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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他身边只剩下管家和另外两个随从,一个是将他背在背上的,另一个,扶着他僵硬的脊背。除了虞泰,三人都双目赤红的看着张铭之。
“你为何不去送信?若是将西北大军调回,齐王同公孙将军又算得了什么?国舅爷必定能取胜,沈氏只要没有齐王这依靠,难道会不救治国舅爷么?张道长不是最明白的人?此时怎么犯起了糊涂?”管家厉声问道,若非如此,在国舅爷深陷骊山之时,张铭之又怎会主动跳出来相救?
张铭之却是摇了摇头,“我本也是这么想,这么谋划的。如果事情真的能照着这般发展,国舅爷就还是有大用处的人,我定然不会背叛。”
他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管家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那,那如今?”
“如今虞将军被放出来,怕是已经恨极了国舅爷,四十万大军到底是听他调遣,他如今已经不同国舅爷站在一般立场,说不定心中也要杀国舅而后快!试问国舅爷还有什么依仗?龙武军全军已经悉知国舅爷谋逆的真面目,和国舅爷划清界限。虞将军也不再念着兄弟情义,国舅爷如今真真是众叛亲离,自己又是废人一个。”张铭之低头,声声笑了起来,“真是可悲,可笑至极。”
管家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被随从背在背上的虞泰,又看了看兀自笑个不停的张铭之,心头恍如被一盆冰水浇上,瞬间冰冷至极,再无一点妄念了。
他后退两步,险些跌坐在地上,“完了……完了……”
“我不会……就这么完了……不会……”虞泰不死心的说道。
“自然是完了,那封伪造的书信被虞将军亲自追回,如今虞将军也已经同公孙将军,同齐王站在一条壕沟里!没有人再同你一心了!”张铭之抬手指着虞泰的鼻子道。
虞泰嘴唇疯狂的动着,可是嗓子里除了呜呜的声响,再发不出别的声音。
管家忽而拱手道:“国舅爷,您珍重。”
说完,调头就跑。
那两个随从见状,也不再守着了,扔下被背在背上僵硬的虞泰,掉头向密林深处跑去。
张铭之却是抬手掷出手中的长剑,长剑飞快扑向管家后心。
只听噗的一声——管家立时僵在原地,低头看了看从自己心口贯穿出来的剑尖,晃了两晃,轰然倒地。
张铭之口中念念有词,飞身上前,将管家后心穿入的长剑拔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向被扔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狼狈不堪的虞泰。
“昔日你多么威风啊,你手握着大军,身边有众多人簇拥讨好,莫说旁人,就是皇帝都要敬着你,听你的。”张铭之呵呵的笑,“如今呢?再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动不能动,说不能说,你瞪我?你也只剩下瞪我的力气了吧?看看你身边的人?大难临头,还不是将你扔下,各自逃命?临死了,守在你身边的人,还是只有我,只有我一个呀!”
虞泰躺在厚厚的雪地之上,雪****了他的衣服,冰寒之气,透过衣服,渗透在他身上。他瞪眼看着张铭之,仿佛是索命的阎罗一般。
忽而他眼中像是出现了幻象,张铭之的身后又站起一个人来,那人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浑身插满了羽箭,身上的肉稀烂,不知是什么支撑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整个头都已经碎裂,五官不明,脑浆混着血水四下流淌,可他竟能一步步靠近自己。
虞泰僵硬的躺在地上,想要大叫,想要躲避,可他嗓子里发不出声音,身体更是动都动不了,他看向张铭之一张一合的嘴,想要告诉张铭之,看看身后,看看身后!可张铭之只兀自说着话,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心头甚至有些庆幸此时此刻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此,还有张铭之陪着他。
可他的庆幸还未从心头冒出太多,却忽见那个恐怖的身影,经穿过张铭之的身体,径直向他走来。那一双满是鲜血,看不出皮肉骨骼的手,猛的向他的脖子掐了过来。
一股冰凉的触感,紧紧扼住他的咽喉!更多了!更多这样的“人”向他蜂拥而来。
这些人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像是从密林中跑出来的,数不清的身影,一个接一个的向他涌来,他们口中滴着血,他们嘴里呢喃着他的名字,他们有些人被砍掉了半颗脑袋,有些人身体都只剩下了一半,却都摇摇晃晃的向他扑来,一个个,像是想要争抢着生吞了他,要将他撕裂。
这里不是京城之外的西郊,这里是灵山!是灵山!虞泰心头猛的一惊,他觉得自己回到了灵山,他看到了那年在他率军铁蹄踏过,不留活口的灵山。
这些向他扑来的“人”尽都是死在灵山的冤魂,他们在他耳边一声声念叨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虞泰想要挥动自己的手臂,以驱赶这些向他涌来的冤魂,他想要张口大叫,呵斥他们退开,他感受到自己心中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害怕,他这一生几乎没有怕过什么。可此时心头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倒,他终于明白了,终于承认了,原来他们说的都对,他怕死,他无比的怕死,他眷恋这世上的一切,他不想失去。
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一无所有的境地,他仍旧怕死怕的不行。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日,昔日死在他的屠刀之下的冤魂会回来向他寻仇。
他从来都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他认为那都是无能懦弱的人来哄自己的。可现在,他信了,他真的信了。
“国舅爷?虞国舅?虞泰?”张铭之伸手拍打着虞泰僵硬的面颊。
他脸上没有一丝的皱纹,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是鼻腔里的呼吸却是戛然而止。眼眸中的瞳孔亦是瞬间放大……
张铭之皱紧了眉头,喃喃自语道:“不会吧……虞国舅?虞国舅?醒醒?醒醒呀?你以为装死我就能放过你?若不是你还有点儿用处,我都懒得赶回来这么远来寻你!”
可不管张铭之如何呼唤,回应他的只有穿过树林的瑟瑟寒风,以及寒风从树枝上吹落的碎雪。
那躺在地上僵直的人,渐渐变得冷硬,瞪大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再不能给他一丝半点的响应,连嘴唇的蠕蠕都没有了。
张铭之伸手摸向虞泰的心口,那里已经渐渐变得冰冷,了无跳动。
“呸——”张铭之啐了一口,“跑了这么远回来,以为能挖你的活心!听闻你是服用灵山丹药所致的僵直,但你毕竟身上有返老还童之状,乃是你运化不了灵山真气,才会自受其害,我若取了你的活心,必能炼制出极品丹药来!你……你真是连最后的一点儿用都没了,废物废物!”
张铭之气恼的起身,伸脚猛踢虞泰的身体。
黄帅印拽了拽师父的衣袖,“师父真是高明,若不是师父拦着我上前,咱们哪里能看到这么精彩的狗咬狗?”
紫阳真人眯着眼睛没有说话,只默默的盯着张铭之的背影。
黄帅印搓了搓手,“师父,现在是时候去寻他了吧,我和他的旧账,总要一笔一笔的算清楚!”
他说完,便揭下自己身上的符篆,向张铭之靠近而去。
从怀中摸出匕首,打算将虞泰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挖出来的张铭之,像是突然间察觉了什么,猛然一跃而起,四下看去,“谁?谁在那儿?”
黄帅印手握长剑,从密林中飞身而出,“我!张铭之,咱们之间,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张铭之看到黄帅印,不屑冷笑,可他的嘴角还未扬起太高的弧度,便看见从黄帅印身后走出的紫阳真人,他不禁蹙起了眉头。
一个黄帅印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可若是加上黄帅印的师父呢?
张铭之飞快的收起匕首,拔出长剑,横在身前,谨慎的退了一步,看着师徒两人,“咱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是早就了解了么?如今还有什么?”
黄帅印哼了一声,“早就了结了?你想的美!你骗了我,骗我误解师父,骗我跟在你身边作恶多端,今日我不禁要为自己讨个公道,更要为那些无辜受你迫害的人来讨个公道!”
张铭之握着剑,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我早就说过,你受骗,不能怪旁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蠢!是你要轻信旁人!你所做的那些事,你更没有什么话可说,我握着你的手去做了么?我提着你的脑袋去做了么?还不是你自己去做的?”
黄帅印大叫一声,怒气冲天的就要上前。
紫阳真人却伸手拽住他,冷冷看着张铭之道:“你们之间是一笔糊涂账,不必再算,咱们之间却是要好好清算一番。”
张铭之正要问,他们之间有什么好算的,可是话音还未出口,紫阳真人却已经飞速出手。
紫阳真人手中看似钝拙的桃木剑,夹着凌厉凄寒的声势,向自己面门飞扑而来。
他甚至来不及弹出袖中藏好的符篆,那桃木剑已经逼至面门,桃木剑上的肃杀之气,生生逼他胆中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