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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故城

离开药杀水，令狐楚的突厥马就冲在前面，他的身后，是他的大黑马和另一匹突厥马。再后面，马龙和艾勒昆也都是骑着一匹马，带两匹备用马。空马上，驮载着他们的个人用品和武器。

海风从右手边吹来，吹起他的头发，他能感觉得到，披散的头发在风中乱舞，这让他更象一个草原野人，不知道笑玉看到会怎么想。

“驾！”

风拍打着他的头发，拍打着他的脸，象情人的抚摸，风吹起他的披风，闭上眼睛，他感觉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大唐的河西走廊。

从药杀水的入海口，到乌浒河的入海口，是一段漫长而充满期待的旅途，左手，是无垠的克孜勒库姆沙漠，右手，是浩瀚的咸海。

乌浒水，突厥人叫它阿姆河，源自帕米尔高原的冰山雪山，一路蜿蜒流淌，养育了中亚文明，与锡尔河并称为中亚母亲河。

说来奇怪，大凡世界古代文明，都与大河无法分割，黄河与长江孕育了伟大的中华文明，而印度河与恒河则诞生了灿烂的古印度文明，美索不达米亚的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之间的古巴比伦文明，还有尼罗河畔的古埃及文明。而在这几大古文明的最中间，是被我们遗忘的中亚文明。

当池田大作问汤因比这样的问题时，“如果您能自己选择，出生的时间和地点，您愿意出生和成长在哪个历史时期的哪个地区？”汤因比教授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公元1世纪，中亚。”

阿姆河在喀喇库姆沙漠和克孜勒库姆沙漠交界的边缘流入了咸海，并在下游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冲积平原和星星点点绿洲。在咸海南岸和阿姆河下游的两岸，就是被中亚古老的琐罗亚斯德教（大唐称之为祆教）经典提到的古国赫瓦里泽姆，即花剌子模。

公元前数世纪，花剌子模成为波斯帝国的行省。后亚历山大大帝灭亡波斯，花剌子模隶属于马其顿帝国。公元前后，贵霜帝国强盛起来，统治了花剌子模地区。3世纪，花剌子模脱离贵霜帝国获得独立，以后较长时间保持相对独立的地位，经济繁荣。萨珊帝国时期，中亚为突厥所据，但是主权归属一直是萨珊波斯版图。直到7世纪时，阿拉伯铁骑攻灭波斯萨珊王朝，并与公元8世纪初开始染指中亚，并于8世纪完全占领了河中，伊斯兰教广泛传播。直到公元1231年花剌子模亡于蒙古西征大军。

土城。托普拉克－－－卡拉。

这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城，居然是以前的花剌子模古国的首都，并作为首都存在了几百年，在四百年前国都突然搬迁了，原因不明。此时，这座小城除了有突厥骑兵光顾外，这里就是一个世外桃源。突厥人，粟特人，躲避阿拉伯军队逃亡到这里的波斯人，商铺，饭馆，客栈，居然一片热闹。

“当地人讲，阿拉伯的骑兵出现过，并引起了一阵惊慌，还有装扮成阿拉伯商人的斥候，好象是在找什么人，最近总有神秘人物在附近出现，有人说，象在追捕什么人，”艾勒昆从一处当地牧民那里打探到了点情报，赶紧向马龙进行汇报。

“追捕什么人，肯定和我们没关系吧，我们先去补充干粮和水，然后找地方休息休息，天黑我们上路吧。”

连日奔波，让三个都深感疲惫，艾勒昆头前带路，找了个小旅店住下，让马匹也好好歇写，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将行李搬到房间里，令狐楚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子骏，我们到外面吃点东西吧，好几天了连口肉汤都没喝上，以后更指望不上了。”

“走吧，正好填抱肚子，美美地睡上一觉，”马龙将横刀佩带在腰上，令狐楚将长剑和弯刀都背了了身上，“走吧。”

“你不累啊，出去吃个饭的当口，还带这么多家伙，”马龙看了他一眼，一歪嘴。

“剑不离身，头不离肩啊，这可是我父亲留给我的，这对刀更是宝贝，我走哪儿得带到哪儿。”

马龙无奈地摇头，艾勒昆在边上也无奈地笑着，三个人走出了旅店。

刚一出旅店，一匹栗色的马正好停在旅店面前，从马背上跳下来一个蒙住了大半张脸的女子，这女子，腰上赫然佩带着一把弯刀，背着一张很长的弓和一壶长杆的箭。

那女子披了一件很大的斗篷，几乎将她的全部身体都能包起来，可落地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就象被风吹落的一粒沙子。

令狐楚和她擦肩而过，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站住，回过头去看她，没想到那女子也正在看他。

那女子将头上和脸上包着的围巾摘了下来，露出了自己的脸和一头栗色的长发，没想到这小妞的眼睛很挺大，居然是淡蓝色的，虽然皮肤有点黑，可能是花剌子模的天气导致的吧。

令狐楚呆住了，脚步再也挪不动，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那女子看，那女子在马背上也在看他，两个人一个马上，一个地下，就这么看着。

小旅馆里的老板赶紧出来迎接，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说了一通什么，那女子笑了一下，径自走进了客店中。

“嘿，嘿，嘿，把魂丢了，赶紧的，吃饭去了，放心，你的美人跑不了，”马龙见那女子进店去，而令狐楚还在那里张望，实在忍不住了，“放心吧，她会住下来的，你可以到她房间里去找她。”

“胡说什么呢，子骏，我感觉这女子很不寻常，象是有些来路的，”令狐楚皱起眉头，“我敢保证，她必定有着不凡的身手。”

“她是一个波斯人，流亡的波斯人，”艾勒昆突然说到，然后闪烁着他那双绿色的眼睛，“走吧，吃饭去。”

西琳走进了客店中，吩咐店老板将自己的马牵到马厩中喂上水和草料，同时把自己的一包东西搬到自己的房间中。

进到房间后，西琳先是警惕地观察周围的环境，打开窗户四外仔细地查看了半天，直到老板敲门进来，将她的那包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行礼离开了。

老板刚离开没多大会儿，就有人开始敲门，打开门，是一个陌生的商人打扮的人，先说暗语，西琳和他对答，完全正确，是雇主派来的。

“你的任务在这里，”商人的头巾蒙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能看得出他是花剌子模当地的商人，“记住，只能成功，如果失败，即使死也不能出卖雇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不知道写着什么，递给了西琳。

“放心，你们这么神秘，我怎么会知道雇主是谁呢，刺客是有规矩的。”

“那就好，成功了，回来领取你的赏钱，就在这个房间，失败你就回不来了，还有，今天就起身去柯提，路上再看那个羊皮卷，不要在这里看。”

西琳点了点头，将羊皮卷扔在了桌子上，“明白了。”

蒙面的商人将一个小袋子扔给她，那里面叮当乱响，应该是金币，“先给你的赏金，事成后雇主会给更多，我先走了，”他向门口走去，到门口时又转身，“提防那三个突厥人，鬼鬼祟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让什么人干扰了你的行动。”

“不是说这波斯都亡国多少年了吗，怎么还有流亡的波斯人啊，”马龙撕扯下一块羊骨头，也不知道在问谁。

“哎呀，胡老掌柜不就是从波斯流亡到长安的吗，刚来的时候才十几岁，现在都风烛残年了，流亡是再也回不去了。可这里怎么会有波斯人呢？”令狐楚也很不理解。

“两位大人有所不知，花剌子模在波斯亡国前一直是自由城邦，虽然突厥人也经常光顾，可还是在波斯国的版图，后来阿拉伯人攻灭波斯，相当一部分贵族就逃到了花剌子模。我听说，最后一任波斯王本来是想逃到这里的，可惜在半路上就被人给杀了。他的儿子倒是逃到了长安。”

“恩，这事我知道，叫卑路斯王子，当时皇帝是我们的高宗皇帝，那王子借兵想打回波斯，可大唐忙着和吐蕃打仗呢，自顾不暇，就封他做了个将军，在西域还开了波斯都督府，可惜那王子最终也没能复国。跟他一起逃亡到长安的波斯人，都成了有名的商人。胡老掌柜，那可是长安最有名的珠宝商呢。”

“那是，波斯人做生意是好手，这也是长生天赐给他们的天赋，就象我们突厥人骁勇善战一样，还有，波斯自古出刺客。而且，我听人说，就在花剌子模东边的红沙漠里，好象就出现过波斯遗族的刺客组织，不知道是什么人请来的，有可能是专门对付阿拉伯人入侵的。”

“刺客？”令狐楚的两个眼睛顿时瞪了起来，“这地方居然还有这样的行当？是专门搞刺杀的吗？”

“好象是的，就是风闻而已，人我倒没有见过。”

“不，艾勒昆，说不定你已经见过了呢，”令狐楚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努力地回忆。

“子羽，你是说……”马龙虽然没有令狐楚那样敏锐的直觉，但反应却不慢，“刚才那个波斯女子？”

“不好说，我总觉得她身上有种特别的东西，但我没感觉出杀气，也许是我太累了，想得太多了。”

“那女子不会是刺客的，真正的刺客不会随便在大街上就显露出自己的相貌，而且也都是沉稳老练的，不会让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去做，一旦被抓，很容易说出很多秘密。”

“艾勒昆，你可真是渊博啊，居然知道这么多，”令狐楚突然发现这个奴隶简直就是一个最好的向导和智囊，“你会说波斯话吗？”

“波斯话和粟特话都会说一点，但不多，跟你们的突厥话一样，”艾勒昆倒也不谦逊。

令狐楚感叹了一声，“唉，这越往西走，这话可越来越听不懂了，要是光突厥人倒罢了，如果到了罗马，可怎么办呢？”

“你啊，还是多学着点吧，你看人家越儿，你们两个可是一个娘，那小丫头学说胡语就那么快，你怎么就那么笨呢，”马龙在调侃令狐楚。

“我也不想啊，子骏，你说，咱要是也能找一个什么话都会说，而且说的都很好的小妹妹，该多好呢。”

“好想法，你去问问那个波斯小女子，如果她会说突厥话波斯话罗马话甚至阿拉伯话，你就花大价钱带上她，你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多美啊。”

“可她如果是刺客呢？”令狐楚突发奇想，还非常认真地看着马龙。

“恩，有这个可能，不过那样更好，你小子不敢再乱动花花心思了，不然她的刀会割了你的命根子，”马龙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还煞有其事地告诫令狐楚，就象那波斯刺客真的要跟随他们一样。

“瞎说啥呢，就跟我整天都在采花盗柳一样，咱们兄弟啊，谁也别说谁，都差不多，你老哥当年也不是为了一个胡姬跟人火拼过吗？”

“胡姬跟刺客可不一样，再说了，能不能降伏得了，还要看你小子的本事呢，这次啊，哥哥我估计是帮不上你的忙了。”

艾勒昆能听得懂他们之间的大部分对话，边听边笑，笑的时候还想，这两个唐人还真够浮想联翩的，影子都没有的事，居然说得跟真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