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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君是应他姨父方铎之召而来的。
这一个年轻俊朗的年轻人,伪陈之时,家族将他藏得挺好,没让他沾上乱七八糟的事儿。这步棋走得很妙,阮梅看着就不像是个能成就大业的人,等阮梅倒台了,李清君还是干干净净一个教养良好、卖相上佳的大家公子。无论是入仕还是娶妻,都是抢手货。
这不,他的姨父就将他召了过去,要荐他出仕了。
与他同行的是他的堂伯。李家在冀州也是大族了,阮梅在时,李清君的父祖折在了之前的北方变乱里。陆桥建议征辟士人的时候,便以守孝的名义躲过了。如今家中长辈就这一位比他祖父也小不了几岁的堂伯充做了一族之长,李伯父自己上了看见,眼看仕途没有什么大进益了,索性陪着侄子过来冀州。
名士高洁也不能真的什么俗务都不沾,否则,再过个三、五十年,李家在冀州就要只剩下“传说”了。无论大周是个什么态度,至少比阮梅强很多。不管朝廷是不是大肆任寒士为官,好歹给了旧族一定的体面。旧族也有心气儿,自认教养才干胜过他人,定能在朝廷里占据更大的空间,让寒士自惭形秽,使朝廷懊悔这般信用寒士而对旧族不够重视。
伯父大人一路殷殷叮嘱,恨不得将所有的要点都跟李清君说个明白,好让侄子从此青云直上。伯父自己也有儿孙,样子也挺能看,只是都不如李清君出息。从冀州城传来的消息表明,大周不好糊弄,太子此来,带了种种甄别的手段,略次一点的人过去,是自取其辱。
李清君一路上灌了两耳朵的“要点”,用心记着,觉得世道有些变了,伯父说的这些未必全然有用,却是一片好心,便恭恭敬敬地听了。等到了冀州城,先去拜见姨父,再听听方铎是怎么说的,调整细节。至如为人处事,他活了二十多年了,自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万万没想到啊,还没进战场呢,方铎的教诲还没有听到,伯父的唠叨和自己的守则都飞了!
李清君顺着伯父的手往外望,在伯父的絮絮叨叨里发现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才问道:“那是谁?”问完了又懊悔了起来,伯父先前也不曾到过冀州,自然是不知道的。此事还要着落在姨父身上。
李伯父道:“我哪里知道这是哪个妇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安份,她丈夫也不管管,这群南蛮子,真是不知礼仪廉耻!”
李清君道:“伯父慎言,还知道那是何人,又不知道她是否有急事,妄下断言,颇为不妥。”
他伯父哼道:“再急,也不能失了礼数!再穷,也不能失了气节!”
李清君垂下眼睑:“是。”
李伯父大约是被气坏了,也没什么心绪再唠叨侄子,对李清君道:“就要入城啦,先去见你姨父,问一问现今朝廷是个什么章程。能入东宫是最好的,否则,入丞相府也是不差的……”
李清君心道,这哪里是由着我来挑的呢?一路上不知道遇到了多少人了,都是往冀州赶的,还不是听着了丝风声,朝廷要开科取士,不论出身,一处考来。都觉得惊骇,又不甘心,想赶在科考没开之前,先行推荐之事?到时候又有一番争抢了。
他的心里,倒不大想做清流官。清流官,做不了实事,空有名声而已。李家已经是士族了,名声够了,但是经过离乱,又没有像姨父那样勉强算是在伪陈覆灭之前搭上了大周的关系,如今已经是个空架子了。李清君倒愿意干些“脏活”,只有干活了,才能做出成绩来,有了成绩,才有机会重振家业。
南蛮子们带过来的风俗什么的,李清君也睁一眼闭一眼的,倒有些个感激这种风气,否则,他又怎么能见着这么个佳人呢?
伯侄俩各怀心事,而城门已至。
前面却又吵嚷了起来——守城士卒必要验核他们的文书,还要核对人数。李伯父脾气上来,险些要打道回府。李清君见这老爷子面皮抖了好几抖,终于恢复了平静,就知道伯父这是妥协了。
呼出一口浊气,李清君道:“今时不同往日,贵人驻于此事,盘查得严些也是常理。”
李伯父阴着脸,也不说话,直到入了城,寻着了方家的门儿,才发作了起来。他向方铎抱怨:“这城里好大的规矩!我等倒好似初入城的田舍翁,被提防着做乱哩!”
方铎道:“李翁慎言!”将他迎进了家里,“府上的旧宅,我已讨了回来,还未曾修葺完工,李翁若不嫌弃,权在寒舍歇下,如何?”伪陈时期,好些个旧族的房产都被没收了,李家这种不合作的族群,旧宅自然是保不住的。被分配给了伪陈一个将军。这将军的品味十分糟糕,家下人等也十分粗鲁,还有一个喜欢拔了名花种瓜菜的老婆。大周来了,清剿伪陈伪官财产,方铎也算小有薄面,为李清君讨了这宅子来。
李伯父道:“恭敬不如从命。”
方铎命人引李家人安置下,又置酒,与这伯侄二人饮宴通气。
李伯父一直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哪怕是前朝,也不好这样对士人的。竟然要与田舍郎一同考试?成何体统?纵然有天子下诏征士的前例,也须是品德高洁之士,由州县贡于上,应答策问。哪有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识几个字就能做官的?陆桥难道是个蠢人?还不是助阮逆为祸天下了?”
方铎听李伯父这么说,很是解气,却又涌起一股不安来,忙说:“往事已矣,多说无益,且看眼下。”
李清君的脑袋一低一抬之间,生出一个主意来,试探地问方铎:“姨丈,如今冀州城的风气,是不是与往时不同了?”
李伯父道:“对对对,方才在城外,居然看到个妇人抛头露面……”又指责了一回南蛮子不懂礼仪,不守妇道一类。
方铎一脸的惨不忍睹:“休要再提,你道那是谁?”
“谁?”
“今上的掌珠,齐国公主。满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啦!妇道人家,嘿,妇道人家!死在她手上的人,比你我见过的都多,李翁出了我这门,切记要慎言呐!”
李伯父将脖子一横,怒道:“伤风败俗啊!她能将我如何?我又不曾行那巫蛊事,还能栽赃给我不成?”
方铎傻眼了,他乐得有人给落了旧族面子的人一些难堪,却不想真的惹事儿。看李家伯父是气得够呛,只好给颜神佑说点好话,免得这位激动过头的仁兄去送死。他死了不要紧,叫人顺藤摸瓜摸到自己头上……方铎不怕“殉道”,却怕身死道消!
李清君念了几回“齐国公主”,沉声问道:“驸马便是魏国公的那一位?”
方铎道:“满天下就一个公主,你有本事再给我变一个出来。就是她生的事,原本以名望品德论而举荐的,她非要弄出这些事情来!这件事情原是保密的,他们预备着,迁都之后就要颁行天下的。只要读了书的,都能来考试,这岂不荒谬?”
李清君问道:“既是保密的,姨丈如何得知?”
说到这个,方铎就有些得意了:“这样大的事情,总是要有所准备的吧?”旧族总是地头蛇,纵然屡受打击,还是有一些势力在的。
李清君又细问科考之事,方铎居然也说出了个大概,又说:“今番你可一定要给我争气呀!定要让那些田舍郎晓得什么是天壤之别!”说着,又将李清君一打量——多好的小伙儿呀,多帅呀!
李清君道:“我有些听不明白了,又是迁都后再行科考,又是现在考的。”
方铎道:“现在不过是从权,只要是有户籍的,三代良民、不曾附逆、不曾犯法,可以自己到冀州城来参试。迁都之后,就得一层一层地考上来了。哼!”
李清君问现在的考试,除了户籍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要求,比如说要保人什么的。
方铎道:“最可气的就是这个了!居然不要地方举荐品评!真是泥沙俱下,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李清君低着个头,很好地充当了一回心情垃圾筒,听完了方铎没什么新的垃圾话,才慢慢地道:“姨丈,我想去考试。”
方铎:……
李伯父:……
窝勒个大擦!你疯了吗?!
方铎万分地想把这个外甥给赶出家门!
不用他赶,李伯父已经先跳了出来:“你疯了?!竟要与他们一同考!你是大家公子,不是没有根基的田舍郎,不要自降身份!”
方铎见有人扮了黑脸,他索性做好人,苦口婆心地道:“你晓不晓得,那个公主,还说,不拘男女!卧槽!七岁,男女不同席,将男女放到一处考试,成何体统?还要不要脸了?!”
李伯父一惊:“还有这等样事?”
“怎么没有?!”
岂料李清君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非要去考试不可,且说:“束发读诗书,岂惧一考?”
李伯父一头栽到地上:“我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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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李清君还是考试去了。
方铎与李伯父合计着,要将他关在家里,由方铎上书举荐他。到时候任命下来了,官儿都有得做了,还考个p!李清君作为他们寄予了深厚期望的晚辈,也当得起他们的青眼,清君兄并没有坐以待毙,人家发挥了难得的运动细胞,跳窗翻墙,跑了!
方铎与李伯父傻眼了……
比他们更吃惊的是叶琛。作为目前太子身边唯一的丞相,叶琛很忙,什么事儿都要心里有个数儿,好备太子咨询。他又是太子的老师,会被问到的机率就更大了。选拔人材这样的大事,更是不可马虎的。
叶琛正当壮年,记性极好,仿佛记得方铎递过一份推荐表,写的是李清君。怎么这里又出来一个李清君了?翻出两份资料一对比,姓名、性别、年龄、籍贯、父祖姓名……全对上号儿了。
“这下有意思了……”
这是件好事,有李清君做出个榜样,对旧族应该是一种触动。尤其方铎属于“没达到被清洗标准”的旧族里面的不合作派,李清君作为他的亲戚主动与朝廷合作,叶琛打算将他树成一个典型。与合作派里面的聂家一个三十来岁的考生,还有一个已经授官的江非,三种代表都齐活了。
叶琛揣了李清君的档案,去跟六郎汇报了。
六郎正在被姐夫操练,宝宝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捂着嘴巴在一边偷笑。常年都是他舅教训他,现在亲爹为他报仇来了!六郎满头大汗,被山璞揍得挺惨。山璞没有下狠手,六郎也有些支持不住。宝宝越看越开心,小肉巴掌拍得啪啪响。
见叶琛来了,山璞也就停下了手:“殿下年纪还小,有这样已经很好了。”
六郎避开了叶琛,先去擦了脸、整了衣冠,才正正经经地接待叶琛。叶琛递上了李清君的档案,六郎看了,道:“这不是先前方铎荐的人么?是他亲戚吧?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
叶琛道:“他要考试。”
“嗯?”六郎也没反应过来。真是的,有举荐,谁特么还来考试啊?正常人是走品评等第,依次做官的路子的,只有没背景没后台的人,才需要刷个声望,然后苦哈哈地等被送到皇帝那儿“策问”去。
叶琛只得重复了一遍:“他说要考试!”
六郎倒吸一口冷气:“方铎?不能够吧?”那就是个别别扭扭的逗比啊!说他清高吧,他又赖朝廷里要做官儿的,官儿小了还不乐意。说他务实吧,又要跟朝廷唱反调,无论是不是对国计民生有利,他就认着旧族得高高在上,与此相悖的,哪怕于国有益,他都要反对到底。也不知道是真笨还是假傻。
叶琛道:“殿下,方铎自姓方,李清君自姓李,他们既非师徒,更不是父子,殿下是怎么把李清君算到方铎名下了呢?”
山璞道:“一个举荐,一个自己考,显然不是一心的。”
叶琛道:“驸马这话也错了,臣说太子,是请太子持正,不要轻易给大臣划分党羽。驸马之言,与太子犯了一样的错。”
他是太子老师,这样的指责张口就来,六郎和山璞还得老实接着,都反省:“是我想岔了。”连宝宝都不笑了,跟个大团子似的窝在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
六郎因为被叶琛指出对李清君不公,主持考试的时候就格外多看了李清君两眼。在一堆高矮胖瘦参差不齐里,李清君显得格外的出挑。这一次考试,虽然不限定性别,到底没有女人来报名,考场还是男人的天下。
这些试子里,有布衣有纨绔,人人都努力将自己修饰得整洁。布衣也要新浆洗过的,穿绸衫的就更要一些派头。不到丁号、李彦那个档次的“名士”,就不要妄想在太子面前装个疏狂洒脱的范儿了,当场被叉出去都是轻的。
颜神佑也与六郎一同出席了,她站左边儿,叶琛站右边儿,郁陶并没有出现。
六郎一点也“你们画风怎么跟七巧板似的?”的疑问都没有,仿佛士庶一堂,并没有区别对待是一件再正常也不过的事情。都是他的臣子,自然是一视同仁的。
这两天他被叶琛抓过去狠狠又训了一通,对于这种“犯一次错就要被鞭尸好几天”的教育方式,六郎已经颇为习惯了。就像他姐说的“连为你好的人多提醒两句都受不了,以后遇到沽名钓誉、专一给你找不自在的人,你要怎么办?”颜神佑说完这个话,就作为学生家长的代表,专程向老师道了一回谢。还说:“我必禀明阿爹,先生只管教训,阿爹知道了,也只有谢您的。”
特权阶层也不容易呀!装孙子的时候也挺多的。
正常情况下,未经允许,是不可以轻窥天颜的。换了太子和公主来了,也是一般的道理。众生低头行礼,垂首而立,坐到分给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答题。
一共考了三天,六郎每天都到,最后阅卷子的却不是他一个人。乃是共同取阅。
考试的统共有三百多号人,对于战乱之后的冀州来说,这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最终被取中的只有三十余人,前三名正是叶琛预计的李清君、江非、聂冕。
六郎一丝也不迟疑,便将李清君点做了榜首。江非只居其次,最后才是聂冕。叶琛犹豫了一下,江非的卷子务实,做得却不如聂冕华丽。然聂冕却是合作派的代表,如果让他居于江非之下,恐怕合作派面上要有些不好看。怪只怪李清君横插了一杠子,否则聂冕取做榜首,江非做其次,倒是很好的。
六郎录完了,传与叶琛看,叶琛对他频使眼色。颜神佑觉出不对来,蹑手蹑脚移了过来,小声问道:“怎么了?”
叶琛也凑了过来,顺手一比划,颜神佑便知其意。名次呗,除了头一名,其他的都是虚的,再者说了,让聂冕做了第二,授官上却不一定要比江非更实惠,不是么?
然而六郎却坚持己见:“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叶琛道:“只怕文士惜才,与朝廷爱材,不是一个cai。”
颜神佑掩口一笑:“我不管了。”多大的事儿啊?
有她这一句,六郎胆气更足,一力让江非居于次席。江非卯足了劲儿,想要在考试里一展雄材,力压诸生的。临了得了个第二名,江非心意难平。斜看一眼李清君,一看就是个世家子,觉得这个小白脸一定是因为长得好看,才被拉来充门面的。
聂冕自以头名一定是自己,谁曾想半路杀出一个李清君,好歹也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忍忍也就过去了——人家确实长得好看啊!可江非算个什么东西?!也爬到我上面来了?!
前三名里,倒是有两个不满意的,这日子眼看要没法儿过。六郎浑不在意,将三个都纳到东宫里去了。叶琛开玩笑道:“好歹给臣留个人呐!”颜神佑也说:“我营建新都,千头百绪,你就忍让你可怜的姐姐累得抬不起头来?”
六郎道:“手快有、手慢无!”
颜神佑与叶琛默契地开始抢人。
李清君听着个女声的时候浑身一震,捏了捏手心,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考试这几天伯父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现在考了头名,回去应该是好交差了吧?姨丈应该是很开心的。这回不知道要授个什么官。太子不至于不去新都巡视的,应该能够跟着去……
后来稀里糊涂地,跟着去跨马游街,被大姑娘小媳妇儿砸得冠儿也歪了,衣服也斜了,领了宴,再回家。直到被仆役扔到浴桶里香汤沐浴,才回过味儿来——我竟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方铎果如他所料,十分开心:“就是要这样叫他们知道厉害。”连李伯父也不喊打喊杀的了,转而叮嘱他不要忘了根本,要好生辅佐太子,不要让太子亲近小人。
跨马游街的主意是颜神佑出的,原本就有打了胜仗就流街的传统,人都好热闹,不要说娶媳妇儿引人围观了,就是发个丧,也要绕着村子转一圈招人看呢。
李清君卖相很好,正好打个广告,吸引更多的人投入到考试的大业中来。
方铎今日也去围观了,深觉得这个外甥委实不错,擅自考试本来是件褒贬不一的事情,考了榜首却又另当别论了。旧族觉得他争了脸——至少不丢脸,朝廷那里也认为他合作,前途不可限量。
方铎便与李伯父商议:“十六郎(李清君排行)年已弱冠,也该求娶淑女啦!”
李伯父一想,也对!两人头碰头,开始商议李清君的婚事了。
李清君头脑乱乱烘烘,只想大醉一场,到了明日,交际应酬,他是万不能再失礼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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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起来,果然收了许多拜帖,都是邀他去吃酒的。李清君推辞不得,只得与伯父、姨丈,一一拜访,拜访不过来的,也要回帖。李伯父又筹划着搬回自家宅子里去,总邀一席,答谢方勾起,并回请诸人。
如是数日,李清君以美姿仪、擅雅谑,飞速地获得了冀州上层的认可,连聂冕都要退后一步了。正春风得意间,接到通知——打包,跟着太子去巡视新都。
六郎这一回,不止带了他去了,连江非、聂冕、方铎等人一并带了去。方铎原本不想去的,无奈行宫那里点了他的名字,不想去也得去了。方铎也有些好奇的,想看看这所谓长安,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在他的心里“女人盖房,墙倒屋塌”,是想挑一挑毛病的。
正所谓,我整不了你,也要恶心恶心你。方铎颇有一点有恃无恐,恃的,正是他的姓氏名望,以及席重说的“阮梅不讲理,朝廷讲理”。
颜神佑离开长安足有两月有余,再次回去,外墙还没起出来只有浅浅的痕迹,大明宫已经有了雏型了。六郎兴奋地跳下车来,抢了匹马,绕着城墙跑了一圈儿,跑完了,马都累得不想动了。
六郎还开心:“我只道昂州城已经够大了,长安更是宏伟!等建好了,金城汤池,说的就是这个了吧?!”
冷不防方铎给他泼个冷水:“殿下,在德不在险。天下初定,军民疲弊,劳师动重兴建楼台馆阁,实非仁君所为,臣不知殿下喜从何来。”
六郎:……你怎么这么欠抽?!
有方铎开了个头儿,自然有人来补刀,不特旧族,便是一些寒门读书人,也颇以方铎之语为然。
理就是这么个理,但是听起来相当地不顺耳。六郎心道,果然明君不是人干的差使!瞅瞅他姐。
颜神佑眉毛一动,曼吟道:“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1】
霍白嘲笑道:“有人园囿拟上林,馆第僭太极,却不许天子起深宫高墙,这是什么道理?”
方铎脸上一白,李清君欲为他打一圆场,六郎已经一笑置之:“方卿说得也有道理,只是不知朝廷深意,无知者无罪。”说完,捞起外甥:“你上回说的小豆子在哪里?”
李清君心里发苦,觑了个机会,对方铎道:“姨丈何必如此执拗?”说完也匆匆跟上去了,留下方铎气咻咻地呆在原地。过了半晌,不见有人来寻他,他自己再看这长安城,虽然还是个大工地,却能想见建成后的盛况,心里也有些痒,又蹓蹓跶跶绕去看。腿都要跑断了,还没看完,回来又生一回闷气。
还是六郎厚道,逛了半天,命王大郎领人去寻方铎,引回来安置,别走丢了。方铎自以无错,却丢了个大脸,直到六郎再回冀州,都没有在众面前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小李子在家长眼里,也是个熊孩子叻。好在熊孩子比较争气。
小李不是烂桃花了啦~人家真的是君子的叻,跟小七的桃花不一样的哈!(说了我是言情苦手了……
我还是老老实实写剧情吧!明天刷进度条!前方高能预警!
【1】这是唐诗啦,大名鼎鼎的骆宾王写的。特别有气势啊!
方铎的话,原意是没有错的,只是说的人态度不对头而已。所以很多人会认同他的话。不过这不代表兴建新都就不对。古人的观点里,宫室城垣也是威严的象征,所以你看战胜的会把战败一方的宫殿给烧了啥的,不全是他们残暴挥霍,而为了灭掉敌手威严的象征。项羽烧秦宫并不是因为他蠢,虽然他也蛮蠢的。还有南京,不知道给推了多少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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