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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启寿放开捂住左眼的手,眼睛在短短时间内便肿了起来,眯成了一条缝,眼泪水直流,可见刚刚那一下,贺连决还是用了几分力道的。
吴启寿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喊疼,心中虽然不舒服,但是想到自己来的目的以及贺连决的身份,强迫自己压下心底的不甘,神情讪讪的对阮氏道:“弟妹,误会,一切都是误会。当时……”
“呵,误会?”
阮氏一声冷笑这打断他的话道:“逼着我们去你家参宴,然后设计害我回儿是误会?我秀儿从不曾招惹你吴家什么,你们把她往那腌臜地卖也是误会?吴启寿,我真是受够你们了,你居然还找上门来,是不是觉得我阮青真的那么好欺负?”
“啪!”
老侯夫人听阮青说完一巴掌拍到桌上,神情立马就变了,不怒而威,厉声道:“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孝义侯府的后代,岂容你如此欺侮?阿羽,给老身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楚雁回嘴角挂着浅笑,今儿的相处下来,自家外祖母一直都表现得很慈祥很温和好似没有脾气,但实际上她做了一辈子侯府的女主人,又怎能是个孬的?!
孝义侯府……
吴启寿顿时懵了,是侯府啊,阮青的身份居然这么高!天啦,他们失去的是什么?
就在吴启寿愣神的当口,忽地眼前红影一闪,他的脸上啪啪的挨了两个大耳刮子,立马就感到火辣辣的疼,他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肿了。捂着脸看过去,唯一穿着一身骚包红衣的男子站在原地悠闲的扇着扇子,一下一下的好似从来就没有动过。他看着自己嘴角含笑,只是他眼中的阴鸷和杀意,让人不能忽视。
是的,就是杀意,那个男子看似笑嘻嘻的,实际上眼中的杀意是那么的明显,他想杀了他!
再看贺连决,眼中的鸷冷让他在这夏日的夜里都感到了彻底的寒冷。
吴启寿冷汗直冒,一会儿就感觉到了背后的衣裳都湿透了。
来错了,今儿真的是来错了!
他知道自家儿子的事和生意上被打压是贺连决和楚雁回搞的鬼,所以他想着今儿放低姿态来求他们放过,毕竟发生这么多事楚雁回或者明秀根本没有半点损失,反倒是他们家发生了太多的事——大儿子前途堪虞;小儿子不知所踪;女儿被毁送到了庵堂;妻子受辱,让他再也无法面对她!
他想,只要他态度诚恳,定能化干戈为玉帛。只是,他忽略了自家做的那些事对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有多严重,更忽略了阮氏也是有脾气的。
“扑通。”吴启寿面向贺连决,一下子跪倒在地,“靖王世子,求你开恩饶了草民这一次吧,草民一家已经得到了报应,你高抬贵手,放过小儿文泰吧。”
“行啊。”贺连决还没表态,楚雁回赶前道:“吴老爷,今儿你自己找上门来,想必心里很是清楚那些事是我们做的了,我看在胖妞的面上放过吴文泰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看你有没有诚意了。”
“不知道楚姑娘想要什么样的诚意?”吴启寿没想到楚雁回会这么好说话,同时也深知这个“诚意”定然不简单,但是只要他的儿子能起势,比什么都强。
楚雁回抱着双臂朝前方的夜色中望去,视线停留在一个点,“吴老爷,地可是农民的根本,新河村的良田几乎都被你吴家给占有了,而我家竟是一亩地都没有,这让我想起来心里都觉得不踏实。”说着收回视线,看着跪在地上的吴启寿无害的一笑,“吴老板,你说说我要怎么办呢?”
吴启寿算是明白了,抹了把汗道:“没问题,我吴家有三百公顷良田沃土,分你三成好了。”
“呵呵呵。”楚雁回泠泠笑着走到吴启寿的面前,“一公顷是十五亩,三成满打满算也就是一百五十亩,一亩良田十五两银子,吴老爷,吴文泰的前程在你的眼中就值这么一点吗?”
“那你的意思……”
楚雁回收起笑脸,气势逼人的睇着吴启寿,以不容置喙的口气道:“我要你全部的田地、商铺以及你吴家的人在我眼前消失!”
吴启寿惊呆了,怔怔的看着楚雁回,她的胃口未免太大了吧?!
除去了这些,他吴家剩下的不过是一些现银而已!而且拜楚雁回所赐,他家的银子在上次赎梅若华的时候已经花掉了一半了。
老侯夫人与自己的儿媳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欣慰和欣喜。
半天相处下来,她们自然看出楚雁回不像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反而落落大方、谈吐不俗,一点也不怯生。只是她与贺连决在一起,势必会嫁入靖王府的。然而靖王府岂是一般人家?单单有这些又哪里够?她必须要有撑起和管理王府后院的能力才行,所以气势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此时她所展现出来的气势,能压得一个大男人直抹汗水,这一点,就算是京中许多悉心培养的高门千金也不一定能做到啊!
贺连决对楚雁回此时的表现满意极了,他的女人,必须要有这样的气势才行!只是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轻舞,眸色越发的深了。
吴启寿看着这样的楚雁回,觉得陌生极了,再次抹了把冷汗,呐呐的道:“楚姑娘,这、这不是等于让我吴家一无所有了吗?你看能不能打个商量,田地和那座宅子我都可以给你,甚至明儿我就能在新河村消失,但是能不能将那些铺子留下?”
“呵呵呵。”楚雁回笑不达眼底,微眯着眼睛道:“吴老爷,你要知道现在是你有求于我们,而不是和我谈条件的时候,你心里应该清楚我并没有赶尽杀绝吧?”
“这……”
吴启寿想说什么,楚雁回打断他的话道:“好了,别的不多说,我提的条件你做得到,吴文泰的事我一笔勾销;做不到,那就等着我慢慢的吞并你的生意,买下你的良田,赶你离开新河村,再让吴文泰跌入泥地,从此无法翻身!”
吴启寿一点也不怀疑楚雁回说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他也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才不甘不愿的前来求他们。为今之计,还不如舍弃一些东西,保住泰儿要紧,只要他还在那个位置上,今后还怕没有银子吗?正好借此机会到府城去发展也好。
想通这一点,吴启寿慌忙道:“不不不,楚姑娘,我答应你了!”
“啪啪啪!”楚雁回牵着一侧的嘴角,拍着手道:“都说吴老爷最是识时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明儿一早便请吴老爷带着一应手续,与我一同前往衙门,将过户的手续办了吧。”
艾玛,早知道会有今儿这一茬,她又何必花了一大笔银子去开铺子挤兑吴家?失策啊失策。
阮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楚雁回,看她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过不得不说她这表妹还真是有意思,难怪景澜会为她动心了。
吴启寿犹疑的看向贺连决,“靖王世子,草民知道你和楚姑娘的关系,希望草民应了楚姑娘的要求后,靖王世子能信守承诺,放过我儿……”
“吴老板,既然小回不与你们计较,本世子便放过你们这一次吧!”贺连决淡淡的道:“只要你们不再动那些害人的坏心思,本世子不会动你分毫,反之嘛,就别怪本世子不客气!”
吴启寿连忙匍匐在地,“草民谢世子开恩,吃一堑长一智,草民再不敢有那些龌龊心思了。”
贺连决不耐的摆摆手道:“但愿吴老板记得住,下去吧。”
吴启寿早就呆不住,忙不迭的道:“是是是,草民这就告退。”
待吴启寿急匆匆的离去,阮二啪地收起折扇,睨着楚雁回道:“表妹,行啊,磨磨嘴皮子几万两就到手了。”
楚雁回莞尔笑道:“表哥过奖,以吴家对我们姐妹二人的所作所为,这样只不过是小惩大诫而已,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宽容了,那吴启寿精明得很,否则他岂会这么轻松就答应了?”
老侯夫人道:“回儿,外祖母觉得你还是心软了一些,对待那些心术不正之人,就应该一次性将他们打趴下,再无翻身之日为好!”
楚雁回汗哒哒的,她这外祖母比起她娘,简直彪悍了太多了!
“外祖母,不是雁回心软,而是那吴文泰的妻子还算是个不错的人,雁回不想赶尽杀绝。再说几次交锋下来,雁回半分损失都没有,也就不想太与他们计较了。事情过一过二不过三,不过再有下次嘛,我就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了。”
“呵,倒是外祖母多虑了。”老侯夫人慈爱的笑道:“外祖母只是担心你心软吃亏,回儿你自己心里有主张就好。”
“多谢外祖母关心和提点,孙女省得的。”
“娘,时间不早了。”阮氏看了看天色,对老侯夫人道:“回儿姐弟几人一早还要起来练功,不若大家都去歇息了吧。”
老侯夫人饶有兴致的道:“想不到回儿姐弟几人还有这样的觉悟呢,不知道是谁教授啊?”
“是决儿亲自教授,回儿已经和决儿学了有一段时间了。”阮氏叹口气道:“上次秀儿发生那件事,回儿就跟我提及让他们也学点功夫傍身,否则我哪里舍得让他们姐弟三个都那么辛苦哦?”
老侯夫人拍着阮氏的手道:“青儿啊,这可是受益一辈子的好事,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有道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娘说得甚是。”
夜色渐沉,待大家都洗漱好后,楚雁回特意将她的外祖母和舅母与老娘安置在一起,她和明秀则与明香睡一间屋。
找了个借口出屋,楚雁回施了轻功便跃到自家的屋顶,刚趴下,一人跃了上来,没一会,再一人跃了上来,然后很自觉的在她的左右趴好。
楚雁回左看看贺连决,又看看阮二,只觉得肌肉狠狠的抽出着。
特么的,男人怎么也爱听墙角?
下方,阮氏特意将老侯夫人和蔡氏睡的地方铺了厚厚的褥子,她们睡惯了木榻再睡土炕,难免不习惯。
老侯夫人看着忙碌中的女儿,视线突然就滑到她那比起她这个快六十的老太婆还粗糙的手,心里疼极了,“青儿,有些话娘憋了快一天了,这心里是不问不快啊。”
阮氏的手顿了一下便又忙活起来,“娘,女儿知道你要问什么,可是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能不能不问了?”
“呼!”老侯夫人重重的吐了一口气,丢下一记重磅炸弹,“青儿你知道吗?楚荆南还活着!”
犹如惊天霹雳,劈得阮氏的身体顿时血液逆流,五脏六腑翻滚,她机械的转身看着自己的老娘,神情木然的摇着头,“娘,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老侯夫人不想隐瞒她,“青儿,是真的!”
“啊,噗!”阮氏觉得喉咙一阵腥甜,一口老血忍不住吐了出来,然后脚下一软便向地上倒去,整个人没了知觉。
“青儿!”
“小姑!”
老侯夫人与蔡氏同时扑向她将她扶住,将她平放在炕上。
屋顶上,楚雁回弓起身来就要下去,被贺连决给压住,迎上她望来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小回,迟早都要经历这一关的,她只是气急攻心而已,外祖母和大舅母在,岳母不会有事的。”
楚雁回咬了咬唇,再次趴了下去。
“青儿,青儿。”老侯夫人一边唤着阮氏的名字一边掐着她的人中,没一会儿,她便悠悠的醒转过来。
阮氏一骨碌从炕上坐起来,激动的问道:“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都说他死了啊!”
老侯夫人看着阮氏又怜又痛,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握着她的双手道:“青儿,你爹和楚荆南去查了,是有人买通斥候,谎报军情啊!”
“娘,我这心里好痛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呜呜呜……”阮氏放声恸哭起来。
要不是贺连决和阮二双双拉住楚雁回,阮氏凄厉的哭声让屋顶上的她险些又呆不住了。
老侯夫人和蔡氏没有去安慰她,也没有去劝,她们深知,她这样发泄出来比闷在心里要好多了。
许是哭够了,阮氏抹了把泪,恨恨的道:“定是老温氏和温宜兰想我离开设下的计,可恨她们竟把荆南的死怪在我和回儿的头上,说我们克死了他啊!”
克夫克父!
楚雁回双手紧握成拳,为了赶她母女离开,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老温氏、温宜兰,我楚雁回记住你们了!
老侯夫人和蔡氏相视冷然,“青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你嫁给楚荆南,为何他又同时娶了温宜兰?这些事放在娘心里十几年了,始终不得解,娘这心里真是憋闷得慌啊!”
阮氏吸着鼻子,似乎心里想要发泄也似乎是想通了,稳了稳情绪道:“是老温氏逼迫荆南,如果不答应同时迎娶温宜兰为平妻,就不许我进门,那时我、我已经怀了回儿,无奈之下,荆南就答应了娶她。”
楚雁回听得火冒三丈,那个老温氏简直不是个东西,人家两人两情相悦,她非要弄一个人来插进他们中间,特么的算什么事?还有那个温宜兰非要做小三,也忒不要脸了。
“所幸荆南对我一往情深,在府中有他护着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我生下回儿不足月,他便请缨出征,哪知两个月后便传来他战死的消息,老温氏找了道士在府上,说是我们母子与荆南八字不合,导致他战死沙场,逼着我和回儿离开了定北侯府,因为我嫁进侯府的时候没有陪嫁,所以离开的时候,除了我当初从孝义侯府带出来的琴和娘给我的一支金簪以及我藏在回儿身上的一枚荆南给我的玉佩,我身无分文。”
“那老温氏真是欺人太甚!呜呜……”老侯夫人忽然就哭了起来,“傻女儿,我的傻女儿啊,你被赶出来你就不晓得回娘家吗?你好狠的心啊,你将娘放在哪里了啊?!”
“娘啊,呜呜呜……”阮氏扑进老侯夫人的怀里道:“女儿当初做下那样伤人伤颜面的事,还说了那样决绝的话,女儿怎么有脸回家啊?爹怎么会接纳女儿?”
母女俩哭得凄惨,蔡氏看着她们,忍不住在一旁抹眼泪。
屋顶上的楚雁回心里也是很不好受,暗暗发誓,一定要为自己的老娘讨个公道。
“傻妮子,你心里没有娘啊!”老侯夫人拍打着阮氏的背,伤心欲绝,“你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嘴硬心软啊,你回来,他怎么又不会接纳你?”
“小姑,娘的眼睛不能哭啊,你们都别哭了。”蔡氏劝慰道。
“嗯。”阮氏含着泪点点头,从老侯夫人的怀里出来,为她抹着眼泪道:“娘,不哭了,是女儿不懂事。”
“不哭,都过去了,咱们都不哭了。”老侯夫人哽咽着问道:“青儿,那你怎么会在新河村的?”
其实老侯夫人很想问她既然那么爱楚荆南,怎会又会改嫁?只是这样问太过直接了。
哭过一场后,阮氏的心绪平复了很多,“荆南死了我伤心欲绝,我一手抱着回儿,一手带了琴漫无目的的走着,便想起当初我站在南城墙上送他出征的情景,便去了那里弹了一曲《离殇》。弹完一曲后,我越想越觉得荆南没有死,我强烈的想去边关找他。金簪是娘给我的念想,玉佩是荆南的东西,我都不舍得,所以便把琴给当了做路费,去了兴海关。呜呜呜……”
说到这里她又哭了起来,“娘,对不起,那金簪我在新河村后还是没守住,日子太穷了,被我当了做本钱给明秀她爹做了生意。等到我们有能力赎回来的时候,早已经过了当期了。”
老侯夫人心酸不已,斥道:“傻孩子,那些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守着它作甚?当了好,当了好。”
阮氏哭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道:“只是我还没到兴海关,便听见有人说起荆南的确是死了,尸体已经运往京城,我这才相信他是真的离开我们母女了。我原回去看看他最后一眼,后来想到长途跋涉回去荆南早便入土为安了,再说老温氏肯定不会让我母女去祭拜他,这样回去便没有什么意思了。我一时想不开,就打定主意去下面陪他……我带了回儿跳了河……”
“呜呜呜,你真是我的傻女儿啊,父母兄长都在,你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还要带着回儿去死,你是多狠的心啊!”老侯夫人一边拍打着阮氏,一边哭诉道:“还好你们没事,否则娘就是死也不瞑目啊!”
“娘,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跳下去后听到回儿的哭声我就后悔了。她可是我和荆南唯一的女儿啊!可是我不会凫水,春寒料峭的根本就没人愿意下水救人。我以为我们死定了,是秀儿他爹救了我们。”阮氏回忆起当年做下的傻事,依旧心惊胆颤,“那一跳我们母女二人都病了,秀儿他爹为了给我们看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迫于无奈,他将我们带到了新河村。”
楚雁回暗道,原来娘所谓的报恩真的是这样,只是她将自杀变成了落水。
“明刚是个实诚人,他不顾他爹娘反对,恁是担负起了养我们母女的责任,相处时间久了,他对我有了心思,我想着回儿是荆南留给我的念想,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她养大成人,于是我便答应了他的求婚,跟他生了明秀和明玉。”
一夜很长,母女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夜又很短,那些话似乎永远都说不完。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