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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妖言惑众
黄来福见李如松连着几个高级文官样子的人一起走来,大喝了一声:“全体下马。”
在一道道的传令声中,数千人整齐下马,令行禁止,又是让旁边观望的众将叹服。
等李如松等人走得更近,黄来福也是下了马,大步迎了上去,他走到李如松的身前,一撩斗篷,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大声道:“末将山西镇副总兵官黄来福,见过提督李大人,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李如松虎目扫视了黄来福身后的五寨堡军队一眼,微笑道:“黄将军不用多礼,起来吧。”示意黄来福起来。
接着李如松又为黄来福介绍身旁的宋应昌与郝杰二人。
听说是这样的两位大员,黄来福不敢掉以轻心,忙又施礼道:“末将黄来福,见过经略宋大人,见过巡抚郝大人。”
宋应昌与郝杰二人早在仔细打量黄来福了,见他英气勃勃,年不过二十多岁,二人心下暗暗诧异他的年轻。宋应昌道:“黄将军一路前来辛苦了,请起吧。”
黄来福大声道:“谢大人。”
宋应昌见黄来福礼仪周全,不似李如松那些飞扬跋扈,不由暗暗点头。同时又心下奇怪,看黄来福这么的一个典型武将的人,为什么屯田如此厉害?
不说宋应昌与郝杰二人打量黄来福,黄来福也是在暗暗打量二人。早在来辽东之前,他己经查阅过笔记本电脑中相关的朝鲜之战资料,相关的战役及人物等,都有作过查阅。
宋应昌与郝杰二人自然也在查阅中。
眼前的这位经略备倭大臣宋应昌貌不惊人,看上去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文官,还有点沉默寡言,不过黄来福知道他深通韬略,熟知兵法,是个处事稳重的人。当朝兵部尚书石星几次请战,想亲自领兵去朝鲜,不过都被万历帝拒绝了,而派遣宋应昌领军入朝作战,可见宋应昌在万历帝心中的地位。
至于宋应昌旁边的郝杰,也不是个普通的人物。郝杰原为都察院监察御史,万历十七年时,他以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巡抚辽东。万历十九年春时,辽东总兵李成梁部下李宁,在一次领军出击时大败,数千将兵死伤大半,李成梁不但不追究李宁临阵脱逃之罪,反而上书请功。郝杰立即写奏章,向皇帝直言真相。
事情败露后,李成梁不得不引咎辞职。郝杰则被提升为兵部右侍郎,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协理京营戎政,升任右都御史。在援朝之战时,郝杰还非常注意收集日本的情况,于万历二十一年时,编写出《日本考》一书,全书共分五卷,内有日本国图,倭国事略,历史沿革,字书歌谣,文辞歌赋等内容。不但为当时大明朝堂决策时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也成为后世研究中日交流史的权威之作,中华书局多次重版发行。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见过宋应昌与郝杰后,李如松又为黄来福介绍自己身旁的五弟李如梅。李成梁一共有九个儿子,当时人称李家九虎将。长子李如松,次子李如柏,三子李如桢,现任指挥使,后镇辽东。四子李如樟黄来福也见过。五子李如梅,就是眼前这位。其余诸子李如梓、李如梧、李如桂、李如楠等人,后来最少都是官至参将。
此时黄来福看向李如梅,见他头戴八瓣帽儿铁盔,身披虎头连锁铁甲。这样大寒的天气,甲上己经结了一层薄冰,身材粗壮,年在三十多岁,口中不时呼出白气,看起去就是一个典型的边关虎将。
听大哥这样说,李如梅抱拳大声道:“防海御倭副总兵官李如梅,见过黄将军。”
在此次的东征朝鲜国中,李如松为提督,李如柏、李如梅、黄来福三人同为御倭副总兵官,因此李如梅以平级见黄来福,并不时打量他。
黄来福心想原来这人就是李如梅,也是抱拳施礼道:“原来尊驾就是如梅将军,来福早己久闻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被黄来福这样一说,李如梅也感得意,裂开大嘴笑了。
最后是李如柏走上前来,笑道:“黄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二人早在宁夏城便相熟,当下二人见过礼,举止间颇感亲热。
众人寒暄完毕,宋应昌吩咐李如松好生安置黄来福,又慰问了黄来福几句,然后他与郝杰进城去了。
李如松吩咐李如柏及一个后勤兵官,为黄来福安排营地。
辽阳城内是免谈了,就是在辽阳城的四周,也是扎满了大军的营地。要想找个地方扎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为大军扎营,人马都需要饮水,所以需要靠近水源驻扎。最后李如柏的家丁们,在辽阳城北的太子河边找到了一处安营扎寨的地方,总算可以将黄来福这群兵马安置下来。
在城外众军马各色眼神中,黄来福领军去了。
辽阳城北,太子河边。
十二月的东北寒风刺骨,就算地上没有雪,但士兵们靴子里出的脚汗在夜间也能结成冰。太子河上,早己结满了厚厚的冰,此时在河边,己是一片的人叫马嘶,热闹无比。
头脸包个严实,只露一双眼睛,戴着皮手套,身上穿着厚厚呢绒军大衣的五寨堡辎兵及辅兵们,他们早己破开河边的厚冰。一边口中吐着浓厚的白气,一边喊着口号,往来河边,一桶桶地担着飘浮着大块冰块的水,用于人马的饮用及准备饭食之用。
虽经过大明数百年的开发,不过辽东之地还是地广人稀,就是这镇城不远的太子河边,都颇有一些北大荒的气象。河边满是蓬勃丛生的野草,那厚厚的树叶和草秆,不知道有几百年历史。河边破开的冰口上,不时跳出一尾尾肥大的鱼,引起五寨堡士兵们的一阵阵欢呼,争先恐后地去抢鱼。
东北平原,确是土地肥沃,那黑油油的土地,比山西的黄土地肥沃多了,就算眼下是小冰河时期,常年不降雨,使辽东农业,同样受到沉重的打击,但自然条件,还是比五寨堡等地优越得多。
离河边不远的一块平原上,掌管后勤的何如镇,正大声地喝令着,指挥着各军士们安营扎寨。野外扎营,五寨堡军队早己训练熟练,加上不久前有平宁夏时千里扎营的经验,因此五寨堡军队扎营的速度非常快,只用不了多长时间,几千人的营地,便驻扎完毕,营地规范完善,攻守兼备。
而由于辽东之地酷寒,所以比起在宁夏镇,营地扎得更为厚实,炭火、热水等,准备得更为充分。军中的军医们,也是不断巡视各处,防止士兵们被冻伤。
黄来福身旁的李如柏不由看得暗叹不己,从扎营这点就可以看出,五寨堡军队之精,连辽东铁骑也比不上。
“辽东这鬼地方,也太冷了吧?”
黄来福身旁的杨小驴不时蹦跳着,晋西北的五寨堡虽然也冷,不过辽东更冷,而且比起五寨堡的干冷,辽东这地方,处处透着一股阴冷,让人全身不舒服。杨小驴感觉自己的脚己经冻得麻木了,而且感觉湿漉漉的,要不时蹦跳几下才舒服。
“这小子,己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举止还是稳重不了。”
黄来福没好气地白了杨小驴一眼,骂道:“你小子,不让你来,你要抢着来,来了,你又抱怨个不停,早知道你这样,我就让大忠跟来了。”
杨小驴忙嬉皮笑脸地道:“别别,少爷,我不抱怨了还不行吗?您千万别让我回去,否则的话,我要被大忠笑死了。”
杨小驴和江大忠同为黄来福的心腹家丁,不过自黄来福穿越后,几年过去,现在的江大忠,己经是游击之衔,特别是从宁夏回来后,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又会升任为参将,而杨小驴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守备。
他还指望着这次的朝鲜之战,他立下大功,好与江大忠平肩呢。如果被黄来福骂回去的话,他也没脸回去见人了。
见杨小驴这个样子,黄来福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旁边的李如柏笑道:“这位杨小哥说得不错,辽东之地,确是阴冷,初到辽东的人,总是不习惯。特别是脚足之地,一个不小心,便会冻坏。不过我辽东有三宝:人参、貂皮、靰鞡草(乌拉草)。这靰鞡草虽是野生,然后无筋无节,异常绵软,锤熟后垫藉鞋内,冬夏温凉得当,其功用与棉絮同。黄兄弟不嫌弃的话,兄弟我便命手下送一批靰鞡草来,以供山西镇大军使用。”
秋天的辽东,是靰鞡草成熟的季节,李如柏每年都收获了不知多少,此时便卖黄来福一个人情。
黄来福知道李如柏是辽东当地人,土生土长,对如何度过这东北的寒冬季节,有自己的心得体会,当下便道:“如此,小弟便谢过李大哥了。”
李如柏亲热地道:“早在宁夏城,兄弟我便与黄兄弟一见如故,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
他想起一事道:“对了,我大哥有过吩咐,黄兄弟扎营后,便与兄弟一起进辽阳城,我大哥将会设宴款待,以为黄兄弟接风洗尘。”
他才说到这里,忽然一个家丁骑马急急而来,李如柏认得他是大哥李如松麾下一员亲随,他正奇怪,就见那家丁下了马后,急步来到黄来福及李如柏二人跟前,叫道:“两位将军,提督大人急召你们议事,快随职下前往辽阳城内。”
李如柏很是奇怪,他认得那位亲随,就道:“常胜,出了什么事,这么急?”
那个叫常胜的亲随叹了口气,道:“军门以祖将军妖言惑众,动摇军心,要召集众将,当众责打他,任谁求情都没用。”
李如柏呆了半响,最后也是无言地叹了口气。
李成梁经营辽东多年,拥有家丁达万人,被称为辽东铁骑。这万人中,分别由李成梁旧部,各家将,各儿子们统管。李如松领有最多,有三千人,此外他的弟弟李如梅,李如桢,李如梧等人。还有李成梁的心腹家丁祖承训,查大受等人也领有千人。
那亲随口中的祖将军就是祖承训,作为跟随李成梁最久的家人,祖承训身经百战,可说是一员勇将,以前面对数万蒙古人都没有一丝畏惧之色,不过七月自朝鲜战败归来后,他却一反常态,处处言及日军的可怕,说他们战力强悍,而且外形怪异,有如魔鬼。当时的日军,打扮与中原军队大不相同,特别是他们的将领,多着几个牛角的盔甲,和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牛头马面很相似,第一眼见了,确是会吓一跳。
不过祖承训自己害怕不要紧,还到处宣扬,搞得辽阳城的援朝明军们也是心下惴惴,今天下午时,李如松发现这个情况后,不由大怒,便要当众处罚祖承训,以阻止这股妖风。
李如柏心下暗叹,大哥越来越不近人情了,你处罚别人不要紧,只是祖承训跟了父亲这么多年,你处罚了他,难道不担心父亲难过,还有各家人们寒心吗?
不过李如柏知道大哥不会听自己的,而且他对这个大哥也是心怀畏惧,他能做的,只是长叹几声罢了。
当黄来福带着杨小驴等几个家丁,随李如柏,那个李如松的亲随来到辽阳城时,天色己是暗了下来。进了城,众人直接进入城内李如松的帅府中。
宽大的大厅上,点着几支巨大的烛火,使厅内明亮无比。此时在厅的两旁,己是站满了援朝的各将,个个身着铁盔铁甲,神情严肃。而宋应昌与郝杰二人,也是身着大明文官服饰,坐在上首一旁,二人都是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黄来福和李如柏等人进去时,各将的眼神都是向他们看来,坐在正位的李如松脸色深沉,见二人进来,只是略一点头,黄来福和李如柏向李如松行了一礼后,默默地站到一旁。
黄来福放眼看去,只见厅的正中跪着一个年在五十开外的武将,虽是跪着,但黄来福可以想象出他身材的魁伟粗壮,满腮虬髯,脸上颇有风雪之色。
此时他的神情颇有些怨恨委曲之色,不过只是紧闭着嘴巴,跪在冰冷的地上,不发一言。想必这人就是要挨打的辽东副总兵官祖承训了。不过黄来福也可以看出李如松略给他留了些脸面,还不至于在城外众小兵们面前责打他。
李如梅看了看祖承训,又看了看自己大哥李如松,李如松早己知道他想些什么,一摆手道:“敢为祖承训求情者,与他同罪。”
立时李如梅的嘴巴又紧紧地闭上。
李如松冷哼一声,对跪着地上的祖承训厉声道:“祖承训,你妖言惑众,动我军心,你可知罪?”
祖承训咬牙道:“末将知罪,任凭提督大人责罚。”
李如松道:“好,左右,给我拉下去,重责祖承训五十军棍,如有下次,定斩不饶。各将也要引以为戒!”
几个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不由分说,上前拉了祖承训就走,很快,大厅外沉闷的军棍声就卟卟响起,夹着祖承训的惨哼声,显然是真打,不是假打。
厅内众将都是听得竦然,这祖承训是李如松老爹李成梁的心腹家人,李如松都敢这样打,换成别人如何?连宋应昌与郝杰二人都是脸色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