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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里的衙门大老爷姓杜名隽,字有规。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严谨的名字,杜老太爷当年给儿子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定是希望儿子以后能做一个极有规矩的人。但天不遂人愿,杜隽大老爷小时候在杜老太爷的管教下还算根正苗红,但成年后却是越长越歪了。
这其实不能怪他,因为无论谁当了官后,都绝对不会那么守规矩的。
说起来,杜隽的官运倒是不错,在老家清水县做了三年知县后便升了官,几经提拔,最后做了富贵繁华临安城的一方父母官,在衙门大老爷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六年,期间暗暗捞的不少油水,毫不夸张的说,这位大老爷日渐鼓胀的肚子里有一小半是酒一大半是油,至于墨水,那是绝对没有的,就算曾经有过,如今也早变成了屎/尿。
杜隽无疑是个贪官。说来也是可笑,贪官受贿的时候一个个胆子大到没边,可真要遇到了事就一个个恨不得躲到老娘肚子里去,总而言之都是些经不起事的孬货。
这一大早,贪官杜隽还躲在房里搂着他新纳第十三房姨娘呼呼大睡,突然就听到房门被人拍地砰砰作响,吓得他一个激灵,蹬脚就把如花似玉的十三姨娘踹下牀。
这一脚的力气实在不小,只把十三姨娘踹在地上爬不起来,只捂着肚子诶呦直唤,哭着骂道:“冤家,你好端端地踹我作甚?”
杜隽看着跌坐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美人儿。这才清醒了过来。
十三姨娘是他前几天刚纳进府的,这日子正是新婚浓情蜜意的很,现见踹翻了人,杜隽也心疼的不得了,嘴里连连唤着“小宝贝小宝贝”,又亲自挪着笨重的身子下牀去扶她,好声哄着。
等十三姨娘终于揩去眼泪重展笑颜后,杜隽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气,这才拔高声音追究门外的始作俑者——也不知是哪个不识趣的,敲了半天门。
“谁啊!”
门外的人着急道:“大人。找到白公子了。”
杜隽不耐烦道:“找到不就行了?把人送回去吧!这点事还要来找我?我养你们****用的?”
“不是啊!”来人道:“大人。白公子死了,您看现在要怎么办?”
听到他的话,十三姨娘嘤咛一声躲进了杜隽话里。
杜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脑子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说啥?白公子死了?”
来人大声道:“是啊!”
杜隽顿时脸色一白。肥硕的脑袋上直冒冷汗。
“完了完了。这下事情要糟。”他喃喃自语道。
十三姨娘不安地拿着帕子替他擦汗。
来人性子急。见屋里没有动静,忍不住大声追问道:“大人,您说我们现在要不要把白公子的尸体送回白家啊?”
“送个屁啊!”杜隽骂道:“先别送。”
他此时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只想找个好法子,能妥善了结了这桩事,不教白老爷因为丧子一事迁怒与他,张口讨了那一箱银子回去。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自己的大腿,每一下都能引起肥肉的抖动。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顿时兴奋地跳了起来——哦,当然他的跳,只是稍微快一点的站起身罢了。
当下他也顾不上自己没穿外衣,只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对屋外的捕快吩咐道:“小邓,你去请白老爷来,就说白公子死的很蹊跷,本大人要好好审查一番,今日便要审那群乞丐,让他来旁听。”
昨天那群乞丐?小邓愣了愣,是因想起了谢玧的那番话,他不禁迟疑道:“这样不好吧?万一……”
他还没说完,就被杜隽大声打断了,“你少啰嗦,本大人的事几时要你多嘴了?快去快去。”
小邓只好跑去白家报丧。
白家人听到白公子的死讯,顿时哀声一片,白夫人更是当场昏厥了过去,白老爷倒是要硬朗一些没有倒下去,不过精神也有些不好了,整个人就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一般。
待小邓说杜大人怀疑白公子的死有蹊跷,要请他上堂旁听之后,白老爷这才又来了精神,激动地亲手摘下了挂在墙上的佩剑,说要在堂上手刃杀人凶手,小邓没胆子拦他,只要由着他带兵器去了。
衙门外已挤满了人,男女老少老弱病残一个不少,每个人都翘首以盼,大家在看热闹的时候总是精神抖擞。
公堂上“清正廉明”四字大匾气势逼人,老爷椅上端坐着的杜隽大人一身肥肉看着却是腻人的很。
小邓挤开人群,恭恭敬敬地将白老爷请了进去。
公堂正中间放着一卷草席,蒙着一块白布。
杜隽抹了抹眼睛,用十分沉痛的语气道:“白老爷,您看看令公子吧!”
杜老爷的身子顿时一软。
小邓已十分伶俐地上前替他掀了白布,却只掀开了一点,只露出白公子苍白的脸来,却是不管继续往下掀了,毕竟肚子上破了一个洞露出肠子的样子可不是好看的。
杜老爷脚步踉跄,转身扑倒了白公子的尸体上,痛哭道:“我的儿啊!”
众人见老人家哭的肝肠寸断,又想到这白公子是他的独子,都不禁为之动容。
杜隽在书案下偷偷捏了几下大腿,好不容易才挤出了几点眼泪,吸鼻子的声音却是很大声,说话的时候也带着哭腔。
他道:“人死不能复生,杜老爷一定要节哀顺变啊!本官一定会替白公子讨回公道的!”
白老爷抹了一把老泪勉强道:“有劳大人了,若能找到杀害我儿的凶手。老朽一定重重回报大人。”
杜隽听到他这句话,就像是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他绿豆大小的眼睛里放出了贪婪的精光,脸上一团肥肉也忍不住向上挤,好在他还知道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因此只重重咳了一声,做出一副十分严肃公正的神情,用力一拍惊堂木,大声道:“来人,把犯人押上来!”
堂下的捕快齐声应是。便又两个捕快去提犯人来。
犯人很快就来了。乌泱泱地在堂下跪了一片。
杜隽见他们一个个头发都乱糟糟的,脸上又都脏兮兮,看起来好似都长得一样,耳边又是他们乱成一团的辩解声。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于是又用力拍了拍惊堂木。喝道:
“肃静!堂下犯人,还不速速将你们杀害白公子一事招来!”
乞丐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老潘跪在队伍最前面,只硬着头皮大声喊冤。
“大人明察。我们是被冤枉的啊!”
杜隽道:“冤枉?你以为本官是聋的瞎的不成?你们前日在红街的长歌楼喝花酒,后来冲撞了白公子,一言不合就动手,后来干脆把白公子带走了,是不是?”
老潘连连摇头道:“大人,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我们是去了红街不假,但我们不是有意冲撞白公子的,是白公子先为难我一个兄弟,后来又奸/污了长歌楼的雀舌姑娘,兄弟们看不过眼,这才和白公子的手下动手的。”
“哦。”杜隽冷笑道:“那就是你们逞一时意气,还是白公子的。”
老潘一听这话,好似无论他们怎么说,杜大人都要往他们头上扣这一项罪名似的,不禁急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们虽然和白公子的手下动过手,但白公子并不是我们带走的,是……是被一个黑衣人带走的,与我们无关啊!”
“黑衣人?”杜隽道:“你说是一个黑衣人带走的,这黑衣人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你们的人伪装的?要不然就是你们串通好的?”
“大人明鉴啊!我们真的不知道这黑衣人是谁!”老潘嘴巴发苦,心里发慌,连连叩头。
队伍里的大石脾气最冲,见老潘一番好说歹说,杜大人都不相信,反而字字句句直指他们是预谋杀人,心里早就急了,当下便忍不住大声道:“都说了不是我,大人您睡醒没有?”
“放肆!”杜隽瞪着他那双不大的眼睛,又将手上的惊堂木用力拍在了书案上,一旁的捕快更是一棍子打在了大石的背上。
大石一时没防备,顿时就被打趴下了,他身边的乞丐兄弟忙伸手来扶他。
老潘忙道:“大人息怒,我这兄弟就是这么个脾气,大人您大人有大量,还请饶过他这一回吧!”
杜隽斜眼道:“那你们是认了?”
老潘用力咬了咬牙。
“认他娘的屁!”大石抢声道:“老潘,不许认,没做过的事,我们兄弟们打死都不认,不能给老大丢人!”
乞丐兄弟们齐声道:“对!”
老潘几乎要咬碎了那一口黄牙,“好,咱们不认。”
“呦呵。”杜隽冷冷道:“还挺齐心的。就你们这种人还知道什么是义气呢?蠢!”
老潘沉声道:“大人,总之我们没做过的事,我们绝不会认,您要是口口声声说是我们杀害了白公子,那么还请大人您拿出证据来。”
杜隽道:“本官早就知道你们不会这么轻易认罪,早就让人找了人证来了。来人,传人证!”
捕快应声而去,马上就带来了早已等候多时的人证。
人证有三,一个是长歌楼里的鸨母王妈妈,一个是白公子的手下,还有一个是当天长歌楼外的看客。
“那天这十几个乞丐不知从哪里偷来了金豆子,来我们红街找姑娘,其中一个叫老三的乞丐指明点了我楼里的雀舌,两个人在厢房里也不知做什么好事。”王妈妈道。
众人闻言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来,孤男寡女独处在一块能做什么好事?
“我们兄弟几个在楼下喝酒,突然就听到公子在楼上喊人,我们冲上去一看,就见公子抱着肚子疼的在地上直打滚,可不就是被那个叫老三的乞丐给打的?公子被打了,我们这些做手下的哪里有不给公子出气的道理?原来只想着随便打几下让公子解解气就算了,谁知道后来冲进来了一大帮乞丐,话还没说两句就动上手了。”白公子的手下一脸愤愤道。
大石不服气地啐道:“呸!要不是你们把老三打成那样,又叫人糟蹋雀舌,我们会和你们动手?”
那手下瞪眼道:“打他怎么了?谁叫他先动手打我们公子?还有那个雀舌,不过就是一个婊/子,也值得你们那么稀罕?婊/子是什么?婊/子不就是让男人睡得?我们睡她那是看得起她,谁知道她还是个母夜叉,居然拿剪子把王辉给刺死了,王辉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你!”大石眼里闪动着怒火,就要挣扎着起来撸袖子和他打,却被一旁的捕快用棍子死死压制住了。
“那天打得可真是狠啊!楼里的东西噼里啪啦都砸的粉碎,这群乞丐的头头骑在白公子身上,左一拳右一拳地招呼啊!在这,我们看着都替白公子觉得疼啊!”那位看客啧啧道。
旁边的白老爷眼泪又流了下来,撕心裂肺地哭道:“我苦命的儿啊!”
三位人证如今都已说完了各自的证词,这证词串联起来,已足够让当时不在场的人联想出当时的画面。
杜隽沉着脸,冷冷道:“你们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潘面如死灰,却仍是坚持道:“以上的事,我们不做反驳,但大人今日审的是白公子的死因,而我们兄弟确实和白公子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杜隽怒道:“你们嘴巴这么硬,难道是要本官对你们用刑么?”
乞丐们的脸色变得煞白。
大石咬牙道:“总之不是我们做的,你们要打便打我吧,老潘年纪大了经不起你们折腾。”
杜隽眯了眯眼,这样一来他的眼睛更加小了。
“好啊你,事到如今,你还想着义气,本官就成全你!”他哼声道:“来人哪!其他几个乞丐每人打五十大板,这个嘴硬的打七十大板!”
“是!”捕快们齐声道,手上杀威棒敲击地面的声音整齐划一。
乞丐们已被捕快们按倒在地。
年事已高的老潘却还是免不了这一顿打,杜隽为了不让大石再吵吵,已叫人用布堵上了他的嘴,如今他只能干瞪眼了。
老潘面如土色低声喃喃道:“谢三公子误我兄弟。”
“打!”
捕快们手里的棍子高高扬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