是因了伉俪情深,思念王士诚。
姚好古冷笑声,道:“人间换不换天堂,将军说了却不算数。”往上边指了指,“殊不闻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春耕也罢,秋战也好,卑职应声画卯的货,管不着。只请将军莫要忘了,冶炼场外讲过的话、应过的诺。”
他不再多说,临了告辞,袖子里摸出张纸,递给邓舍:“将军苦心民政,卑职虽不能与闻,仍有两句话想要说:合作社乃鞑子故智,用好则利,不用好则弊;代销店独出机杼,似可大有作为,然官参与商,亦然利弊两端。此中可商榷处,卑职已写的清楚,将军闲时,但请观看。”
邓舍愕然,不意他会说出这番话来,接了那纸,道:“姚总管?”
姚好古深深一揖,转身而去。暮色中,他独行渐远,并不高大的身影逐渐被树影遮掩,遥遥喟然叹息,邓舍侧耳细听,似有人在道:“戈戈不休,错在谁人?民有何罪?我民也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