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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热粥往外泼洒,立刻溅到最前面排队等着的流民身上,有几个孩子被烫的手臂通红,尖叫几声立刻往后退,转眼就是一阵骚乱。
何长青看着这场景,想到家里何老的严厉,头皮发麻,禁不住怒道:“你混闹什么呢,还不快滚开,挡了我施粥要你好看!”
他生的柔弱,发起脾气来也是怯着声气,那二世祖知道他的癖好,压根不怕他发火,反而轻佻地去勾他下巴:“哎呦,何兄这就发火了,你怎么比家里的娘们还小气,来来来别气了,我这就给他们多发点吃食做补偿。”他说着抬手随意指了指,那边粥棚的人立刻把一天分量的干粮掀开了笼布往外扔,那些恶奴一边扔嘴里还发出斗狗一般的‘嘬嘬’声。
何长青好男色不假,但也不是什么货色都能瞧上眼的,闻言一把拍开他的手,嫌恶地退了几步:“滚你的娘,你敢这样对这些流民,就不怕给家里惹事儿?”
这几个家里都是达官显贵,平日里招惹是非惯了,别人越恼他们越来劲。那二世祖听了倒也不恼,只是和另外几人哈哈笑道:“家里人?哈哈哈,我说何兄今年都是弱冠之年了,怎么还跟个娘们似的怕家里的老爹老娘?想必你家里人把你当小娃娃管着,要不就是因为你喜欢了男人,所以他们把你当女人看管?”
他边说还便做了个对镜梳妆的动作:“我说何兄,你在家里是不是也涂脂抹粉啊?”
何长青听见自己的癖好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拿出来取笑,气的浑身发抖,却涨红着脸说不出一个字来,旁边的马车里的少女也皱了皱眉,对着他轻劝了几句。
他看那少女也出了声,心里越发得意,随手扔了几个馒头出去,高声呼喝道:“想要的都给我跪在地上说几声吉祥话。”他瞥了眼何长青:“不够我就叫人从家里继续拿,少爷我家里粮食多着呢,不像有些人,一点家里的主都做不了。”他又嘻嘻哈哈地命底下人抽流民几鞭子取乐,听着那些人的惨叫满脸得意。
何长青气涌了上来,张嘴就要下令让底下人也开仓散粮,马车里的少女忙劝道:“这群人平时就横向霸道惯了,堂兄性子良善,千万莫要争一时意气,跟他们计较什么呢?万一闹出事儿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何长青又想到家里父亲严厉,头脑稍稍冷却了些,那二世祖见状越发得意,一抬手让人把干粮都端出去,却没注意到好些流民眼里饿狼一样冒着的凶光。
他对着那少女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小姐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平日里最是乐善好施,不信你去问问这些人啊。”他一指流民,却没得到想象中的回应,有些恼怒地转过头,却见流民都疯了一样,争抢着往前挤。
他怔了下,随即恼怒道:“狗东西,都干什么呢!给我往后退往后退!”
那些流民好些都是才从更南边赶来,许久没有吃过东西的,哪里肯听他说话,直愣愣地就往前冲,把才搭起来的粥棚都开挤倒了。
混在流民堆里的几个人目光闪了闪,高声道:“大伙儿都听见了,早就知道这帮贵人假善心,你们瞧瞧,他们如今拿咱们当狗一样待,还不许咱们进城,这是要生生拖死咱们啊!”
这粥棚里固然有几个害群之马,但大多数贵人还是存善念行善举。但是这群流民被这么一煽动,想到方才那二世祖的行为,顿时把这些日子的恩惠抛到脑后,有个豪奴一鞭子抽过去想要拦住他们,没想到自己反而被拉了过去,转眼没在了眼泛凶光的流民堆里,连人影都瞧不着,只能听见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有几个豪奴也试图抽打镇压这群流民,却都被硬生生打死在当场。几个惹出乱子来的二世祖也知道害怕,慌忙叫来侍从护着自己往后退,一边扬声道:“疯了,这群流民疯了!”
何长青也吓得有些腿软,但还是招呼人护着妹子,扬声向着远处求救。
姜佑本来在正四面转着巡逻,一转身就看见靠近城门那边起了乱子,还有好些流民源源不断地往那边赶,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本来掌印比自己干的差事多就够让人着恼的了,要是她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回去怎么有脸见媳妇?
她忙带了人策马跑过去,就瞧见当中有几人挤在流民当中,还在不断说些义愤填膺的话,只是掩不住眼里的刁毒之意,使得群情越发激愤,只要见到了那些大户人家的人,也不问是谁,见人就打。
姜佑脸色一下子变了,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又是一场大乱,她忙一指那些个还在高声说话的人;“把他们抓过来!”
几个士兵领命动手,那些人见士兵过来立刻高呼道:“大伙儿都看看啊,这些官兵明摆着是不给咱们留活路啊!”
姜佑没跟这等市井惫懒打过交道,干脆不去理他们,打了个眼风让人去把在此处负责多日的何长明请过来,自己提高了声音道:“诸位,你们这都是怎么了?你们现在喊打喊杀的这群人这些日子并没有少给你们钱粮油米,他们供你们吃穿,就算不求你们心存感激,难道愿意看着你们以德报怨?!”
这些流民不都是禽兽之辈,只是这些日子被饥饿恐惧折磨,这才被激出了恨意,听了姜佑的话,脚步都是一顿,当中有人高声回道:“我们虽然身无长物,但也知道做人的道理。”他指着方才惹事的几个二世祖:“不是我们要以德报怨,实在是这些人不把我们当人看啊!”
那几个二世祖瞧见有人过来,自以为得了撑腰的,张开嘴重重啐了口:“呸!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是富昌侯的嫡子,家里出过一任皇后三任贵妃,我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把你们全都杀过了都赔不起。”他得意洋洋地对着姜佑道:“你是哪边的校尉?把他们全都屠了,我给你五百两黄金,再想法子让你的军衔再升一级。”
姜佑听的满面诧异,不怪她吃惊,天子脚下的勋贵有那群文官盯着,个个都夹紧了尾巴做人,再说朝中绝大部分勋贵都靠着皇恩吃饭,哪有这般能招惹是非的?
这二世祖这么一说,本来因着姜佑的话稍稍平息的民愤又乱了起来,混在流民当中那几人趁机道:“他们都是做官的,当然互相勾结,欺压咱们这些苦哈哈!”
姜佑这时候回过神来,扯着嗓子扬声道:“都给我闭嘴,我来决定!”她指着那二世祖道;“把他给我带过来。”
跟她出来的人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侍卫,令行禁止,纵马冲进去就把那二世祖拎了出来,他浑然不觉有事,犹自耀武扬威,对着姜佑道:“好好把那些人处决了,有你的好处!”
姜佑从没见过这般败类,心里恼恨到了极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漠然道:“我这次离京,皇上特授了擅专之权,富昌侯之子,煽动流民,引发大乱,意图谋反,就地格杀勿论!”她就不信她这个皇上还动不了区区一个暴发户之子!
富昌侯之子闻言当即傻了眼,那些流民也傻了眼,他们只是一时不忿,从来没敢想过能要了这种二世祖的性命。
那几个侍卫才不管这么多,能到皇上跟前随侍的都是前途大好的世家子弟,哪会把一个暴发户之子放在眼里,拖着他就往前走了几步,手里的长刀高高扬了起来。
富昌侯之子吓得脸色发白,高声道:“你们...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富昌侯之子,我...!”他话还没说完,头和身子就分离了,没了头的身子抽搐几下,很快倒在地上不动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静默下来,姜佑心里也多少有些不适,硬撑着面无表情地道:“这是主犯,其罪当诛。其余的从犯打二十杖,挂到城门口上三日,不死再放下来。”
从犯当然就是方才在一边起哄的那群二世祖,此时哭爹喊娘地被拖了出来,姜佑看流民都安分下来,心里一松,正要拨马往回走,就听见方才那煽动的几人又开始高呼起来:“大人您这事儿做的好是好,可我们乡亲父老方才被打的伤就这么算了,他死了万一家里人来寻仇我们连躲都没地方躲。不如请大人做主,让我们进城避难吧!”
姜佑没想到这几人还这般不依不饶的,身子一顿,转头冷眼瞧着他,正要开口,就听见旁边有人提着袍袂走了过来,声音温和却有力:“不让你们进城是本官的主意,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本官吧。”
煽动那人眼神转了转,眼里的刁毒神色一闪而逝,正要开口,就听何长明负着双手,不急不慢地道:“本官做了什么决定,自然会承担,但你们方才动乱,你们煽风点火意图不轨,乃是大罪。”他抬手一指;“把他们拿下。”
他自然也带了人,底下人扑上去就要绑人,没想到那几人怀里竟然藏着兵器,见事不好抬手一扬就要反抗,幸好何长明早有所料,手往下一切,扬声道:“只留下一个活口,其余的就地格杀。”
那些人得了令,下手也不在迟疑,姜佑既然唱了红脸,他就在干脆唱白脸,对着一众流民淡淡道:“暂且不让你们进城的缘由已经说过了,只要尔等安分守己,本官到时候自会安排你们进城谋生的,这回是旁人有错在先,本官就不予追究了,再有下次,诸位就不要责怪本官不讲情面了。”
姜佑在一旁瞧着,心里忍不住暗自点头,这何长明实在是人杰,该下狠手的时候下狠手,不一味仁慈,也不一味姑息,办事大气得体,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治理一方。她心里一动,猛然转过个念头来,不过又暂且按捺下了。
她看见何长明要押送方才煽风点火的流民回府衙,忙出声道:“何推官不如就把这些人交给我吧,我交给我...咳咳,交给薛监军处理。”该麻烦媳妇的时候还得麻烦啊,不能碍着情面就藏着掖着,谁让她家媳妇就是干这个的呢?
何长明一转身,又是那副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对着姜佑拱手道:“有劳张监军了。”
姜佑对他颇有好感,闻言与之寒暄了几句,便转身继续往门边巡视,这时候何家的粥棚里传来一声惊疑的轻唤:“岚哥儿?”
姜佑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毫无所觉地往前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张东岚,停下马回头去看,就见有辆马车缓缓从一侧行了出来,有个少女掀开轿帘探出头来:“足下是镇国公之子张东岚吗?”
姜佑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少女这时候已经被丫鬟搀着下了马车,对着她盈盈行了一礼:“这回得以平安,多亏了岚哥儿出手相救了。”她说着掩嘴明朗一笑,眼里亲切熟稔,冲她俏皮地眨眨眼:“好些年不见,没想到在金陵城外相见了,岚哥儿性子越发沉稳了,方才那派头把我都吓了一跳呢。”她刚才被何长青命人挡着,只知道是姜佑镇压了那些流民,没瞧见她吩咐杀人的情景,才敢这么说话。
姜佑头脑发懵,没想到这里还能撞见熟人,张东岚也不说提点她几句,太不够意思了!
那少女见她发愣,以为她是不高兴自己说她有派头,忙解释道:“我只是随口一言,你别往心里去。”她见姜佑久久不言语,心里起了些疑惑:“你...真的是张东岚?”
姜佑顿了下,低咳了一声,压着嗓子道:“好久没见姑娘了,一时没认出来。”
感情刚才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少女有点尴尬,但她性子爽朗,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无奈笑道:“岚哥儿什么时候记性这么差了?我是何家偏房的何似锦啊。”