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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氏回到西厢房。
傅经纬已经快马加鞭把太医带来了,这会儿正在给傅瑜号脉。
“太医,我闺女情况怎么样?”田氏满心着急。
陆太医道:“孩子脉相还算平稳,之前你们请大夫开的方子我也看了,方子针对的是轻症,待会儿我再开个健脑散方,若是孩子醒来后头晕头痛,食欲不振,你们就给她换我的方子。”
“麻烦你了陆太医。”田氏感激道,随后让人送他下山。
傅经纬坐在一旁,问田氏,“问出来没,推翻瑜姐儿的是谁?”
“姓甚名谁她没说,只说自己是新科状元的未婚妻。”田氏坐下来,用帕子给傅瑜擦了擦脸。
“新科状元?”傅经纬眯起眼,“那是谁?”
田氏听他说话就来气,“你堂堂国公府世子都不关心朝事,我一个内宅妇人上哪知道去?”
“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傅经纬哼声,“一言不合就吼我,再吼我真翻脸了啊!”
“堂姐!”外面突然传来一把清脆的女声。
田氏回头,就见一身灰色衣衫的田幼微走了进来。
“微姐儿?”见到她,田氏面上才勉强扯出一抹笑。
“我之前在前殿听老头讲佛呢,结束后就听说外甥女撞伤了脑袋,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田幼微一面说,一面走向床榻前,看着仍旧昏迷的傅瑜。
“还不都怨你姐夫。”田氏恨恨道:“二十多岁的爹还成天只想着玩儿,瑜姐儿去外面找他,结果发生了意外。”
田幼微看了傅经纬一眼。
傅经纬撇撇嘴:“我也没想到她会出去找我啊!”
田幼微道:“看外甥女的气色不算差,情况应该不太严重,你们也别太担心了。”
“早知道会出这种事儿,我就不该带她出来。”田氏满心悔恨。
“也不一定全是坏事儿。”田幼微笑说:“起码姐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相信往后会往好了改的。”
傅经纬被她说得有些挂不住,站起身来,“你们姐俩聊,我去会会那什么新科状元的未婚妻。”
“站住!”田氏突然怒喝一声。
傅经纬一个激灵,回头瞪她,“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我都已经问完了,你又想去拈花惹草?”
傅经纬皱皱眉头,转而看向田幼微,“微姐儿你给评评理,我这还什么都没做,她又开始念经,这他娘的谁受得了啊!”
田幼微笑道:“我姐正在气头上,姐夫还是别去了,新科状元我认识,既然是他的未婚妻,那我让他来认领,顺便给你们赔礼道歉。”
田幼微直接把路堵了,傅经纬便只得重新坐回去。
田氏惊讶道:“你认识新科状元?”
田幼微掩饰性地咳了两声,说之前碰过面。
其实是她假扮道士在通往圣人庙的必经之路上给考生算卦,碰到邹衡的时候,邹衡不算,她使坏捉弄了他一回。
田氏了然,“那行,你去吧。”
此时临近中午,下晌慧远大师还有一堂课,大部分香客都选择在寺庙里用斋饭等着。
田幼微在竹林的一处石凳上找到邹衡,他正和妹妹邹缨坐那儿用斋饭。
邹缨眼尖,先看到田幼微,小声对邹衡道:“大哥,快看谁来了。”
邹衡抬头,正对上田幼微狡黠明亮的一双眼。
他坐着不动。
田幼微走到近前,语气十分客气,“这位施主能否跟我来一下?”
邹衡去年就上了她的当,早有防备,“做什么?”
田幼微说:“你的未婚妻闯了祸,被承恩公府世子夫人扣押起来了,你若不亲自去,他们只怕不能轻易放人。”
“未婚妻?”邹缨惊呆了,“小师父,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哥哥至今还没议亲呢,哪来的未婚妻?”
“那兴许是她跟你们认识吧,不然也不可能一张口就这么说。”
邹缨没了主意,看向邹衡。
邹衡神情冷淡:“去年的套路,今年还用?”
田幼微摊手,“反正我话带到了,信不信随你们。”
说完,转身便走。
田幼微刚走没多会儿,姜云衢就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跑来。
“邹兄,我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邹衡见到他很是意外,“姜兄今日也来法源寺?”
“不止我来了,还有柔娘。”姜云衢大喘了口气,接着道:“问题是她不见了,寺庙里这么多香客,找个人如同大海捞针,我都转一上午了,连个影儿也没有,想问问你们俩见到她没?”
邹缨听着,觉得事儿有些不对劲,“该不会先前那小师父口中提到的未婚妻……”
姜云衢一脸纳闷,“什么未婚妻?”
“不管怎么说,咱们先去看看,万一真是柔姐姐出事儿了呢?”邹缨搁下碗筷。
几人一路走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承恩公府的客院。
到的时候就见外面有几个身手不错的护院守着。
一路上,邹缨已经跟姜云衢解释了先前田幼微过来说的那些话。
姜云衢最是了解姜柔,未婚妻,这种托词,的确很像姜柔那种脑子能说出来的。
他主动上前,跟护院道明来意。
西厢房里田氏得知新科状元到了,让护院把人带进去。
姜云衢刚走进院门,就见姜柔被两个婆子架住双臂跪在地上。
“大哥,救我……”姜柔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邹衡兄妹俩对视一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姜云衢更是一头雾水,“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姜柔张了张嘴,无力解释。
这时,傅经纬夫妻从房内出来。
傅经纬满脸怒容,“谁是新科状元?”
邹衡上前一步,刚要说话。
姜云衢先接了腔,“我是姜柔的大哥,有什么事儿,世子爷跟我说便是。”
“呵!未婚夫和亲哥哥都来了?还挺齐活儿。”傅经纬冷笑过后,一指姜柔,“她失手推倒我闺女,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你们说怎么办吧?”
姜云衢脸色有些难看,望向姜柔,“这事儿是真的?”
姜柔哭道:“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只是急着……”
话到此处,她下意识看了眼邹衡,然后闭了嘴。
“也就是说,人是你推倒的?”姜云衢又问。
姜柔直接哭出声来。
“哭什么!问你话呢!”姜云衢厉喝一声。
姜柔呜咽着点头,“是……”
这下,姜云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姜柔闯了祸被傅家人扣押,人家指定要问她是谁,她没有报出自己名姓,反而告诉傅家人,她是新科状元的未婚妻。
死性不改!
姜云衢被气得不轻。
早在姜柔嚷嚷着要来法源寺的时候,他就设想过会出事儿,没想到才刚上来没多久,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她是猪脑子吗?这种时候把邹衡拖下水,邹衡的名誉必定会因此而受损,人家以后恨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就此承认未婚夫的身份?
幼稚!
但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云衢纵使再怒,有些话还是不便出口。
他望向傅经纬,“此事的确是我妹妹的错,但祸事已经酿成,对于令千金,我这当大哥的深感抱歉,不知世子爷要如何才肯放人?”
“放人?”傅经纬瞪着他,“我闺女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你们还能把人给带走?”
姜云衢道:“滥用私刑是犯法的,世子爷身为皇亲国戚,想必比我们更懂,您若觉得不解气,要做什么只管冲着我来。”
“你说冲你来就冲你来?你算老几?”傅经纬被激怒。
“姐夫,算了吧。”
田幼微走出来劝道,“既然他们已经诚心认错,那此事就到此为止,瑜姐儿已经醒了,看样子没什么大碍,再闹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傅经纬偏不听,“要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岂不是证明本世子的女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欺负?”
“那你想如何?”田幼微问。
傅经纬看了眼田氏,“你不是有个表弟病入膏肓,等着冲喜吗?依我看,就她吧!”
“不要!”姜柔一听傅经纬要把她送去给人冲喜,顿时吓得面无血色,“世子爷,求求您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要冲喜,不要守寡……”
“啧,本世子险些忘了,你未婚夫还在。”傅经纬似笑非笑地朝邹衡看去,“新科状元,前途一片光明啊,本世子明儿就去皇帝舅舅跟前说一说,今年的新科状元人品不行,眼光也不好,那状元名头,没准儿都是掺了水分的,这种人,留着何用?”
邹缨急了,红着眼跪了下去,“世子爷明察,我哥哥他和姜姑娘没有半点关系,他们也不是未婚夫妻。”
傅经纬闻言,乐了,“呵,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在下行的端坐的正,自问从未与姜姑娘有过婚约,世子爷要迁怒,在下无力阻止,但我和她的关系,仅仅是认识而已。”邹衡开口,面色十分平静。
“行了,人家都赔礼道歉了,你还想怎么着?”田氏瞅了傅经纬一眼,“闺女一醒来就叫爹呢,还不赶紧的?”
傅经纬绷着脸,“那你的意思,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田氏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求你给自己积点儿德吧,平时欺负人还少吗?”
田氏一面数落,一面推搡傅经纬,将他推进屋里。
田幼微站在门外,对那两个扣押住姜柔的婆子道:“放了她吧。”
婆子松开手。
姜柔双腿跪麻了,撑了半天都没站起来。
她看了看已经起身的邹缨,想让对方扶自己一把。
邹缨没看她,对邹衡道:“哥哥,咱们走吧。”
邹衡嗯一声,眼神都没给姜柔一个,兄妹俩很快离开了这一处。
姜柔望着邹衡的背影,泪水再次落下来。
姜云衢搀了她一把,俩人也很快走出客院。
“新科状元的未婚妻?你可真行啊!”姜云衢语气里是恨铁不成钢,“人家刚才搭理你了吗?”
姜柔不服气,“他要不承认我是他的未婚妻,为什么要来救我?他心里分明就有我!”
姜云衢被气笑了,“行,有你有你,那你追着去嫁吧,明天就嫁。”
“哥!”姜柔听出姜云衢在说风凉话,一把拽住他,抬起头,双眼盯在他脸上,“如果今日换了我姐,你是不是说什么都会支持她?”
姜云衢甩开她,“好端端的,你提妙娘做什么?”
“你就说你会不会?”姜柔追在他身后。
“妙娘不是那样的人。”姜云衢声音低下去。
“什么样的人?”姜柔觉得讽刺,“你是想说我给你丢脸了呗?”
姜云衢没再接腔,步子加了速。
“被我说中了?”姜柔冷笑连连。
“你闹够了没有?”姜云衢突然回头,冷怒的面容吓得姜柔浑身一颤。
姜云衢道:“先前在客院,若非世子夫人站出来说了几句,你以为你今儿走得掉?能活着回来就该烧香拜菩萨了,还絮絮叨叨个没完,你非要听实话是吧?那我告诉你,你就是比不上妙娘,十个你也比不上她一个!”
姜柔最后是哭着跑下山的。
姜云衢没再管她,自行回去。
到家时才发现,姚氏来了。
姜柔先回的家,这会儿正坐在堂屋里哭,眼睛都是肿的。
姜云衢一脚踏进去,就被姜明山给骂了,“你个混账东西,出门前我怎么叮嘱你的?”
姜云衢不用问都知道,姜柔指定是恶人先告状了。
他不想去问姜柔都说了些什么,只淡淡道:“反正我今天没惹事儿。”
又看向姚氏,喊了声大娘。
刚才姜柔告状,说自己和邹衡眼瞅着都要成了,被大哥给破坏掉。
姚氏最了解自家闺女,柔娘从来都是个不安分的主儿,扭曲事实,恶人先告状这种事儿,她更不是头一回做。
“我来,是想把柔娘带回去。”姚氏道。
姜柔的哭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娘,你说什么呢?谁要跟你回乡下了?”
“乡下怎么了?”姚氏问她,“那不是生你养你的地方?”
“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既然有条件住在京城里,为什么还要回去?”姜柔说什么都不肯。
“谁给你的条件?”
“我……”
“住京城里挺好的,把孩子带回去做什么?”姜明山也不同意,他还指望闺女找个金龟婿助自己更上一层楼呢!
“你们也别瞒我。”姚氏道:“大姐回去过一趟,把事儿都跟我说了,那什么新科状元,人家明显就对她没意思,她还上赶着贴什么贴?”
“我哪有?”姜柔满心委屈,“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样?都不盼着我好!”
“要不盼着你好,我来京城做什么?”姚氏恼怒地盯着她,“早说了不让你来不让你来,你偏要来,你那性子又是个拎不清的,早晚得出事儿。”
“我也赞同把柔娘带回去。”姜云衢接过话,“今天在法源寺,她把承恩公世子家的闺女推倒了,那小姑娘才四五岁大,如果力道再大一点儿,可能人就没了,当时傅世子十分生气,但万幸,那孩子醒了过来,并且没什么大碍,她才因此逃过一劫,否则……”
姜明山闻言,气得眼前一黑,“竟然有这种事?”
承恩公府,那可是皇亲国戚啊,这个死丫头,她得罪谁不好,竟然得罪权贵!
“事发后,柔娘被世子夫人给扣住,她声称自己是新科状元的未婚妻,险些把邹衡都给拉下水。”
姜明山快气疯了,伸手过来就狠狠给了姜柔一巴掌。
姜柔一个没坐稳,摔倒在地上,她捂着脸,只一个劲落泪。
姚氏痛心疾首,闺女变成今天这样,她这当娘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柔娘性子轴,这种时候越骂她,她只会越叛逆。
想了想,姚氏走过去,弯腰将她扶起来,撩起袖子给她抹泪。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为什么还要骂我?”姜柔打着哭嗝,“况且,况且到最后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
“你还想出点什么事儿?”姜明山脸色铁青。
“行了!”姚氏打断父女二人的对吵,“柔娘你收收东西,明天就跟我走。”
“我不要!我不走!”姜柔推开姚氏。
“你还想留在京城丢人现眼?”姜明山咬牙切齿。
以前怎么没发觉,姜柔竟然是个搅家精。
今天的事得亏傅家那小姑娘及时醒了过来,否则整个姜家都得被她给牵连进去。
所有人都针对自己,姜柔再待不下去,起身就往外面跑。
她没去别处,雇辆马车去了河东巷。
不算大的小院门上,“状元及第”牌匾煜煜生辉。
姜柔上前,砰砰砰捶响大门。
来开门的是邹衡。
见到姜柔,他脸色不大好看。
“邹公子。”姜柔泪水涟涟,“对不起,我今天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她想说,她只是太在乎他了。
邹衡接过话,语气很平静,“抱歉,在下已经有了意中人,往后还望姑娘不要再开类似的玩笑,对你,对我,都不好。”
“意中人”三个字,直接让姜柔崩了心态。
“她是谁?”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姜柔哭得不能自已。
她宁愿他生气,宁愿他骂她不懂事,也不要听到这样的话。
“是谁不重要。”邹衡说:“重要的是,在下对姑娘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