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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屋里忽然没了声音,万历爷咦了一声:“静妃,对隶王妃的说法,你没有什么要说的话吗?”
“臣妾——”静妃稍微低头,“对隶王妃的说法,也是很不明白。”
“什么?”
“臣妾既然说了是误会,可是,隶王妃为什么要追究为何是误会,臣妾是想不明白了。”
这个说法,引得屋里众人的眼神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李敏想,莫非静妃把皇帝都当成了傻子,以为这样能糊弄过去。
“皇上。”既然有人不想买账,想糊弄,她李大夫难道能坐着等死,李敏上前一步道,“静妃娘娘都说不出误会在哪里,偏要说是误会,岂不是是非不能清白,误会其实并不能解开,他人听了,也只能是认为静妃娘娘或许是迫于权势,或是基于同情,才说误会这两个字,对于事情澄清并没有任何好处。对于皇上,更有欺瞒的意图。静妃娘娘如果有读过顺天府皇上赐的那块皇匾,当明白皇上对于冤案错案一再秉持公正清明的态度。”
“隶王妃这话说的没错。”万历爷的眼睛再望向了静妃,“静妃既然说是误会,不如把误会的真相说出来,这样,所有人也不会再误会任何人。”
静妃的脑门要出汗了,心里想:世上哪有这样的人,说道歉都不接受?言和握手,两人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是正好。结果,偏偏要对死她来干。
要不是看在皇后娘娘有心拉拢这人的份上,她会说是误会吗?明明是徐氏把她儿子的眼睛治坏了!想她静妃报恩?给治坏她儿子眼睛的女人报恩?天大的笑话。
好,你不义,我不仁。
当然,你也聪明,知道我说误会,其实外面的人都不认为这是误会,不过是说我可怜你们母女罢了。
皇后娘娘,看来你这个有心拉拢的人,不一定真买你的帐呢。
静妃心头冷笑一声,抬起眼睛,盈声答道:“隶王妃当年因为年纪小,所以不知道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属于合情合理。臣妾知道的徐娘子,确实是一名救死扶伤,有心助人的大夫。所以,臣妾从来没有怀疑过徐娘子想救臣妾及三皇子的真心。只是,徐娘子的医术并没有真正能帮到臣妾及三皇子。”
“静妃的意思是?”万历爷都略微迟疑了一下。
“徐娘子当年开方帮臣妾保胎,可是,三皇子自出生之后,眼睛一直不好。”说到这儿,静妃像是触景伤情,隐隐的泪光在眼眶里流动着,引得皇帝都眯了眼睛。
万历爷或许知道这事儿,或许不知道这事儿。毕竟静妃如果真是在外面请人开药,没有经过太医院允许,本是不被允许的。可是,静妃毕竟是想保这个儿子,即是想保他万历爷的儿子,这个真心,倒是无可指摘。
现在追究起静妃是不是到外面找人给自己保胎,是没有意义。反而是给静妃治病的大夫,有没有错失,必然才是需要追究的,因为那是三皇子眼睛不好的罪魁祸首。
万历爷脸色霎然变的肃然,道:“三皇子眼睛不好,之前,静妃你只和朕说,这都是因为三皇子小的时候,有一次摔跤,不知道磕到了哪儿的缘故,为此,朕还一怒之下,换了你宫里所有的太监和宫女。”
静妃略带忐忑,声音更是低下,如履薄冰地说:“请皇上恕罪。臣妾那会儿,是想着徐娘子虽然没有能帮臣妾把三皇子眼睛治好,可是,当初,是徐娘子将三皇子保下来的,徐娘子的一片真心,是不可说是错的,情有可原。”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和朕说实话?是怕朕如何?难道朕是一个不讲是非,不分黑白的昏君吗?”万历爷忽然有些生气地说着。
“皇上,臣妾,臣妾这哪里是——”静妃两颗豆大的泪珠儿像是要掉下来,受尽委屈的样子。
这样一幅场景如果传出去,大概是要说她李敏不识好歹了,连自己母亲都害了。因为静妃都本来有意把徐氏的罪过掩盖到底的,可到底是她李敏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想害亲娘的声誉,非要把这个事给揭出来。
只听屋子里静妃像要如大坝决堤出来的啜泣声中,忽然,一道严厉的嗓音霎然出现,把静妃娇滴滴的哭音生生地喝止了。
“皇上。”
众人吃一惊,因为眼看突然出这句声音的人,竟然是护国公朱隶。
那瞬间,所有人看向朱隶的眼神里,都不免带上了一层肃然。朱隶此时此刻出声是为谁?是为老婆讲话?如果为老婆讲话,这个时候出声是最好不过了,刚好趁着皇帝和静妃给的台阶下。
万历爷重重地沉了口气,道:“护国公是有话要和朕说吗?护国公是有什么想对朕解释的吗?”
这个就叫做,谁先低了这个头,谁就是给了对方机会。
朱隶闻了皇帝这句话的意味,即微眯了眸子,说:“皇上不知是否记得,此事因为是臣先提起的,因此臣觉得有义务提醒皇上,要澄清此事的误会,是不是,皇上该先听完双方人的证词后再来做判定。”
什么?
不是低头?
静妃的脸色豁然一变。万历爷的脸上掠过一道光亮,质问一声:“护国公的意思是静妃的证词有误?”
那两颗要落下的泪珠儿在静妃脸上伴随皇帝这句话是忽然间消失的无踪无影了,静妃夹紧了的眼缝儿是两束锋芒射向了护国公及李敏。在扫到容妃那个微咬的嘴角时不由轻轻冷笑。
俨然,护国公和容妃在闹别扭的事是真的。看来是这对不识时务的夫妇自己弄出来的把戏。
她的证词能有误?
怎么可能?
宫里谁不知道她偷偷找徐晴给自己保胎的事。皇帝说是不知道,还不如说是有意默许了她这样做。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皇帝的孩子。既然皇宫里的规则不允许,只能暗自进行了。
问题是,貌似皇帝都突然对这个事起了兴趣。好像还真的觉得她的证词有些问题了。
静妃在忽然间转思之间对皇帝那声质问的不确定而微微焦躁了起来。
可能皇帝对于三皇子的眼睛不好一事,一直想找个发泄口。可是徐晴都保住了他的孩子出生,哪怕孩子出生后眼睛不好但是毕竟没有瞎,总不能治徐晴于死罪,真的是够郁闷的。
皇帝的心思其实是很容易了解的。
李敏只要从上次万历爷追究女菩萨和神土一事都可以看出来,皇帝,只相信有根有据的事实,不喜欢口说无凭,没根没据的事。说徐晴开方子保孩子之余把孩子眼睛一块害了,这得有根据,对不对?
不然,皇帝心里总有个疙瘩在的。
关于这事儿,李敏以前刚和老公讨论过,没想到自己丈夫真给牢记住了。
这事要说到当初,徐老爷子委托自己孙子给护国公带去的一封信。信里面,说起了一件事。那时候,徐晴为了给静妃保胎,动用了娘家的力量找药。因此,徐家是知道徐晴给静妃治病这回事的,知道徐晴自己虽然从不怀疑过自己开的药方会害的三皇子出生后眼睛不好,可是,三皇子为何眼睛会天生不好这件事,一直困扰了徐晴,徐晴或许是基于对医学的一种追求,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底,为了此事曾经寄过信给徐老爷子询问老爷子的意见。
正因为如此,皇后娘娘让卫立君给李敏带来的那封信,说是要解除她和静妃之间的误会。这是基于皇后和静妃都不知道徐晴根本不畏惧这事,不认为是自己做的事又怎会畏惧,所以,徐晴早已把这事说给他人听了。
到现在,她李敏拿到皇后这封信,看着皇后用的这计马后炮,难免不会猜到皇后背后的用心。
“皇上,臣没有说静妃娘娘证词有误,只是认为,静妃娘娘此言,是不是有些急躁了?”
“急躁?”
“皇上,静妃娘娘称,或许是徐娘子开的保胎药,害的三皇子出生之后眼睛不好,不知道静妃娘娘这个说法,可有证据可以证实?”
静妃一个心急,直接插进话来,说:“证据?这有什么证据可言?都知道护国公宠妻宠到了无法无天,这种话儿都能说出来!不是她开的药害得我儿眼睛不好,那能是什么缘故害得我儿眼睛自出生起不好?”
万历爷被静妃这话激的一样是一急,跟着质问:“静妃这话没错。你说不是就不是,那能是什么缘故?”
朱隶看着皇帝和静妃一样焦急的面孔,转头,与妻子对了一眼。可见皇帝这个焦急,那才真的是让他们两个大开眼界了。
静妃的焦急是他们意料之中的,因为,一直静妃都是把脏水往徐晴身上撒的。如果罪魁祸首不是徐晴的话,任谁都会第一个怀疑起——
为何皇帝跟着焦急,而不是像大众那样的思维,想回是谁。
“皇上。”李敏开口,毕竟专业的事儿,肯定自己老公没有能比她说的清楚,“其实皇上都知道,这个孩子是由娘胎所生,孩子的一切,都是从父母那儿继承下来的。像有些孩子,未落地的时候,生母都没有看过大夫,但是孩子出生还是身带残缺。所以说,静妃娘娘的证词根本,不能证实三皇子的眼睛是因为徐娘子的药所致。如果为力证是徐娘子的药所致,是应该找出徐娘子的药曾经再害到哪个孩子同样眼瞎的案例。这样的案例有吗?”
万历爷到底是个沉的住大气的君子,听了李敏这席话,便是沉了下来。
静妃眼看皇帝好像动摇,着急地说:“皇上,千万不要听她胡言乱语,她这是为了帮她亲娘洗脱罪责,想方设法,用花言巧语迷惑皇上。按照她这个说法,徐娘子都有可能只给我孩子治过病,那怎么再拿来一个案例说明是徐娘子的药害人不浅。”
“确实如此——”
万历爷的话还没有落地,李敏直接冷笑一声:“静妃娘娘如此焦虑是为何?本妃还没有说出三皇子的眼睛是为何缘故可能会瞎。”
“你你你——”静妃的声音突然一阵抖动,像是激动,也像是哆嗦。
万历爷的脸上真切划过一丝诧异:“这说的什么?隶王妃知道三皇子眼疾的病因吗?”
“皇上!”静妃连声急喊道,叫的急,连脸上的妆容都有些伴随肌肉抽搐而要掉下来的样子,“皇上不要听信她的谗言,不要忘了她的目的,她,为了帮她娘亲——”
“够了没有?”万历爷骤然冷冷的一声,宛如把刀子瞬间砍断了静妃的话。
静妃被皇帝一吓,退了半步,仍做垂泪状,委屈的声音像是要揉断皇帝的肠:“皇上——”
万历爷只得深吸口气:“护国公说的对,先听完她怎么说,这样是非黑白更清楚。你也想知道你儿子的眼疾是怎么一回事吧。”
不。她不想知道。因为一直都是徐晴的错,一直都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所有人都这样可怜他们母子,说这个徐晴不像样,把孩子的眼睛都给治瞎了。什么神医!不过是庸医!徐晴如此,徐晴的女儿当是如此!
静妃胸部起伏了下,像是吐出了口恶气,随之,收敛端庄地稍微弯腰低头,一做往常的贵妃雍容华贵的模样儿,低声说:“皇上说的是。只是,臣妾想不出有其它原因可以导致三皇子眼疾,只怕这人为了私利,胡说八道,让皇上听了更伤心罢了。”
“本妃的话,是不是胡说八道,难道静妃娘娘认为皇上没有了辨认是非黑白的能力?”
静妃顿然没了声音:“那也不是,臣妾不是——”
“好了,都不用争了。”万历爷在她们中间插话,看向李敏,“隶王妃说吧,朕肯定是明辨是非的。所以,隶王妃如果有任何一句胡言乱语想欺瞒朕的,朕也绝对不会饶恕你。不论你是何种身份,是护国公的夫人也好。”
李敏轻轻屈膝一福:“皇上此言让臣妾心里踏实了。皇上定然明辨是非之后,会明白究竟此事是何人的缘故。臣妾既当得起护国公府的夫人,肯定是不会令护国公府为臣妾感到羞耻!”
屋内那口倒抽的气声,是出自躲在后面的容妃。
万历爷都不由小眼睛一眯,露出了分颜色。
这样的话,哪怕容妃都从来不敢在他面前说一句。只恐怕历代护国公府夫人,尤氏,都从来没有过,敢在皇帝面前叫板,叫自己是护国公府的夫人。如此的真心,真心是一心一意待护国公府为家的夫人。能有几个?
尤氏口口声声说以护国公府为重,但是,谁敢保证尤氏不是以自己为重。尤氏甚至要考虑在必要时刻拍皇室马屁,来获得自身安全和利益。
毕竟皇室最高,护国公府只是臣子。
此刻,立在皇帝面前的这对护国公府夫妇,才子佳人,两人之间,像是有一种淡淡的光华像一股绳,牵着这两个人。看的皇帝都突然觉得刺眼。
万历爷的掌心在扶手上一拍,道:“隶王妃说,朕听着。”
皇帝那口气,像是怀了一丝愠怒。
这绝对是个最好的机会,只要李敏说不出个令皇帝心服口服的答案,皇帝这一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是要拿李敏真正来办了。
静妃手心里攥紧了帕子:皇后娘娘,你可别怨我,我给她留足面子了,可她真是不买我们的帐。
“皇上。答案,就在之前臣妾已经说过的话里面。”
李敏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说着。
“你说什么?”万历爷眼睛眯成了条缝隙,“你刚才说孩子由父母所生,这个朕听的明白。然后呢?”
“既然孩子由父母所生,如果孩子的父母本身患有疾病,留给了孩子,不就是最合情合理的病源了吗?”
“你——”万历爷脸色一变,涨上了恼色,“你是说朕有病传给三皇子——”
“皇上,皇上先息怒。皇上有那么多孩子,唯独三皇子有病,怎么可能是皇上传给三皇子的。三皇子又不是皇上生的。”
紧随李敏这个话音落地,屋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站在中间的静妃。
静妃的面色哗地一下子煞白:“胡说八道!皇上,你看,她这为了给她娘亲洗脱罪名,连臣妾都污蔑上了,臣妾的眼睛向来好好的,哪有眼疾——”
“静妃娘娘有没有眼疾,其实,只要做一件事。”李敏接着对皇帝说,“请皇上把屋里的火全熄了。”
“皇上——”静妃还没来得及再开声。
忽然间,万历爷像是想起了什么,挥手即示意起了在旁的太监。几个公公手脚利索,等一接到皇帝的命令,立马用水浇灭了屋里所有的火。包括火盆、宫灯、蜡烛等。
屋内,由于窗户盖上了厚重的棉帘遮挡朝阳,结果,刹那之间,即是变成了一片漆黑。
人的眼睛,在大家的常识里面,由于有光线照射,才能看清楚东西,其实不然,大大低估了人的眼睛在黑暗中的能力。人在黑暗之中,一般过了几分钟之后,眼睛对黑暗里的东西能看的越来越清楚,这叫做暗适应。这是正常人眼睛上的视网膜结构的生理特点。
而那些,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东西的人,叫做夜盲。古代人对夜盲症的认识不是没有,甚至有人把其叫做雀盲。因为麻雀等鸟类在黑夜里好像也是像瞎了一样看不清东西。所以,有夜盲症的人,一般都是视网膜出了问题。如果在现代,很多人都知道,缺少维生素a会导致夜盲症,所以要适当吸取红萝卜素。但是,这是后天营养失调导致的夜盲症,是可逆的。还有一种夜盲症,是天生的,是视网膜上父母遗传下来的缺陷所导致的。所以,朱璃再吃什么药,都治不好眼疾,即是这个原因。
李敏对于三皇子的眼疾为遗传性疾病,早有猜测,因为,很多人都说三皇子是自小眼睛不好,其中没有遭遇过任何外伤,养尊处优的皇子又何来营养不良,那肯定是从娘胎带出来的疾病了。说是药物能治胎儿眼残,是有可能,但是,徐晴不是第一次给人看病,不是第一次用同样的药给人保胎,别人的孩子没事,偏偏静妃的孩子出事,那肯定不是徐晴用药的错。
万历爷那么多孩子,只有三皇子有事,那肯定不是父亲遗传,而为母亲遗传。
观察静妃的第一次机会,在于上次的万寿菜比赛,那会儿第一次见面,静妃给她的初步印象,娇弱。
为何是娇弱?
或许很多娘娘都喜欢有人扶着走路,表现出自己的娇气。可是,那是大多数人的臆想而已。其实,像皇后,像病的不行了的淑妃,都不喜欢走路都有人扶着的,那多不方便。只有走路不方便的人,会想有人扶着。
静妃从自己的位置,走到来见皇帝的屋子前,一直由两个宫女左右搀扶。这立马引起了她的猜疑。静妃的眼睛不太好。但是,不是完全瞎了。因为,静妃还可以看清楚东西。平常表现,并无异常,只能说明,静妃在平日里对自己的眼疾掩饰的多好。其实静妃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眼睛有毛病,所以,才使劲儿地从一开始把脏水往徐晴头上泼。
要是静妃真的不信任徐晴的医术了,何必在王氏说找到徐晴的秘籍时,那样兴致冲冲想占为己有。这只能再次说明,其实静妃早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压根不是徐晴的错,不过是她静妃自己的错。这个错,最该死在,她怎么可以说出来呢?
说出来,说是自己有遗传病,说是自己眼睛有毛病害到皇上的孩子一块有毛病,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要拆穿静妃的把戏并不难,只看皇帝在刚听到李敏提及熄火时马上响应,说明,万历爷心里其实对此早有些怀疑了。
黑暗的屋子里,过了会儿功夫,其余人每一个人,都能看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了,也大致可以看清楚对方是站在哪里。
这时候,皇帝出了一句声音:“请静妃走到张公公那儿,帮朕,把要吃的茶端过来。”
安静的屋子里,能清楚地听见静妃的呼吸一下一下的,那样清晰地喘气。静妃在紧张,那样的紧张,害怕,恐惧。因为,她什么都看不见,就是完全看不见!
她在黑暗里能马上变成个瞎子。这是她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因为她娘,从小是这个毛病,把这个毛病遗传给了她。为此,她娘从小教她怎么掩饰这个缺陷,千万不要在黑夜里走路,说自己怕黑。
“皇上。”静妃娇滴滴的声音说,“皇上难道忘了,臣妾对黑暗有恐惧症。”
“这样的话,静妃走到朕这儿来吧。”
静妃听见这话,意外惊喜,急忙循着皇帝的声音走过去,两只手在黑暗里一摸,摸到的,却只是黑漆漆的桌子。静妃当场变成了个木头人。
万历爷早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无声无息地挪了下位置。不要小瞧皇帝好像老态龙钟,其实,人家是学过功夫的,自小学,挪个位置不发出声音有什么难的。
只是,万历爷很少和自己妃子玩这种把戏,完全没有必要。
哪里想到有个人,竟然在他皇帝面前装了这么多年,装到他今天必须玩上这种把戏。
看到静妃扑的位置完全不对,扑错了地方的静妃竟然连问他在哪里的声音都不敢出来,分明是做贼心虚!万历爷的脸刹然铁青铁青的。
不用说了,李敏的话是对的。
铁的证据,此刻显出在他眼前,一切眼见为实!
他是被这个女子害的好惨!
被这个女子整整欺骗了几十年,把自己的孩子都害惨了。
万历爷瞬间掀翻了桌子。
静妃抓着桌子的棱角,一块儿被皇帝掀翻在了地上,被小桌几给压住了身子一动不能动。
万历爷在黑夜里的那双眼睛像是狼一样发出狠光:“朕的静妃,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要走到朕这儿吗?”
静妃眼角垂下两条真实的泪河,满脸全都是惊吓和恐惧,用力咬着唇角。
万历爷的一只手直锤到了自己心窝口上,痛苦地骂道:“你把朕害的好苦,害的好苦!”
静妃摇着头,努力摇着头,想说,其实她不想的,她真的不想的,这是打娘胎遗传下来的病,她又有什么办法。她毫无办法,没有办法。
这压根不能算是她的错,不是吗?
“你还敢说你自己没有错!”万历爷冲她那张像级了小怨妇的脸怒吼,“你为何欺骗朕!你老实交代,你家里人还有谁和你一起欺骗朕!不止欺骗朕,还欺骗了太后!还有,你家里人为了帮你隐瞒这个事儿,贿赂了宫里多少人!你给朕一一招来,朕一个都饶不了你们,绝对一个都饶不了!”
皇帝娶妻哪是闹着玩的?全国最优秀的女子,都必须送进后宫里侍候皇帝。要当皇帝后宫里的老婆,必须经过无数道精挑细选的程序。现在,竟然闹出一个身有残疾的女子混进了后宫,给他皇帝生下了一个身有残疾的儿子!
这对皇室的血脉而言,是一个天大的丑闻。
静妃全身哆嗦着:“这,全是臣妾一个人——”
“你一个人?”万历爷哈哈,两声仰天大笑,“你既然能把你的病传给了儿子,你敢说,你的父母没有把病传给你,你自己怎么得的这个病?!”
静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朕是昏君吗?不!朕是瞎了眼!听你说你怕黑暗,真以为你是怕黑。原来你哪里是怕黑,你这个狼心狗肺的,阴险狡猾的女子,连猪狗都不如!朕一刀杀了你,都生怕污了自己的刀!”万历爷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谁都看得出来,皇帝怒的快吐血了。
张公公连忙上前扶住皇帝,哽声道:“皇上,保重龙体——”
静妃泪流成河,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像个无助的小孩子。
“把她抓起来,给朕抓起来!”万历爷叫道。
几个太监走过去,架起静妃。静妃全身瘫软,跪下来说:“皇上,臣妾知错了。”
“你知道错?你要是知道错,会一直把罪名污蔑到徐娘子头上吗?你根本不知道错!”
“所以臣妾一直向皇上告状说是徐娘子所为——”
静妃这句话自己刚出口,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李敏会选择在这个时机来拆穿她。如果不是她先亲口承认当初徐娘子给自己治过病,现在,李敏还抓不到机会来给自己母亲正名。因为,她之前,连对自己儿子都不承认徐娘子给自己治过病的事,何谈来是她污蔑了徐娘子。
一环套一环。她和皇后想借机用这个把柄来掐住李敏的脖子,没有想到,却正好中了李敏的下怀。
她的眼睛不好,这样的秘密,可是连皇后都不知道,父亲也不知道,只有她去世的母亲知道。结果,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李敏拆穿了一切。
“臣妾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静妃忽然垂下了头,完全不反抗的样子。
两个太监架起她,直接押出了门外,恐怕是要送到宗人府关押起来等待皇帝的最终处置。
如今三皇子刚刚出发去江淮,皇帝不便在朱璃不在的时候,把自己儿子的亲母突然给处置了。总得等儿子回来,父子之间说清楚了,再来做这个事。主要是看皇帝对这个儿子是否重视,是否想拉拢这个儿子的心。
万历爷待喝了口水,才慢慢地缓过了气来,眯着的眼睛看着李敏那张脸,像是都看不清楚似的,说:“隶王妃,你是早知道此事了,是不是?”
“是的,皇上。只是臣妾一直和王爷都认为,不知道找到什么时机能和皇上说。而且,其实,臣妾察觉此事,也不过之前几天的事儿。”李敏说。
万历爷的眼睛,缓慢地扫过他们夫妇俩,道:“隶王妃给朕又立了大功,朕给隶王妃赐的这个御前国医,更是应该。”
“请皇上收回圣旨。臣妾自以为不能承担起国医这样一个重责。”李敏一口谢绝。
万历爷脸上立马划过一抹不高兴:“隶王妃为何不接受?是不想给朕和朝廷效力吗?”
朱隶这时上前,插上话:“皇上,皇上不要忘了,臣要回北燕复命,拙荆第一年,必然是要跟随臣回北燕见北燕的百姓的。”
万历爷差点儿爆出,你刚才这话怎么不早说!看来,这对夫妇是早有预谋的了。也难怪,自己岳母被人污蔑清名,是有责任帮老婆给岳母洗脱罪名,这时候不挺身而出更待何时。
淡淡地撇了撇眉须,万历爷说:“你们许久没有入宫和容妃相聚了,都是一家子。去容妃的锦宁宫坐坐吧。其余的事儿,到时候再说。现在要紧的是,九公主要送到容妃膝下抚养。你们该为容妃多操点心。”
容妃第一个走出来,跪下谢恩。
看是拒绝不了了。李敏和丈夫一块,跟着容妃前往锦宁宫。出到院子里时,看到静妃其实还没有被押走,跪在院子里,等皇帝确定是不是押往宗人府。毕竟,上次太子妃疯了以后,皇帝对宗人府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擦过静妃身边,静妃那道恶毒的眼神直射到李敏身上: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把戏!
“静妃娘娘。”李敏停在了她身边,“有一句话,本来本妃不想说的。但是,想到其实静妃娘娘一样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不如本妃卖给静妃娘娘一个人情吧。”
“你以为本宫会听信你的任何话吗?你的胡言乱语,你的谗言,你的阴险狡猾——”静妃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
“可是,本妃说的是事实,不是吗?倘若静妃娘娘不想听,那也就算了。”
“哼!”静妃冷哼一声,“你倒是说来听听看,让本宫听听你这张狗嘴里,能再吐出什么东西出来。”
前面走着的容妃,忽然回头,像是望到李敏那儿。只见李敏在静妃耳边说了句什么话以后,静妃忽然脸色大变。
“娘娘。”朱隶在容妃后面开声。
容妃顿然回过神来,只觉得心口猛跳,在对上他一个眼神之后立马垂落了下去。
静妃此时此刻,忽然间冲着皇帝的屋子大喊冤枉:“皇上!皇上——臣妾有话要说——臣妾要告诉皇上,有谁才是真正欺骗皇上的人——”
万历爷在屋子里刚舒服地躺在靠枕上,想缓口气,眯下眼睛打个盹儿,忽然之间,屋外静妃那几句叫屈的声音传进来,让他心里顿然升起了一股厌烦。
“张公公,没有把罪人送走吗?”万历爷厉声问。
张公公小心答着话儿:“奴才是想着,上回皇上刚说了,再有犯人,也不能押到宗人府那个地儿去了,所以奴才一时不知道把戴罪的人押往哪里好。想等皇上歇会儿再问。”
“这用得着问吗?把她送到刘嫔那个冷宫去!”万历爷生气地说。
接到命令的太监,刚要把静妃拉起来。静妃这下急了,要是被抓到什么地方去,那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她怎么都得拖到自己儿子回来给自己救命,因此,更是用力挣扎,大喊救命,一着急下,不管是场合把全部话都说出来了,只希望皇帝饶了她:“皇上,皇上,你我才是被人蒙骗的人,皇上知不知道,皇上现在的孩子,有个和三皇子一样,正蒙受这种遭人欺骗的痛苦——”
话传到屋里面,刺痛了皇帝的耳膜。万历爷的眼皮直跳,一下子从榻上跳了起来,直冲出屋子。张公公赶紧抱着狐裘跟在皇帝后头,生怕皇帝被风刮到着凉。
“皇上。”静妃见皇帝到了自己面前,立马两只手扑过去抱住皇帝的大腿,声声俱泪地说,“皇上,那个人,把皇上和臣妾都害的好苦啊——”
“你把话给朕说明白了!”万历爷对她猛地一喝。
静妃止住了哭泣声,垂着眼,细声说来:“皇上,尚书府的王氏,身患眼疾,她两个亲生女儿,一个,给皇上做了儿媳妇,一个,现在正怀着皇上的儿子——”
万历爷双眼一直,像翻起眼皮的鱼儿,一刹那软了下去。
玉清宫里那些起伏的尖叫声,逐渐落在了后面。
李敏是随丈夫一起坐的轿子,前往锦宁宫的路上。
想这个静妃娘娘真是急了,完全不顾及李华也是皇后娘娘阵营里的一分子,更不会顾忌到李莹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反正,为了给自己逃罪,把从她口里听到的话抓成了救命稻草,马上和皇帝说了。
万历爷这会儿肯定是没有被气到吐血,也会气成了中风。
最恐慌的,要数她那个怀着龙胎本来借着龙胎可以作威作福下去的大姐了。
龙胎本是李华最大的保护伞,不过,如果皇上提前知道了这个孩子一旦生下来或许会像朱璃那样呢?
至于李莹,嫁给本就眼睛不好的三爷,现在,再来一个自己也患有眼疾,父母双双可以把眼疾传给下面的孩子,那还得了。
容妃只要想到这一串接二连三的结果,都不由地一阵心跳。
恐怕,不止她一个人要心跳了。现在,听说到消息的六宫里,怕是哪个人,都要怕李大夫怕的要死了。想静妃那样机密的事儿,王氏那对母女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都被李大夫看穿了。似乎,天下没有什么秘密可以瞒得住李大夫。
所有做贼心虚的人,这会儿心跳都可以被吓出来了。
吩咐了宫女把茶端上来,招待这两位贵客以后,容妃静静地坐了会儿,可能是一开始准备好的台词,被静妃这桩事打岔之后,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锦宁宫里静寂的犹如死寂。
本来自家亲戚来做客,那是多高兴的事儿。容妃轻轻吁出口气,说:“隶儿,你娘的病是不是好些了?”
朱隶歇下手里的茶杯,答:“母亲的病,其实本该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