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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千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喝多了,有些醉意,看到此处熟悉便进来小睡一下,结果却看到如此情景。
下面水声响起,水千流转过头避开这‘非礼勿视’的一幕。虽然他生性不羁,可是如此窥视女子沐浴,也太无耻了些。此刻,他不能出去,也只能闭着眼睛默默等待了。
这样的尴尬,最好是对方不知道。否则……脑海中,突然出现楚清那双带着讥讽笑意的清幽眸子,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若是被她抓到,自己还不知道要被勒索什么。思及此,水千流更加确定不能让楚清知道自己身在房中。
此时的楚清,根本不知道在自己的屋子里还躲着一个梁上君子。即便是她听力再好,也听不到武功高手本就比常人轻缓的呼吸声,何况之前水千流在睡觉,而此时又刻意的隐匿自己的身形。
流水淌过肌肤的声音继续,水千流虽然避开了这风光,更是闭上了双眼,可是越是这样,这种声音就越能打乱人心。
他此刻虽看不见楚清,可是脑海里却是楚清的模样,这些画面在他脑中翻腾不去,最后停留在上一次这个该死的丫头为了逼着他离开,当着他的面脱衣的画面。
突然,鼻下流下一行热流,在水千流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向下落去。
破水之声同时响起,楚清已经沐浴完毕,正从木桶中走出来,向一旁屏风上搭着的干净衣裳走去。那滴红色的液体从空中滴落,在她身后悄无声息的掉入浴桶之中,与飘着花瓣的清水接触,渐渐散去。
见此,水千流趴在房梁上偷偷松了口气,赶紧抬手擦掉鼻下的殷红。同时心中也十分懊恼,怎地会对一个还未长开的小丫头而一连两次动了心。
木桶里的水已经冷却,雾气也渐散,水千流的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这让他心中一轻。只要楚清离开,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那么这个精明得像鬼似的小丫头也不会抓到他的把柄趁机敲诈他。
原本,水千流是如此这般想的……
可是——
意外很多时候总是和预期相差很大。
本已经松了口气,等待楚清离开的水千流,此刻扶在梁上的手掌却感到微痒,低头一看,原来在身心煎熬的时候,不知何时一只蚂蚁居然爬到了他的手背上。
这本是无关紧要之事,水千流下意识的一甩,却不想这个动作造成了他的重心不稳,身子一滑直接从梁上掉了下来。
这还不到一息发生的变故,让水千流根本无从反应,只听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某人狠狠的砸入了楚清刚刚用过的木桶之中。
身后水花溅起的声音吓了楚清一跳,她抓紧里衣的领子转身,看到的就是在木桶水面上飘起的白纱……那花式,她曾经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水千流!”这一刻,楚清觉得自己的肺部几乎要炸开。而联想到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蹭’的一下,绝美的小脸变成了猪肝色。
少女恼羞成怒的声音穿过洗澡水的隔断进入水千流的耳中,后者心中苦笑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从水中坐起。
这少女用的浴桶在他高大的身形下,显得十分的不协调,几乎只要他一用力,这个木桶就会寿寝正中。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露出俊美无涛的面容。此刻的他虽然略显狼狈,可是那种‘出水芙蓉’的形容放在他身上也不会觉得突兀。
看清楚这张脸,楚清的小脸瞬间一黑,她已经能听见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
“非礼勿视!”看着那双小手用力捏紧的样子,水千流赶紧开口。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得其他,只想着要赶紧安抚下这只已经处在暴怒边缘的母狮子。
楚清一愣,顿时气乐了。这个偷窥她洗澡的男人居然在这里大言不惭的对她说‘非礼勿视’?能再搞笑一点么?
“水千流,没想到你的脸皮已经厚到了深不可测的程度。”
此刻,水千流也冷静下来。反正已经被抓住了,也不需要再掩饰什么。干脆,他大大方方的靠在木桶边上,双手搭在木桶边缘,挑唇笑道:“非也。楚小姐沐浴之时,在下并未偷看一眼。相反,在下不慎落水,这衣衫尽湿,楚姑娘却将在下全都看了去。说到底,还是在下吃亏了。”
楚清清幽的眼底杀机四起,这个男人是来搞笑的么?居然还有脸如此说?只是……楚清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只见他此时身上的白袍被水淋湿,变得透明,那胸前的风景若隐若现,打湿的发丝贴在锁骨上,修长的脖子随着喉结的上下移动,还不时有水珠滴落。就连下巴上也凝结出水滴,滴入浴桶之中。
这秀色可餐的一幕,让楚清脸色微微发烫。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南楚人,在她的心理上,她是一个已经快有三十岁,成熟思想,见过世面的女人。
男子的身体,她不是没有见过。虽然她没有尝试过男欢女爱,但是在前世那个社会背景下,她又怎会少接触?只是,从未有哪个男人会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给她一种震撼。
此刻,望着坐在木桶中本该很窘迫的水千流,对着她那依旧放荡不羁的笑容,她突然觉得,男人美到一种极致,即便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也不减风情。
“君本佳人,奈何做贼。”
心中感想由口而出,却似细语低喃,让水千流听不清楚。
‘出水芙蓉’皱了皱眉,这‘欲语还休’的感觉,更加增添美态。不是那种娘气娇媚的美,而是那种邪魅、妖孽的蛊惑。
收回心神,楚清发出嗤笑:“水公子对本小姐的洗澡水似乎很是中意啊。”
这调侃的语气让水千流眼角一抽,但很快就被淹没在眼中的笑意之中,他抬手用掌舀出些清水,递到鼻尖嗅了一下,任由水从指缝流下,好似故意的看着脸蛋微红的楚清:“不得不说,楚小姐的洗澡水是很香的。”
不要脸!
这是楚清心中对水千流此刻最直观的反应。一个大男人偷香窃玉也就罢了,居然还丢脸的掉进女人的洗澡水里,被抓包后还厚颜无耻的与她舌枪唇战,想要挽回颓势么?
楚清挑起嘴角的冷笑,此刻反而放松下来。
反正看没看到都已经发生,她总不会因为这种事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更不会让水千流负责,她毕竟来自未来,对这些事可不如古代人那边保守到变态的程度。
当然,从她接触古代人的这段时间来,也没觉得古代人就有多保守,眼前这个天下第一公子就是其中的代表。
心中这般想着,楚清已经松开衣领。她已经穿好了里衣,并无暴露之处,相反水千流那若隐若现的风情,更容易引人遐思。
从屏风上取下披风,给自己披好,那悠闲的动作好似无人一般,看得水千流尴尬非常,那两条沾着水汽的眉毛纠结在一起,沉默下来。
她想作甚?
水千流在心中问着自己,在这个时候,原本应该趁机离开,以他的轻功,不会惊动到任何人。可是,却不知为何,他此刻却不想离去,反而期待这个总是让他意外,让他好奇的小丫头会如何对付他。
奇怪……为何我会期待这个小丫头对付我的方法?
这个突然的明悟,让水千流心中纠结得几乎要变成麻花。
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确定不会被某人的眼睛占去便宜之后,楚清转身面对那依然坐在浴桶中,一脸便秘模样的某男。
挑眉:“既然水公子也觉得这香汤不错,不如入口一饮,试试口感如何?”
“你让我喝你的洗澡水?!”
水千流本楚清突来的一句话,震得脱口而出。
楚清突然笑靥如花的看着他:“饮了香汤,水公子也好早些回去休息,难不成还真打算赖在我楚家?我楚家可不养闲人,若是水公子执意留下,明个一早就到马房报到吧。”
水千流脸色一沉,笑容中的温度渐冷,双眼阴霾的盯着楚清,好似要将她射穿。这种仿佛被野兽盯住的感觉,让楚清感到双臂一冷,心道:武林高手就是武林高手,一个眼神就能杀人于无形。
随即,心中又冷笑:可惜,她可不是那种受不住半点惊吓的人,想用眼神逼着她屈服,还早了点。
她自觉,自己已经很仁慈了。试问,出了这样的事,哪一家的女子会淡定、大方的让偷窥者,喝口洗澡水就放他离去?恐怕扭送官府都算是轻的了。
所以,她双眼微眯,笑容更甚,更是给了水千流一个‘别不知好歹’的眼神。
这个眼神,彻底的激怒了水千流一直处在爆炸边缘的怒火。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中的温度却冷得渗人。
好,很好!有胆子挑衅他,那么就准备好继续玩下去吧。
楚清被水千流那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心中一突,一种不妙的感觉突然从心中升起。正当她想要看清楚时,那眼神却已经被收回,换上了风情万种的笑意。
水千流再次以掌舀起早已冷却的洗澡水,这一次,他没有让水从指缝流走,而是凑到唇边,真的张开嘴,喝了下去。
这一幕有些出乎楚清的意料。她虽然提出这个条件,可是却料定以水千流那傲气的性格,绝不会这样做。却不想,这个男人居然真的喝了她的洗澡水。
突然间,她感到刚刚洗好的身子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一般。
“果然美妙。”掌中的水喝完,某男还伸出舌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如秋水般的眸子流光百转的看向笑容早已消失的楚清。
楚清意外的样子,成功的取悦了他的心情。
“小姐,洗好了吗?奴婢要进来了。”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和询问声,正是一直等待的名柳过来了。
楚清正欲说话,却突然听到水声响起,转眸望过去,却发现水千流居然从水里出来,浑身湿透,飘逸的白袍变成若隐若现,向她走来。
下意识的,楚清想要向后退一步,却不料一只大手突然袭来,穿过她的身边,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入一个湿润却宽厚、结实的怀中。
两世为人,除了和前世的未婚夫邝田廷偶尔有些亲密的举动外,她何曾被男子这样抱住。这样的不适应,让楚清无声惊呼,而那始作俑者却在她还未来得及挣扎之时,凑近她的耳畔,轻笑低喃:“丫头,你确实有趣。”
楚清皱眉,那搂着她的大手却突然一松。
“小姐?”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让名柳的声音中多了一丝疑惑。
楚清看向敲得越发急促的房门,却突然感到一阵夜风吹过,再看向房中时,水千流的身影已经消失,只有在风中摇晃的窗和一地的水渍表明了刚才一切的真实。
“进来吧。”淡淡的吩咐,让急促的敲门声停歇。
收回眸光,楚清心中还在回想水千流刚才的举动还有那莫名其妙的话。
之前,她与水千流交锋,虽然言语上相互试探、讥讽。可是,在行为上,无论是她还是水千流都还是保持一定距离的。
可是今夜的闹剧,却打破了这一准则,这样的变化,让楚清心中有一种极不秒的感觉,仿佛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煞星。
“小姐,怎么你的衣服湿了好几处?”得到楚清的允许推门而入的名柳,第一眼便看到了水千流留在楚清身上的水渍。
“意外罢了。”楚清简单的回答,话中之意并不想对此多谈。
已经习惯这一转变的名柳也不再多问,而是转身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待她完成这一切,准备去收拾浴桶时,看到那一地的水,才疑惑的放慢脚步,‘咦’了一声,嘴里嘀咕:“奇怪,怎么水都跑外面来了?莫不是木桶破了么?”
说着,她凑近木桶,仔细的围着木桶检查起来。
看到她那副认真的模样,楚清脸上的肌肉一抽,轻咳两声,引起名柳的注意:“今个天晚了,明日再收拾吧。”
既然主子发了话,名柳也只得放下心中不解,为楚清铺床。
一夜无话,这件说起来香艳,实际上却狼狈的事只存于当时的两人心中,而后又会引发什么后果,却不得而知了。
楚清唯一肯定的就是,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水千流应该不会再无缘无故的进入自己的房间。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自然是极好的。
……
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道模糊却娇美无双的少女侧颜,名柳正在为她挽着秀发,盘出符合楚清审美观的发髻。
在楚清的手边,有一个长方形的首饰盒,用上好的沉香木雕刻而成,上面雕刻的花样精美、细腻,不似普通人家能够拥有的。
此刻,首饰盒已被打开,里面安静的躺着两枚碧玉雕刻的发簪,每一枚都只有一指长,造型很美,却不像是用来装饰发型之用。
在这两枚簪子的旁边还有剩余空间,显然这盒子里原本装着的不止两枚,而是三枚。
而那不在盒中的第三枚,此刻正被楚清拿在手中端详,阳光打在这玉簪上,流光暗动,使得玉簪散发出淡淡的莹光。
这三枚玉簪连同这价值不菲的沉香木首饰盒,是当初水千流在道歉之后,留给她的。代表欠她的尾款。
若是有需要,楚清可以拿着玉簪去水千流告诉她的地方,提取‘尾款’,也就是当初说好的三个条件。
本来,这三个条件只是楚清随口一说。当初她初临这个时空,只是想着多留一条后路的想法,并未想过真的要如何如何。可是,如今一连串的事情发生,让她心中的想法慢慢转变,或许,很快就要用上这玉簪了。
想到这,楚清脸上浮现一丝肉疼。早知道才穿过来几个月,就要用掉一枚玉簪,当初还不如趁机多敲诈几个,真是可惜了。
用玉簪去换取什么,楚清心中已经有了些想法。只是现在迫在眉睫的事并不是此,而是解决楚家商号的困境。
哼~!这一次楚家商号的变故,倒是让她知道了扈家在安宁城的力量。
将玉簪放回首饰盒中收好,楚清将思绪放在了昨日三皇子说出的那道情报。南楚靠大陆南边,临海,北有国家大韩,以至楚之人称为北韩,而韩人则称楚为南楚。
时间变迁之下,南楚的百姓包容性显然要高于北韩,从皇帝到百姓都渐渐默认了南楚这种称呼,以至于从楚清穿越过来之后,一直耳中听闻的都是南楚如何如何,而不是大楚如何如何。
楚临南海,大海彼端,小国多如牛毛。当然,楚清相信,势力强盛的大国肯定也有,只不过没有被楚的那些行者们发现,所以没有记载在游记里,导致了一生留在大楚的人们不得而知罢了。
大楚和海外之国的贸易自古有之,只不过,由于海上风险很大,一般的商船能够穿越重重海浪,躲过海盗抢劫,避开各种恶劣气候,到达南楚口岸的几乎很少,就算真的到了,十只货船,恐也只存一二。
这样的风险,伴随着的自然是巨大的利益,若是能够将货物流通,无论对于哪一方的商人来说,都是一种难以预计的暴利。
据楚正阳说,这五六年来,已经没有南洋外的商船到达过楚的口岸,盐城作为大楚的海滨城市,贸易港口基本都快要作废,被不远的安宁城取代这商业中的地位。
而此次远洋的商船来到大楚,恐怕在商业上引起的风暴,远超父女二人的想象。楚家,这个在安宁城中都还不算最大的商家,如何与其他商号,甚至整个南楚,包括北韩的商人相斗,取得这独有的贸易权?
在楚清与楚正阳的商谈中,这一次的机会不能错失,只能破釜沉舟。成,则一解楚家危机,且能让楚家从此在南楚的商道中一鸣惊人。败,那就是倾家荡产,大不了就是从头再来。
商人,就是赌徒。要想赢得暴利,就必须要有付出一切的准备。按照楚清的话就是,敢赌,最起码就赢了一半,不敢,就直接输了,出局。
这一场商斗上,楚家最先付出的就是魄力。
接下来的三天里,扶苏一天七八次的往楚清的小院跑,不为别的,就是把他从楚正阳那边得到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楚清的耳中。当然,这一点,楚正阳是默认的。
他这个女儿,对经商天赋很高,却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懂得藏拙,这一点让他感到很欣慰。所以,他乐于配合女儿,她愿意藏于幕后便藏于幕后,什么时候愿意站在人前,便什么时候站出来。
楚清手中的书页无声而动,眼神随着书页而动,而扶苏汇报完毕之后,则在一旁垂手以待。名柳站在楚清身后,为她轻摇蒲扇,小脑袋偏着,好像在思考着扶苏话中的意思,不时又看向自家小姐精致的侧颜,眨巴眨巴眼睛。
等楚清将手中的那本不厚的书翻阅完毕,合上书本,抬手揉了揉微微发胀的鼻梁。“如今安宁城中多了许多外地商贾,且看上去都是实力不低?”
停顿了一会,她又接着道:“看来这件消息已经完全传开,很多人都盯上了这个香馍馍。”
“小姐,那我们怎么办?”名柳问道。
楚清将书放在桌上,转眸看向她,双眼笑得微弯,轻轻颌首:“我很高兴,你说的是我们怎么办,而不是楚家怎么办。”
名柳不明所以看向楚清,大眼中满是疑惑之色。楚清抿唇微笑不语,扶苏抬眼看了名柳一眼,见她神色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忍不住解释:“小姐的意思是你把自己当成是楚家的一份子,愿意与楚家共患难,让她很欣慰。”
被扶苏抢白,名柳气急的皱了皱鼻子,那娇俏可爱的模样,却让扶苏一呆,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将这一幕默默看在眼底的楚清,心中一笑。虽然她发誓今生不再靠近情爱,却不会阻止自己身边人的正常情感,若是扶苏和名柳有缘在一起,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好了,今日天气不错,咱们一起出府走走。”突然,楚清从圆凳上站起来,水青色的长裙自然垂地,将她初初发育,散发着少女独特气质的身材勾勒出来。
扶苏立即机灵的道:“扶苏这就去准备马车。”
名柳也反应迅速的转回内屋,拿出披风,为楚清搭上,又给她戴上白色的面纱,将她绝世的面容遮掩。
这也是楚地的规矩,未出阁的少女外出之时都要戴上面纱。而已为人妇的少妇则没有强求,过了中年的就更加没有讲究了。
是以,每一次楚清以本来面目出门都会戴上面纱,这是入乡随俗,而郦氏,在楚清的理解中应是为了不让自己绝美的容貌为夫家招来祸事。
一切准备妥当,扶苏再次出现在梨园外,禀报楚清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一主二仆离开楚宅,从侧面上了那青檐小车。
“驾——!”扶苏一声吆喝,马儿抬步,向安宁城中的主要商业区走去。
路上,越靠近商业区,行人就越多,更有不少车马同行,到处都是热闹非凡的景象。马车在路上走得很缓慢,虽如此,却也让车中之人更加有时间看着这一幕幕繁华景象。
名柳靠在车窗前,撩开青色的帘子,露出的缝隙正好让她和身后的楚清看到外面的风景。听着那吵吵嚷嚷的鼎沸人声,还有步伐相接的拥挤,楚清心中不由得道:这比以往更加热闹的安宁城,真是与前世那幅有名的清明上河图中的繁华街市一般无二了。
“小姐,楚家商铺到了,可要下车?”门帘外,传来扶苏的询问。
名柳将帘子撩得更开一些,以便楚清看得更清楚。
楚清顺着望去,不远处挂着楚家商号标记的铺子外的情形与一丈之外的热闹是完全相反的情景,别的商铺是客似云来,而楚家的则安静得连乞丐都不愿意待。
这一幕,看得楚清眼中一眯。这是怎么回事?若是说在订单上因为扈家的干涉,导致楚家商号大量的货物堆积,难以销售出去。可是,这对外零售的铺子按道理来说应该不受影响的。
心中有此疑惑,让楚清不由得向四周望去。这一望之后,只是片刻,楚清的眸子就变得冰冷起来。
在楚家商号丈外余的几个路口,居然有人在赶客,阻止百姓来楚家商号采买。
不用问,楚清便猜出这种卑劣手段是处于谁人之手。
心中冷笑一声,楚清对扶苏吩咐:“不必了,走吧。”后者也不多问,亦或是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手中的鞭子一扬,便将马车赶离了楚家商号的范围。
马车挤入人流,却不显突兀,因为在这人车混杂的市集,没有人会去注意这样一辆外表平凡的青檐马车。
车外人来人往,楚清的眸子在人群中淡淡扫过,心中道:看来扶苏说得没错,安宁城中果然多了很多外地的商旅,甚至……她眸底滑过银芒,盯在那儒衫下音乐显露的长靴的视线缓缓收了回来。
楚人重文,多着青衫儒裙,脚下也都以布鞋相配。只有习武之人才会穿方便骑射的长靴,而刚才那几个商人脚下的长靴上的花纹明显不是南楚风格。楚清虽没有去过北韩,亦没有接触过韩人,但也能从那粗犷的风格中判断出那是北韩之物。
再加上那几位虽然打扮成为南楚商人模样,五官却比一般楚人粗犷,骨架也略大,那比楚人更加显得粗糙和黝黑的皮肤,都在表明这他们并非楚人。
南楚和北韩虽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可是边境的小摩擦却不断,一般来说,虽然不影响两国商人的正常贸易,但是北韩的商人也不会进入南楚腹地偏南的安宁,这样的商贸路线无疑是要承担巨大风险的,并不是所有的商人都具有那种全力一搏的胆识。
这也就是说,这些北韩商人是被这批海外商品吸引而来?楚清心中隐隐猜测,却总觉得哪里不对。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小姐,这些商人的消息真灵通,咱们住在安宁城,知道这海外货物都是靠三皇子的告知,却不想才短短几日,就有那么多外地人来了。他们怕是比我们更早知道这批货物的情况吧。”名柳无意的一句话,却让楚清心中一亮。
对!正是这一点。楚地商人能够赶来,楚清还觉得正常。毕竟经商到一定规模,总会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来源。
但是北韩……从北韩到南楚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到达的,就算一路顺利,至少也需要日夜兼程月余时间,难不成这些楚地的北韩商人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得知有一批海外商品会在最近时间,在南楚盐城码头靠岸?
这不可能,在缺乏有效传达工具的时代,不可能有人未卜先知的知道这些。那也就是说,这些北韩商人是早就进入楚地,听到消息后,闻风赶来?
可是,问题又来了。北韩的商人怎会穿越整个南楚来进行贸易,就算是他们获得海外商品的贸易权,又如何行使,拿到北韩去卖?别忘了,中间还隔着一个南楚。就地销售?呵……真当南楚商人,甚至南楚皇帝是死的么?
这次贸易中的利润,丰厚得恐怕富有天下的皇帝都会为之眼红。
思来想去,楚清总觉得很多东西被隐藏在迷雾当中,而拨开迷雾之后,可能看到的会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这个认知,让楚清心中一个激灵。她可不想搅入国家大事之中,她只是一个商人,甚至,此刻她连商人都不是,只是一个商人的女儿罢了。
想到这,楚清停止了思考。却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下,车厢外,传来争执之声。
“发生了什么?”楚清淡淡问道。
名柳放下窗帘,向外爬去,到了门边,从门帘缝隙中探出头,入眼的便是无数人头。“怎么回事?”
这句话,自然是问在外驾车的扶苏。
扶苏毫不在意的一笑:“还能是什么,不过就是外地来的富家子弟欺负人。”
名柳一听,不悦的皱起鼻子:“怎么到处都是纨绔子弟出来闹事?”
扶苏古怪一笑,左右看看,凑近名柳耳边,小声道:“谁让咱们大楚有个备受皇宠的天下第一纨绔,逍遥王呢。”
名柳‘噗嗤’一笑,掩唇道:“难不成这成为纨绔子弟,到变成了富家公子哥的目标了?”
“能纨绔一世也是一种福气啊!”扶苏摇头晃脑的道。
名柳心中轻呸一声,探着脖子,借着马车的高度向堵在路中间,正在上演的纨绔欺人记看去,这一看之下,她突然失声发出惊叹:“哇!好奇怪的人啊!好漂亮!”
扶苏皱了皱眉,他一直坐着,倒没有看清楚被围住的人,听到名柳这一说,不免有些奇怪。可是名柳却不向他解释,直接转身钻进了马车中,只留下余音让他听到‘小姐’二字。
“小姐小姐,外面那个被欺负的公子长得好生奇怪啊!”名柳扑到楚清脚边,仰头兴奋的道。
楚清清幽的眸光从她面上淡淡扫过:“怎么慌慌张张的。”
这话好似责备,可是却没有丝毫责备的语气在其中,让名柳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然后又将刚才在外那一眷的稀罕对楚清道:“奴婢在外看到那被富家子欺负的外地人长得好奇怪。有着卷卷的棕色头发,皮肤白白的,鼻子高高的,那眼睛也不似我们楚人的黑亮。可是,偏偏长得又十分好看。”
说着,她抿唇想了想,皱了皱眉好似在想如何向楚清形容,最终憋了一句:“都快赶得上水公子的好看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名字,就让楚清不由得皱了皱眉。可惜,此刻还在回味那美男子的名柳并未察觉,反而叽叽喳喳的说着那与楚人不同外貌的美男子。
好在,楚清本就是冷静理智之人,除了心中听到水千流那一丝不舒服之后,她便从名柳的话中听出了些端倪。
“出去看看。”想了想,楚清决定。
“好!”本就兴趣正浓的名柳自然乐于小姐的决定,立即撩开门帘,踢了踢扶苏的腰部,眉毛一抬,那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扶苏转身看向两女,明白其中意思,却不赞成的皱了皱眉:“小姐,这些都是外地人,若是不小心冒犯了小姐,扶苏无法向老爷夫人交代。”
这话让楚清转眸,清幽而冷漠的眸光落在扶苏身上,让他心中一凝。“你的主子是谁?”
简单的问话,却让扶苏如坠冰窖,他脸色一白,赶紧低头:“自然是小姐。”
“知道便好,前面领路吧。”楚清淡淡的收回眸光,在名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如此,扶苏不再多言,只得低头领路。其实,也不算什么领路,只不过他需要拨开围观的人群,方便楚清和名柳两个女子挤到前面。
经过扶苏的努力,楚清和名柳很快便挤到了前面,将圈中正在发生的事情看在眼里。
这里明显是两泼人,其中两人便是名柳口中的长得不似楚人的美男子,还有他身边比他更不像楚人的小厮。确实,这两人中那位疑是混血儿的美男子长相不俗,有一种楚人没有的美,不仅在神韵上带着楚人的内秀,在五官上也有着域外之人那种显明、深邃立体的轮廓,如同楚清前世见过的那些混血帅哥一般。只是眼前这人的容貌,也不得不让楚清承认,这混血混得太好了。
另一方,则是一位穿着浮夸,领着两名家仆的富家子弟。
看他的打扮和表情的嚣张,正如之前扶苏和名柳说的,绝不是安宁当地人。因为,这安宁城内的第一纨绔便是扈家的少爷扈少安,而眼前这个男子的表现,并不像是那种居于人下的纨绔。
此刻,双方正在争执什么,那混血帅哥的一方显然不善言辞,又或是对楚地语言不是很熟悉,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无耻、混蛋、敲诈……
当然,发出这样言论的都是那金发碧眼,颧骨上有着雀斑的小厮,那混血美男只是气得涨红了脸,抿唇不语。
楚清向名柳使了一个眼色,后者领悟,转身向身边一位中年男子询问:“大叔,这是怎么了?”
被名柳问到的人,先是一愣,一看是一个长得水灵通透,笑眼弯弯的小丫头向自己询问,心中一软,便配合的说道:“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人,长得奇奇怪怪,被这路过的外地公子看见,随口说了几句,便惹怒了对方的仆人,开始吵了起来。”
这话说的时候并未刻意降低音量,名柳身边的楚清自然是听了进去。听完之后,面纱下的嘴角便牵起冷笑。
男子说得简单,但恐怕这随口说的几句,是极不中听的,所以才惹来对方的愤怒。
在楚地,已经多年没有域外之人出现,就算是以前偶尔来过的域外商人,也不是人人都见过的,所以见到这与自己发色和眼瞳颜色不同的人,好奇之心难免有之。
不过,这边才传出海外商旅带来一批珍贵的海外之物,安宁城里就出现了域外之人?这还真是巧合。
思及此,楚清突然笑了起来。无声自语:“真是天助我也。”
那双清幽的眼眸看向站在人群中,有些孤立无援,褐色清澈的瞳都快染上雾气的混血美男,犹如像大草原上盯上猎物的豹子一般。
这毫不掩饰的目光,让人群中的混血美男突然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扭头向旁边看去。可是,人影憧憧之间,却不得所获,只得狐疑的收回视线。
藏在人群中的楚清见此,挑了挑眉,心中笑道:倒是敏锐。
此刻,这因为几句轻挑之言引起的争执已经进入白热化的阶段,那口拙的外国小厮恼怒之下伸手推了一把富家公子,顿时将其惹怒,招呼身后的两个家仆开打。
这上升级别的争执,让围观的人开始兴奋起来,可是作为当事人的混血美男却皱了皱眉,那看似委屈的可怜模样,让不少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女子都不由得捧住了自己的心口。
“兄台……”
他欲要用言语平息这场在他看来不那么重要的争斗,可是对方却不给他机会。
“给老子狠狠的揍!将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外域之人卖到窑子里去。”富家子高举手中的折扇一挥,整个人顿时缩到家仆后面,而那两名家仆则面目狰狞的撸起袖子,张牙舞爪的冲上来。
混血美男脸色一变,一把抓紧挡在身前护主的小厮的手臂:“你们这些楚人怎么那么粗俗?完全没有书中描述的儒雅之礼。”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顿时将四周围观的楚人得罪了一遍。
楚清心中无语扶额,这人到底是单纯还是蠢?真是应了那句话,人不作死就不会死。
尽管无语,但是这对楚清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机会。
那富家子的家仆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却也练过一些把式,三两下就解决了那外国小厮,挥拳向后退无路的混血美男袭来。
美男子惊慌失措之际,只得咬紧牙,握紧拳,紧闭双眼……硬抗。
却在此时,突有一道轻灵女声传来:“且慢!”
这声音真好听!恍惚间,美男子还在心中想着。却在这一瞬之后,就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叫声。
啊——!
楚清不忍直视的闭了闭眼,她阻止的声音虽然让袭击之人顿了顿,但是这混血帅哥却不知配合的避开,反而一动不动,终于,还是让眼眶中了一拳,尖叫一声,捂着眼睛蹲在地上呻吟。
“谁在说话?”听到楚清声音的可不止混血美男一人,那富家子一挥手,阻止家仆的继续进攻,巡视人群质问。
原本站在楚清四周的人纷纷让开,之前这少女的声音,他们自然也是听到的。而楚清也乐于他们主动让开道路,便微微一笑,走了出去。名柳则紧紧跟随,扶苏却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人群散开,穿着青色水烟长裙的楚清莲步款款而来,即便白纱遮面,却仅凭这走路的神态,便将四周的视线吸引,双眼看得呆直的富家子也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蹲在地上捂着一只眼睛的混血美男此刻也呆呆的看着向他走来的楚清,阳光从她背后散出,让她的轮廓散发出淡淡的晶莹,隔绝尘世。“小仙女……”
不由自主的,混血美男想起了母亲在自己幼年时给他说的故事,那故事中解救凡人于水火之中的仙女不正是这般模样么?
他的这声低喃声音很轻,几乎只是响彻在自己的口腔中,无人得听。
“你没事吧?”楚清不理会那一旁痴傻的富家子,走到混血美男的身前,低头问道。
后者神情恍惚的缓缓摇头,见此,楚清微微颌首,转身看向富家子,嫣然一笑:“公子不是安宁本地人吧。”
“嘿嘿,小美人,可是看上本公子了,想问明家世,好跟我一道回去?”此时,那富家子已然清醒过来,对着楚清轻浮调笑。
这话一出口,引人反感,那混血美男更是浮现怒容,好像对方亵渎了他心中美好事物一般。
楚清却丝毫不恼,只是笑了笑,缓缓摇头:“我只是想提醒公子,安宁城中治安向来很好,太守刘大人又是铁面无私的好官,就连皇家的三殿下也在安宁静养,不容街头闹事。若是公子执意为难这位公子,恐怕会惹祸上身。”
“你威胁我?”富家子双眉倒竖,挑唇冷笑。
“自然不是,若是公子不信,尽可继续。”楚清语气没有半点胆怯和紧张之意,那分坦然,一时之间,让富家子反而犹豫起来。
争执因为楚清的话而沉默下来,那外域小厮趁机赶紧扶起自己的主子,两人走到楚清身后,好像昂首站在身前的陌生少女能护他们周全一般。
这表现,让名柳不屑的撇撇嘴,对混血帅哥的印象打了折扣。在她心中,还是像水公子那样即俊美无涛,又武功盖世,潇洒不羁的才是真男人。眼前这如受惊的小兽一般,躲在自家小姐身后的美男子显得逊色多了。
楚清不知名柳此刻心中独白,若是知道,恐怕会将这认人不清的小丫头派去洗洗眼,问她哪只眼睛看出一个经常诡异出没自己闺房的登徒子是真男人。
“公子可想好?”沉默了一会,楚清看出富家子脸上的纠结,开口问道。
富家子双眼危险的一眯,冷笑连连,身边的家仆也自觉走到他身边,凶神恶煞的盯着楚清。“让我罢手也可,不过小娘子要随本少爷走一趟。”
楚清眸底闪过冷芒,正欲说话。
却有人横空插了一句:“我看这位公子还是快快离去的好,这安宁城中的衙役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不足半盏茶时间便能到此。三皇子在此静养,皇家颜面可是不容亵渎的。”
楚清循声望去,却见从人群中走出一名高大俊美,浑身难掩铁血霸主之气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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