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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个天衣无缝的大动作,我心里才有了底气,不闹则止,闹就要闹出个名堂。否则,不是我马昌俊,也不辜负职工们对我们抬爱。我面带笑容的回到家里,慧芬瞟也不瞟我一下。也许还在心疼那50块钱,我不怪她,主动帮着拿碗筷,还喊腾腾吃饭。没听他回答,出门寻望,水坑边的树荫下,他伏在方凳上专注作业。我走过去一旁注视,那紧锁眉头的认真劲真让人打心眼里高兴。我走过去不忍打扰。慧芬出现在门口喊:做完么,腾腾。快吃了,去上晚自习。他也不理睬。慧芬便过来也盯着看,等他做完了,合上作业本,才起身说,你们两个站在我身后做什么,鬼鬼崇崇的。我俩不约而同的碰了目光,儿子都出口成章了。然而,目光里没少她中午的委屈和怨气。这么多年了,我们争嘴吵架,倒替人家打架的俩口子解过跤。吃了晚饭,腾腾飞地去学校了,慧芬的脸像也挂起来。我帮着收碗,她不领情,找零搭西的。馆里早酒好喝,还回家吃有菜的饭做什么!我不和她一般见识,接了自来水去门口冲澡。我们这排靠围墙的平房,是通前抵后,就着围墙搭的小厨房和简易厕所。围墙外是农田,因而没有后门,进出只有前门。有人戏言,我们不兴“开后门”光明磊落,什么家丑都一目了然的,甚至哪家打了个响屁,左邻右舍都知道。还戏称这是谁这么有水平啊!
冲了个痛快的冷水澡,身体凉爽爽的。回屋去找衣服换,慧芬却不声不响的将短裤和背心放到我手边的凳上,我递给她一个微笑。她做像说,鬼和你笑得起劲。换着泛着太阳香的干净衣服,惬意地想,一定是我那彭胀的肌肉和健壮的体魄抹去了她的烦恼和忧怨。带着美好的感觉,坐到门前纳凉。邻居小董找茬说,马师傅,今天洗这么早啊,晚上有好事吧。我嗯着,她竟走近我,轻声问,明天是不是真的去市政府有工资发?我说,这要看我们大家努力的程度。她疑惑说,这么说,我明天非得去。我叭了口烟,又嗯了。她说,人多力量大。人心齐泰山移。听不出她是正话还是反话。这时,慧芬出来,她又和她打招呼去。廖姐,你们腾腾真乖,一回来就端个凳子坐在门口做作业。又笑说,你看他爸也乖,澡都洗了。再咬牙切齿说,我们那个死东西又不知跑哪撒去了,还不回来洗澡,硬等我黑了洗衣服好喂蚊子。慧芬说,明天赶早洗不行。我的衣服都是清早洗的,免得夜晚蚊虫蜘蛛爬了穿在身上有毒。小董说,嗳,我又想睡早床呢。她们在聊家常,我起身回屋看新闻联播。
电视里在播黄河长江发洪水,哪里溃口暴雨成灾。汹涌的画面引起我的警觉,看有没有我们荆江的水雨情。万里长江险在荆江,往年是七八月才发大水,今年怎么提前了。要不接下来看荆江台,如果全市在全民皆兵,防讯抢陷,我们通知那多人去上访,谁接待我们。防汛是天大的事,不能让社会指责我们哪。正望着雪花点的电视思虑,门外有人问,马师傅家是这里吧。听不出是熟悉的声音,慧芬在回答:这里没有马师傅,马师傅死了。临头劈下这句话,她便匆匆的进屋下后去。好一会,那人的气息还在门口,小董挑嘴。他探进头来温和地问,请问马昌俊师傅住哪?又听到问话,我打小电视音量。他又重复问了句,我这才转过头去,惊诧地审视了一眼。他喜出望外,嗨地一声。马师傅,不就是你吗。慧芬冲上前来,摆着驱赶的架势,气汹汹说,你这人聋了,这里没有马师傅,他死了!他又拘谨的道歉:对不起,大姐。我弄错人了。他缓缓转过身了几步,若有所思的站了会,扫兴地依依摇头走了。小董还在问他:怎么马师傅不在家了?他丧气地哦了下,支吾着仓黄而去。
天气预报结束了,夜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树尖儿屋顶儿被落山的血色映得泛红,屋外有了阵阵凉意,我起身去外面透透空气。慧芬没好气的说,出去做什么!现在坏人多,别惹出什么事来。她呀,就这德性,一会晴空万里一会雷公忽闪,我已经司空见惯了,还是往外面去。突然,她往我前面一站,整个人儿就把窄窄的通道墙住了。我把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说,他不是坏人,是这次派来的工作组的孔组长。她倔犟着,说管他孔组长孔班长,就他们当官的最坏。红炉一手一脚就是他们整垮的。我嘘地哀叹:你怎么这样一个人啦!她说,十几年了,我怎样一个人你还不知道。人家贺师傅出去,自己都搞发财了。你呢,就知道在家狠老婆,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她说的贺师傅也不是什么师傅,是厂里跑销售的,四面八方闯过,神通广大。据说在深圳办了个进出口公司,去年开小车回来,还被市里领导迎进送出当坐上宾,厂里好多人都羡慕,夸耀他。然而,我不佩服他,觉得那是搞歪门斜道发的财,也许有人嘴上夸耀,心里嫉恨,巴不得他一夜变成个穷光蛋。我只好又坐到电视机前去,免得吵起来了,邻里都来看热闹,事后成笑柄,已经习惯了这潮湿闷热的屋子。前几年还议论要修新宿舍楼的,有望能搬进去。转眼是谈糊口的问题,不习惯也只能“知足常乐”。唉,过去不讲攀比,工人是领导阶级没想到享受,现在讲享受,搞攀比又没有条件了。望着电视反复想想,是不是应该换换脑子。话又说回来,换了脑子又么样,做生意没门路,办公司没本钱,真要让我去菜场卖小菜,我还不干呢,宁可饿着肚子。不过,张国庆这小仔脑子好使,早晨又赚了我50块钱。唉,还想它干么,50块钱能买来人的尊严!?
正恨到他,他就来了。扯着喉咙喊:马师傅,在家呢,说不在家。慧芬听到他的声音,从邻居家过来,没好气地说,张国庆哪,张国庆!你吃了我们家的白,你老婆还来问理性,你没那个男子汉本事,就别在外发泡。她说着,边朝他使眼色。张国庆领会的说,我是来赔罪的嫂子,一到送借条来。往后我发了,不,发工资了加倍尝还,接你们俩口子上金霸,吃乌龟脚鱼。慧芬说,哎哟,我可没那口福上毫华酒店。说着,他们进屋来。她又说,黑都黑了,你不再把他邀出去了。张国庆分辩:不是我邀他,我一个跑腿的。是工作组找他有重要事。慧芬瞅说,么屁重要事,是不是发工资?哎哟,没听人家说,工作组工作组,工作不了拨腿溜走。今天不没清账了,不能让他们说下去,我起身狠地说,你知道么事!又对张国庆命令似的:走。在外人面前,她还能顾我的面子,没有再加阻拦。
出了门,张国庆神秘说,姓孔的怎么这快就知道我们的行动了,是谁内奸通风报的信。原来,这晚了,他是为这事来的,我也感到吃惊,但并不畏惧,好汉做事好汉当。张国庆连连说,他没找到你,又找到我家去。也不知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伍燕还客气地给他到茶真厌弃!他也会说话,说红炉停厂这久了,特地上门看看。这次请张师傅他们帮助清账,望你贤内助多支持。说得伍燕高兴得合不拢嘴的。我训了她:去一边去,人家孔组长是来有工作的。他却温存说:也没什么要紧的。去,我们到厂部坐坐,不打扰家里了。你听,他出门了又怎么说的,说要我喊了你们一起去商量明天的事。看他惊惶样,我插话说,他要商量明天的事,怎么肯定是我们上访的事,你不要慌神自露马脚了。张国庆忙说,我什么也没说。
快到小会室,我们警惕的闭嘴。其他人已经来了,还有王厂长和工会的柳主席。顶上的白炽灯有的瞎了,不能相映成辉,荧弱疲惫的把人的脸像照得黑不溜秋的没有光彩,几个有了风锈的壁扇有气无力的吹着不着边际的风。孔道然等我们一进门,就热情的招呼:来,马师傅,里面坐。我大大咧咧过去,隔着他两三个位子坐下。他接着认真说,人都来了,我们开个工作组碰头会。今晚耽误大家的休息时间,我们把财务清理的情况通个报,也算把红炉的家底交给大家,讨论下步怎么进行。账就这么快搞清楚了,怎么小谢会计没来,还有去我家吃闭门羹的事也只字未提。他讲了一堆客套话,接下来让女会计小吴公布账务情况。小吴翻着厚厚的本子,念着一串数据,念了一页又一页。那些12345谁记得住,我就记了这么几个大概:亏损累计达5600多万,负债2个多亿,欠市工行29000多,欠工资180多万,还有水电费,其它杂七杂八费,春上又贷的5000万……她还说,按这样生产下去,仅利息一年就负债几千万。从这些数据中似乎听出点模样,越生产下去亏的越多,哪来钱开门呢。过去不知道,我们的红炉原来是这样在过日子,让人寒碜,也难怪他们的。我们个个听得哑口无言的,死沉着个脸。接下来是王厂长讲话,他很低沉的自作检讨,对不住大家还惭愧怎么的,接着分析说,我们依附的几个市外大厂已转向,我们跟着转的话,要更新设备又是几千万,而且有几家在竞争生产我们的汽车零配件。他哼了下,说经贸委和工业局的领导在这里,请您们高抬贵手松我的链。红炉是职工们的,有能耐的都可当这个厂长,象马师傅,张师傅,就是小刘也很不错,在职工中很有威性。我听出来了,他这是在耍赖,不仅没有查到他的问题,他还叫苦连天,想拍屁股逃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看来不是我想象的非要清除姓王的不可,得马上转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