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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驾亲征?”
窦涟漪听此消息,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担心、忧思、不舍一古脑袭上心头,她想见他,这愿望强烈地不可思议,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此一别便是永远。
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她赶紧在心中连呸了三声,一个劲安慰着自己,不会的,不要胡思乱想,皇上又不是没御驾亲征过,他乃真龙天子,神鬼不惧。
“秀珠。”她唤了一声,蓦然回过神来,秀珠已经不在了,沉了沉呼吸,改口叫道:“素云,去取我的笛子来。”
素云很快取了笛子来,她接过玉笛,温润的笛身令她的思绪蓦然回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彼时,他一袭白衣,拢笛吹奏的样子又浮现眼前。
“寂离。”
喃喃一声,不能自已。
将玉笛缓缓置于唇下,笛声幽远,自冷宫飘荡而出,并随风送向远方,自此,笛声夜以继日,如泣如诉,仿佛在追忆,又好似在召唤。
她相信,他一定能听到,也一定能听懂。
可是三天过去了,眼看他出征的日子就要到来,他,仍是没有现身。
这天晚上,窦涟漪吹奏完一曲,怅然起身来到院子中,秋末的月儿有些惨淡地照着大地,冷宫破败,除一株槐树外再无景可赏。
然,槐树下立着一个人,一袭白衣飘然若逸,风吹起衣摆,说不出的曼妙风华,天上疏月,地上玉树临风,好美的景致。
“寂离。”
她激动一声,雀跃上前,几乎本能地想要勾住他的颈子,倚靠于他精芒而火热的胸口,然,男人却已背转身去。
窦涟漪怔了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说过不见的,当君无戏言。
“臣妾给皇上请安。”她冲着他的背影盈盈拜了下去。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免礼,平身。”
“谢皇上。”好不容易相处却不能相见,她的心说不出的伤感。
而他,声线已幽冷如夜:“你日夜吹笛,不嫌累吗?”
“如果能将皇上引来,臣妾不觉得累。”言由心声,冲口而出,与她,已是难得的表达。
他的背影挺直,如白杨一般不受风动,声线也清冷无波:“你就那么想见朕?”
“如果臣妾告诉皇上,臣妾日日夜夜思念着皇上与泽儿,您信吗?”
目光含情,可惜他看不见,但她的声音异样的温柔还有一丝热烈,极能让人动容。
“不信。”
然,他似乎不为所动,两个字,淡然得令人心碎。
他还在生自己的气,窦涟漪的眼神黯了一黯,忽然生出一种冲动,好想抱抱他,便轻轻地走上一步,从后面环住他,脸贴在他的背上轻轻噌来噌去。
“为什么不信?”她轻问。
他的身子在与她相触的刹那陡然僵了僵,然后一寸一寸地柔软,他差点忍不住转身将她拥进自己的怀抱,双手握紧成拳,终是没有回头。
双手覆上她交叠在前腹的双手,深深地吸了口气,终是一狠心将它们掰开:“等着我回来。”说完这一句,大步流星地往前,留给她的是一个仿佛毫无留恋的背影。
“皇上,您答应了臣妾回来,君无戏言,可别食信。”身后,窦涟漪大声喊了出来,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直到那抹伟岸而决绝的身影消失不见,她依旧不肯回屋,默立许久,终是素云以更深夜露小心伤了身子为由劝得她转身。
心思怅然,为伊消愁,她吩咐几位忠仆留在外面,独自进了寝殿。
说是寝殿不过是图个好听,屋子里除了一张朽木硬板床外加一张破旧的桌子和几把缺胳膊少腿的椅子外,再无余物。
素云几个人花了大力气,倒是打扫得很干净。
如此,也够了。
人一进去,便被随着烛火散发出来的烟气呛了一下,如今不比从前,吃穿用度一应均是最差的,送来的蜡烛是时下连混得好一点的宫人都不用的劣质货,弄得室内烟雾弥漫不说,还气味冲鼻。
“啧啧,真是难为姐姐了。”
屋子里蓦地发出的一声,吓了她一跳,定晴一看,迷雾中,粉红女郞坐于桌边,绣了美人面的高级丝帕掩了口,如烟似雾的水眸透着讥屑的笑意,明明是坐着,那眼神倒也隐隐有了居高临下之意。
“婳姒姑娘这身打扮真好看。”
看着妹妹那身行头,窦涟漪回讥一声。
粉色在宫中倒不是什么高贵的颜色,只是云锦的料子还有镶了狐狸风毛的刺绣缀珍珠的衫子,以及头戴的垂至耳畔的金步摇,在后宫中起码得是三品以上的妃嫔才有资格穿戴,看来妹妹的后妃梦还没有做醒。
“这支步摇是皇后娘娘送于我的,还有这身衣衫连,皇上夸赞我穿粉红最是好看呢。”窦婳姒颇是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窦涟漪轻移莲步走至桌子对面坐下,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是吗,那婳姒姑娘便好好把握,只是本宫怕你机关算尽也不能如愿。”
女孩的脸色变了一变,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初,语意出奇地诚恳道:“自入宫以来,我们姐妹从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谈谈,不如今晚一边喝一边聊,姐姐意下如何?”
窦涟漪早就注意到妹妹面前置了一壶酒一双杯子,正暗自诧异着,如今听她邀约对饮,一丝冷笑浮上眼底,迅捷隐藏在了欣然接受的一笑中。
“一介冷妃不敢与婳姒姑娘称姐道妹,只是姑娘既有些兴致,本宫莫敢不从。”
窦婳姒不理她话中的冷嘲热讽,一手执了壶耳,一手按住壶把,分别往两只小酒盅里倒了酒,然后端起其中一杯亲手递于她。
她接过来置于鼻子下闻了闻,浅赞一声:“唔,杏花酒酿的香气格外的沁人心脾。”
“姐姐喜欢就好,来,妹妹敬你。”玉手捉了小酒盅遥遥一敬,正要回唇饮尽,不想被对面的人轻轻捉住了,但见紫袖轻舒,红唇含笑:“来,碰一下才显诚意。”
窦婳姒笑着大点其头:“姐姐提醒得对,来,碰一下。”说话间,两盅相撞,窦涟漪的力道大了一些,酒液晃出溅入被撞的那只杯中。
“你怎么回事。”
窦婳姒惊斥一声,手猛然一抖,酒盅落地,杏花酒酿洒了一桌,香气四溢了一室。
“许是第一次与你喝酒,本宫有些激动了,不好意思。”她忙将只剩半杯的酒盅放下,谦然一声。
女孩眼底厌烦一闪而逝,表现出难得的好脾气,甜甜的笑道:“不妨事,酒有的是,妹妹满上便是。”说着,先替她续满,再替自己满上。
“皇上方才来过了,想必你看到了吧。”窦涟漪端起酒盅把玩着,神色略现一丝得色。
窦婳姒当然看到了,这也正是她此来的原因,不然,她才没闲功夫陪一位冷宫妃子饮酒聊天。
“姐姐天天吹天天吹,合宫的人都烦不胜烦,皇上也烦得很,不得不来一趟。”她撇了撇嘴,口里极尽刻薄,心中却嫉恨有加,也更加坚定了“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决心。
窦涟漪笑得愈加的明媚,眸含烟,露出无限回味的神情,轻言而语:“才不是呢,皇上答应我了,他会平安回来与我相见。”
“哼,你别做梦了,皇上恨死你了,才不愿意见到你。”女孩再也装不下去了,脸气得通红,大声驳斥。
窦涟漪浅笑盈盈:“是吗,就算是吧,可是即便本宫失宠,你也未必有机会呀。”
一语直戳对方心结,噎得窦婳姒又恨又呕,咬了咬玉牙,扬唇道:“谁说的,皇上唤我姒儿了,足以说明他是喜欢我的,皇上还……说了,战事一结便会纳我为嫔。”
呵呵。
她笑了两声,透着令人切牙的不信与不屑。
“皇上说没说过纳你本宫不知道,不过,你确定他唤的是姒儿而不是四儿?”窦涟漪一直捉着酒盅玩味着,这会边说边向女孩凑近,一直凑到女孩的耳根下,吹息如幽夜:“私下里,皇上许我唤他寂离,而他,则唤我四儿。”
窦婳姒气得跳了起来,强压着火气压低声怒叫:“你胡说,皇上明明唤的是姒儿,就是姒儿。”最后的一声重复近乎赌气。
“主子,您屋子里好像有动静,没事吧?”外面,值守的小英子探询道。
窦涟漪赶紧出声:“没事,你休息吧,本宫一个人静一静。”
“皇上到底唤的是谁,只怕只有皇上自己知道,我们再怎么争也无用;罢了,你不是来喝酒的吗,不如饮了这一杯,从此,你我恩怨两消。”她举杯,正色。
窦婳姒冷静下来,突然记起此来的目的,见她如此说,岂有不愿之理,当即端起面前的小酒盅,与她对碰一下:“干!”
“干!”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悲色,轻轻地一声后,低头一饮而尽。
窦涟漪抬起眸时,看见粉袖一甩,妹妹一只手抠着喉咙,一只手挑指于自己,想说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来,接着便是扑通一声,粉色身影跌了下去,在地上痛苦地蹬了两下,头一歪不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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