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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碎叶遇故敌
碎叶镇与龟兹、疏勒、于田并称为唐代“安西四镇”，是大唐在西域的重要政治和军事中心。碎叶镇隶属安西都护府，建置于长寿二年，开始于调露元年第二次恢复四镇之时。据《新唐书?王方翼传》：裴行俭讨遮匐，奏为副，兼检校安西都护，徙故都护杜怀宝为庭州刺史。方翼筑碎叶城，面三门，纡还多趣以诡出入，五旬毕。西域胡综观，莫测其方略，悉献珍货。未几，徙方翼庭州刺史，而怀宝自金山都护更镇安西，遂失蕃戎之和。
从那个时候，碎叶城就是大唐在西域的屯兵重地，也渐渐成为诸多胡汉商人定居的地方。碎叶城从原来周六七里的小城，经几代大唐戍边军人的建设，逐渐成为了西域重镇。
令狐楚还是第一来到碎叶城，而红霞却已是轻车熟路了，碎叶城她并不陌生，虽然是大唐的西陲重地，但来这里经商的胡汉商人络绎不绝，很快也成为了各种货物和商品的集散地，周围方圆百里的突厥各个部落的人也喜欢到这里来采买他们的生活用品，或者卖掉自己生产的畜产品，毛皮，肉脯或者奶酪。
碎叶城更多的不是突厥人和粟特商人，而是汉人，第一代戍边将士及其家属，在这个边陲小城扎根，碎叶城年复一年地繁华起来，人口一多，便有了与大唐内地州郡同等的规模。不管是突厥军还是大唐军，频繁地更换交替，惟有这一城的胡汉百姓在战火中坚持着。
令狐楚和红霞牵着马，漫步在碎叶城的街头。
“子羽兄可知这碎叶城的守将是何人吗？”红霞突然发问，令狐楚略一思索，“碎叶镇守使应该是周以悌吧？”
“对，就是他，也许子羽兄不知，他可是阿史那忠节的朋友啊，他们以前曾联军作战过，这个周以悌是武将出身，向来轻视我们突骑施人，尤其是我们家族，他曾经公开扬言，只有阿史那氏，才是西突厥的正统呢。其实去年冬天我们部落和忠节的部落发生的争斗，很多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令狐楚大吃一惊，“难道周以悌介入了你们的部落之争？”
红霞摇了摇头，“是暗中支持忠节罢了，还没有摆明了出兵，因为安西大都护郭大人对家父家兄都很关照，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还好，你知道吗，我听说这碎叶城的军营中，驻扎了一支勇猛善战的烛龙军，是郭大人安排的，为了应对紧急军情的发生，但没有大都护的命令，调动烛龙军也并非易事。”
“是的，可能你还不知道吧，周以悌和郭大都护二人向来不和，在很多事情上不统一，这周以悌是武将出身，瞧不上郭大人，听说他们的矛盾是由来已久的。”
“这么复杂啊，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事呢？”令狐楚听得有些晕，官场实在是太复杂。
“没办法，我就是给家兄负责打探各路消息的，所以必须多知道一些，而子羽兄只是一个商队护卫，所以只需要把武功练好，人缘混熟就可以，如果攒够了足够的钱，还可以洗手不干，做点小本生意，可我们不行，生在草原部落就得面对这些挑战，在强大的敌人中间求生存，稍有不慎，可能会给部落带来灭顶之灾，草原就是这么残酷，所以，我一直很想找一个能代替我的朋友，”红霞抬头看了看令狐楚，“唉，可惜子羽兄好象不是。”
令狐楚实在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红霞，是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无法真正理解红霞内心承受的压力，是部族上万人的命运啊。
一阵风吹过，让令狐楚不禁打了个冷战。
迎面冲过来五个唐军的骑兵，马跑得飞快，“让开！快让开！”
令狐楚将红霞护在里手，侧身牵住马，让过了他们。
不料那几个唐军冲过去突然停住了，“站住，不对，调头回去！”然后他们又拨转马头冲了回来，为首的唐军将马横在了令狐楚和红霞前面。
令狐楚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红霞是突骑施人吗？“这位军爷，您有什么事吗？”
令狐楚慢慢抬头去看那挡路的唐军，当看到那人的脸时，他不禁呆了，“你，你，你是武大人？”
“哈哈，我说看着象你小子呢，果然是你，子羽，你什么时候跑到碎叶来了？”
马背上的唐军一副军官打扮，穿戴着唐军统一配备的“明光铠”，头顶铁盔，腰佩横刀，居然是令狐楚长安城里的故敌武延光。
两个人上次相见是还是在凉州望月楼，没想到居然在碎叶城的街头相遇了。
“武大人不是去庭州上任吗？来碎叶是公干吗？”
“哎，一言难尽，”武延光从马背上跳下来，“我说，咱别傻站在大街上闲聊啊，我想到城外去打猎，既然遇到你了，不去了，走，去喝酒，今天被我撞到了，咱要好好喝两杯，”说完，将令狐楚的手腕抓住紧紧不放。
“这，”令狐楚看了一眼身边的红霞，“走吧，武大人是我朋友，既然如此热情，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
武延光凭借他在碎叶城的熟悉，很快就找到了一家酒楼，看样子他是常客，直接带令狐楚他们上了二楼雅间。
“武大人对这里挺熟的吗？”
“没办法，碎叶城好的酒楼不多，只能往一个地方跑了，时间一长，就都熟悉了。”
“武大人是调任到碎叶来的吧，”令狐楚还是好奇。
“是啊，北庭都护府没我的位置，就把我调到这里来了，在周大人的帐下任一小吏，为镇军看守兵刃盔甲，倒也快活自在，”武延光一扫上次的颓废，显得很是活力四现。
“什么话，武大人怎么说也是皇上和朝廷册封的归德中郎将啊。”
“是啊，从四品的小官在京城跟个屁一样的，可在这里，镇守使周以悌也不过是个三品，所以啊，粱王想让周以悌看着我也没那么容易。”
“武大人，小心隔墙有耳，”令狐楚一紧张，“不过还别说，我感觉武大人比凉州相遇时壮实多了，精神也好。”
“那是，整天去打猎，跟这群当兵的在一起，也少不了操练，哎，子羽老弟，你的龟兹胡姬呢，怎么把人家扔了，现在换成突厥美人了，你小子，天生的美人缘，我就纳了闷了，你说这些美人，连那些公子王孙的都看不上，都能看上你这个穷小子呢？”
令狐楚赶紧打断了他，“武大人，实不相瞒，这位是我的朋友，她的兄长您想必也认识，就是突骑施大首领娑葛。”
红霞的身份确实让武延光吃了一惊，“我说呢，看娑葛那胡人就很俊秀，他的妹妹也很标致嘛，姑娘放心，我和令兄是老相识，当年我们在长安经常打架。”
武延光刚才注意到了令狐楚的变化，“子羽，你怎么了？你怎么……”
“武大人，”红霞接过了话头，“您有所不知，子羽兄的商队过葱岭时，遇到了雪崩，白姑娘留在了那里，所以，你一提，他心里难受。”
武延光震惊了，他呆呆地看着令狐楚，令狐楚一动也不动，什么话也不说。
武延光不再说什么，倒了满满的三杯酒，然后又轻轻地端起来，依次将酒杯中的酒浇在了桌子上，空着的酒杯又被倒满，一杯放在了红霞面前，一杯重重地放到了令狐楚面前，一杯自己端了起来。
令狐楚什么也不说，端起了那杯酒，和武延光重重地碰了一下，然后两个人一饮而尽。
“西去？”武延光有些醉意了，“西边有什么？除了草原就是草原啊。”
“对，就是要穿过草原，走到草原的另一边，有一个叫可萨的突厥别部，距离大秦拂林国就不远了，据说好几个月的路呢，这一路上啊，都是凶悍的草原人，我跟子骏就一路杀将过去，”令狐楚已经醉了。
“好，带上我，我跟你们一起杀过去，对了，缺什么兵器，我那里有，铠甲硬弩不能拿，朝廷规定的，但横刀弓箭还是多的很，哥哥我管着呢，没有任何问题。”
“武大人，那是朝廷的，我要是动了，连累你的前程，我会愧疚一辈子的，现在我已经愧对自己的女人了，不能再愧对朋友。我着要缺什么，管突厥人要，娑葛很大方，放心吧。来，喝酒。”
“令狐楚，你少给我来这套，娑葛再好，他是突厥人，你可是大唐的子民，用咱大唐的刀枪，去大唐之外千里险境，谁敢说个什么啊？缺什么，你开口。”
“那我先谢过武大人了。”
“哎，你说，咱们当年要是能想到有今天的场景，还会为了个酒楼女子打起来不？”
“不好说，别说当年了，就是现在，也不好说，哈哈，你说呢？”
“哈哈哈，有道理，男人嘛，就是这么奇怪，等什么都琢磨明白了，也老了，胡子一大把了，我在碎叶城，比长安城那真是自在多了，子羽，你看你，你多自由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羡慕你。”
“自由，是啊，我马上就更自由了，大草原上，连堵墙都没有，纵马驰骋，跃马扬鞭，自由，我的。”
红霞听着，忍不住望窗外看，天很蓝，风把天边的云彩扯的一缕一缕的，飘在强劲的风中。
“怛逻斯，我去过这个地方，刚来没多久的时候，执行周大人的将令，粟特胡人比较多，商人比较多，看到我们还比较敬畏……”
突然武延光凑了过来，很认真地看着令狐楚，“怛逻斯，我去送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