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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红菱一怔,自从谢家出事以来,娘娘寝食不得安,每次吃饭不过是随意的吃两口就搁了箸,她们再劝,娘娘就说倦了要歇息了,可真躺到了床上,却又没见她真的睡着过,只睁着眼睛默默垂泪。
今日倒是难得有了胃口,仔细一看,娘娘的气色似乎也好了许多。红菱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榻上丽人含笑的娇媚容颜,目光又落到了殷勤摆碟摆箸、欢快的像只雀儿似的昙儿身上,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眼神晦涩不明。
昙儿已利落将食盒里的碟子摆到了桌面上,转身又来扶谢蓁。
“娘娘快尝尝。看看这饺子和往年吃的是不是不一样!”
“不都是一样的馅?哪里就会有什么不同了?难道是因为这次的饺子你挨打得来的,所以比往年特别些?”谢蓁见她催的急只觉得好笑,一面打趣她,一面就着她伸来的手下了榻。
桌上摆着一碟饺子、一盏香醋,还有一盅燕窝。
昙儿麻利地为她蘸了一个饺子,眼巴巴地盯着她尝过了,才急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不一样?”
那副急切认真的模样像是真要听她说出个名堂来。谢蓁忍俊不禁,不知她怎么就这样在意饺子的味道。
“嗯。好像是有点不一样。”她只好煞有其事的点头。
“好耶!”昙儿雀跃道:“我就说嘛!这食盒是严烨道长送的,一定不是凡品!这饺子是严烨道长亲手从蒸笼里夹出来的,也是他亲手装进食盒里的!上好的食盒加上严烨道长的心意,味道肯定不同以往!”
谢蓁看着她一脸欢喜,不禁失笑,严烨不过是俗世中的道长,又不是天上的食神,哪里就有那么厉害了?
不过,亲手……谢蓁嘴角的笑容渐敛,她和这位道长素来没有交集,要说他偶然经过救了昙儿,再让司膳房的人备碟饺子给昙儿带回来倒也说的过去。但凡事都由他亲自动手……那可就太反常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这个不受宠的皇后,哪里值得他这样做?
谢蓁顿时没了胃口。
“娘娘怎么不吃了?”昙儿讶然。
“有些渴。”谢蓁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只好随意寻了个借口。
在一旁静默许久的红菱闻言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找到了能说上话的契机似的,忙上前为她盛了碗燕窝,笑道:“是啊!娘娘才睡醒,先喝点燕窝润润嗓子才好。”
这倒是个心细的。谢蓁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隐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颤抖。
“你很冷吗?”她关心道。
“啊?”红菱正想着心事,没想到她看的这么细。闻言顿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将手藏到了身后。
谢蓁皱眉。
红菱心头一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反常了,心里更有些忐忑,忙伸手拉了拉身上的袄子,语气遮掩道:“是啊!天气太冷了。”
谢蓁看着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冷,那还不快去添件衣裳?要是冻出病来可怎么好?还是你不愿意在我跟前当差了?所以想借着生病的时候好好偷一偷懒?”
她一副玩笑的语气,红菱听在耳里,脊背上却爬上一丝寒意。
“娘娘怎么说这样的话。”她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嗔怪了一句,然后福身一礼,匆匆退了下去。
见红菱的背影转出院子,谢蓁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唤另一个丫头道:“昙儿。”
正垂涎那碟饺子的昙儿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声询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谢蓁看着她那副惊醒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心想她要是只兔子的话,这会儿一定是机灵地竖起了长耳朵,这样想着,谢蓁越发觉得好笑,那些原本想要问的话现在似乎都没有询问的必要了。
“娘娘,您别光顾着笑啊!”昙儿被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搓了搓后脖子道:“到底是有什么事嘛?”
谢蓁抿了抿唇,忍住了笑,正色道:“昙儿,你冷吗?”
“冷?”昙儿被她问的莫名其妙,“不冷啊!我穿的厚实着呢!娘娘您冷吗?我去给您拿件披风吧!”
“不用。我不冷。”谢蓁摇头,“你也不觉得冷就好。”
娘娘真好,还怕她受了凉。昙儿心里暖洋洋的,想了想又道:“娘娘,我不冷,就是……有点饿了。”
她说着,目光不自觉地往桌上的那叠饺子飘去。
谢蓁怔了怔,旋即大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吃吧吃吧!这碟饺子都赏给你了。”
“真的啊?”昙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忙俯身行了个夸张的谢礼,“谢娘娘。”
谢蓁被她逗得直笑,摆手让她免礼起身。
昙儿也不再多说什么,嘻嘻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睛依旧看着饺子。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谢蓁含笑摇了摇头,不禁又叮嘱了一句,“你待会儿吃的时候,记得先热一热,这么冷的天,不能吃凉的,小心吃坏了肚子。”
昙儿笑嘻嘻地应了。
谢蓁又笑,“我倒不知道你原来也这么喜欢吃饺子。”
“原来也没那么喜欢吃。”昙儿笑眯了眼睛,“不过严烨道长夹得饺子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不怪我稀罕嘛!”
“是是是。”谢蓁见她一脸崇拜,也不打算同她说破严烨道长的别有用心,只点头应和,又故意板起脸道:“我原想等湛儿回来,我们再一起包饺子的,现在看来,你是不稀罕咯。”
“稀罕稀罕!”昙儿忙道:“娘娘和太子殿下包的饺子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我哪里会不稀罕?我连嚼都舍不得嚼一下!到时候就把它一整粒吞到肚子里,我还能回味几年呢!”
这老实孩子。谢蓁哪里还能板着脸,哧的一声大笑不止,连眼花都笑出来了,她一面伸手揩去,一面笑道:“可别,我怕你噎着了。”
昙儿这才知娘娘是在逗自己,也咧着嘴嘻嘻直笑,主仆俩就这样相对着笑了许久。
片刻后,谢蓁才勉强止住了笑,伸手揉了揉笑僵的脸颊,催促道:“好了好了,别笑了,你快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
“娘娘,您又吃好了?”昙儿探了探头,见那碗里的燕窝根本没动几口,不由得又有些着急,“怎么不再吃一点。”
“吃不下了。”谢蓁道,说完见昙儿的神情更加担忧,忙又补充了一句道:“是吃饱了。”
“哦。”昙儿这才宽了心,递了一方手帕上前。
谢蓁接过帕子,揩了揩嘴角,又道:“收拾好了这里,你再去探探严烨道长出宫了没有,要是没有,赶紧把这食盒给人送回去。”
“不用送回去。”昙儿一面将桌上的碗碟收回到食盒里,一面摇头道。
“怎么?”谢蓁娥眉微挑。
“道长说,这是特意为娘娘准备的,不用再送回去了。”昙儿解释道,神情有些惋惜,显然是在遗憾不能再借故见严烨道长一面。
特意?谢蓁只觉得这字眼有些刺耳。
“昙儿。”她沉吟道:“你先别收拾了,将那食盒拿来给我看看。”
看食盒?昙儿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食盒,更加摸不着头脑,却也不多问什么,依言将那些碗碟一一端了出来,将空空的食盒捧到了谢蓁面前。
谢蓁伸手接过,仔细端详了一番。
黄花梨木做的雕花食盒,总共有三个隔层。
谢蓁一层层打开看了,内里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谢蓁皱眉。
昙儿瞪着眼看着她将那食盒上下左右的来回翻看,忍不住出声问道:“娘娘,您找什么呢?我方才才将饺子从里面拿出来了,里面现在什么也没有啊!”
真的什么也没有吗?谢蓁咬了咬唇,心里说不上是安定还是失落。
算了,也许是她想的太多了。谢蓁暗暗叹了口气,一手拿起一个隔板,想将它装回去。
手上的隔板却意外的重量不一。
谢蓁的眼睛一亮,抬手就将稍重的那块隔板往地面砸去。
“娘娘!”昙儿忍不住惊呼,下一秒,这呼声就生生顿住。
隔板在地上裂成了几块木条,原本夹藏其中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一柄匕首。
昙儿吃惊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尖叫出声引来了周围的人,到时要怎么解释现在这个场面?
她用力咬了咬牙,勉强压下了心里的恐惧,颤声道:“娘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谢蓁看着她,这个一向爱笑的丫头现在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谢蓁心里有些歉意,却又不想欺骗她,便如实说道:“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严烨要那么隐秘地给她送来一柄匕首,难道是想要陷害她么?
昙儿想想也对,这食盒还是她带回来的,娘娘怎么可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于是又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谢蓁还是摇头,事到如今,就走一步看一步,等着严烨的后招吧。
娘娘也不知道?昙儿呆了一瞬。
但她也只呆了那么一瞬,下一刻,她就神色坚毅地蹲下身,拾起那柄匕首揣进了自己衣袖里。
“娘娘。”她严肃道:“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我偷偷地把这匕首处理掉。”
她本来就什么也不知道……谢蓁哭笑不得,问她道:“你要怎么处理?”
“娘娘就别问了。”昙儿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如果我被人发现,我就咬舌自尽,决不让娘娘受牵累。”
“咬舌自尽?”谢蓁失笑,“你倒是不怕死。可万一他们往你嘴里塞了布,你怎么咬舌?”
“那、那我就拿这匕首捅死我自己。”昙儿咬牙道。
捅死……谢蓁想想都替她疼,却还是摇头道:“那万一他们夺走了你的匕首怎么办?”
“那、我就、我就撞墙!”昙儿攥了攥拳,给自己壮胆,“对!我就撞墙!”
“傻话。”谢蓁笑着摇头,伸手到她面前,“拿来。”
昙儿却是不依,向后退了一步,拖着哭腔道:“娘娘,娘娘,使不得啊!这匕首,您绝对不能碰啊!现在外面传言那么凶,再让他们发现您持有利器,那就真的说不清楚了!谢家如今蒙受不白之冤,还等娘娘昭雪!娘娘,您不能出事啊!您就让奴婢解决这事吧!奴婢命轻,死就死了,奴婢……”
这怎么越说越荒唐了。谢蓁听的心里来了火气,伸手用力地拍在了桌面上,大声喝道:“胡闹!”
昙儿吓了一跳,哭声顿时噎住了。
她眼睛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珠,真真是我见犹怜。
谢蓁不禁放缓了语气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把匕首给我,我能好好处理的。”
“您要怎么处理?”昙儿抽噎道。
谢蓁失笑,这孩子倒知道拿她的话反问她。
“你待会儿站门口给我守着,我把这匕首埋到土里也好,扔到池子里也罢,总之不会让人发现的。”
昙儿闻言,也不哭了,伸手用力抹了抹眼泪,眼里亮晶晶地看着她——娘娘好厉害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这样做呢!
“现在放心了吧?”谢蓁笑着,再次伸出了手,“给我吧!”
“哦哦。”昙儿忙将那匕首拿了出来,放进了她手心里。
待她收回了手,昙儿又回味出其中的几分古怪,奇怪道:“那让我来埋,我来扔不就好了?何必脏了您的手。”
谢蓁慢条斯理地将匕首放进了自己的衣袖里,然后才斜睨了她一眼,幽幽道:“那难道要我给你守门?”
也是哦……昙儿讪笑一声,伸手摸了摸后脖子。
“还有,你以后莫要在说什么命轻这样的话。”谢蓁忍不住教训她道:“你以为你是猫有九条命吗?你记住,你就这一条命!你做什么要为了别人寻死觅活?”
“可又不是别人,是娘娘啊……”昙儿大声辩道,声音在谢蓁灼灼的目光下渐渐低了下去。
“是我也不行!”谢蓁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我是你主子!哪里有主子躲在丫鬟身后的道理?”
那哪里有让主子护着丫鬟的道理?昙儿撇撇嘴,却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你记着,只要我还在,你就好好地顾着你自己那条小命!”谢蓁见她那副不服气的样子,就知她没把自己的话往心里去,便厉声重复了一遍,“只顾着你自己的小命就好!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昙儿忙点头答应。
语气摆明了就是敷衍。
谢蓁恨铁不成钢的咬了咬牙,还欲再训斥几句,就听到院外有人高声报道:
“皇上驾到。”
谢蓁一惊,抬头看去,就见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已迈进了园里,身后只跟着一个常年伺候的公公,还有一个身穿靛青色道袍的陌生男子。
昙儿也瞧见了来的人,顿时脚下一软,倾身扑到了谢蓁身前,用力扯住了她的袖子。
“娘娘,娘娘!”她急道:“来不及了,匕首,匕首给我!”
谢蓁不容拒绝地摇了摇头,掀了掀唇瓣,无声道:
“让开。听话。”
昙儿怔怔地看着她的唇形,身体就像是陡然间被抽空了力气似的倚着桌脚瘫软了下来,抓住袖子的手指慢慢松开,无力地垂下。
谢蓁站起身,整了整衣襟,再不看她一眼,绕过她,径直走出屋去。
“皇上吉祥。”她看着越走越近的男人,缓缓福身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